云礼故作淡定解释了几句,又遗憾,“可惜把你的新手机给拆封了。”
“本来也没用,当备用机。”程酌趁着红灯停车,忽然侧眸,“所以就是他把你吓到跑丢手机,到今天还在缠着你?”
……推理能力真强啊。云礼尴尬苦笑。
程酌再次发动车子。
气氛开始微妙。
云礼不愿被误会:“已经尽量拒绝了,只觉得发火没必要。”
“是没必要。”程酌安抚,“专心走自己的路,无关紧要的过客跟不上你的脚步,自然就会消失,陷入纠缠反倒合了对方的意。”
此话非虚。云礼抿住嘴角。
程酌察觉少年仍不开心,立刻转移注意力:“后面有幅字画,你跟袁老师出差时送给他。我们现在去花市给奶奶买点她喜欢的花。”
闻言云礼不禁回头瞧了眼包装精美的礼盒,又望望程酌的侧脸,几秒前还似有忧愁的眉眼被感染了暖意,缓缓变得温柔。
再傻的人也能感觉到房东哥哥用心过度,更何况这少年很聪明。
只不过……
云礼凝视窗外逐渐熟悉的繁华街道,回想起被抛在家乡的那些阴霾,心情起起伏伏。
喜欢一个人,总希望自己在那人眼里是完美的。
可真相不仅不完美,甚至有些可怕,会把程酌吓到吗?
难过许久,云礼才弱弱地开口:“哥哥……”
正在研究花市导航的程酌温和应声:“嗯?”
“我奶奶是真的毛病超级多。”云礼揪住衣角,“你、你千万别跟她较真,行吗?我不想你因为被她挑刺而难受。”
程酌不在意地反问:“我至于那么脆弱?”
“倒不是。”云礼叹息,“要是我有个讨人喜欢的奶奶就好了。”
程酌失笑:“你负责讨人喜欢就行了。”
云礼侧头看看他,又移开小脸,破天荒没有说撩拨的话。
……这只小狐狸。
程酌终于在微妙的瞬间意识到真相:云礼是一定对那晚有记忆的,他故意忍着不讲,是害羞?尴尬?还是希望自己先有所表示?
无论如何,这次招待蒋青都是个好机会。
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细水长流,结果只一个月……就忍到极限。
人类果然不可以对爱意徒生傲慢。
哪怕藏得住鬼胎,也藏不住真心。
每天都有无数飞机自东港机场起飞降落,迎来送往,悲欢离合。
尽管云礼总是在回忆奶奶的可怕之处,可真在接机口见着,还是立刻捧着花束冲过去,直接给了个大大的拥抱。
蒋青身着真丝休闲装,花白的头发梳得板板正正,相当有气势。
她笑意难掩,捧住云礼的小脸心疼质问:“宝贝怎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吃得特别有营养。”云礼忙把鲜花奉上,“这是程酌哥哥给您选的,好不好看?”
花束的确费了心思,兰花与竹叶精巧搭配,风雅大气。
守在旁边的程酌这才礼貌打招呼:“奶奶,又见面了。”
他特意穿了黑色新中式男装,谦谦君子的模样比云礼更像蒋青的家人。
蒋青果然开心:“哎呀,小程还是这么帅,什么时候再去江朔玩?”
“有机会肯定要故地重游,给我吧。”
程酌接过她的行李箱,得体地保持距离带路,方便祖孙交流。
谁知云礼竟然纠正:“奶奶,你不要叫哥哥小程,人家都叫他程老师,他是艺术总监!”
程酌表情淡定,但心里却猛一个叹号。
他立刻回头:“我们先吃个便饭再回家,地方我已经定好了。”
蒋青不明就里,乐呵呵应声。
直至将老人带去车里安坐,程酌才趁在后备箱放置行李的机会,低声警告少年:“聊你自己的事就行。”
“怎么啦?”云礼不太明白,但又调皮:“你也怕我奶奶吗?她管不到你。”
程酌反问:“你怎么知道管不到?”
