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而已,”云礼含糊其辞,“就是……好、好玩。”
“无论如何,你奶奶赚钱养家都很辛苦,如果不是必要的,就少买一点。”程酌措辞谨慎,但很真诚,“家里的用品我会负责添置。”
房东哥哥的话半点没错。
云礼不可能解释钱都是自己拍女装照赚的,更不可能承认买那些是为了缝小裙子,所以他面红耳赤,特别局促:“嗯……”
程酌并未有所怀疑:“晚上吃火锅好吗?”
被放过的云礼顷刻点头,如释重负。
中午的食堂照旧人声鼎沸。
“帮你收快递?”杨西西听到要求略感诧异,但还是答应,“没问题,到时候学校交易。”
云礼开心:“谢谢,请你喝奶茶!”
“那倒不用。”杨西西提醒,“别忘了今晚帮我去酒吧街拍街访。”
云礼恍神回忆起这任务,倒是对从未涉足的神秘地点万分期待。
夜色中的朦胧霓虹灯蓝蓝紫紫,犹如闯入了赛博游戏的街景。
稳稳地拿着小摄像机走在路上,云礼东瞅西看。
俊男美女果然不少,但更多的是看起来相当正常的普通人。
所以……大家都出柜了,也依然可以平静生活吗?
在遇见程酌之前,承认性向这个念头从未在云礼心中出现过,可如今,每每想到任何一种擦肩而过的可能,他都感觉悲伤。
走神之际,活泼的杨西西已经开始工作。
她常发布LGTB主题的作品,竟然小有名气,不仅绝大部分受访者愿意回答那些离谱问题,甚至还有特意跑来上镜的粉丝。
云礼表面专注拍摄,内心叹为观止。
“你恐直吗?”
“你在GAY吧遇见过什么明星吗?”
“可以看看你最近垂涎三尺的对象的照片吗?”
“天菜跟你撞型号了怎么办?”
望着镜头里谈笑风生的场面,云礼感受到了种超乎想象的生命力,他不理解大家怎么可以把非主流的、小众的性向,如此自由地挂在嘴边……
但他很羡慕。
新鲜感让时间过得特别快,将近十一点左右,杨西西准备收工。
她满意地检查过视频素材:“不错不错,要不要请你喝一杯?”
“下次吧。”
虽然很想,但刚因为疯狂购物被程酌敲打,绝不能满身酒气地回家。
杨西西无奈:“真是个乖宝宝——喂!你们干什么?”
云礼顺势望去,见两个醉鬼在暴揍另一个醉鬼,不由紧张地拽住她。
没想到杨西西丝毫不惧,掏出防狼工具就见义勇为:“别打了!”
见此情景云礼只好上去帮腔,吵着要报警。
好在闹事者还没彻底失去理智,即便不满,终还是知难而退了。
云礼悄然松下口气。
“是你?!”
出乎意料,被揍的男子竟然是一连向云礼要过两次微信的家伙!
那天女装被加大号后,云礼终于勉强想起,此人曾为来东港那日的飞机同座,一时心情不安,直接把两个号上的他都拉黑了。
男子醉醺醺地不满质问:“我怎么你了吗?你给我说清楚!”
色胚不好惹,喝醉了的色胚并不好惹。
云礼后退半步,朝杨西西尴尬摆手:“我先回家啦。”
话毕他扭头拔腿就跑。
醉酒男子显然还要纠缠,跟在后面吆五喝六的,夹着杨西西的质问更显混乱不堪。
只想摆脱麻烦的云礼猛跑出两条街,才在处清净之地勉强停步。
结果气喘吁吁摸索手机时,竟然口袋空空。
糟糕,不会是跑丢了吧?
云礼茫然回望黑洞洞的长街,呆滞许久,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个衣着时尚,优雅高挑的陌生男人。
他犹豫片刻,忐忑地走上前去:“先生,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正在抽烟的男人垂眸回神。
刚奔跑完的美少年脸色微粉,让人想起清新饱满的桃子。
他笑得不怀好意:“你是在跟我搭讪吗?”
云礼为难解释,“刚刚把手机跑丢啦,我问问是不是有人捡到。”
男人很聪明:“真的吗?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回去找?”
