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句话,傅母差点没崩溃,她掏出手绢擦掉脸上的泪水,嗓音沙哑地说道:“我们是真的没有虐待他,更没有放弃教育他,可我们真的赢不过他。”
这口气是多么的挫败。
很多办法他们都想过了,什么送到教育所里、请心理医生,第一次孩子跑到街上,她被人以虐待儿童报警抓,早已经身败名裂。监控这事一出,街坊邻居更是没人相信她。
她成了名副其实的丑角,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家庭关系中父母强则儿女弱,父母弱则儿女强,从今往后,东风压倒了西风。
这故事听得众警员都无暇动笔了,笔捏在手里老半天都没动,反正有录音笔,事后再抄一份。
【他的第一次杀人行为应该追溯到少年时期】
“我不知道这个专家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确实有这件事。”傅父脸色凝重,语气不安。随着他的阐述,当年的故事娓娓道来,在场警员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家怒不可遏。
如果不是知情人描述,他们不会相信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场景,充满了黑白滤镜。
“那是一个拄着拐杖的盲人。”对方行动不便,每一步都极为小心,拐杖在地面上敲敲打打。
十岁的孩子一见就心生恶念,他走了过去,温声说道:“前面有一个没有井盖的下水道,掉下去很危险,叔叔您不能往左边走。”
“谢谢你啊孩子,这附近没有盲道,我有点看不清。”盲人挪动了脚步。
“那我扶您。”孩子走过去,盲人欣然同意,这时一股撞击力将他撞了进去,那是一个下水道的洞口,深达多米。
“我们当时不知道是他干的……”傅家父母只听说了,一个盲人浑身是血的被警察救出下水道,说是一个孩子推他,当时夫妻二人才有预感可能与自己家有关。
那个盲人被送到医院抢救,三天后不治而亡。死因是高空坠落和头部撞击导致的脑淤血扩散。
他们夫妻二人吓坏了。
实际上江雪律看到了,那个盲人瘫倒在黑黢黢的井底时,孩子趴在井盖口,看着盲人摔得四仰八叉,身边是散落一地的随身物品。
分明这是最绝望的一幕,生命的流逝和无助的呼喊,小少年脸上露出了满意又乏味的神色。
【他的下手目标遵循了规律,先是不如他的小动物,后来是比自己弱的人】
听到这里,三大队警员心惊肉跳,瞳孔里闪过震惊、不敢置信等情绪,梁晟更是心中无比震撼,当年居然也有一桩杀人案。
只是以意外结束。
如果没有知情人现身说法,谁会把一桩盲人意外失足的案子定义为故意谋杀?
接下来的每一笔侧写都说中了,还原了一个杀人犯的成长轨迹后,众人瞠目结舌地僵立在原地,梁晟沉不住气,他神情端肃:“你们当年为什么不报警?”
“他当年才十岁啊……还是个孩子,没有证据,报警有什么用?”再怎么说也是亲生骨肉,平时互相磋磨忍都忍了,上升到这种层面,人性的弱点就出来了。他们不舍得把孩子送进去。
“这是我们夫妻二人千方百计隐藏的秘密,这个专家没说错……这就是犯罪心理侧写吗,这个专家太厉害了。”
众人不好说,这不是传统的犯罪侧写,那是一名画师架在那里,通过罪犯的双眼,探寻他的过去。
简称“溯回”。
就像鱼在河流里洄游,人也是如此,通过不断往上追溯,寻找一个答案。
如今答案找到了,这个杀人犯不是凭空出现的,他是先天性反社会人格,先天就坏再加上不断成长起来的罪恶,对方的手段在成长过程中程度不断升级。
想到这里,梁晟磨了磨后牙槽,没忍住心绪起伏,叫技术员取来了电脑,“你们知道当年没报警,现在导致什么后果了吗?”