云礼呆呆眨眼。
耽搁太久难免可疑,程酌吩咐:“去吧。”
明明长辈近在咫尺,表现越本分越好,可云礼偏因程酌的话而心痒痒,竟然轻轻勾了下他的食指,方才轻松进车。
毫无意义的小动作,像被狐狸蹭了下,瞬间便让心痒难耐的另有其人了。
云礼知道程酌会用心接待奶奶,然而那份认真还是超乎想象。
衣食住行,事无巨细,大半天体验下来,老太太简直笑逐颜开。
一切都看似完美。
“奶奶,我就住这里。”
云礼有点紧张地停在卧室门口。
蒋青参观得十分仔细,果然还是挑出问题,摸住床罩说:“你容易过敏,这什么料子啊?跟你说了只能睡——”
云礼盯着自己网购的卡通四件套,小声郁闷:“我没过敏。”
蒋青立刻啧了声。
“奶奶,下楼喝杯茶吧。”程酌款试图转移注意力,“朋友送了还不错的普洱,您来品品。”
无奈蒋青已开始忙碌,还边叹气:“我先给他换好了再说,这孩子,总照顾不好自己。”
云礼盯住被塞进垃圾袋里的四件套,几度欲言又止。
程酌轻轻把他拉到走廊,低声安慰:“没关系,再买一样的给你。”
别扭并不是因为什么四件套的款式,只不过奶奶一出现,喘不过气的旧日生活便又复苏了。
云礼不知该怎么表达心中感受,眼神有些悲伤,但也转瞬即逝。
“小程啊,附近有菜市场吧?我得给你们炖点排骨冻上。”
蒋青从卧房走出,又开始分配新的任务。
云礼着急地追上她:“奶奶,不用折腾啦,你休息会儿好不好?”
“我又不累,休息什么?”蒋青下着楼追问,“抹布在哪?”
云礼无奈又别扭,却只能自己的奶奶自己哄着,陪她忙前忙后,一刻也不得清闲。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程酌若有所思。
平心而论,老人家事再多,但只来个两三天,是无论如何都该顺着她的。
检查住处也罢,参观学校也好,包括随意丢掉云礼的东西和翻看他所有物品,全都是理所当然。
可在奶奶离开的前一晚,始终神经紧绷的云礼还是失控了。
那时他本打算告个晚安就睡觉,寻来寻去,竟见蒋青正于琴室里里外外地归纳杂物,被吓到脑子“嗡”一下恐惧到空白。
为避免露出破绽,云礼将所有裙子和化妆品都藏在了此处的置物柜里,万一被翻出来,那和地球毁灭也相差无几。
“奶奶,您别乱动了,这又不是我的房间。”
他太心急,语气少见地显出不耐烦。
蒋青疑惑侧头:“我哪在乱动?帮你们收拾收拾还不行吗?”
云礼冲过去尴尬阻拦:“这是程酌哥哥的家,不是我的呀!您来了以后把什么都摸一遍,合适吗?哥哥已经很客气了。”
“我又没有恶意,再说只是弄弄卫生,你怎么回事?”蒋青眉头拧起,“小礼,我发现你现在脾气越来越大,和你妈一样。”
云礼最不愿提起那个女人:“我早就不记得她了,反正别再碰人家的东西,行吗?”
“你给我睡觉去!”蒋青也恼火,“一个小孩子跟我指手画脚?”
云礼总觉得喘不上气来,不由恼道:“我不小了,我在讲道理!”
祖孙间的争执很快引来了程酌,他停在门口温声劝慰:“有话好好说,别着急。”
蒋青无语地走向藤编置物柜:“我就是把他给惯坏——”
眼瞧着藏里面的女装即将暴露,云礼彻底崩溃:“都叫您别弄了,保持边界感有那么难吗?”
话毕他再也不敢多面对,扭头便激动落跑。
被撞了一下的程酌本能地拽住云礼手腕,却被无情甩开,再察觉蒋青同样难看的脸色,权衡利弊,只能先哄着老太太去休息。
听过半天家长里短和艰难育儿经,程酌再得空闲,已是半个小时之后。
他重回走廊,见汤圆鬼鬼祟祟趴在衣帽间门口,不由无奈而笑,推门进入关心:“你还好吗?”
云礼果然缩在地板角落,抱着膝盖、深埋脸庞,显得孤单又可怜。
程酌关好门,在黑暗中缓缓靠近,最后单膝蹲到少年面前,摸摸他的短发问:“是有别的心事吗?”
云礼沉默不语。
“虽然我不能完全感同身受,”程酌轻声道,“但被管得那么严,很窒息吧?”