……我倒是想,可回头路上有个不依不饶的流氓啊。
云礼没办法说出更多理由,自然选择放弃,扭头想走。
结果刚一侧身,便见对街走过来好几位衣衫靓丽的男女,打头的那双桃花眼特别眼熟,不就是……程酌公司的老板吗?
云礼如临救星,忙凑过去:“您好!”
被认出来的陈聿深微怔。
结果还没等他多说什么,其后又走近个更为熟悉的身影。
云礼呆滞地望着程酌,一时间深感脑子不太够用。
程酌自然意外:“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去同学家写作业吗?”
被戳穿的云礼小声反驳:“你不是要加班吗?”
起初那个抽烟的男人瞧得饶有兴致:“程老师,原来这就是你的小老婆啊。”
云礼惊讶回望。
未等程酌多讲什么,看起来最傲慢的陈聿深便嫌弃道:“秦世你是不是有病?不会说话别说。”
被唤作秦世的男人不怒反笑:“难道不是事实?”
程酌没理他们,只关心问:“怎么回事?”
太多前因后果一言难尽,云礼委屈:“我手机丢了,回不去家。”
“早说嘛。”秦世完全不见外地搭住他的肩膀,“什么手机?我让人帮你去找。”
我早就说过了,是你质疑我……
云礼眨着明亮的眼睛不知如何作答。
程酌不耐烦地扶开秦世的手,一边拨出电话,半晌后回答:“关机,应该是被人贪下了。”
糟糕,里面有好多女装照!
忐忑的云礼不由思绪空白。
程酌并没当众质问,态度依旧温柔:“先送你回家休息吧。”
“叫我来然后自己跑路?”陈聿深不满,“他十八又不是八岁,一起进去。”
秦世坏笑:“难道怕我们把小可爱带坏?”
陈聿深:“可能是怕自己原形毕露。”
你们一米九的人是只和一米九的交朋友吗?
被衬托到过分渺小的云礼抬着小脸,艰难分辨聊天内容,着实头晕目眩。
此生首次体验成年人的夜生活,云礼仿佛入了大观园。
他跟进了间相当高级的会所包厢,才知道是要给位小姐姐庆祝生日。
虽然寿星堵车未至,但大家也都挺自在。
云礼挨着程酌轻轻落座,好奇观望。
有个漂亮姑娘显然是麦霸,进门便开始点歌,还热情招呼:“你要唱什么?”
高考完才拥有智能机的云礼并不会流行歌曲,他礼貌拒绝:“不啦,谢谢姐姐。”
那姑娘顿时笑颜如花:“真可爱呢,多叫几声听听。”
程酌无声地瞥了眼她,继续安排人帮云礼找手机,不过按照少年所言的路线,那条街不是GAY吧么……
深更半夜不学习,跑去那里做什么?
其他人可没有“养崽”的烦恼,特别是那个叫秦世的男人,悠闲地站进吧台里调酒,还笑着朝云礼招招手。
偷见程酌专注于微信,云礼起身靠近。
“刚才不好意思,都怪我警惕性太高。”秦世玩着嘴角逗他,“毕竟男人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这个就当向你赔罪了。”
被推到面前的,是漂亮杯子装的淡粉色液体。
冰块冒着微微寒气,桃子香扑鼻而来。
云礼刚要伸手,熟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他不喝酒。”
程酌这般无情拒绝。
“是果汁,我怎么会那么不懂事呢?”秦世绕出吧台,跟程酌勾肩搭背地笑道:“我感觉得开导开导你——”
说着他就把程酌强行拽走了。
这处大套间的宾客越来越多,真像电影里的欢乐派对。
云礼收回好奇的目光,端起杯子浅尝一口,而后不禁轻咳:骗子,分明就是酒,不过……味道不错。
他忍不住喝掉更多。
正在这时,陈聿深拿着台球杆走过来:“会吗?”
云礼摇摇头,打量过他手上很显眼的男款钻戒,感觉一起玩也没关系,便道:“不过我可以学。”
不知原因为何,陈聿深还挺耐心,示意少年跟上自己:“所以你这么晚了来酒吧街干什么?”
云礼隐去关键信息:“帮同学拍短视频,但我不想让哥哥知道,我怕他告诉我奶奶……”
过度孩子气的话把陈聿深逗笑了:“他不会讲,你不了解他。”
云礼郁闷:“嗯。”
陈聿深打量云礼:“我发现自从你来东港,程老师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真有意思。”
“是吗?”云礼追问,“那哥哥原来……是怎样的?”