视频在播放,当初震撼警方的犯罪现场,现在同样震撼到了傅家父母。他们吓得魂飞魄散,视频里的死者被捆绑住手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极为狼狈,疯狂地摇头,似乎想说我错了。
无论看过这个行刑视频多少遍,见到这一幕的警察还是呼吸稍微沉重。
傅父更是血液冻结,他们表情错愕,两个中年人被这视频里残酷的现场镇住了灵魂,一道道血痕落下,多么触目惊心的场景啊。他们不会认错自己儿子的样子,绳索捆绑下的受害者在他刀下,像鱼一般惨烈挣扎,却逃不过魔爪。受害者脸上贴了胶带,连呼救都不行,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场面极端血腥残忍,很快留下了一具逐渐冷透的尸体。
傅母心情敏感,忍不住将自己带入了,她不受控制地脊背发寒,第一次发现儿子比她想象中可怕百倍。
“你们知道吗,这个视频足足有万人看过。”此话一出,更是惊翻了夫妻二人,他们无法保持冷静,“不可能啊!”
“你们的孩子比你们想象中更加手段卓绝!”梁晟忍不住教训道,怎么会有这么稀里糊涂的父母,一个屋檐下相处二十多年,却像是第一次知道孩子长什么样。你要说了解吧,事迹如数家珍,你要说不了解吧,他们跟儿子从不交心。
“知道暗网吗?”
通过夫妻二人茫然的神色,梁晟便清楚他们不知道,梁队长扶额叹息,他们只知道儿子在家里一直在操作电脑,其余之外什么也不知道。“那是一个滋生大量毒品交易、色情以及犯罪等毛骨悚然的网络世界,你儿子在其中如鱼得水。”
什么直播虐杀、变态聚会,凌驾于法律之上,华国人很少见到这么血腥残忍的内容,这要归功于国家防火墙(英文名Great Fire Wall),GFW包含了关键词过滤、内容筛选、NDS屏蔽、黑名单等功能,那些譬如境外的“枪买卖网”就被列入黑名单,其中包括了暗网。①
可在大数据之下,总有漏网之鱼。river所使用的手段高超,是把影像传到国外,他是黑暗中的一分子,他在现实中可能只是一个俊秀的年轻人,在那个网络世界里他却是呼风唤雨的黑客,收割着无数的狂热崇拜者。
林恬静不过是其中之一。
如今南流市就笼罩在他所制造的恐怖阴影里,城市里人心惶惶。这是新时代的连环杀手。
听到这里,傅家父母总算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满脸恐惧,连忙说出儿子的线索,“他在早上看了新闻非常生气,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翻脸,他八点前就出门了!那个林恬静也跟上去了!”
这也许就是第五起案子的影子。
其实早从一进入警局,警局技术员就第一时间调查了,如今知道真实姓名、手机号码、车牌号和凶手有两个人,警方终于有方向,可以一展身手了。
“梁队,找到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技术队发来的监控视频非常清晰,时间正是上午八点十一分,正是一名年轻男子跟一名年轻女性走出公寓楼。这时候街道上人流量很多,这对情侣混在其中一点也不显眼,如果不是明确知道两人将会行凶,谁会怀疑这一对俊男美女是行走在人群里的恶魔呢?
技术队用红圈,圈出两个人的行动轨迹,接下来就要顺着这个方向追查。三大队警员心神振奋,一整个夜晚都在通宵看监控,天光乍破他们发现了林恬静的身影。
这个年轻少女,似乎在接近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交谈了两句后,两人一同走向一个地方,下一秒是监控死角。梁晟沉不住气,死死盯着影像,大掌落下:“这里看不见,快切另一个视角。”大数据的监控摄像头看似铺天盖地,实际上一些小巷子无法覆盖,否则也不会出现什么角落殴打杀人、河边女子散步失踪成谜、岛国一家人神隐事件等等,引来无数的探寻,科技帮助了人类,让一些罪恶无处遁形,可永远不要小看人心的诡谲莫测!
技术队的人也很着急,成功切换了另一个摄像头,却发现这里什么也没拍到。
那一男一女再次下落不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退后一步。
疯狂地操作鼠标——
查无此人。
“快快快!找小江同志!”
接到消息江雪律来到警局,他也愣了一下,“人消失了?”
