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晟目光望向现场警员,发现对方听入神了,注意到他的目光,飞快地点了点头,嘴巴无声张合,用唇语道:“确实没了半套清洁工具。”
这套清洁工具在市面上售卖时都是配套组合,没了一部分,很快就被警员发现了。
至于犯罪动机,江雪律也看到了一个画面:两个年轻人在酒桌上喝酒,这个时候彼此一无所有,感情纯粹又真挚。
死者落难时,凶手是真心想帮助。
死者发达时,凶手也是真心感到嫉妒,感觉几乎喘不过气来。
人性之复杂,让一切变了质。
凶手在想,发财的机会为什么不是落在我身上?天上掉馅饼为什么砸中的是他,不是我?我们都是一个地方混出来的,他小时候穿开裆裤的样子我都清楚,他早先看上去也不是一副有出息的样子。
当凶手看到报纸上的新闻,心跳加速,翻来覆去地想要记下每一个细节,心里想着:这一切真是天赐良机!
江雪律沉吟片刻后,继续道:“死者没什么罪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你凭什么那么优秀,你发达了为什么不给我捐钱,我们明明是一个地方的老乡和最好的兄弟。你自己年薪两百万,为什么给我介绍的工作仅有五六千,五六千的工资到手能干什么花,连你那套房子半平米都买不起,你该死啊!那些“贪污索贿”的罪名与其说是死者犯下的,不如说是凶手潜意识在幻想,幻想自己身居高位时会怎么做,在不甘平庸的日子里,他不断心怀恶意地揣测,也把这份没有来源的想象强加在对方身上,认为死者一定这样做了。
“???”所有警员好半天才回过神。
等等他们没听错吧,“凶手”的指纹才录入数据库,比对结果还在路上,一切悬而未决,小专家就已经说出凶手的姓氏年龄和犯罪动机了?四下无声,每个人一个个嘴巴张得无法合拢,直到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技术员在工作群里发了凶手的证件照。
这枚指纹还真属于一个姓罗的男人!
众人齐齐打了个激灵,一种刺激神经直冲天灵盖。一片死寂中,还是队长回神快:“还等什么!?”梁晟拍了一个下属的脑门,“动起来,凶手都知道是谁了,快去抓啊!”
仔细听梁队长的嗓音也拔高了几个分贝,凭空掀起了些许波澜——他爹的,从警十来年,他也没见过这场面。
第一百二十七章
“哦哦哦。”众人慌不择路地冲了出去,心跳快从嗓子眼里蹦出去,前去抓捕凶手,一路风驰电掣。
借着冲出去的机会,梁晟也在调整自己凌乱的呼吸。
罗大瑞,外号大罗,正是数据库里的名字。情报组也把自己调查来的资料在群里共享:“罗大锐,户籍在南流市某乡镇地区,跟死者是同学关系,他目前的落脚点在南流市区,那套小高档房子地段好,在商圈附近交通便利,房租长租每个月两千五起步,短租是三千一个月,根本不是罗大瑞的收入水准能承受得起,我们咨询了房东,又调查了死者的流水消费记录,确定死者为对方付了三年租金……”
说明这三年内,凶手罗大瑞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在城市有落脚点,他无需为了这些生计发愁。
“那工作呢?”梁晟沉声道。
“神了!梁队你怎么知道工作这件事!”情报组的小警员不禁拍大腿,他们可是刚走访调查回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把情报发群里,梁队是怎么知道的?
“据两人共同友人的证词,罗大瑞大学辍学,没有大学文凭,在南流市找工作处处碰壁,他本人也有一点眼高手低的毛病。死者托关系给对方介绍了一份月薪四千的工作,这工作天花板上限还挺高,起步一年,后续几年节节升高。”这一点他们也打电话去问过了。
“四千?”不是五六千吗?梁晟纳闷。
当警察的记忆都挺好,他不会错过江雪律嘴里的数字。
听到这句话,情报组的小警员越发叹服了,“梁队,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没错,原本是四千,罗大瑞去年提过一次加薪,他的资格和水准根本不够,用人单位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后来给加了,其中有一点故事……表面五六千,实际上用人单位只发四千,剩下一两千是死者顾忌好兄弟的自尊心,私底下补贴的。”
可笑的是,用人单位的强势,罗大瑞骂骂咧咧却不敢吱声,觉得四千也挺好。等死者私下补贴两千后,凶手尤嫌不足,认为“你既然都能每个月补贴我两千,那为什么不多给我一点?”
