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别想在警察面前装睡,秦居烈有八年办案经验,不禁垂眸看了一眼。确定这孩子是真睡了。
他才如释重负,慢慢合拢了眼皮,也放缓了呼吸。
另一边,南流市接到通知,专家来了!抵达南流市地盘了。
今天的动车,目前入住车站附近的宾馆,明天就要坐车过来了。
局长说,全队都要去欢迎专家,接下来几天,专家会跟着你们出入现场。
这一句话如水掉入了沸腾的油锅,有人激动,有人好奇,更有人满脸疲惫不堪。
“专家来了?”梁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明天早上八点?第四起案子还在调查呢,我们哪有时间去欢迎?是不是还得挂一条‘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横幅,这种活动咱三大队就不参加了,小蔡你代替我去吧。”
小蔡:“!!!”他的身份根本不够啊!他要是刑警队长他就去了,问题是他身份真不是!
局长身边杵着一个他,合适吗?
专家远道而来看不出什么,也许还好。局长一定会大为火光。
“哎破案期间就剩下七八天了,我烦着呢。”梁晟一个头两个大,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每天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努力抓紧时间,哪有时间去接所谓的专家,毕竟专家破不了案,专家不用受责任。
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其中一言难尽。
见小蔡欲哭无泪,梁晟再执意如此,也只能打消强硬又不近人情的念头,“我说说而已。明天早上八点是吧,我一定赶到。”
陈姐倒是对一切充满信心:“梁队,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可我发现你有偏见,你应该信任局长的眼光,说不定专家一到,两天就破案了。”第二天一早,见到十七岁的专家,陈姐站在人群中瞠目结舌,她决定收回这句话。
荒唐!太荒唐了!
儿戏!太儿戏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四起命案同样复杂,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一个挪用公款贪污索贿的男人死了。
刑警队忙前忙后,轻而易举就发现了端倪。
现场警员都看出了不对劲,蔡教授看了报纸主动打来电话,这一次他总算说了几句有用的话,他说:“梁队长,我看过报纸了,这一起案子很奇怪。受害者的罪名不符合先前连环杀手选择的特征……”
一般来说,绝大多数连环杀手狩猎目标不会轻易转变。
梁晟听了电话,一时间也有点肃然起敬,情不自禁想要感慨一句:是他小看蔡教授了,水货也是有一点本事。这起案子的卷宗他没发给蔡教授,蔡教授凭新闻报道一眼看出了端倪,这偶尔灵光一现的水准给人一抹曙光,非要说缺点的话,那便是蔡教授依然侧写不出凶手。
思及此,梁晟更加对那名远道而来的专家更加不期望了。
说不定真实水准跟蔡教授有得一拼。
蔡教授这话很简单,言下之意是这第四起案子并非凶手所为,偏偏现场的电脑也留下了一封白纸黑底的审判书,洋洋洒洒写了对方的罪名,死者也是被捆绑住双手双脚,呼吸断绝。
太多的共同点了。
当然也有不吻合的点,比如凶手每一次如同强迫症排列的审判书,这一次字体不是宋体小四。
另外死者手脚被捆绑的绳结,看上去非常牢靠,可绳结的打法跟前三起案子截然不同:第一起死者陶华被砧板上无法动弹的鱼捆绑住手脚,第二起案子三名死者秦宇、贺美和阮婵,三人被绑在废弃工地的柱子上,同样用到了绳索。第三起案子死者唐海江,他作为一名赌鬼死在麻将桌前,人早已死亡,为什么能保持平衡不往前扑倒,因为唐海江的双手双脚也被捆绑在一把椅子上。
四起案子都用到了绳结,这是束缚死者的绝佳工具。
第四起案子的绳结,与前三起细节不一样。
拿系鞋带举例子,每个人系鞋带的惯用手法都不一样。第四起案子的绳结繁琐又凌乱,显然凶手经验不足。
按理来说,已经杀过五个人的凶手,他的杀人经验只会更加熟能生巧而不会倒退。
“梁队,你也发现了吧。”一名小警员目光灼灼地盯着绳结,梁晟眯着眼睛,表情凝重:“你都发现了,我这个当队长能不发现?”
要是无法发现,他干脆回老家种田算了,别当一名刑警了。
这个案子有无数巨大突破性进展,可前三起案子依然没有进展,为什么?
