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而又想起什么,八卦心切,轻声问宋伯怀:“那日,你错认了二郎是谢大哥,是不是当初你和我公爹相识的时候,也是这般场景?”
“是啊。”宋伯怀垂眼笑了笑,手抚摸着腿上的锦盒:
“那是我和谢大哥第一次见面。那年我进京赶考,沿途遇到了大漠人烧杀抢掠,是谢大哥救了我们。”
“你们?”沈星河抬眼看着宋伯怀。
宋伯怀一怔,不自然的笑了笑:“是我与百姓们。”他清了清喉咙,才道:
“那是我与谢大哥第一次见面,后来他说他要投军,保家卫国,还鼓励我让我好好赶考。”
宋伯怀说起了这些,眼中泛着泪光:“他说我是个好人,他日定会做个好官,后来,他甚至把投军的第一笔军饷给了我当路费。
那时,我们正是意气风发的岁数,还互相约定,他日朝堂相见,他负责起师拓疆。我负责安国治内,那时候我说,愿天下,
风清云霁日月明,
时和岁丰天下平。
谢大哥很喜欢这句话,遂与我相约,将来他以‘风清云霁日月心疼’为孩子取名,我以‘时和岁丰天下平’为孩子取名。”
“不对。”沈星河听话很会找重点:“你是做了什么事啊?他才会觉得你是个好人,对吧?”
宋伯怀一愣。
沈星河挠挠脸:“你看啊,我分析一下,是我老公爹救了你,然后应该是你觉得我老公爹是个好人,这才合理吧?”
宋伯怀愕然,这乡野地方,不该是民风淳朴吗,怎么这人这么机灵?
大意了。
沈星河:“宋大人,恕我直言啊,你要讲故事,最好讲明白吧,这么掐头去尾,这让人好奇的睡不着觉啊。”
沈星河捏着下巴,目放精光,兀自叨叨:“不对不对,肯定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宋伯怀把话往回拉,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想劳烦你代我把这锦盒转交给.......”
“这个先不提,我想知道,你干了什么,让我老公爹认为你是个好人?然后我老公爹还愿意跟你交朋友?
因为我与我老公爹虽未曾谋面,但我对我家谢老二,以及谢老三我是很了解的。
这俩人,多少是有点桀骜不驯在身上,我想,这应该是随了我老公爹。
这也合情合理,老公爹桀骜不驯起来,敢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连皇帝老子他都不放在眼里。
老公爹如果是个桀骜的人,那你一定是得干了什么,让他觉得你是个好人,他才愿意跟你做朋友的,对吧?
而且你在这左右回避的不说,那很显然,这事要么就是跟谢家有关系,要么......”
他愣住了,深吸一口气,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沈星河猛然醒悟,扒开车窗的帘子看向站在远处,被特意支开,此刻正在望天的叶霓裳。
叶霓裳也朝着这边看过来:“咋了姐妹儿?”
“诶诶诶!诶诶诶诶!别别别,有话好说,你先别看他.......”宋伯怀见沈星河马上要破案了,他慌了,连忙阻止:“你别看他!坐回来!!!”
沈星河放下了车窗的帘子,愕然望向宋伯怀:“你跟漂亮哥哥从前见过是吗?”
沈星河回忆了一下原文,一无所获,因为他略过太多裴景弛和辛苑的故事,也导致了他忽略了一些关于别人的故事。
不过没关系,沈星河此刻正高速旋转智慧的小脑筋。
“真行啊,你俩居然见过!”他破案了,啧啧称奇:“可以啊,宋大人,你们这是似是故人来了?”
宋伯怀很慌张:“这个事先不提,这涉及到了我私人一些事,不便透露,我此番前来,是希望你能帮我把这个交给清遥。”
沈星河还是没接这锦盒:“你自己怎么不给他?”
宋伯怀挤出一抹苦笑来:“我多有不便,你也知道,我身边有企图暗算我的人。”
“不对,不对,不对。”沈星河摇头继续分析:“你这更不对了,你人都来了这了,也不差进去说两句话,让我想想......”
他眼眸一亮,探头问道:
“你搞得这样无颜见他似的,必定当初谢家出事的时候,你袖手旁观,或者为求自保,你做了什么?”