陈聿深眯着桃花眼思考片刻:“他灵魂自由。”
灵魂自由,好高的评价。
是我让他不自由了吗?非要住在人家房子里,比汤圆还要麻烦……
云礼一时迷茫。
头脑聪明又性格活泼,少年很快就掌握了台球规则,和大家打成一片,气氛相当热闹。
好不容易摆脱秦世那家伙,程酌发现这幕,不禁心思复杂。
有些不知如何向蒋青交代,又很清醒地有所意识:云礼会成为充满魅力、讨人喜欢的大人,他终将拥有广阔的未来,而到时候……
自己和那间租来的卧室,会不会沦落为不值一提的往事?
“哥哥!我赢啦!”
云礼忽然拿着杆子跑到他面前,眉眼带笑,如阵带着桃香的春风。
程酌回神蹙眉:“你喝酒了?”
不仅秦世送的桃子酒被干掉,方才又尝了尝传说中的长岛冰茶。
云礼开心到飘飘然的同时,又难免心虚。
程酌伸手把他拽出房间,绕到会所清净的院子质问:“为什么要撒谎?”
已然微醺的云礼迟钝两秒,才小声讲清原由,低头道:“我怕你担心嘛,如果不是丢失手机,我已经安全到家了。”
“究竟怎么丢的手机?”程酌很认真,“我找附近的店看过监控,你是在躲什么人?”
天知道房东哥哥怎么会这般细心。
云礼开始紧张,解释得也结结巴巴。
毕竟被搭讪和躲避色胚之类的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好尴尬。
程酌沉默良久,最后抬手揉过他的头:“回家吧。”
酒意上头,云礼比平日更加冲动:“哥哥,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月光中少年醉意朦胧的美脸毫无防备,程酌语塞:“怎么可能?”
“但我惹了很多事,奶奶又要来……感觉你对外公都不是很有耐心,所以肯定不开心吧。”云礼非常细腻,又偏不喜遮掩,“还有今天你在朋友面前特别不自在,一直也不笑,是我让你丢脸了吗?”
心思百转千回,反倒无法坦然相告。
程酌难得不知怎么回答,正组织语言之时,有个妹子在不远处喊:“喂喂,别幽会了,切蛋糕啦。”
看过手表,早就过了十二点,刚好分完蛋糕走人。
程酌温和安抚:“你想多了,从来没觉得你麻烦。”
话毕他便扶着云礼迈开步子,重新朝包间走去。
莫名其妙的酒心蛋糕,加上又连开了好多瓶香槟,尽管程酌很努力尽快抽身了,可等到代驾把他和云礼拉走时,少年仍旧醉到睡了过去。
上次被外公灌酒也是,醉掉的云礼完全安静,像个漂亮人偶。
只不过这个人偶喜欢撒娇,始终紧抱着程酌的胳膊,片刻也不肯分开。
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色,程酌心情复杂。
他抗拒把云礼带进自己的社交圈,总认为所有世故浮夸都和这少年格格不入,可……如果不打算分开,很多事都避免不了。
关于彼此的生活和未来,在脑海中混乱明灭。
在此之前,程酌精致且利己,他的自由源于从不扭曲本性,但凡不合适,顷刻断舍离。但如今,好像做不到了。
灰姑娘的姐姐宁愿切断脚趾也想穿进那双水晶鞋。
这是人对不属于自己的美好的贪欲。
他也一样。
到家后,云礼仍旧睡得很沉。
程酌想让他好好休息,便也没唤醒,而是直接将少年抱上了楼。
经过楼梯时,云礼似恢复了些意识,把微烫的小脸贴在程酌的脖颈边蹭蹭,小声开口:“哥哥,我好渴……”
温热的气息扰的人心乱,程酌无奈反问,“谁让你非要喝酒?”