听到这话,云礼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程酌弯起嘴角:“虽然也可以劝些奶奶太爱你的场面话,但我觉得,你没有错,你只是没有找对方法,让她明白你需要自己的空间。”
“她不会明白的,她只想控制我,她只有我。”
云礼抬头,声音哽咽,小脸泪痕斑驳。
程酌惊讶又心疼,在他的印象中,少年乐观而坚强,不像是会被气哭的脆弱性格。
云礼狼狈地抹过眼睛,有太多话想说,却根本无从说起,反倒越哭越伤心,有种绝望的感觉。
伸手扶住他湿凉的面颊,程酌轻声道:“傻瓜,有什么不能解决呢?”
“我想学自己感兴趣的专业,我想过让自己开心的生活,”云礼无比难过,“我想自由地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不要经历她想象中的人生,可是她不会接受的。”
程酌反问:“为什么不接受?”
“如果可以接受,哥哥你为什么会离开家?”云礼长长的睫毛轻软潮湿,“因为我想要的一切,在奶奶眼里都是洪水猛兽。”
闻言,程酌有几秒没在讲话,最后重新抹掉他再度淌出的温热眼泪:“别这样想,我帮你想办法,好不好?”
云礼闭上眼睛不去面对:“没有办法,奶奶知道我不是她想要的孩子,她就不会要我了。”
“那我要。”
程酌这样讲完,竟然伸手将委屈成小泪人的云礼揽入怀中。
太过灼热的温度让云礼失去反应能力,一时呆呆地如同灵魂出窍。
缓慢抚过他清瘦的后背,程酌安慰:“别哭了,乖。”
知觉和心跳艰难回归身体。
“哥哥……”云礼抽噎着小声问,“那晚你是不是亲我了?我……我梦见你亲我了。”
几乎无光的黑暗衣帽间内,仿佛容得下所有秘密。
程酌仍旧用力抱着梦里的少年,回答得几乎毫无迟疑。
“不是梦。”
第23章 诚实
视线模糊的空间让拥抱无比紧热, 云礼的胆子变得更大了些,抬头瞧着程酌缓慢眨眼:“其实是我先亲的你,对吗?”
少年可爱的问题把程酌逗笑, 并未否认。
“我、我喝多了。”云礼羞耻于回忆那段混乱烫人的记忆,可又按不住悸动, “你为什么不推开我?”
程酌轻声:“推开?”
这个时候云礼变得特别紧张, 拽着他的衬衫颠三倒四:“我……也许和女孩子一样好看, 但我是男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亲你, 就、就是……”
声音越来越小,像只小狐狸在叽叽叫。
直至突如其来的吻落在唇间,云礼方才彻底安静。
没有酒精侵袭的大脑是那么清明, 可只一瞬间, 又在酥酥麻麻的柔软中完全混沌了。
一声又一声的心跳。像时间。像宇宙。
还没有自主意识之际,眼泪竟重新湿润了睫毛。
对少年几乎可以说是天翻地覆的一吻,事实上纯情而又短暂。
程酌克制地放过他, 低声道:“我不会觉得女孩子好看, 你懂了吗?”