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放在某些心比针眼还小的人,渐渐累积成山。
“那死者贪污索贿的罪名呢?”
案发时间太快,调查时间太短,警方只是初步调查,没有查到任何证据,只能寻求死者所在企业单位进一步证实。
“梁队,这事没有,死者是清白的,不过这恐怕也不重要了。”小警察老老实实道,他不是心直口快,只是单纯说出事实。
警车上一片沉默,是啊这也不重要了,这类型的企业最重视名声,一个高层员工惨死在家中,死因还是这种道德败坏的罪名,消息早跟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行业,纵使经查证绝无此事,效果也微乎其微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南流市警方肯定会发布案情通告。
可官方辟谣速度永远赶不上八卦传播速度。
有时候辟谣了大家也宁愿选择八卦版本,除非人死而复生,自己为自己辟谣,大家忽然想起了江雪律那句话,“他的审判罪名根本不成立……不过是仗着死人无法开口在泼脏水。”
梁晟又想起了他们城市发生了一件事。
曾经有一名女子被泼脏水,她哭着走遍了整座城市,在互联网上不断发声,还患了严重抑郁症,只为了证明一件她根本没做过的事情。人想证明自己做过某件事很容易,想证明自己没做过某件事却千难万难。
情报组把剩下的资料发过来,众人越看越让人生气,血压飙升,凶手真特么不是一个东西,良心都被狗吃了。
还想来一场“顺风车杀人”,妄图完美嫁祸,这心思就不干净!
警方赶到时,罗大瑞还在家里呼呼大睡,桌子上堆满了海鲜烧烤啤酒等外卖盒,一点没有自己杀人的愧疚和寝食难安,警方敲门进入房间时,他甚至还没完全清醒,身上一大股醺然酒味。梁晟眼睛尖,手指夹着外卖打印单子,逐字逐句看下来,好家伙一个人晚上就点了四百起步,这心情是多好。
情报组可是把两人的家世背景一五一十都调查清楚了,当年罗大瑞可是连饭店一碗米饭一瓶啤酒都要斤斤计较的人。
发现房东领过来的人是警察,罗大瑞从床上惊跳而起,“你们干什么?”
一名警员厉声道:“罗大锐,你还在装傻?你涉嫌一桩性质恶劣的谋杀案。”另一名警员目光冷冷地拿出手铐。
“什么谋杀案?你们凭什么抓我,你们有证据吗?”罗大瑞梗着脖子道:“我的好兄弟死了,我也很难过,你们警察别诬陷好人。”
罗大瑞是死者的熟人,常常能自由进入家中,他的指纹到处留存不能构成证据,可偏偏这半枚沾血指纹是留在死者背后的椅子上,说明案发时间他在现场,才让一切无法狡辩。
果然此话一出,罗大瑞的脸色死灰般难看,眼睛游动惊疑,不断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在回忆。
他这些异常逃不过法眼,更说明了一切,凶手正是他。
警察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在路上全程没人说话,大家反应神思不属,脑子里乱哄哄。一人心理素质不强,哆哆嗦嗦地在路上掏出警察手册。
“谁的警察手册呢?我看看。”梁晟伸手就要,这本不知道是谁的手册,一传三,三传五,每个人时隔多年再度翻阅一边,一般来说带警察手册的是新警,新警才会带着这玩意儿,老警察的手册都在抽屉里吃灰了。
相信党和科学。
梁晟念了几遍平心静气,没错要相信科学。一切无法解释的玄机,最终都能用科学解释。
“小江专家人在哪里?”这个称呼实在拗口,梁晟张开嘴,挨个发音念了几遍才念顺溜,念久了也熟练了。
“梁队,他和随从的秦警官一起去了第一起命案的现场,对了梁队,小江专家他让技术员取走了死者陶华的电脑,说要还原现场。”
现场还需要还原吗?
