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不怪他看不起那些贱民,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他们收买了,这么蠢难怪一辈子只能做贱民!
萧同知道他心情烦闷也不去惹他,自己蹲在一边生闷气。
罪魁祸首的吕禄简直万念俱灰,恨不能天下劈下一道雷,直接把他劈晕过去才好。
然而晴空万里,别说雷,连朵云彩都没有。
几个小少年或蹲或坐或站地思考人生,有健仆过来给他们分发宿舍牌。
依着夏侯灶的脾气,刚把木牌拿到手就准备扔到地上一脚踩个稀巴烂,无名兄一个眼神过来,冷冷地提醒他:“砸了宿舍牌,你便只能睡柴房或者院子里。”
“我就偏要砸了给你看看!” 夏侯灶本来只是做做样子,被无名这么一激,心中火气上来,不想砸的此刻为了面子也要砸了。
说着举起牌子往地上重重一摔,抬腿就要狠狠地踩烂他,被吕禄从背后死死抱住。
“阿灶冷静,别中了他的奸计。”
他了解无名,知道无名一定说到做到,若是阿灶把牌子扔了,说不定真得住柴房或是睡院子。
这个天气晚上气温多低啊,就算阿灶身体健壮也扛不住啊!
萧同也跟着劝道:“是啊,阿灶,身体要紧。”
几人或拉或劝,还有无名兄在旁边威慑,好不容易打消了夏侯灶砸牌子的念头。
到了宿舍,吕禄发现他们几个被安排在一个院子里,总算好受了些,以为这事就算完了。
哪知领他们来的健仆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藤条编的篮子,往前一伸。
“干什么?还不快滚!”夏侯灶一肚子火没处发,见状没好气地道。
健仆并不生气,只是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学生守则,道:“郎君嘱咐过,书院的学子必须统一着装,几位郎君的衣物冠带便交由书院保管,等到放假的时候再交由几位郎君带回去。”
“什么?我连自己的衣裳都穿不得了?简直欺人太甚。”
健仆依然好脾气地回答:“书院为各位学子备有校服,已经放在各位郎君的屋中,还请郎君动作快些,不然一会儿耽误了午食时间,让几位郎君饿肚子就不好了。要知道今日是开学的第一天,郎君今日特地亲自下厨做午食招待各位学子。”
想起樊伉的手艺,吕禄不由自主地吸了吸口水。
要说樊伉最让他佩服的地方就是他做膳食的手艺,比宫里的膳食还要好吃!
“阿灶阿同,别磨蹭了,快点换吧,换完了好去吃饭。”相比起还端着的几位玩伴,吕禄的适应力良好,非常的能屈能伸。
反正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还能怎么办?
熬着呗!
等到他阿翁吕释之来京,樊伉总得让他去迎接吧,只要能出了书院的大门,到时候还来不来就不是樊伉说了算的。
几人黑着脸进屋换衣裳,万般不情愿地把代表自己身体的物信扔进篮子里。
“好生收着,若是弄丢或是弄坏了,你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健仆将收着的衣物取走离开了,另有一人过来领他们去食堂。
“几位今日是第一次来书院,郎君恐几位不适应,特地命隶臣为几位郎君带路。”那人一边领着他们走,一边介绍书院布局。
比如食堂位置宿舍位置讲堂位置校场位置。
郎君可是说了,明日起这些学子们就要自食其立,不必他们照顾引导了。
来到食堂,老远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食物香味,尝过樊伉手艺的吕禄只觉得腹中更饿了。
进了食堂,香味更浓了,然而几人脸色更黑了。
所谓食堂,不过是一个建得十分宽敞的屋子。
屋子里建了一个大灶台,上面摆放着几个食盆,也不知道那灶台是怎么弄的,这个天气食盆放在上面也不会冷,呼呼的往外冒着热汽。
那些贱民们拿着饭盒排着队去打饭菜,而那个极度惹人厌的樊伉则站在灶台后面拿着锅铲挨个儿给人打菜。
一个贱民端着饭菜从他们身边走过,吕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吞了吞口水。
红烧肉、椒盐猪手、炸鸡腿、盐酥鸭架、西红柿红薯炖牛腩、香菇炖鸡……
全是他爱吃的,而且还有青菜!