现场警员沉默下去,因为这完全是一起模仿作案。
“我杀了这个人。
他身上隐藏着不可饶恕的罪行。
寻常人站在道德高地上也无法将他审判,我只能选择用我的手段,亲手制裁他。
他的罪名是挪用公款、以权谋私。
执行日期:二月二十一日
刑罚:阉刑
执行人:river”
连审判书都照本宣科,很显然,犯下这一起案子的凶手想把罪名推到river身上,让世人骇然这个“river”丧心病狂,短短几天内连杀数人。或者可以说,这名凶手认为“river”已经杀了足够多,多一名不多,少一名不少。
梁晟暗骂了一声,他认为有些事情和案件细节,在凶手未缉拿归案之前,不能告诉媒体正是这个原因。
一旦案情被公开,城市里就容易出现模仿犯。
说白了,有人看了报纸,想要“顺手来一波”,嫁祸到“river”头上。
只是这个“river”的行事风格辨识度极高,这种神经病风格旁人等闲模仿不来,媒体披露了部分现场细节和审判书内容,其余案情细节唯有警方知道。
痕检人员在现场提取到了半枚指纹,更加佐证了警方的判断:这起案子根本不是river所为,只是一个胆大包天、行事又缺乏条理性的普通人所为。
奈何对方想要嫁祸的心思成功了,案子一发生,媒体闻风而动,纷纷在说这是“南流市连环杀人魔,二月份骇人听闻的第四起”,给足了版面。这一天的报纸销量,破了近十年来的最高记录。
老百姓看了报纸都惊呼:这个凶手太猖狂了!短时间内又犯下一起,警察在干什么饭吃的!?几年前的涉及□□连环谋杀案,也都是花了几年破案,这一次不会又要几年吧?
人们不安又恐惧,一种无形的焦虑在疯狂蔓延,讨伐声越演越烈。
三大队十分头疼,本来案情胶着不前,一个连环杀手够让他们头大了,现在又横空多出一个模仿犯,他们要兵分两路。
偏偏在这时候,专家要来了,全员要放下手里的工作去迎接,众人当然心情不好了,感觉自己将要接来一个烫手山芋。
无论局长怎么说,“江专家能给你们描绘犯罪侧写,陪同你们侦破案件”,众人都不信,心想专家别在一边指手画脚就行了,当务之急他们是要抓紧一切时间。
“早上八点,准时集合。”
局长都说到这份上了,众人只能赶到。
天光乍破,江雪律起床了。他洗漱后慢慢穿衣服,穿上鞋子时他抬头,怔愣了一两秒。秦警官已经早早穿戴好一切衣服,修长挺拔的身躯站在走廊,面色沉稳,白色衬衫透着一份不流于俗的清冷。
江雪律眼前却闪过对方光着膀子的画面,少年抿了抿唇,认为自己这样很不礼貌!
秦居烈问他:“要吃什么?”如果他跟其他同事下属出差,他会在路边的餐馆随便应付一下,也没人会挑剔,毕竟所有人吃完第一时间就要赶往案发现场。
唯独江雪律身份特殊,在来之前,张局批了一大笔活动经费,说孩子想吃什么都要满足。秦居烈打算带江雪律去附近一家口碑较好的高级茶楼解决早饭。
说话间,江雪律人已经在大堂坐下了,惊讶地睁了睁眼睛,反问道:“不在这里吃吗?”
秦居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一个硕大的招牌:宾馆六点后免费供应早饭,各位客人请不要浪费,少量多取。
江雪律上前拿了一个馒头,他抬起一双眼睛疑惑地望着秦警官,似乎不明白,宾馆都免费提供了,为什么还要专门出去吃。
虽然都是普通的包子馒头稀粥,简单吃一点足够了。最重要的是,早餐包含在住宿里,不吃就亏了,也不符合他勤俭节约的美德。
秦居烈又沉默了一下。
另一边,一众警员在路边迎接,梁晟站在最前头,这一切不爽极了,他忍不住揣测:“专家昨天晚上抵达了本市,这个时间点一定还在五星级酒店里吃燕窝鲍鱼山珍海味,极尽奢靡吧。”如同电视剧里外省专家莅临本市,身边人前呼后拥,一切都要最好的,把他们这群在路边准备迎接的人衬托出一群傻子。还好因为他们时间紧任务重,横幅这玩意儿搞不出来,否则看上去更傻了!