梁晟心里想,他们都把死者家的地皮都给掘地三尺了,没找到任何一根毛发和特殊痕迹,他们确定自己没有遗漏的线索了。专家还能发现什么?左思右想之下,众人还是驱车前往一趟。
局长说了,“别给专家拖后腿,没破案肯定是你们的问题。”
原本大家嗤之以鼻,现在不敢大意,紧着心弦前往第一起命案发生地。
刚进屋时,小蔡迫不及待卖弄道:“小江专家,你别看这监控逼真,这实际上是一枚假监控。”
江雪律抬头看着那黝黑的摄像头,点了点头:“我知道。”
少年还没意识到,他现在说话的分量,他每一句话都能吸引眼球。发觉在场技术人员在看他,江雪律意识到自己措辞有误,解释了两句:“不是我知道,是凶手知道。凶手早就发现了。”
他看到的那个画面,凶手戴着口罩,面容神情很柔和,戴着手套摁响了门铃。死者陶华开了门,目光触及对方淡笑的脸和眼尾向下弯的弧度,完全没给对方打上“危险”的标签,还热情道:“麻烦你了,五朵玫瑰花,上面都有贺卡,别送错人了啊!”
送错人他就翻车了。
在陶华转过身,暴露出背影的那一刻,重击落下,门也被轻轻合上,一场囚于密室牢笼的杀戮开始了——
等梁晟赶来,他有点摸不着头脑,看大家都在忙活,他顿了一下才道:“现场布置那么暗做什么?”外边是午后强烈的光线,没想到这现场所有房门紧锁、帘子也严实合缝后是这效果,屋内摆设一片漆黑。这昏暗中能看清什么东西,梁队长手指下意识放在窗帘上,想要拉开,被人阻止了。
“梁队!别拉,小江专家吩咐了。”
梁晟眉头微皱:“专家真的那么说了?这么暗能看什么?”
警员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们也是全力配合,江雪律说要还原现场,原话是“知道那腥风血雨的晚上,死者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原以为是常规的模拟凶案现场,一名法医扮演凶手,一名刑警扮演死者,模拟着刀口刺入和血流方位,想象中当天晚上的反应。
没想到小江专家说都不是,“就是看到凶案现场。”
众人屏息等待。
江雪律在操作电脑,这一次他戴手套了,他的脸庞十分严肃,他不是黑客。
他不会入侵什么共同wifi,千里之外远程渗透、寻找漏洞入侵、远程操作,更不会谈笑间破解密码,可让他把凶手的步骤还原一遍,他还是能做到的。他花了有点久。
期间梁队长赶到了,也跟木头桩子一般杵在那里。
随着江雪律最后一声清脆的键盘敲击声,发现对方从死者的电脑前撤离,众人总算可以喘口气了,“小江专家,辛苦了啊,中午了,要不要去吃饭……”
中午了吗?江雪律后知后觉,他摸了一下肚皮,似乎才感受到了饥肠辘辘,不过他牢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摇头道:“先看了吧。”
看什么?
江雪律神色无比凝重:“看2.14那天的行刑视频。”他一个点击,一段视频跳了出来。
技术员吓了一跳,作为一名维护网络安全的白帽,他居然不知道死者的电脑里还储存着这样一段经过重重加密的视频,巨大打击之下,他差点没扑过去。
其他人也都吓了一跳,电脑放在桌上,视频在自动播放,画面上是生前痛苦挣扎抽搐的死者,他的口鼻手脚被紧紧束缚住,平躺在地上。
视野中站立着一个身穿黑袍、戴着口罩的男人,这一幕太过震撼。江雪律居然在带领他们,重回第一起命案现场,捕捉那些唯有凶手才知道的细节。
第一起案子的死者陶华经过验尸,他的脸毋庸置疑,大家化成灰都认识。
“这是陶华本人!他旁边站的人是谁!”梁晟眼眶死死瞪着,片刻后他想打自己的脸,意识到自己激动之下连连脱口而出废话,除了凶手还能是谁!
“小蔡!小蔡!”他高声呵斥,嗓门有几分破音。
“来了!梁队我在记录,20多岁男性,根据对方站起来微微低头的姿势跟窗帘的第三格花纹平齐,身高推测在178cm,身材中等,脸型偏瘦,眼睛狭长……”凶手的模拟画像在警员手里不断成形,这一些当然不够,可比起他们连日来的僵局,已经算是突破性进展了!
更别提,男人嘴里还在说话:“女士,我审判了他,满意你看到的吗?”
“郑书敏!他难道是在跟郑书敏对话!”