宋伯怀眼角一跳。
沈星河:“宋大人,你的为人我知道。
咱们疯归疯,大是大非还是没问题的。
譬如昨夜,你冲出去解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我是亲眼所见。
你肯定不是个落井下石的小人,那么......这事情肯定跟你儿子有关系。
我老公爹起兵,你安国。他以起字为孩子起名,你肯定会以安字为孩子起名。
风清云霁日月洲,
时和岁丰天下平。
但毕竟那个孩子,是我老公爹和大漠女人生的。
所以说,你是按照霁这个字给他取名了?对吧?宋霁安?没错吧?”
宋伯怀瞠目结舌的望着沈星河。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他怎么知道这些?!
宋伯怀被扒了个底掉儿。
没有隐私可言。
他此刻无助的捧着腿上的锦盒,除了沉默的僵持着,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谢虎这边正把老马和花嬷嬷送回铺子,大咧咧的推门去木匠铺子后院想找水喝,却见谢清遥正坐在院中编轮椅。
谢虎一愣:“爷,您怎么还没睡?”
“还不困。”谢清遥不自然的清了清喉咙。
谢虎一看就明白了,沉声道:“爷,您是不是等瘦猴回来给您宽心呢?”
他哀痛的看着谢清遥:“昨夜忙碌一夜,身体才复原,您也不能这样不爱惜自己吧!!!”
谢清遥就那么冷眼盯着谢虎。
谢虎沉声道:“惹您不悦,我也得说!当初多难才挺过来的,生生把肉割开接骨,为了利于恢复都没饮麻沸散止痛!
两条腿每天就那么悬在梁下吊着一个多月,不能下床不能动。
肉才长好,就得练走路!流了多少汗!流了多少血!
您昨夜动了武,觉都不睡,这就坐在这等着瘦猴给您宽心?这怎么能行呢?”
谢清遥:“你脑袋里除了宽心没别的事情了是么?”
谢虎一梗脖子:“那您干什么不睡觉?”
谢清遥:“我等老马来给我看腿。”
谢虎一怔。
谢清遥:“他不是前日说过么,事成之后,要确认我的腿有无复肿。”
谢虎一拍脑门,嘿嘿傻乐两嗓子:“嗐,爷,您怎么不早说呢,我这就把他叫来。”
谢虎扭身要出去。
谢清遥顺便告诉他:“你回家去,我不想看见你。”
“嘿嘿!行!”谢虎笑呵呵的出去了。
半晌,老马一瘸一拐的进来了:“我儿干什么去啦?我找一大圈没见人影呐他?”
谢清遥将裤腿挽上去:“他被叶霓裳叫走了。”
老马把椅子挪过来,抱怨:“小没良心的臭小子,几个月没见了,也不说在这等着他老子!”
谢清遥:“他来了便问我,你怎么还没回。
估计是叶霓裳有要事找他,这才走的。”
“是吗?”老马咧嘴一笑,这下心里舒坦了。
他探头捏了捏谢清遥的双膝:“比我预料的强多了,你这练武的底子就是比一般人强,没事了。”
第一百零六章
宋伯怀绝望的望着沈星河:“我的意思是请你把这个锦盒交给清起。别的,你能别多问了吗?”
他说到最后,甚至带着一抹哀求的语气。
沈星河:“那你自己给他好了。”
宋伯怀:“你......”
沈星河:“我不知道你跟谢家从前有什么误会,我当然得问清楚了。
你既认识二郎,更该认识谢虎吧?你若见谢虎,都不用带着漂亮哥哥,可你都不找谢虎,可见你自己心里清楚,谢虎必然也不肯要你的东西。
所以,你才找的我吧?
我不闻不问的把这个盒子给二郎了,若二郎本不想要呢?”
他一乐,龇牙笑了笑,丝毫不顾及宋伯怀匪夷所思的目光。
他小脸蛋红扑扑的,缩了缩脖子:
“我家二郎是爱我护我的,他定舍不得苛责我,更不会凶我把盒子再原原本本给你送回来。
我想,你也是吃准了他这一点。毕竟你听过二郎和我的故事。
可他若是不想要这东西,这么稀里糊涂的,这就到他手里了,岂不成了让二郎心里不舒坦了?”
宋伯怀眯眼看着沈星河洁白的门牙。
他的盘算被沈星河再次看了个低调儿。
最终,他无可奈何叹了声气,只能如实交代:
“昔日谢家落难时,我身为吏部尚书,袖手旁观,谢虎和辛川洛曾先后私下找过我......”