“没错!对方八成躲避了监控!”这个世界没有灵异现象,最大的玄学现象就是那一天群星闪耀后遗留给地球的产物、世界线疯狂变动和眼前的专家,不存在一个人凭空消失,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对方避开了监控,走向了视野盲区。
江雪律去看监控,发现真是如此。
这条街外行人正常行走,大家欢声笑语,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丝毫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能让我看一下卷宗吗?我捕捉到了一点联系,我发现有人在帮忙。”
他话刚说出口,会议室内所有卷宗已经堆了过来,包括前三起案子的法医验尸报告、犯罪现场痕迹分析记录、受害者周边人员调查口供等,全部摆在了江雪律面前。
江雪律确实发现了什么,只见他手指拿出了第三起案子中那个叫唐海江的赌鬼照片。这名死者的死因很特别,每一名警员都记得清清楚楚。对方死于麻将桌前,被剁掉了十根手指。
大家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江雪律要拿出第三名死者的照片,谁知道对方紧接着取出唐海江的家属照片。
这是……!
唐海江的儿子唐融。
警员们有印象,在警察局里接受调查时,唐融给人的感觉便是瘦骨嶙峋、脸色蜡黄,严重吃不饱穿不暖导致青春期营养不良,联系他的赌鬼父亲,给人一种强烈的唏嘘感。
“与他有关?”
江雪律把他的照片单独挑出来,点头道:“没错,与他有关,他做了一个好榜样。”
江雪律目光沉静,他双眼看到那一幕——两个同样瘦弱的少年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如同受伤的小兽在暗中舔舐伤口。
“我那垃圾父亲你也知道,他拖累了我们全家,那个畜生死不足惜,他不死迟早也是我死……我每天都想杀了他,可我还有妹妹要照顾,我不能让她余生被当成杀人犯的妹妹生活,我心有忌惮……我又不愿意忍气吞声,他帮助了我。”
唐融与在警局里展示的木讷截然不同,私底下的他口气充满了狠辣血性。
“他是神,帮助我们一家的神。”唐融的口气推崇备至,“你看他死了,死得好,十根手指齐齐断落,所有人都拍手叫好。”他展示了自己的手臂淤青,那些淤青在几日前色泽非常浓烈,触目惊心,随着几日的沉淀渐渐转紫色又逐渐散去。
他爸死了,不可能再殴打他。
这逐渐好转的伤口似乎象征着晴朗美好的明天,以后不会再有人对他施加暴行。他不需要再青春岁月去艰辛工作,以微薄的薪酬去供养一个赌鬼,任由对方反复吸血。在寒假开学后,他要重回高中读书,所以他无比感激river。
这一片逐渐愈合的伤口,似乎也触动到了另一个少年。
唐融口气决绝:“我有联系他的特殊方式,我帮你联系他吧。他会惩罚一切罪恶,尽量在开学前解决掉,不然你都不想上学了。”
一提到上学,另一名同样骨瘦如柴的少年瞳孔紧缩,像是在恐惧什么,半晌他下定决心地点了点头。
他艰涩道:“好。”
江雪律立刻写下了一个名字,又把这个名字跟唐融打了个结,说明两者之间的联系:“楚天舟。我看到他被唐融引诱,主动联系了凶手。”俗称的一场引狼入室,其他警员连忙记下,小专家才看了监控视频和几张照片,居然就迅速得出了其中联系,这犯罪之眼简直吓人。
梁晟死死盯着唐融的照片,努力也想看出什么,可惜他一双铜铃大眼都快盯出红血丝,也没盯出花来。身为一名刑警,他不是来玩“不要眨眼”挑战,只能选择放弃。
江雪律手中笔没停,继续写下关键词:“校园霸凌受害者”。
这便是第五起案子的序章,风雨欲来。
被逼到绝境路上的人,只能选择这种方式。他不是恐惧开学,他是恐惧开学之后会面临的梦魇,拳脚相加的疼痛和孤立无援的痛楚。
一个名字刚浮出水面,警局内部迅速调动,众人赶紧去调查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和玄机。
江雪律还看到,在那一刻,这个名叫楚天舟的少年无比相信,只要头顶那片阴沉的云除去,他迟早会迎来晴朗的烈日。他的朋友唐融正是如此,他一定也可以吧?