朴素宾馆大厅里,江雪律咬了一口包子,忽地背后一激灵,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冷到了?”秦居烈目光望来,准备上楼拿衣服。他们这一次出差恐怕要几天,不能在外地染上风寒感冒。
江雪律摇了摇头,又慢慢地啃了一口包子:“不冷。”
小蔡风风火火:“来了!来了!专家乘坐一辆黄色出租车,车牌号是XXXX。”
再怎么佯装镇定,视野里出现一辆出租车时,梁晟心脏还是猛地震动两下,念叨了两天说完全不好奇,肯定虚假。
其他警员也是,众人立刻严阵以待,心跳如擂鼓。
好奇局长特地向省厅申请,当警察的记忆都好,他们原原本本记得那番话呢!什么国家公认的“犯罪之眼”、“罪恶克星”,破案率百分百,肉眼能捕捉罪恶等等神乎其神的溢美之词。
车门被打开了,下来一个人。
梁晟眼前一亮,陈姐眼前也一亮,众人的眼眸齐齐一亮。
梁晟心里想:是他错了,他不该素未谋面就下判断。
他都是干了十年老刑警了,当专家出现时,感受到那强烈逼人的气场和不容置疑的气势,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不受控制地心生折服。
瞧瞧这专家的样子,高大健壮,五官英俊,眉骨深刻,外表也相当干练,眼眸黑沉,扫视过来的目光都十分锐利,一看就是久居高位的风范!这种凌人气势,不经历重大案件,等闲不可能磨炼出来,他们三大队一些年轻小警员,在对方身影衬托下都显出局促生嫩。
谁见了,能质疑这不是省厅指派下来的领导!
对方果然很年轻,三十出头吧?果然是年少有为!两天破案,也许真的有可能!
专家表情看上去有点冷峻,这也能理解,有本事的专家哪一个不这样?梁晟心中越加叹服。
“江专家,这一路辛苦了吧!久仰久仰,幸会幸会!”梁晟伸出手,激动地走了过去,脚后跟扬起尘土,他的动作产生了连锁反应,小蔡、陈姐等三大队警员呼啦啦一拥而上。江雪律刚想说不辛苦,我不是什么专家,请不要这样称呼我。少年已初通成年人的握手礼,他伸出了手,谁曾想一阵风刮过,他的头发乱飞。
梁队长掠过了他,十几名警员整齐划一地擦着他的手,朝秦警官走去。
“……???”江雪律呆滞了一秒,微仰着脸,目光追了过去。
发现身材高大的秦警官被团团包围。
我、这、他……
少年细白青涩的手还举在半空,黑白分明的眼睛圆睁,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放下还是继续举着。江雪律一向冷静自若,难得一见那略显茫然又傻愣愣的样子,谁见了都要心碎。
还好他没有尴尬太久,南流市局长大步先前,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小江专家!不好意思,手下人不懂事!”
他手底下怎么会有一群鱼目混珠的下属,把真专家撇到一边啊!局长面容和蔼可亲,心下果真大为火光:三大队平时办事好好的,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呢?他一天恨不得耳提面命三百回,说了多少次了,江专家十分年轻,让他们不要以貌取人。
“没事的,不要叫我专家。我只是来帮忙破案。听说我们来的路上,又发生第四起案子了?这第四起似乎很特别。”江雪律好奇问。
别问江雪律作为一个江州市人,怎么知道南流市地方上发生了什么。昨天晚上睡在宾馆,他ip在南流市,自动被推送了本地新闻。
江雪律看了许久。
他眼前没有闪过画面,他只是凭靠这半年接触大量命案,那些庞大的信息包括他看的书,这些数据样本不断积累培养出的直觉,让他下意识察觉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局长马上改口称呼:“小江同学,你说得没错,第四起案子我们没有并案,初步判定是一场模仿案。”
常常有人会说,反正一个罪大恶极的杀人犯手里都沾了十多条人命了,多一条少一条有什么所谓?
当然有所谓!