云礼一动也不敢动, 眼眸泪光盈亮。
“明天奶奶就走了, 我明白你委屈,但你要让她安心离开。”程酌温柔地轻抚少年后颈,“任何事情都有解决办法, 而且绝不是通过争吵。”
其实不用劝说。
蒋青七十岁了, 独自拉扯了孙子十多年, 而今又奔波千里来探望……任何理由都足以让云礼屈服。
更何况见程酌的态度, 便知那些女装没被发现。
云礼的思绪逐渐回到现实,听话地点了点头。
程酌用大手捧住他的小脸, 态度诚恳:“有些话,我本想趁这次见面和奶奶讲,但我看明白了,完全不是时候。而且你的问题比那些话更重要。”
话毕他便微笑:“相信我,你想要的一切都没错,只要你愿意诚实地说出口,我都可以陪你实现。”
诚实……
云礼动了动嘴唇,却讲不出半个字。
幸而程酌未再多言,只吩咐:“去找奶奶吧,已经很晚了。”
这世上的事,未曾感同身受过,就很难准确预判。
原本程酌相当担心云礼和蒋青再起冲突,未料睡前故意经过客房,却见少年已经枕着奶奶的腿睡着了。
低头瞧了眼杯里的热牛奶,有些无处安放。
蒋青这把年纪睡意稀薄,闻声便朝程酌微笑招了招手。
程酌款步进屋。
他在这对祖孙面前实在太过高大,索性坐到地毯上露出淡笑。
“哎,可能我是真没什么分寸感吧?”蒋青自我反省,“小礼这孩子自尊心强,看得出他很崇拜你,所以才觉得我这老太太丢脸了。”
程酌安慰:“云礼不会这么想的,他只是长大了而已。”
蒋青叹息:“是啊,转眼都变成年人了,也不知道我还能陪他几年。”
长命百岁这种谄媚俗话,程酌有些讲不出口。
幸好蒋青也不太在意:“反正呢,我就想趁还干得动的时候,多给他攒点钱,让他这辈子轻轻松松。”
“您的心意云礼肯定都明白,不过在我看来,他很优秀也很有能力,以后必然过得很好。”程酌嘱咐,“还是身体健康要紧,不能累着自己。”
蒋青笑笑:“忙习惯了,这辈子就没闲下来过。”
程酌依旧保持笑意,眼神却不自觉移向已经黏着奶奶睡着的少年:明显哭过,眼睑还有些泛红,小可怜。
“哎,看到有你照顾他我就放心了。”蒋青忽然嘱咐起来,“不过你还是帮我盯紧点。”
程酌抬眸:“?”
蒋青一脸严肃:“别让他随随便便谈恋爱,小礼太天真了,人家女孩一骗他一个准。”
“你是不知道,这从小到大,家里找他的电话就没断过。”蒋青哭笑不得,“那些游客也是没完没了地缠着,而且还有男的,你说离谱不离谱?”
程酌怔愣,过几秒才开口:“……离谱。”
罢了,虽然此刻不是把话说开的好时机,但再骗老人也实在不该。
如此想着,程酌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您也睡吧。明天我们吃了早茶再去机场,还有您说要给亲友带的东港特产,早晨会有人送来,放心。”
“小程啊,你可真有能力。”蒋青又开始称赞,顺势八卦,“听如意说,你外公是省长?”
程酌从来不提这些,此刻算难得破戒:“书记,再说退休很多年了,跟我没关系。”
“那也不一般啊,怪不得家教这么好。”蒋青感慨回神,“不打扰你了,晚安。”
程酌礼貌关门。
其实早已经被吵醒的云礼睁开眼睛,不禁小声抱怨:“奶奶,您不要打听人家的事。”
“我就随便聊聊,再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好好跟小程相处。”蒋青反问,“不然等我走了,人生地不熟的,谁照顾你?”
云礼从老人腿上爬起来,又无力地倒在旁边,将小脸完全藏在枕头里。
朋友?这算哪门子的朋友?
衣帽间内温热的吻意好似还留在唇间,扰得少年心神不宁。
离别之刻比想象中更加伤感。
望着蒋青苍老的背影消失在安检口,云礼的心很痛。
虽然昨夜他恨不得永远脱离奶奶的控制,可此刻,又很害怕见一面少一面,直至再也没有相见之时。
“其实你不是想离开她,你只是希望她能理解你。”
程酌忽在身边这样说道。
云礼回神,眨了眨酸疼的眼睛,缓慢点头。
“走吧,去不去看展览?”程酌微笑,“散散心。”
极容易被新鲜事物吸引的云礼疑惑:“展览?”
程酌从西服里拿出两张博物馆的宋代服饰展票:“听袁老师说,你最近对这些感兴趣。”
云礼诧异接到手里,完全没想到房东哥哥会这么关心自己的一举一动。
本就沉不住气,特别关于有些事,简直多等一秒都不行。
“哥哥……”
云礼捧着展票抬头,目不转睛地盯住程酌的眼眸:“你昨晚的意思……是想和我谈恋爱吗?”
平心而论, 无论时间和地点,都不太适合谈论这个问题。
但云礼渴望真相,甚至做好了被否认的准备。
毕竟见识过程酌那些光鲜亮丽的朋友后, 他明白自己只是个小镇少年,无非芸芸众生。
时间流速极缓, 呼吸有点艰难。
“抱歉。”
程酌果然这样讲, 不料他随即又解释:“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让你知道, 我不想随意地对待你,但昨晚……我也不想你再哭了。”
平日古灵精怪的少年反应好似慢了半拍。
所、所以真的是希望和我在一起的意思吗?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 真的是我吗?!