一根救命稻草递过来,他主动联系了魔鬼,希望魔鬼能为他这个地狱中的信徒伸张正义,帮他除掉那个霸凌者。
“我们必须去救他,我看到了血色惨烈的未来。”江雪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脸色凝重,下了这个结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动了,没有人认为他在危言耸听。梁晟也在其中,他拿起车钥匙就要出门,局长都拦不住他,一瞬间他回头,发现江雪律跟在他们背后。
少年才不在意有人跟自己并行,有人快他一步,有人落他三步这种事。
梁晟忽地想起了电视剧上那些专家莅临时光鲜亮丽、前呼后拥的场面,也亲眼见了现实中低调内敛、如静水深流的少年,更回忆起了昨天对方坐车过来时,身边只陪了一名警官,恍惚间就想起了一句话。
“有灵魂的人不需要前呼后应,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就是千军万马。”
有本事的人总是那么低调,灵魂如此厚重,似乎要飞上云天。
别人的书桌永远干干净净,他的书桌脏兮兮,楚天舟拖着湿漉漉的裤脚回到椅子上,他低垂着头,狼狈地擦拭自己课本上的划痕,这些话充满了污秽、辱骂与嘲笑,“娘娘腔”、“废物”、“蠢货”还有一些难听的绰号。
他刚刚在厕所里,他明明进去前已经小心翼翼左右环顾了,确认没有人才急急走进去,为此差点踩了一滩水滑倒。摔倒的疼痛传遍了四肢百骸,可他根本不敢停留,匆匆忙忙爬起来。
下一秒让他心脏骤停的事情发生了,他明明确认没有人了,为什么忽然又冒出了一群人。这群同龄人将他堵在厕所里,肆无忌惮地泼他水,用极为刻薄的言论讽刺挖苦他。
“他不是本地人,还好意思落户在我们市高考,真特么不要脸。”
“不知道哪个乡下地方转校来的,他口音好奇怪,听都听不懂。”
“他真的是男的吗?他怎么从不打篮球,我听班里女生说他特别喜欢做饭织毛衣,哪个正常男人喜欢做饭了?他们看到没有,他走路内八,翘起来还有兰花指啊哈哈哈哈!”、“我也不确定,脱掉他裤子看看吧。”
无数双充满恶意的手伸了过来,他拼命地反抗,可双拳难敌四手。
又是备受折磨的十分钟课间。
铃声响起后,他浑身疲惫感觉得到了解救,结果下一秒他眼睛瞪大,在书堆上不断寻找,下一堂课是语文,语文老师素来严厉。他的语文书呢?他明明就放在桌上!!!
努力翻找没有下落,抽屉里找也没有,一种绝望蔓延上心头。他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角落,一个高大的男生跷着二郎腿,对方似乎发现他找不到书,脸上无声地笑了。
楚天舟脸色煞白紧绷,几乎怕得要抽搐过去。
好痛苦这样的生活。
他一直在想,为什么宋林不去欺负别人,难道是他倒霉吗?
江雪律看到那个场景,少年一天比一天瘦削下去,他十分敏感,努力调整自己的走路姿势,结果越走越四不像,换来更大更放肆的嘲笑声浪。他放弃了自己的喜好,不去下厨,选择了打篮球,努力融入集体,可他运动细胞和肢体不协调,反而在篮球场上丑态百出,经常被球砸中,慢慢变成了隐性暴力。因为口音被嘲笑,他选择了沉默寡言。
面对恐吓威胁,他胆战心惊,面对排挤孤立,他一天天忍气吞声。
渐渐地他成为一具骨瘦嶙峋的架子,合身的校服外套都罩不住他两条像筷子一般的腿,校霸对他的欺凌在升级,他的灵魂痛苦得遍体鳞伤。
他和处境相似的唐融成了朋友。
他恐惧开学,他向父母求助,父母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人家为什么不去欺负别人,班里五六十个同学,就独独欺负你?你应该想想自己的问题。”
“我们好不容易把你送进这个学校,你要争气。”
“三年而已,忍一忍。”三年?可是他一年都待不下去了。
啊啊啊啊!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谁来帮帮他!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报纸上的凶杀案和审判书。
【我杀了这个人。因为他身上隐藏着不可饶恕的罪行。】
这封简短有力的审判书伴随着三起命案,令警察疯狂破口大骂,楚天舟却如获至宝,少年的心脏不断跳动,呼吸也急促起来,能不能、能不能……他的心愿很小,只希望能过上太平的生活。
江雪律分析道:“报纸的推波助澜帮助了他,部分受害者以为他是救苦救难的神。”
下一秒,江雪律闭上眼睛,阅读起了凶手傅明川的心声,“凶手急于摆脱模仿犯带给他的恶心,楚天舟的出现恰逢其会,让凶手重新物色了两只猎物,一只是暴虐,一只是懦弱。”
没错,在凶手的审判名单上。
有两张完整的猎物画像。
羔羊以为向魔鬼求救,会得到伸张正义,实际上自己也是猎物。风雨将至,倾动满城。
“我看到了,他们被绑起来,我们必须争分夺秒!”警车呼啦啦行动,风驰电掣,引来无数路人的注意,少年指哪,警车开到哪里。
第一百三十三章
站在路边的少年,他维持了一个姿势很久,他拥有清秀的脸庞和清瘦的身材,看上去就是一个人群中很不起眼的孱弱高中学生。
他双手不自然地紧攥,似乎在等待什么,脑门渗出冷汗,下一秒他看到了路边一辆车,心神松动。
主动走向了视野盲区。
“……是river吗?”