“朱川洛?”沈星河好奇的问:“诶?这名字有点耳熟,是谁?但我只认识谢虎啊,朱川落?他死了吗?”
宋伯怀愕然:“死了?我昨夜还见他提着关公刀去冲锋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这么突然?牺牲了?”
沈星河眼睛往上翻翻,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辛老。
他好像记得辛老当时谢他对辛苑手下留情时,对他说过他的真名。
“哦哦,你继续说,我们都叫他辛老,他改名换姓了。”
宋伯怀点点头:“他改名换姓也是因我。谢虎来时,逗留不久,他见我避而不见,只站在我府门前,破口大骂几句扭头走了。
那日辛川洛来时,是深夜,跪在我府门前,生生跪了一夜,见我始终避而不见,直至清晨,他才离开。他走之后,我亲手写奏折,给他上报皇上了。”
沈星河:“你府里有探子?”
“有。当日府内府外,皆是探子。”
沈星河:“那这事儿是他辛川洛不对。”
宋伯怀意外的望着沈星河:“你是这么想的?”
沈星河:“对啊,这就比方打团战,你朋友那边打团被团灭了,这已是定局。
你就一个人,去了也是送人头儿。
你还不如在草丛苟一苟,刷刷野怪,打打经济什么的,看看后面能不能找个机会逆风翻盘,偷个对方家什么的。”
宋伯怀眯眼看着沈星河:“说实话,我没太懂你在说什么。”
沈星河摆手:“不重要,反正我理解你。
辛川洛跪了一夜,必定被探子发现了,即便你不上报,探子也会如实上报,你没有别的选择。
再说,你还给我公爹养着他的儿子呢,你稍有不慎,我老公爹这个孩子也保不住了。你必定是想保护他的这一点香火吧。”
“当时确实是这样想。”宋伯怀垂着脸,沉声道:“此事,关乎霁安,他并不知晓不是我亲生骨肉。
在谢大哥家人尚未昭雪之前,我也不希望霁安知道此事。
为了以防万一,你最好不要告诉清起。”
沈星河沉默了。
“那二郎只能认为你是个小人了。”
宋伯怀:“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把这锦盒转交给他。”
沈星河探头,轻声道:“这个事情我会回去想想办法,现在,咱们说一说,另一件事情是怎么回事。”
宋伯怀疑惑的望着沈星河:“还有什么事?”
“你和漂亮哥哥的事啊!”
沈星河提起这个事来精神了:“你们是见过,是吗?”
宋伯怀:“这个事,与你无关,与谢家也无关,这是宋某的私事。”
沈星河:“可这关乎我最好的兄弟的事啊!既你们曾见过,他怎么没与我说过?啊?他失忆了还是怎么的?啊?那年他多大?啊?怎么见的面?啊?你说一说,啊?”
一声声“啊”地问出来,宋伯怀一言不发。
他不动如山,决意死挺到底。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沈星河一挥手:
“嗨!我多余问你,我问漂亮哥哥去不就得了吗?”沈星河贱嗖嗖的站起来了,挑起车帷就要往外走。
“诶诶诶!你这是作甚!”宋伯怀气得瞪圆了眼,眼见着沈星河要下马车,他连忙道:“行行行行行行!!!!”
他气得跺脚:
“我说便是了!”
沈星河坐下来了。
宋伯怀沉声道:
“那年他才三岁,大漠人冲进村子闹事,我见他孤身一人趴在石狮子上哭喊着兄嫂,眼见一把钢刀朝着他兜头挥去,我将他救下了。
我抱着他去暗巷避难,谢大哥又将我们救下了。
之后谢大哥去救他人,我带着他找到了一处暂且安全之地避了一避。
直至大漠人撤离,我帮他找到了失散的兄嫂。
他兄嫂当日并未感到多么的喜悦,只不阴不阳的与我道了声谢,我急于进京赶考,也未及多想。
直至后来路上,我越想越不对,垂髫之龄的小娃娃,是怎么爬上那高大的石狮子的?