他明亮的眼睛格外光彩陆离。
程酌没有含糊:“我对你,始终都是身为男人的喜欢。”
敢问却不懂答,约等于被求偶的云礼通红着脸站在原地, 像被施了什么定身魔法, 只会眼巴巴地回望。
真是个小孩子。
其实程酌在承认的刹那是满怀期望的,但看见云礼的反应,便知他多少有些叶公好龙。
飞速调整好情绪, 抬手弹了下他的额头。
云礼吃痛回神。
程酌神色诚恳:“明白什么是恋爱吗?若认为是两人间的许诺也好, 但总归要去面对整个世界。”
聪明的云礼隐隐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就连在同学面前都要装直男, 又怎么会愿意昭告天下?
瞧见少年害羞又无措的眼神, 程酌于心不忍,毕竟让刚走出中学校门的孩子成熟应事,本就不太现实。
果然, 云礼喃喃开口:“哥哥, 我脑子乱了。”
倒是一如既往地有什么就说什么。
程酌真诚表达:“情感关系对我来说不是玩笑事, 今天我只是不想对你撒谎, 并非逼你回应。”
被喜欢或被告白,对云礼从来不新鲜。
无论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
可讲这些话的人是程酌, 每个字的分量便极为珍重。
他全神全心地与其对视,心跳过速,慌乱到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程酌依然温柔:“不用给自己压力,继续之前的生活也没有问题,放心,无论你怎么考虑,我都不会给你制造困扰。”
云礼抿住嘴角,他多想如电影主人公那样义无反顾,却又不清楚自己能给程酌带去什么。
关于爱的答案,好像并非一个甜蜜的吻那么简单。
程酌神色如常:“展览快开始了,我们去吧,”
云礼愣愣地瞧着他迈开步子,心中冲动又起,竟然扑过去从后面用力抱住了他劲瘦的腰。
程酌怔愣。
好像看不到那张英俊的脸时,就没有那么心慌意乱。
云礼声音很轻:“哥哥,我要想一想。我可能……不配。”
早就料到他要举棋不定,哪怕心有暧昧,出柜和确定关系都依然非同小可,但少年的用词,还是超出了程酌的揣测。
他慢慢扶开云礼的手,转身认真强调:“别这样说自己。”
可就是不配呀,奶奶不会允许我和你在一起的,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空谷幽兰……
云礼心里纠结,竟然憋到眼圈泛红。
这个瞬间,程酌意识到少年有很多想说的话,可惜终究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自祖辈起就生活在千年古镇,蒋青对历史的喜爱是刻在骨子里的,让孙子就读这个专业,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可云礼自己却很迷惘。
说实话,除了古时候那些漂亮衣服和首饰,他对别的提不起兴趣。
好似天生肤浅,但也没有办法。
程酌这日挑选的展会很得云礼的心,少年本还在胡思乱想,可于极美丽的古代服饰间流连忘返,又慢慢恢复了快乐模样。
说也奇怪,程酌上次对古寺建筑了如指掌,这次也能流利解读衣服制式、绣品和花纹的含义,看样子纯属平日积累,绝非临时功课。
云礼暗自疑惑:艺术总监需要知道这么多吗?
临近结束时,两人站到最华美的展柜面前。
被柔光和玻璃妥善保护的,是国博出借的皇后凤冠。
点翠优雅,珠花如画。
云礼凑得极近,失神地凝望过很久,甚至忘记拍照。
男孩子喜欢这些或许的确为世俗所不容,但他很难抗拒被美吸引。
听到耳畔拍照音效,云礼方才眨眨眼:“你偷拍我?”
程酌淡笑:“这不叫偷。”
无法讲明原因,只要看到他笑,心就软软的。
云礼多瞧了几秒,才重新望向展品,轻声问:“哥哥,要是你发现我很糟糕,会后悔吗?”
其实反复听到少年不自信的话,程酌更多的是担忧:“何必这样说自己?”
“因为大家眼里的我,是奶奶塑造的我。”云礼垂眸,“真正的我可能是截然相反的模样,一点也不听话,一点也不体面,一点也……不正常。”
每个人都有秘密,显然云礼的秘密让他很不开心。
程酌看懂这点后,平静而笑:“谁也不只一面,你我都是。再说,你怎么知道我眼里的你是什么样子?”