不是他做的,便不是他做的,他们警察要做的正是将一切抽丝剥茧、还原真相。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小江同学,我稍后让下属把所有卷宗发给你。”局长激动地握手,上下甩了甩,轻易不想放开。
“好,我会全力以赴。”
另一边,梁晟等人还在热烈欢迎专家,发现这位专家面无表情,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神十分深邃复杂,复杂到他们怎么也看不懂。
“我姓秦,江州市刑侦支队长,小江专家在这里。”秦居烈手掌落在身边人的肩膀上。
众人神色恍惚地往旁边一看,下一秒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原来身边站了一道纤细修长的影子。
那是一个黑发雪肤、乌眉长睫的少年,身上穿着加绒款冲锋衣,帽子下的头发如浓墨般耀眼,垂在白皙的额头,丝丝缕缕的细发更衬五官鼻梁优越。对方眼神充满了智慧,伸着白皙修长的手,似乎手举半天了,还蛮想跟他们握手。
这低调沉静的样子似乎在说,嗨你们看到我了吗?
“???”
等等等等这是来帮助他们破连环案的专家?看清江雪律的样子,一时间众人感到天崩地裂。
距离破案截止期间只剩下不到七天,别开玩笑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一见面堪称魔幻,每个人的表情都藏不住的天崩地裂,江雪律怎么看都是一名高中生。从警生涯十来年,梁晟第一次遇到这么荒唐的事,只比无法破案请跳大神级别差一点。
看这气质长相,这不会是局长家的小公子吧?未来打算子承父业先提前造势。
也不对,他们知道江州市公安局局长姓张。
这也太离谱了,他们南流市不是什么大城市,可他们刑侦队的脸面难道不要了?少有听说请顾问,还是请一个孩子来侦破的。
“小梁啊,把你这几天的卷宗拿出来,小江专家没过几天就要回学校上课了,时间很紧凑,你们不要给小江专家拖后腿。”
这句话佐证了众人的判断,还真是高中生啊,现在放寒假?拖后腿?他们给一个高中生拖后腿?
陈姐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她对自己足够狠,手臂飞快蔓延起疼痛,隔着冬春装还挺疼哈,说明她没听错。
还高中生时间紧,他们破案期限就剩下七天了,难道他们不紧?局长这简直胡闹和胳膊肘往外拐,梁晟要绝望了。
他要破案的啊,不是来带孩子的!
强行互相介绍过后,局长还对梁晟命令道:“小梁啊,把你这些天整理的卷宗给小江专家看看。”
众人情绪起伏,终于有人压抑不住了,一个没忍住出言讥讽:“局长,卷宗有,给小同学他看得懂吗?”
江雪律又愣了一下,他还没说话,秦居烈眉头微皱,直直地望了过去。
下一刻他又投向了局长,脸庞冷峻,剑眉下一双黑眸蕴藏着冷锐,似乎在问什么意思?
局长脸色黑如锅底,心头一阵冒火,他恨不得一巴掌扇在他们脑门上,看不看得懂要你说,江雪律横空出世半年,帮忙侦破各种大小案都要堆积成山了,这群小兔崽子半天没收拾要翻天了?
有人在看呢,局长忍了忍,挤出和善的微笑:“少废话快去拿来,我此前一直出于对机密的尊重和守口如瓶,没有跟你们细说,总之江专家的能力十分特殊,跟你们不是一个赛道的!”他也实在难搞,一方面小江同学的身份是国家机密,不能从他这里泄露,另一方面又是科学与玄学的冲突,每一名警员上岗前都默背一条手册相信科学反对迷信,他身为局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什么赛道?
他们兢兢业业破案,对方走的是后台流?
梁晟把卷宗递上,满腹怨气牢骚,没想到下一秒更特殊的命令来了,一辆警车驶过来,恭恭敬敬停到路边,局长拉开车门:“小梁啊,你去前头开车,路上还能给小江专家讲一讲案情细节,小江专家远来南流一趟,这些天就麻烦你了。”
“???”
不是?他成专属司机了?梁晟如雷劈一样石化了,“我不行!”
没等人反应过来,局长把车门合上了,想了想还是给下属打预防针,郑重其事道:“外援我已经给你们请来了,没破案肯定是你们的问题,哦对了小江专家的本事比较特殊。你们是人民警察,要相信科学,实在感到困惑了,没事把警察手册拿出来背一背。”
“切记,小江专家的身份特殊,不要声张!”