云礼慢吞吞地浅笑,更用力地抱住他,有点疼,像小猫亮出了爪子。
一路将少年送到床边,程酌劝说:“松开,躺好。”
“不要。”云礼勒紧手臂,赖在那结实的怀里说,“我要抱抱。”
人不能和醉鬼讲道理,可爱的醉鬼也不行。
程酌强行把云礼放到大床上,用力扶下他的胳膊。
尽管云礼不愿松手,却没有力气抗衡。离开程酌的瞬间他周身空落落的,心里也像多了个巨大的空洞,竟在瞬间忍不住委屈哽咽。
程酌抽出床头的婴儿湿巾帮他擦脸,轻哄道:“别闹了。”
云礼当然没有真的哭泣,他只是任性又不舍,醉意朦胧地吐槽:“你戒过毒是不是?别人……才不会放开我呢。”
动作逐渐停住,程酌垂眸捏住他的下巴:“别人是谁?”
云礼仰在大床上,泛着粉意的小脸有点茫然:“不知道……很多很多人,我又不认识……也许,都是假的吧……”
颠三倒四,理解困难。
程酌见他已经困得情不自禁浅浅闭眸,不由松手:“睡吧。”
“哥哥。”云礼声音微弱,“我想跟你说句话。”
程酌俯身。
云礼重新张开迷人的琉璃眼,长而卷的睫毛沾了丝泪意,勾魂摄魄。
轻启唇瓣,却没发出声音。
彻底走神的程酌仍旧目不转睛地对视。
完全超乎了所有想象,下一秒,云礼竟然用力拽住他的领带,直接亲吻了上去。
无法形容的柔软与灼热像妖精的陷阱。
夜色弥深,曾属于人类的假相碎成千万片,溃不成军。
欲望就像燃料,平日波澜不惊,但凡点燃,必要烈火燎原。
少年甜蜜柔软的唇让程酌完全无法自控。
他本是个浪漫的人,他喜欢举止优雅,相信水到渠成。
可当云礼因热吻而完全融化在怀里,像只温顺的小动物般乖乖地承受一切之时,程酌有种自己也化作动物的错觉。
而且……是野兽。
气息凌乱间,煽情的吻开始侵略云礼秀美的脖颈。
他心跳失速,小声呼唤:“哥哥……”
无助抓着程酌衬衣的手竟微微发抖。
说不清哪个瞬间,忽而梦醒。
程酌艰难地支起身子。
夜灯朦胧。
血气粉如桃花,浅浅地浮在云礼的面颊上,简直可爱至极。
他呼吸很喘,被品尝过度的唇红润微肿,贝齿若隐若现。如此任君采撷的小可爱,恐怕任何男人都无力选择拒绝。
可是云礼的眼眸偏偏那么纯净……
纯净到让程酌因欲望露骨而自惭形秽——
蒋青很快就会杀来东港,若今晚一时冲动地睡了,太过稚嫩的云礼该怎么面对接踵而来的一切?
除了完美体面的爱情,程酌不想把任何压力丢给他。
缓慢地把少年被扯乱的衣服抚平,盖住那诱人的肩头。
程酌温柔地抚住云礼的小脸:“抱歉,不该是今晚。”
事实上云礼已经完全陷入酒意,根本控制不了神志了。温热的触碰给了他十足的安全感,眼眸轻合,很快便失去反应。
程酌这才起身离开混乱如战场般的大床。
的确……比他妈戒毒都难。
他沉默地走进少年的浴室,只能隐在黑暗中靠双手自我排解。
无奈已然被撩拨乱了的脑子里,依然全是云礼的一颦一笑。
荒唐又真心。
费尽心思把小可爱接到家里,真就想当个房东哥哥吗?
完全没有这种可能。
可如果无法搞定蒋青,无疑会害了云礼。毕竟程酌曾与父亲闹到断绝关系,太了解那个过程究竟有多痛苦。
勉强冷静后,他心不在焉地洗手:还是等国庆哄好老太太再说,只不过……云礼醉了几分?又会记得多少?
走神中,程酌想找张纸巾。
不料在置物筐中摸索时,却摸到了意外的物件。
……腮红和唇膏。
未开封,并不是什么知名品牌,更像是年轻女孩喜欢的新鲜国货。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难道是买给那个杨西西的?
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程酌疑惑蹙眉,自是三分不解,七分担忧,心中旖旎的念头也蒙上了如云雾般的阴影。
如果问程酌爱什么,任何人都会回答:“当然是画画。”
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否则何必背弃严苛傲慢的家庭,独自到欧洲吃尽了苦头,非要坚持这件事不可?