梁晟大拍桌子,这凶手还挑衅旁人,真是胆大包天!
女大学生所隐瞒的真相,这下终于被他们获悉了,那封阅后即焚的邮件内容。难怪郑书敏死活不跟警方透露,除了她在其中有洗不清的嫌疑之外,何尝不是一种凶手威胁恐吓的手段。
梁晟还没看够,就在这时,江雪律忽然操纵鼠标,把进度条往回拉,“梁队长,请看这里。”
这一幕男人突然回过头,直勾勾地看向一处,神经质地笑了笑,把电脑前的警察门吓了一跳,更别提对方嘴里在说什么,“三、二、一、倒计时,凡有罪孽必有所偿,第一场审判开始。”
梁晟怒火中烧,再度摸不着头脑,全因这一幕太古怪了:“凶手在看谁,又在跟谁说话?”
“他在看摄像头,他在对直播间一万名观众说话。”
此话一出,在场警员瞪大的眼眸中连连闪过荒谬和震惊,周身掠过彻骨寒意,你说他在跟谁说话???他们如今置身这个阴寒彻骨的房间,似乎更能体会死者当初绝望的心情。
原来这竟是一场杀人直播。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这一场令人触目惊心的审判,在这个昏暗不开灯的房间里执行了半小时,到了最后,只剩下死者交错纵横的刀伤和一地鲜血。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心里均感到一阵阵寒意。
到底是什么人在进行这种游戏,又是什么人喜欢看这种游戏?
视频播放结束,四下久久无声,所有人死死盯着这个视频最后定格在黑衣男子身上,眼睛都快瞪出血了。
秦居烈也看了这段视频,冷峻成熟的男人,眉峰逐渐皱起,一身气势凝结如冰霜,比起南流市警方的愤怒,他关注的是:“凶手为什么要把影像留存在死者电脑里?”
是啊南流市警方对这点表示困惑,一点点思考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梁晟怒不可遏又想拍桌子了,难道凶手想挑衅警方?
江雪律又把第二段行刑现场描述了一遍,警察总算清楚了当天晚上在废弃工地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男性死者身上出现多出刀伤,两位女性死者上却是一击毙命。
“很难形容,凶手把它定义为一个礼物。我看不到凶手的样子,不过我可以对他进行犯罪侧写。”
犯罪侧写?
现在就能犯罪侧写了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现场所有人一颗心却骤然吊起,几乎蹿到了喉口,“等等小江专家,我叫人。”
梁晟准备摇人了,没过多久,负责侦办此案的警察如潮水般涌来,江雪律愣了一下,良久才出声:“那我开始了。”
“凶手是一名先天反社会人格,他体内存在某种表演病态心理。”
其他警员拿起录音笔疯狂点头,梁晟却愣了一下,等等,蔡教授也这么说,一种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蔡教授的原话是【我推测凶手拥有坎坷的早年,他身上存在表演系人格障碍】
表演系人格障碍通常伴随着反社会人格障碍特征,与当事人在其幼年时期没有得到父亲或者母亲应有的关爱和照顾有密切关系,因此常常通过夸张的表演来吸引他人注意。①
梁晟清清楚楚记得原话,蔡教授很明显是“不幸童年”拥护者,认为一些杀人犯的心里轨迹可以追溯到早年,实际上很多心理学专家都是这个理论的拥护者,认为儿童在3-6岁没有接受爱的教育,很容易心理缺失。
难道江雪律要把蔡教授的话复述一遍?
梁晟惊疑不定,他手里还留着蔡教授的侧写记录呢。他决定把两者对照起来看。
接下来梁晟没有想到的是,江雪律说了一段相似又截然相反的话:“凶手的残忍是先天性的,他的父母很爱他,又十分惧怕他。他在整个家庭里的地位,像是一名暴君。”
江雪律一踏入南流市就收到了一条南流欢迎你的短信,这给他了一个灵感。
“我建议梁队长想要征集线索的话,给本市四十岁到六十岁的市民发一条短信。”这年头电视机不是家家户户看,可手机是生活必需品,又能不打草惊蛇。
“这……”他们从没这样做过。
提议很大胆,似乎充满了可行性。
江雪律只是顺口一提,很快便继续描述他所看到的东西:“我看到了第五起命案的影子。”
第五起?
在场警员差点人仰马翻,三起连环案外加一场模仿犯还不够?现在还要来第五起?