车里的男人风度翩翩对他一笑:“我是。”他的姿势有些居高临下,那笑容却像雾一般迷幻。一件黑色雨衣整齐交叠在他的左边。
“你愿意帮我杀了他?”
这个世间每个人都有血有肉,少年受尽屈辱的学生生涯,藏了这样一段写满了控诉的生活,肢体暴力的行为留在躯体之上,迟早会痊愈康复,心理上的疾病呢?
他一度想过自杀。
只是唐融给了他第二种可能性,除掉宋林,是不是他的日子就好过了?每一次他被欺凌,都是宋林起头,其他人都是随大流的附和。每一次他成为人群里嘲笑的焦点,都是宋林眼尖最先发现,辱骂也是对方先开始。
“他是一切罪恶的主导者,是你心理阴影的来源,我可以给你机会,你愿不愿意自己动手。”
“我、我来?”少年惊慌失措。
“上车吧。行刑时你可以在现场。”
这意味着什么,魔鬼让他亲眼见到仇敌被杀。
少年呼吸急促,他上了车,中途被自己绊了一下脚,差一点跌倒在地,他脸色微微涨红,那些校园霸凌者说他是内八,这些辱骂、嘲笑和恶意中伤的话语不是轻飘飘的羽毛风吹过就不留痕迹,而是如针扎在他心头,导致他越来越不会走路。
楚天舟没注意到,river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那转眼看蝼蚁的藐视目光,如同在看自己父母一般。
下一秒他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在一个昏暗的地方,他不知道这里是何处,冬天温度低,这个地方似乎更加寒冷,他能闻到潮湿的味道和不流通的空气。
另一边宋林才是最疼的,他爹的他本就是一个校园混混,反正他老爸有钱,他不需要跟这群好学生一样天天读书,每天能游手好闲。一个容貌清秀的姑娘来找他搭讪,这个姑娘说话吴侬软语温温柔柔,还挺有气质。
对方转身就走,一双眼眸跟钩子一样。
他嘴角一勾,这种欲擒故纵的戏码他见多了,想也不想就跟上了。巷子里也不是不可以。
后脑勺随后就遭遇了重击。
他以为这是都市情爱片,实际上这是惊悚凶杀故事。
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四肢发软,整个人躺在地上,昏昏沉沉,后脑勺似乎在流血,化学药物麻痹了他的神经,整个脑子宛若被切掉的空洞感让他无法思考。他在什么地方?他被绑架了?
“救命……”
他高声地喊救命。
可他嗓子沙哑如破锣,只喊出了几声裂帛一样的喊叫,又难听又没力气,十分微弱。他还尝试着爬起来,可他双脚被反绑在身后,这一番挣扎,只让他身躯一下扑通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下颌骨还重重磕在地上。
疼得他眼前黑了三秒,宋林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怎么变得虚了,因为身材高大,他在学校里可是鹤立鸡群,仗着一身蛮力他想打谁就打谁。
不仅如此,他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在疼,仿佛遭受过殴打。
“醒了吗?”
一道嗓音响起,宋林惊悚地抬起头,“是谁?”