三大队全员:“……???”
撇开后面几句他们没听懂,针对前面的话,什么叫没破案是我们的问题?果然专家是来蹭功绩的,破案了是他的功劳,没破案对方拍拍屁股走人,责任也跟他无关啊?
众人下意识这样理解,纷纷感到一言难尽,心口堵得慌。
这是一辆双排警车,局长没上。江雪律和秦居烈坐在后排,梁晟上了驾驶室,副驾驶是另一名小警员,正是小蔡。
小蔡一上车就鬼使神差道:“小江专家,我感觉您的声音还挺耳熟……”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江雪律只在那一期真人秀里暴露过原声,发音结构有时候会导致说中文和说英文时截然不同,奈何江雪律在节目里说过中文。
下一秒注意到队长的眼神,小蔡正襟危坐,给自己系了安全带,猜测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直觉让他大概猜到小江专家是谁了,一个名字在他脑海里来回盘旋、几度呼之欲出——前几天才破了一起大案的、搅弄北美地方风云的——
一出手破了四十年悬案的,联邦调查局原本都宣告这个案子是一桩彻头彻尾悬案、破案率几乎为零的——
是你吗?是你吗?
小蔡心驰荡漾,安全带束缚着他的胸口,但他的灵魂和脖子不断后仰,几乎要飞到后座。
江雪律在看卷宗,他沉浸世界里的时候,基本上旁若无人。
秦居烈注意到了小蔡的目光,注意到这个小警员满面红光,嘴巴吐了半天吐“t、treasure……”
他轻轻颔首,算是承认了,随后道:“别说出去。”男人落下来的眼神如同能穿透人心一样锋利。
原来网上都说,treasure是华国人,还跟警察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小蔡激动地落下泪水,“局长真的好爱我们,居然请得到。”
这一刻他油然升起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魂飘飘快乐感。
梁晟在开车,漫不经心地从后视镜瞥了一眼,又注意到下属的异样,一个没忍住口喷毒液:“你疯了?”还好没让下属开车,否则一头撞上消防栓,他们还得等交警来处理。
后视镜中少年在翻看卷宗,梁晟的性情无差别扫射,心里想:看看看,你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看得懂专业报告吗?
他不会要拆字拆句给他解释尸体现象、现场痕迹吧?
不需要劳烦他,因为江雪律有秦警官给他解释,他看不懂的专业名词,秦居烈都耐心告诉了他。江雪律年龄不大,他隐约感受到了一种上课的感觉,秦警官知无不答,真的在教他。
梁晟面无表情,又重新换了一个角度鄙夷:这个小江专家居然真的看不懂,一切现学。
警车行驶到中途,江雪律也看完了,他合上卷宗后道:“梁队长,你能给我讲一讲前三起案子吗?”他手里的是第四起案子的卷宗。
梁队长没吭声。
小蔡双眼闪闪发光,迫不及待道:“可以呀,第一起案子死者名叫陶华,他死在家中,凶手应该是假装成跑腿员上门,凶器是死者家中的水果刀,现场没有指纹,也没有特殊痕迹,不过垃圾桶里的上层垃圾比较新,推测凶手曾经留在现场……”
“第二起案子死者……”
梁晟偶尔从旁补充一些细节。
他不是给一个孩子陈述案情,他讲述的对象是秦居烈这个刑侦支队长,怎么看破案都只能靠成熟稳重的他们。
随着一句句描述。
江雪律眼前浮现了一个个浮光掠影般的画面,可惜是口述的,始终隔了一层迷雾,他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能先去第四起命案的现场,再去第一命案的现场看吗?”
梁晟面颊抽搐了一下:“……”
警车前往了现场,后面跟着的三大队警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回警局了吗?梁队怎么又去现场了,现场都已经被他们摸排完了啊!