云礼沉思片刻,轻轻点头:“这话也对,我能感觉到,哥哥在朋友面前肯定和在我面前不一样,所以他们才一直调侃你。”
忽被戳破的程酌一时失语。
云礼侧身抬头瞧瞧程酌,而后迈步靠近,近到就快贴到一起。
衣衫很薄,热度明显,彼此的气息也纠缠不清。
他眼神带了三分狡黠,质问:“那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
程酌笑意不减:“你看不到吗?”
眸子里的倒影很清晰。
那个精致的、美丽的少年,没有瑕疵,甚至不怎么真实。
当然不真实,因为有时少年也会变成少女。
云礼认真望着,表情是相当直白的天真,又似有几分忧郁。
程酌终于又道:“你是只小狐狸。”
没什么形容词,但狐狸嘛,好像都是好看又可爱,而且无比狡猾的。
闻言云礼微微一愣,不太满意地敛起清秀眉头。
程酌以为他会反驳“你才是大狐狸”之类的话。
没想云礼却又逐渐恢复平静:“这样的吗……可是哥哥你啊,是我力之所及的全部想象。”
空荡的自习室内只有云礼和杨西西两个, 显得特别安静。
飞速写完作业后,他打开云画师瞧了眼,发现自己定制的程酌睡衣图已完工, 果然擦边又撩人,不由窃笑欣赏。
正忙着剪辑视频的杨西西偷瞧:“看什么黄图呢?”
云礼立刻红着脸关掉屏幕, 愣过几秒才打听:“当初你是怎么决心谈恋爱的?”
“决心?”杨西西满眼不解, “想谈就谈, 要什么决心?”
回忆起程酌的告白,云礼面色更加羞赧:“可这是一辈子的事呀, 有很多问题要想清楚。”
少女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你从哪个朝代穿越过来的?”
见朋友沉默,杨西西轻咳:“完美主义固然好,但很多时候只能顺其自然, 反正遇到想谈的, 你也骗不了自己。”
道理不假。
云礼捏着手指小心脏乱跳。
“我约好下一次采访对象啦,下周五哦。”杨西西提醒,“你可别放我鸽子。”
话毕她又补充:“那个左星臣也要去, 你说他是不是想追你啊?”
云礼是不接受被威胁的, 所以上次之后也没理那人, 没想到还挺锲而不舍, 他心不在焉地笑了下:“好。”
杨西西又开始专心剪辑。
不被注意的云礼重新打开云画师,戳戳山雀雀:“老师老师,我还想再约个结婚主题!”
自从蒋青离开之后, 别墅内的氛围就很微妙。
尽管程酌内心很强大, 该做什么做什么, 可云礼却不好意思胡闹开玩笑了, 总是躲在房里缝汉服拍照片。
好在和袁教授约定的香港活动在即,能出门散个心总是好事。
头一次当助手, 喜爱新鲜事物的云礼果然玩得挺愉快。
不仅在展会上认识不少形形色色的前辈,还得空逛市区、吃小吃,简直不要太开心。
他知道自己不回应程酌很可恶,所以刻意没敢再骚扰。
可跟着老教授们路过中环摩天轮时,仍旧忍不住拍照发过去:“要是能一起坐就好啦。”
程酌多半在忙碌,没回。
云礼咬住嘴唇:我干什么呢?现在说这种话……就好像在拿哥哥当备胎哦。
“小礼,给我们拍张照。”
袁元乐呵呵的呼唤打断沉思。
云礼赶紧应声,逼自己停止那些懦弱又暧昧的胡思乱想。
“古装小鲤更可爱!”
“呜呜穿的是我们的婚服吗小鲤老婆?”
“我想要这条马面裙,发个链接呗!”
“楼上没看到小鲤留言吗?这是她自己做的。”
“小鲤好有才华,求买!给我们开个粉丝定制吧!”
晚上休息时,云礼在酒店翻看账号留言,意外地发现网友好似对自己的汉服比颜值更有兴趣,不由暗自得意。
不过……卖衣服吗?那不得把我活活累死?
他不自禁摇摇头,转而又打开程酌睡衣漫画图,哼着歌欣赏。
其实原本也想当私设发出去的,但因为实在太喜欢,反而有点舍不得了。
正沉浸时,服务电话忽然响起。
云礼见袁教授仍在桌前研究教案,生怕打扰,忙飞速接通:“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