愕然之后,梁晟也顾不上其他了,“小江专家,你不是说凶手决定收手了吗?”短期内不会再有命案发生了。
江雪律点了点头:“一切起因都是第四起案子模仿犯,罗大瑞他想嫁祸给‘river’,可他的行为激怒了凶手。”导致这件事出现了转折。
历史上许多连环命案都有模仿犯顺风杀人的影子,比如华城连环杀人案、波士顿绞杀者的案子等,大多数凶手落网后,自暴自弃想着干脆全部承认下来,反正债多不压身。
比如嫌疑人的DNA与十个案子里的两起案子DNA完全一致。
其他又对不上。
历史上那些凶手不管不顾地全部认了,导致案件迷雾重重。罗大瑞以为river可能也是其中之一。
他却可能想不到。
这起南流市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不一样,river本想暂时收手,面对别人想嫁祸他这件事,对方完全被激怒了——
江雪律缓缓道:“凶手对罗大瑞这个模仿犯深恶痛绝,他认为罗大瑞窃取了他的劳动成果,分走了他的光辉。在这座城市杀人舞台上,他才是这场秀当之无愧的主演,如今却凭空出现了一个丑角,把他没做过的事情栽给他,更以糟糕的演绎诋毁他,这种行为无异于挑衅,严重影响了他‘领衔主演’的地位。”
在凶手心里,这是一件很难忍受的事情,他很可能为了夺回这种注意力做出一点什么。
做出什么呢,又怎么重新夺回这种注意力,自然是再一次肆无忌惮的杀人,让自己再度成为焦点。
换言之,模仿犯激怒了正牌凶手,凶手要再度登台表演,做出第五起,告诉世人他才是正牌杀手。
另一边。
早晨七点左右,冬天的天还雾蒙蒙,电视机被切换到新闻频道,“我市近期第四起连环命案,受害者徐某惨死在家中,生前遭遇捆绑,初步认定这是一起模仿作案,案件细节警方正在调查中,请广大市民注意安全,警惕身边可疑人员……”不管是不是模仿犯,这令人震惊的连环杀人案扑朔迷离,市民看了电视惶惶不安。
电视机还在播放,餐桌上十分安静。
一个黑发男子表情冷漠,倏地他笑了一下。
这一场笑声来得突然,男子的父母吓了一跳,本来儿子昨天回来他们还挺高兴,对方的心情也很愉悦,始终淡笑着,没想到一转眼儿子又翻脸了,真的是喜怒无常。
对方直勾勾盯着电视机的眼,简直如毒蛇一般阴冷。
“好、好、好。”傅明川一口气说了三个好,每一个字都裹挟了不同层次的情绪,那双眼眸透有隐忍的杀意。
好什么好?一大早放新闻怎么又惹儿子心情不快了。
夫妻俩战战兢兢地端着碗吃饭,女主持人的嘴还在一张一合,他们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儿子就是这个家的晴雨表,对方一旦心情不好,整个家就陷入了低潮压抑,对方如果心情好,偶尔吝啬给一抹淡笑,家里的日子氛围就会好过一点。
“明川你怎么了,吃饭啊。”傅母小心翼翼地看儿子脸色,强行微笑,拿起筷子给儿子夹了一根青菜,夹到一半,因为手太过颤抖,掉在了路上。
“不用了。”男人盯着母亲一眼,把对方直直钉在椅子上,片刻后他起身。
“你要去哪里?”傅父勉强操起一家之主的威严问道。
男人看了父亲一眼,维持着居高临下俯视的角度,“你在打探我的行踪?”
父亲脸色骤慌,身体颤抖:“没有,我和你妈妈只是关心你。”
说出去也许荒唐可笑,旁人也不相信,在这个家里,儿子才是真正“唯我独尊”的君主,他们夫妻二人只是君主身边一对地位卑下的奴仆,从小伺候对方唯唯诺诺。
“不该问的别问。”
男人准备出门了,他拿上了雨衣,这时候一道倩影从沙发上跳了过来,“明川,你又要出门了吗?”