大家急急忙忙打方向盘,到下一个路口开始返回。
梁晟不指望一个高中生能做出什么,却没想到对方比他想象中还不专业,进入命案现场,居然不知道要戴鞋套。
梁晟大吃一惊赶紧让手下拿了几双新鞋套过来。
“会套吗?”秦居烈目光下移,江雪律:“会的。”
少年扶着墙,给自己轻轻套上了。如果说犯罪分子在疯狂的吸收经验,努力完善自己的犯罪体系,那他也如海绵般吸收一切知识,犯罪者的想法和警察的经验技巧,一点一滴的学习,不断地完善自己的能力。
这种变化短暂,可迟早聚沙成塔。
这个案子昨天发生,现场还没处理好,一片血腥狰狞,空气中铁锈味混杂着冷空气始终挥之不去。三大队小心翼翼地开了灯,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浓,仔细一看,墙壁上、沙发套都喷上了甩溅血。
江雪律还是第一次直击最鲜活的命案现场,他不适应地退了退,手落在鼻梁上,秦居烈见状递过一只口罩。
江雪律从善如流,少年戴上口罩后,挡住了鼻腔和大半张脸,目光定睛一看能看得出微微上挑的双眼皮和镇定的黑眸。
只是见到这口罩,在场警员都绷不住了。
什么专家抵达现场还要戴口罩?且不说现场血腥味和尸臭味远没有刚发现那么重了,这戴口罩的行为也太外行了——
局里有规定,除非重大血腥和高度腐败命案现场,否则不能戴口罩、不能封闭嗅觉,因为他们要判断空气中是否有容易忽略的刺激性气味,譬如酒精、汽油、化学药品、腐败气体的臭味等。
五感是能帮助人提取到数量庞大的现场信息。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场面陷入僵局,越看越觉得这一切简直是胡闹。一方面他们又想这小专家还是戴口罩好了,万一在现场吐了,他们技术队还得来打扫。
没想到下一秒,他们看到少年缓缓闭上了眼,在现场来回踱步,痕检刚想阻止,忽然发现对方嘴里在说话:“我看到了一个画面,第四起案件跟前三起没有任何联系,这是一起顺风车杀人。”
梁晟的眼睛猛然睁开,惊讶了两个瞬间,随后又觉得对方说了一句废话。这点连水货教授都看出来了。
他们早上也向媒体辟了谣,第四起案子是一起模仿案,让媒体下次写稿认真靠谱点。新闻应该前后脚推送了。
实际上这起案子根本不需要江雪律来破,因为他们提取到了半枚模糊残缺的指纹,半枚指纹不如一枚指纹好使,比对结果稍微漫长,可只需要在数据里进行筛查,嫌疑人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一般登场亮相要先声夺人,奈何这个小专家半天说了一句废话,大家自然打不起精神来。
如果换做别人,梁晟早就一脚踹过去了,让你装逼。可这是局长费劲辛苦请来的专家,局长这座山压下来,他只能烦躁地皱了皱眉,尽量配合道:“您说得没错,这是一起模仿案,您真是真知灼见。”
他这么优秀的捧臭脚,没得到任何反应。
少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他走的是边缘,几乎是踩在技术员的心尖上,让他们嗓子眼一阵阵发紧。
下一秒江雪律停下了,他低下头,开始陈述案情,他那双沉静内敛的眼眸闪过光华,“这是一起模仿作案,凶手是熟人,他的审判罪名根本不成立,死者没有挪用公款、也没有贪污索贿,仗着死人无法开口在泼脏水。”
如果说这一句话警方调查过都知道的话,下一句却让大家目瞪口呆,少年平静地道:“凶手今年二十九岁,我看到死者叫他大罗,也许他姓罗?他跟死者是好兄弟,他们是南流市管辖之下乡镇出生的人,他们从小便在同一所小学、一所高中、一所大学,他们一直都在挣扎在温饱水平线上,穷困时还能互相安慰打趣。”
“可近五年来他们境遇截然不同,死者光芒万丈,他一直没混出什么名堂,连工作都是死者介绍。一切的起点是死者开始买房、买车,凶手便无法自我控制地在暗地里说好兄弟的坏话、陷害和诋毁……”
江雪律看到凶案发生当天的场景:凶手持刀杀人后,一连捅了无数刀,血液喷溅在白墙和流苏窗帘上。
凶手慢慢冷静下来,他开始在现场来回踱步,这是杀虐后的冷却期,俗称理智回笼了。
少年慢慢吐出对方的情绪:“畅快、开心、悔恨,不敢直视——”这些情绪在凶手脑海里翻江倒海,来回交织。
“他很熟悉家里,留下了审判书,拿起了拖把,一路拖行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