曾也有过寂寞的练习时光,但功成名就之后,作品便目的性更强。
毕竟有数不清的项目和设定追在身后一口一个“老师”,总要对得起工作才行。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为自己而画了。
这晚云礼虽醉到昏睡,程酌却被搞得失眠。
他百无聊赖地坐到电脑前,忽想起桑雀介绍的那个“云画师”上还有约稿没完成,便新建文件涂抹起来。
这软件的需求大部分都是擦边私设,对技术的要求并不高。
像程酌要完成的“睡莲与苗疆少女”,本质也是张湿身图。
他边喝着威士忌边漫不经心地勾勒,简直鬼使神差,竟然把那少女的神态描绘得与云礼有八分像。
构图是比较高难的倒转仰面姿态,看起来就像人物从水中浮出,抬头俏皮娇憨地望向画面外的……男人,勾引意味十足。
云礼当然是再正常不过的美少年。
可每次离他极近之时,程酌就会忘记性别、忘记年龄、忘记一切。
是不是我也喝多了?
程酌深吸了口气,把少女的美脸改了改,才点击发布上去。
没想到后半夜两三点,用户们仍旧活跃。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睡前发现仙品!老师还接稿吗?”
“美味!幻肢ying了,老师造福人类!”
“全让一让,画的是我老婆!”
可能是留言过多,单主也上了线,兴奋难掩:“老天爷这是我可以用五百元买到的吗?老师你是古希腊掌管xing张力的神!我的女儿好美!”
程酌被网上的小孩们逗到失笑:掌管个鬼,我自己都没体验过。
眼瞧着后台咨询单量的数据激增,他忙把五百的定价改成五千,这才关掉电脑,将威士忌一饮而尽。
走出工作间时,本该黏着云礼的汤圆不知何时过来蹲守。
它无声瞧着主人,一双明亮的猫眼仿佛看穿了什么,似有同情之意。
看似稀疏平常的早晨。
根本没怎么睡的程酌已经梳洗完毕,照旧迎着朝阳准备早餐。
伴随松饼机一声滴滴脆响,云礼也呆呆地走进了餐厅。
程酌安静地望向他,不知该说什么。
云礼脸色有些苍白,不好意思地落座:“对不起,昨晚又喝多了……我下次肯定不乱喝酒啦。”
是断片不记得了吗?
程酌当然不会主动提起激吻到衣服都差点脱掉的事,只把个盒子推给少年:“这是客户送的,闲置也浪费,借你用吧。”
云礼疑惑打开,发现是和自己手机同品牌的定制款。
精致的水蓝色皮质外壳,市面上从没见过。
程酌又道:“你的资料都上传过云空间的话,应该很容易就找回,等下我带你去营业厅补办电话卡。”
虽然说是借,但肯定不会往回要了……
云礼羞愧应声,拿起抹着樱桃果酱的松饼缓慢轻咬,比平时沉默许多。
这状态让程酌有些不安。
如果云礼记得,他当然不会逃避所作所为,可如果不记得了,现在刻意提起会不会吓到小可爱?
一时间,偌大的餐厅内只剩下杯盘轻碰的声音。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云礼才小声说:“哥哥,你不要生气。以后我肯定不会对你撒谎的,也、也不会出现在你朋友面前了。”
程酌诧异抬眸:“我没生气。”
“我真的有好好学习,每门课我都认真听讲,琴和书画也一直在练。”云礼惴惴不安地辩解,“昨天就是帮同学的忙,我没进酒吧,真的。”
程酌因他过度认真的表情而轻笑:“我不会跟奶奶讲的。”
“不是。”云礼很郁闷,“我怕你觉得我不好。”
他柔软的信任让程酌五味杂陈:“你已经成年了,无论去酒吧或者做任何合理合法的事,都不需要别人允许。”
已经被蒋青监管到麻木,云礼听到这话后更加害怕:“我不去……”
程酌叹息:“我没有预设你是任何一种人,你开心生活就行,小礼,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好,你也没必要太在意我的想法。”
“真的吗?”云礼微微张大眼睛,而后又移开,“可我还是在意的。”
话毕他才努力吃起东西,状态明显恢复许多。
看来是真断片了。
程酌淡笑,转而思索起过两天该怎么和蒋青沟通。
“喵~”
汤圆忽然跳上桌子,轻轻闻向云礼泛着松饼香的嘴巴。
已经停止疑神疑鬼的云礼立刻亲亲汤圆,拿起白灼虾仁投食。
程酌无声凝视,忽然道:“猫不干净。”
云礼捂住汤圆的耳朵:“小猫咪是最干净的,你别乱说。”
汤圆毫不挣扎,只缓缓看向主人,目光似有深意。
程酌的心思完全不在猫上,飞速瞧过云礼可爱的脸,暗想:究竟该怎么表现,蒋青才愿意把宝贝孙子托付给自己?