这熟悉的雨衣,带给她好几个夜晚无尽的回忆,男子面容俊俏,血液喷溅在雨衣上、还有沾染在脸颊上,刺破受害者的双眼,让他们痛苦悲呼失声。
让她意乱神迷。
“你不要生气了。”她的眼神充满怜惜和爱意,声音温柔似水,她的手也抚摸男友的脸庞,想用温热的手心化解对方脸上那股冰霜。
“我没生气。”傅明川笑道,他一边说着没生气,一边眼眸深处暗藏着什么东西,神秘莫测又充满危险,像魔鬼一样。
世人不了解魔鬼。
不知道魔鬼的尊严不容挑衅,警察也就罢了,偏偏是无名之辈。
就在这时,江雪律拿起笔在画画,一张人脸在他笔下成形,仔细一看那是一名看上去未满二十的少女,她面容清秀,眼神温柔清澈,十分有神韵。一开始警察们不了解情况,还以为……
直到江雪律画完后,说了一句:“这是凶手之一。”他透过凶手的眼睛发现了这抹一直形影不离的身影。
“噢噢这是凶手啊?啊?”这是警方震惊到此起彼伏、高低不平的声音的声音,这是凶手?还是之一?怎么回事,所有人都震惊了,感觉一切十分荒谬。
“对,凶手是两个人。”
此话一出,整张现场桌子震得发不出一丝声响。
不对啊,所有的搏斗和犯罪痕迹,分明只有一个人。为什么说是两个人?众人思绪翻滚。
江雪律也不卖关子,他郑重解释道:“我所看到的场景,凶手是两个人,一对情侣,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支配性人格与服从性人格。”支配性的负责行凶,主导整场谋杀,服从性的言听计从,江雪律看到那个少女身穿白色外套,她的眼神、她的微笑和她的双手一样白净柔软,连刀子也举不动,她的手也没有多少鲜血,偏偏这样走在大街上也看上去纯然无害的一个姑娘。
她就是做了恶魔的帮凶,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
“我看到一幕,她会继续帮他做下第五起案子。”
“……”
梁晟都想骂人了,先不说第五起案子,他们警方查了那么久直到今天,才知道这数起连环命案居然还有第二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梁队,找到身份信息了,林恬静,今年19岁,家庭背景父母离异,父亲是某互联网公司高管,离婚后另组家庭。母亲小有名气,是一名常年在国外客居在外进行巡演的钢琴家,女承母业,林恬静会很多艺术类的特长,在国内寄住在姨母家。”警方不仅调查到这地步,包括林恬静出生后一路取得的大大小小成就。
这家庭背景一出,把南流市警察局震到了。
他们以为跟魔鬼厮混的女子,一定是居无定所,可如今怎么看,对方从小就是一名乖乖女,最起码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我们打电话过去询问了,正值年假期间,她的失踪没有引起任何亲人怀疑,姨母以为她出国与母亲在一起,母亲则以为她在国内。”国内外跨越了空间地域,将近十四个小时的昼夜时差,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有发现。
能做出这种事,说明这个乖乖女本身胆子也很大。
偏偏加上对方的年龄和小江专家那句话。
支配性?服从性?
这种形容令警察联想了许多,“她是帮凶,又不杀人,难道她是被凶手诱骗?被囚禁?被精神控制?”这样的案子不少,被洗脑被控制的女性从犯十分可怜,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本心,协助恶徒做下不可饶恕的罪名。
警方必须了解她在其中做了多少,这事关后续的量刑。
“能不能让这名叫林恬静的女子洗心革面?”
可惜江雪律否定了他们的猜测,少年想了想:“很难,梁队长,其中没有精神控制。她不是被洗脑了,她是真的很爱他。”这种发自内心的爱意坚不可摧。
少年所看到的场景里,面对凶手的杀戮无情,林恬静脸红心跳,灵魂不受控制地战栗,她说:“我爱你。”
她说的是每一句真话,她爱男友的喜怒无常,爱男友的手段残忍,她是心甘情愿成为对方的一把刀,成为被他俘获的羔羊。
事后大家都以为魔鬼囚禁了天鹅,天鹅的羽翼被染黑了。
实际上是洁白的天鹅低下脖颈,心甘情愿沦为魔鬼的俘虏,在魔鬼的掌心上翩翩起舞。
更特别的地方在于,林恬静很喜欢男友。
原本她的喜欢只是浅层,直到男友杀人了,她的喜欢级别忽然变高了,到了一个高不可攀的地步。她与绝大多数人的痛苦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