那夜,我甚至怀疑是他兄嫂故意给他丢上去的也未可知。
于是,我又回去了。
避险之时,他和我说过,他叫王小虎,我便出去打听着他的下落,结果又碰见了谢大哥。
谢大哥古道热肠,一番了解之下,也答应帮我找王小虎的下落。
后来,我们终于打听到,他哥嫂将他卖了青楼去,换了路费去逃难了。
可那时候时局动荡,青楼的人也都走了。
事后我万般后悔,感觉是我把这孩子终身都害了。
每每想起此事,常常心怀愧疚,后我考取了功名,也常去青楼打听王小虎的下落。
再次相见,已是十年之后了。”
沈星河震惊的看着宋伯怀。
原来宋嫖客的声名狼藉因此而来!
他追问:“那你没有和王小虎相认?”
宋伯怀摇摇头,“他没认出我来,只当我是个来买醉消遣的普通官员,我只是问他,愿不愿与我离开青楼,听他说他不愿意,我便也没有再强求。
起初只是处于心有愧意,怕有人再轻薄了他,所以尽量对他多家照拂.......”
后来日子长久,他对叶霓裳的感情,愈发的不同了。
沈星河:“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宋伯怀:“为何要告诉他呢?又况且,我根本算不得救了他。”
宋伯怀沉声道:“那年我阅历太浅,不知人性丑恶世态炎凉,若是换做你这般通透的人,或能提前察觉他兄嫂绝非善类,若带他离开,那才是真正救他于水火。”
沈星河探头问他:“那你喜欢他吗?”
宋伯怀感觉有被冒犯到,再三强调:“这是宋某的私事!!!”
沈星河置若罔闻:“你喜欢他,对吧?我都能看得出来。你对他挺好的,有点爹系男友那意思。”
宋伯怀眯眼望着沈星河:“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这个盒子.......”
沈星河:“你跟王小虎说过你姓宋吗?他为什么偏偏姓呀?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得宋伯怀一怔。
他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为什么会姓叶?】
心口像是骤然被什么紧紧抓住。
恍然间,他想起了那日将王小虎交到了哥嫂手中时。
矮矮小小的孩子,睁着水润明亮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问他:
“大哥哥,姓什么?”
“叶子。”他只看到一片叶子落在王小虎的头顶,却没有听清小娃娃的说的什么。
“叶子?”
宋伯怀尚不及开口,被王小不耐烦的哥哥打断了:“哎呀,好了好了,人家还有事忙呢,快走吧!”
王小虎被哥哥牵着手一路往前走,一路就那么回头目不转睛的望着宋伯怀。
沈星河见得宋伯怀脸色变了,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们相遇的地方,在何处?”
“常城。”宋伯怀喃喃。
他心弦猛地一颤,刹那之间,他如梦初醒般的意识到了什么:“叶!霓裳!!!”
沈星河也激动了:“天呐!所以他艺名叫叶霓裳!但是那年他太小了,对家乡的记忆不多,这足够证明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地位二字,犹如平地一声春雷,在宋伯怀的心口轰然炸开。
宋伯怀胸膛起起伏伏,他的心跳剧烈的加快,他的两只手在颤抖:“地位?我在他心里是有地位的?他.......他竟然没有怪我.......”
他激动着,整个人忽而雀跃的笑,他两只眼眶微红,一遍遍的重复:“他是姓叶的......他竟是姓叶......”
他玄身,一把将车窗的帘子拨开,探出半个身子,激动的望向叶霓裳的方向。
叶霓裳立在光下,阳光照着他白若霜雪的肌肤,他美的几乎令人目眩,玉手理了理乌黑的云鬓,他偏头,望向宋伯怀这边,微微怔了一怔,眉黛轻扬:
“你瞅啥?”
宋伯怀对视上叶霓裳那双略有些冷淡的眸子。
他陡然静下了,眼中的神采渐渐黯淡,他无声的坐回了车厢里,像是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静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那又如何呢?纵使相逢应不识,再过几年,我也该尘满面鬓如霜了。”
他落寞极了,两手嵌入了发丝之中,沉声道:“又况且,他已心有他人了。”他抬眼,目眦尽裂:“是你家的长工!!!”
他从大悲陡然大喜,忽又大悲。
第一百零七章
这种感觉祥子很熟悉,“你别太激动啊,当心晕过去,晕过去你就得三天下不了炕。”
沈星河试图给宋伯怀讲道理:“大哥,人家三岁时见你一面,你不能指望人家此后余生都深爱着一个三岁遇到的,且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吧?