这个时节也就只有伉表弟有法子弄到新鲜的青菜了!
“阿灶,怎么办?”萧同不着痕迹地吸了吸口水,问道。
虽然那些菜很多他都不认识,但是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夏侯灶摸了摸肚子,瓮声瓮气地道:“还能怎么办?愿赌服输!先去吃饭罢!”
饿着肚子是什么都干不了的!
片刻后几人端着饭碗坐在桌上吃得满嘴流油。
“若是天天都能吃到这样的饭菜,便是在这里做一辈子学子也甘愿。”萧同嘴里嚼着肉块,含混不清地说道。
难怪他家阿翁总是时不时地樊家蹭饭,实在是太好吃了!
想到以前自己因为嫌弃樊伉年纪小不肯找他玩耍而错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美食,萧同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太亏了!
事实证明并不能。
吃过午食在书院里四处晃荡了一下午,熟悉了一下书院的环境,又去校场发泄了一番属于少年人的旺盛精力,挨到酉时吃了一顿喷香滋美的晚食,挨挨蹭蹭直到天黑实在无处可去了,几个小少年才万般不情愿地回宿舍休息。
吃饱喝足之后,睡不着的几个小少年躺在炕上又开始琢磨着如何才能在不被人发现,尤其是不被无名兄发现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越狱出去。
“天天跟个囚犯似地拘在这里我可受不了,我得想个法子逃出去。”萧同回味了一番今天吃的美食,觉得虽然满足口腹之欲很重要,但人身自由更可贵。
“怎么逃?”吕禄的性子比萧同更加跳脱,只在书院呆了一天他就有点受不了,要是天天都窝在这个鬼地方,他肯定会疯掉。
“书院这么大,但是我看着卫士并不多,总有疏忽的时候吧。”萧同道。
吕禄听了默然不语。
守卫是不多,但是有无名兄还有那只凶恶的阿秃在,就算守卫松懈一点谁又敢跑?何况还有条大黑狗也不是吃素的。
怎么想都觉得逃跑无望啊!
两人讨论了许久也没有个结论,萧同于是不甘心地问一直沉默不语的夏侯灶:“阿灶你怎么不说话?”
夏侯灶:“呼呼呼……”
“……”吕禄,“阿灶睡着了。”
萧同默然。
这种情况下阿灶居然都能睡着,果然阿灶不同常人。
估计今天是商量不出什么结果了,吕禄咂巴咂吧嘴说:“要不睡吧?”
“睡吧。”萧同也觉得没意思,拉了拉被子没情没绪地睡了。
三更天的时候,院里最后一点灯光熄灭,整个书院完全陷入一片暗寂之中,原本躺在炕上睡得正熟的夏侯灶翻了个身醒了。
醒了之后也不点灯,非常不温柔地把将将入梦的两个小伙伴推醒。
“干啥啊?”萧同感觉自己刚刚才被周公召唤,被人硬生生从睡梦中叫醒,一肚子起床气。
“起来,我们溜出去。”夏侯灶压低了嗓音道。
一听可以脱离这个坑爹的鬼书院,萧同瞬间清醒,睁眼一看萧同连衣裳都穿得妥妥当当的,道:“阿灶你动作真快。”
夏侯灶满头黑线:“我就没脱衣裳。”
他就等着这个时候准备出逃,啥也没脱,起来就能走。
萧同和吕禄顿时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心想阿灶可真厉害。
他们也不敢点灯,黑暗中胡乱抓起炕上的衣裳穿好,反正他们俩的身材差不多,穿错了就穿错了罢!
三人溜出门,做贼一样蹑手蹑脚顺着墙跟悄悄往外走。
夏侯灶猫着腰带着两个小伙伴一边走一边小声道:“下午的时候我仔细观察过了,动物学院和小娘宿舍那边戒备最森严,讲堂那边防卫最弱。”
说到这里,夏侯灶停下脚步,四下望望,接着道:“讲堂后面的院墙有一处比较矮,我们搭人梯就能翻过去。”
吕禄简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明明下午的时候他们三个人是一起出去晃悠的,却只有阿灶一个人干了这么多事。
难怪世父曾提及,阿灶有乃父之风,颇有大将之才。
纨绔们不仅臭味相投,彼此之间还颇有几分义气。三人之中萧同体型最瘦,吕禄弯腰躬身靠近墙边,道:“阿同你最轻,快踩着我的背翻过墙去。”
萧同二话不说,挽起袖子抬脚踩在吕禄背上使劲地朝墙头上爬。
夏侯灶站在边上给他们放哨,一双眼睛紧张地朝四周来回打量,就怕哪里突然钻出来个卫士来。
十几岁的少年纵然不算胖也有大几十将近百来斤,吕禄那小身板纵然称得上强壮也颇觉十分吃力,一张称得上英俊的脸憋得通红,压低了嗓音不住地催促:“阿同,好了没?快点爬,磨磨蹭蹭地像个小女娘一样!”