好难,几乎没可能。
还是千百年前简单,有巧言的媒妁和奢华的彩礼,就可以换得美人归。
“……哥哥。”
云礼的呼唤轻轻打断胡思乱想。
程酌投去目光:“嗯?”
云礼漾起浅笑:“昨晚我梦见你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原本平静的早餐桌波澜暗起。
程酌深邃的眼眸中泛出些含义不明的兴味:“什么梦?”
可惜云礼并没有回答,只是俏皮而笑,又开始温柔逗小猫。
这少年当真一无所知吗?
还是又在狐里狐气地假装?
程酌没再多纠结,只嘱咐:“等下出门办卡时,顺便给奶奶买些东西,她这么远来一趟,要好好招待。”
提起这事云礼忙点头,微觉他语气古怪——
怎么搞得蒋青像是彼此共同的客人一样?
哥哥,你真就这么殷勤吗?
虽然不曾表达,但丢失手机的麻烦着实让云礼心神不宁。
比起几千块钱的损失,里面那些自拍才是定时|炸弹。
好在有安全密码和指纹锁,捡到的人顶多会把它清理卖钱而已——
云礼唯有这样自我安慰。
万万没想到,刚放长假而走出校门那刻,身后便响起一声笑哼。
“小礼?”
被吓到的少年立刻转身:竟然又是那位讨要过两次微信的青年。
瞧着满头黄毛和时尚过度的打扮,显然不怎么好惹。
云礼露出不安的假笑:“干什么?”
青年从兜里拿出熟悉的手机:“看不出你还有穿裙子的爱好啊。”
尽管已经在脑海中排演过几千遍了,可终于被人指出秘密时,心脏仍像跌入深渊。
很恐惧,又有种摆烂式的解脱。
云礼并非软弱的性格,他无意讨好对方,冷下脸道:“和你有关系?把东西还我,知不知道偷窥人隐私是犯法的?”
不料那青年也没啰嗦,立刻将手机丢了过来。
云礼开机检查,一切竟安然无恙。
青年抱手:“我没偷窥,你不用非把人往坏处想。”
“那你怎么知道的?”云礼不容易被糊弄,“既然捡到了,有很多办法归还,又怎么会追到学校来?”
“首先,当时你和逃命一样,我追的上吗?”青年没好气,“其次,捡到之后十来分钟就没电了,我有什么办法?第三,我知道是因为你没隐藏快捷通知的内容,小鲤什么的,随便搜搜就清楚了。”
……原来他最开始呼唤的是“小鲤”。
云礼压抑住被戳穿的尴尬,仍旧满脸警惕。
青年又道:“至于怎么找到东港大学?是你那个叫杨西西的同学说的,请问我犯了哪条法律?”
如果这人诚心还手机,大可以拜托西西转交。云礼不上当:“行,但你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吧?”
打量过少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青年面不改色:“我是觉得,你们拍的视频挺有意思,算我一个?杨西西说得听你的意见。”
云礼根本不相信这个搭讪狂魔真想做视频,难免欲言又止。
青年微笑:“如果不同意,那被别人知道你的变态爱好,也是我不小心。”
竟敢威胁我?刚才录音就好了!
气鼓鼓的云礼悔不当初,却不敢直言拒绝。
“还没自我介绍。”青年伸手,“我叫左星臣,东港音乐学院大三。”
握手是不可能握手的,云礼警惕:“没说可以,我先考虑下。”
话毕他马上转身跑路。
左星臣在后面得意地抬声地提醒:“你最好把我微信加回来,要不然,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去网上八卦些什么。”
可恶!什么坏东西?!
云礼忽然停步转身,凶巴巴地瞪住他。
表情玩世不恭的左星臣抬眉回视。
就在冲突将起之刻,熟悉的车笛声忽将情绪打断。
瞧见程酌的轿车缓缓靠近,云礼飞速收敛情绪,不满离去。
“你同学?”
程酌果然没有熟视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