再者,你们第一次见面时,谁让你当时不说的?
谁让你不直接告诉人家,你不是去嫖的,你是特地去找他的。
不过我告诉你,这件事,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宋伯怀蓦地打断他:“你别告诉他。”
沈星河意外:“啥???”
“总之你别告诉他!”宋伯怀攥着拳头,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
沈星河水灵灵的眼睛一转,咧嘴看着宋伯怀笑:“哦,我明白了,宋大人,你倒是个君子,施恩莫望报,你肯定是不愿他对你的感情掺杂了任何报恩的心态对不对?
但是我跟你讲,你这么想是不对的.......”
“你有完没完!”宋伯怀突如其来的亢奋,强压着愤怒,两只眼睛瞪得几乎射出火来:
“你该打听够了吧!这些事和你有什么干系!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
你在多管闲事!你若讲出去,休怪宋某翻脸不认人!”
他恼羞成怒了。
歇斯底里,由于害怕外面的叶霓裳听见,他把声音还压得很低,这使得他的音色听上去更有些诡异的恐怖。
沈星河感到很冤枉:“天地良心,若非涉及漂亮哥哥的终身大事,谁听你这个呀,我家小疯子很想我,还在铺子等着我呢,我好心在这帮你分析,你还这样?”
不分好赖么这不,活该你单身。
宋伯怀将锦盒捧起,强忍怒意,咬着后槽牙问沈星河:“所以,这盒子,你接是不接!”
沈星河感觉宋伯怀似乎濒临发疯边缘,如果此刻他说不接,他感觉这会是压垮疯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委婉的说:“那什么......你容我想一想.......”
“你这腿还真好了啊?咋治的啊,老马害真有一手。”
外面传来了叶霓裳的声音。
“他呢?”
是谢清遥的声音。
沈星河和宋伯怀瞬间愣住了。
叶霓裳:“里头唠嗑捏。”
宋伯怀先前的气势全无,刹那六神无主,眼睛四处乱转,微欠起身,好像试图往软座底下钻。
这干嘛呢这是?
搞得像被捉奸似的。
车帷倏尔挑开,谢清遥立在马车外,他率先看了一眼宋大人,似乎并没有太意外,眼中更无愠怒,他反而看似温和的朝着宋伯怀一笑。
宋伯怀如蒙大赦,也朝着谢清遥乐了。
谢清遥:“宋大人,可又高升了?”
这话问的够损,导致宋伯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看向沈星河:“走吧,咱回家。”
沈星河站起身,挑起车帷出去,偷瞥了一眼宋伯怀,见他垂头丧气的抱着锦盒坐在软座之上。
谢清遥站在马车旁边朝他递手,沈星河将手放在谢清遥的手上,倏尔被他轻轻一揽,沈星河猝不及防的撞进了他的怀里去,谢清遥顺势将沈星河横身抱起。
车帷牢牢的遮着车厢,像是宋伯怀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从缝隙里,竖出了锦盒一角,锦盒轻轻晃了晃,宋伯怀大概是在示意沈星河把锦盒拿走。
沈星河环抱着谢清遥的脖子,见谢清遥也看见了。
谢清遥面无表情的玄身抱着沈星河走了,路过叶霓裳的时候,他甚至还罕见的和叶霓裳打了个招呼:
“那我便先带他告辞了,改日再聚。”
叶霓裳:“嗯呐。”
小疯子这个行为似乎很刻意的在和马车里的宋伯怀宣告:
对没错,我就是在故意冷落你。
谢清遥抱着沈星河一路朝着铺子回去,沈星河环抱着谢清遥的脖子,他想下去,挣脱了一下,谢清遥便将他抱得更紧:“你别想跑。”
老莫听得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还以为是来客了,扭头看过去,见得谢清遥抱着沈星河进屋了,老莫没眼看,伸手去抓鸡毛掸子继续佯装忙碌。
谢清遥带着沈星河去了后院,沈星河摆动两只脚丫,闹着要下去,嗔他:“让我下去,容我跟老莫大哥说两句话。”
谢清遥还是不松开他。
他紧了紧谢清遥的脖子,凑到他的耳畔轻声道:“我不跑,真的。”
谢清遥这才肯将他放下来。
沈星河去了铺子前面,和老莫交代了几句,让他关门板回家了。老莫在这里这么多时日,也该让人家跟媳妇回家去看看了。
沈星河说完了话回了后院,见暗门都已被打开了,他探头看向里面,见谢清遥站在里面的甬道里也正看着他。
“过来。”
他再次催促。
看那个猴急的样子,沈星河眯眼看着谢清遥。
关于暂无生子的打算这个问题,重新又钻入了他脑袋里。
“你怎么没睡觉呢?”他探头试探的问他。
“等你。”谢清遥站在甬道里,说话还带着回音。
“你等我干什么呢?”沈星河再次试探。
“休息啊。”他满眼无害的望着他,甚至还揉了揉眼睛:“你昨夜也没怎么休息,我担心姓宋的找你没完没了的喋喋不休。”
“哦对了,宋大人找我.......”