他发现眼前是一个男人,视野太黑了,也因为他抬不起头,他看不清这个男人的脸,不过他能看到男人穿着雨衣,这种质感粗糙、水过无痕。
换了平时,他一定会破口大骂神经病吧什么人在室内穿雨衣。奈何男人手里还有一把刀,他就不会说出来了,他不是那种循规蹈矩安分守己的学生,他平时爱逛海角论坛,知道很多世界各地真真假假的都市传说,什么出租车杀人、雨夜屠夫等,元素惊悚的、恐怖的、猎奇的均有涉猎,思及此,他心里瞬间涌现恐惧。
他视线里很快又出现了一双纤细的腿。那是一个同样穿雨衣的年轻少女,她拥有小鹿般乖巧的面容,那双白色袜子的腿搭配雪纺小洋裙,看上去十分吸引人。这个年轻少女还是站在杀人魔旁边的,用面无表情的脸看他,这个场景十分惊悚了——
“你、你们要干什么?”
“审判开始了。”男人不疾不徐道,说话的声音极具蛊惑力。
林恬静抬头望向男友,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她的视线牢牢被对方捕捉,灵魂也被对方牵引,这个猎物是她帮忙带过来的,她心甘情愿跟对方一起堕入地狱。这些天在城市里游荡,不断狩猎的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恬静,你去把摄像头架起。”
“好。”
“罪名是校园霸凌,人数到达一万人就行刑。”目前人数在三百人,还在往上增长,并不是很迅速,个位数的跳动。不过直播发酵正是如此,一开始积累比较缓慢,后续就会指数型爆炸增长。
River更是其中的号召力。
宋林直接傻掉了。
他听到校园霸凌这四个字,迅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他也看到了楚天舟,至于后面那句话。
什么,在直播,给谁直播?为什么直播这种东西?宋林不知道,有一个阳光无法照射的角落,为这些潜在的犯罪分子提供了天然的温床。
他激动地挣扎起来,在地上四肢划动,想要离开这个男人。男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
一刀下来,他除了惨叫,什么都做不出了。
楚天舟刚从昏迷中清醒,他就躺在宋林不远的位置,那一刀让血液飞溅到他脸上,少年傻了,这是温热的液体,带着一股黏稠的血。
他的爱好是下厨做饭,平生见过最多的血还是一不小心切到手指。
他小时候是乡下留守儿童,都是自己做饭,因为从小做家务,他从没有认为一个男性做饭、喜欢织毛衣会怎么样,家里人的厨艺没有一个人比他精湛,母亲的毛衣也没有他织得又快又好,他不喜欢力量与汗水,只喜欢一切文静的活动,比如绘画,其余需要耐心的活他也总能胜任,也许他的灵魂兼具温柔与细腻吧。可当他来到大城市,在学校里被人嘲笑,说这些都是女性化特征,他才战战兢兢,开始怀疑自己。
可实际上他有什么错呢。
他就是不擅长打篮球不会体育运动,为什么要因为不够阳刚被排挤,楚天舟越想越委屈……
作为一个乡下孩子,他第一次去过城市动物园,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他眼神充满稀奇。可是现在,楚天舟不明白。
为什么奇怪的动物能被保护善待,稍微有点不同的人却要遭遇欺凌。
楚天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还是欺凌他的人身上,他应该害怕,他确实害怕了,三魂七魄差点无法动弹,可同时一种隐秘的快乐又在他心底爆炸。
River在为他伸张正义:“受害者在这里,你该说什么?”
宋林牙齿咯咯作响,眼角疼得流泪:“对不起楚天舟,我不该骂你丑八怪,我不该骂你娘娘腔,我不该把你堵厕所,我不该脱你裤子……我错了,你让他别动手了,我求你了……我不该打你,我没有恶意。以后你是我祖宗,我不会再欺负你。”
这一刻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他一直在肆无忌惮地殴打别人,从来没想过,刀子落在自己身上,原来这么疼。那些拳脚相加的疼痛,原来不是一个形容词。鲜血从他脊背流淌,他冷汗和眼泪狂流,疼得几乎要死。
他本就是一个仗着身材高大随意欺凌弱小之人,他外强中干,一旦这股气被戳破后,他跟所有人没什么两样。
暴力与泪水的循环是一场轮回,校园金字塔顶层人物,在这一刻也如砧板上的鱼一般随意任人宰割。
说实话,这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道歉,楚天舟心里舒服快慰,就该这样,欺负他的畜生就该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向他求饶!!!
只是听到宋林那句话,少年脸部扭曲了一下:你没有恶意就给我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你真有恶意时我该怎么办?你给我午夜梦回带来的痛苦,难道就可以一笔勾销吗?我可是差点恨不得饮药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