“来,你先进来说。”谢清遥朝他招招手,他含含糊糊的说:“我听不太真切,你先进来说。”
沈星河说着话毫无防备的拎着裙子进去了:“宋大人找我是想给你个东西呢,我没看是什么,其实他也跟我说了一下原委,当时他府中尽是探子.......”
谢清遥带着沈星河往前走,进了暗室,他走到一处暗门前,敲了敲门,打开,确认里面有没有人。
沈星河仍在替宋伯怀说话:“宋大人其实也挺内疚的,而且当日他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谢清遥又敲了敲一处暗门,打开,确认无人。
沈星河闭嘴了,提防的看着谢清遥:“你在干什么?”
“嗯?”谢清遥回过神来,心虚的看了一眼沈星河。
沈星河:“为什么在这确认有没有外人?”
谢清遥扬眉无辜的望着沈星河:“不是,我找找可有耗子。”
“耗子?”沈星河难以置信的看着谢清遥:“你别逗了,这地方怎么可能有耗子?”
谢清遥:“我帮你确认一下。”他清了清喉咙,看向沈星河:“你继续说。”
沈星河:“我适才说到哪了?”
这个问题使谢清遥沉默,因为他适才一个字也没在听。
他走到一处房门前,打开了门,见得撒尔诸正被捆绑在地上。
撒尔诸虚弱的抬眼,对视上谢清遥的面孔,先是一怔,咸即怒吼:“你还活着!你竟还活着!!!”
他大概自知再无生还可能,豁出去的架势,穷尽恶毒之词唾骂谢清遥。
“啧。”谢清遥似觉得有些扫兴的将房门关上了,里面的声音仍然洪亮。
“不如回家补觉?”
谢清遥问他。
“啊?”沈星河抬眼望着他:“怎么了?”
谢清遥:“他很吵。”
沈星河:“去里面的房间,听不见太真的。”
谢清遥摇头:“不要,我觉轻。”
他握起沈星河的手,带着他往外面走:“走吧,回家。”
他们出来,去了马厩,那匹乌黑色的烈马正在吃草,草还在嘴里嚼,缰绳被勒了一把,烈马愤怒而聒噪的打了响鼻,四蹄摆动,似要尥蹶子,猛抬头,见到谢清遥,烈马嚣张的气焰消失了。
烈马眼中的愤怒荡然无存,骤然变得温顺。
它乖乖的被谢清遥牵出来了。
沈星河无语的望着这匹马。
此马可赐名俊杰,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那个俊杰。
身子腾空,他再次被谢清遥抱起来,抱到了马鞍上。
谢清遥牵马出院,翻身上马,策马回山。
马速度极快,很快二人到了家附近。
但谢清遥没再往前走,勒了缰绳,远远望着。
准确的说,是看着远处院子里的小人儿。
那是辛老家的两个小崩豆,哥哥辛子明站在屋子主屋的炕上推开窗子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拿着根柳条和站在外面窗下的妹妹辛子静拔河。
辛子明促狭一笑,手突然松开了,辛子静猝不及防摔了个屁股蹲,“哇”地一声哭了。
辛宋氏听见了辛子静的哭声,拎着棍子就出来了,直奔主屋:“小王八蛋你又发坏欺负你妹妹!皮又痒了是不是!”
辛子明怪笑着从窗户跳出去往前跑,猝不及防的撞在了新苑的腿上,辛苑气得跺脚:“你把我的鞋子踩脏了!连声道歉都不会说吗?真越发的没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