几人之中因为萧何体能值最差,又兼平日萧何管束严格,萧同很少有这种爬墙上树的机会,业务不甚熟练的后果让他颇了费了一番功夫才爬上墙头。
“我上来了,来,阿禄我拉——”萧同抬起头,欣喜的声音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般,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底下吕禄毫不知情,高兴地直起身,身上被萧同踩出来的脚印灰泥都来不及拍掉,连忙招呼夏侯灶做人形脚凳让他爬墙头。
吕禄爬墙的技能明显比萧同要熟练多了,踩着夏侯灶的背三两下就爬了上去,然后他也像萧同一般定在了原地。
“让开点,别挡着道!”夏侯灶道。
“不是,阿灶那个——”吕禄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嘴,示意他自己看。
夏侯灶抬头,只看到淡淡的星光下,无名兄带着那只叫大黑的凶狗和那只叫阿秃的凶鸟站双臂抱胸站在墙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夏侯灶:“……”
“是自己乖乖回去睡还是我把你们揍一顿你们再回去睡?”无名一脸冷漠,让人毫不怀疑只要他们仨说半个不字,他就真的会动手将他们揍一顿。
对此吕禄深有体会。
无名兄除了面对伉表弟的时候有点表情还像个人样外,在其他人面前就跟个冰块似的。
不,除了伉表弟其他人在无名兄面前根本就不算个人。
迫于无名兄的“淫威”之下,三个不小也不大的少年彼此互望一眼,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带着逃学失败的挫败感垂头丧气地从墙头上跳了下来,挨挨蹭蹭地准备回去睡觉。
无名兄领着两只凶兽押解犯人一般盯着他们到了宿舍门口,淡淡地道:“记得卯时起来晨训,迟到的人没饭吃!”
重新回到宿舍在炕上躺平的小少年们顿时泪流满面,心中暗恨。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将几个试图翻墙逃跑的纨绔们押回宿舍后,无名兄这才带着两只凶兽回去。
樊伉还在准备明日开学用的物什未曾入睡,看见他进来就笑了:“怎样了?他们睡了么?”
无名拍了拍大黑的脑袋,大黑昂起脑袋蹭了蹭他的腿,然后领着阿秃颠颠地跑到炕梢自己的位置趴下。
“他们倒是想翻墙逃跑!”无名走到木架边上,净了手脸,又道,“讲堂后面的院墙太矮了点。”
樊伉揉了揉额头,道,“我知道了,明日让人再加高一点罢。”
翻墙什么的他倒是不意外,当年他读书的时候他也干过这事。
半夜偷溜出去上网什么的那都是他玩剩下的。
无名洗漱完毕,看见郎君还在那儿写写画画的,不由皱眉道:“晚了,郎君早些睡吧。”
樊伉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一看都快凌晨两点了,打了个呵欠:“没注意都这个点了,时间过得真快。”
熄了灯,两人头碰头躺在炕上,在熟悉的气息中樊伉很快便入睡了,还做了个梦。
在梦中他看到书院越办越好,桃李满天下,作坊园什么的完全不用他操心,他和无名兄带着长大的阿秃到处周游列国,还回到了他生活的现代。
还真是奇怪又美好的梦啊!
第143章
几个纨绔和无名兄斗智斗勇了两天,大概是明白真的逃不出书院的大门后,终于不再折腾,仿佛认命般地老实了。
但樊伉深知这老实不过是假象,在没有让他们彻底打从心里认同书院的存在之前,这群正处于中二病晚期的青少年们是不会停止折腾的。
大不了到时候见招拆招吧!
樊伉心里想着,若是连这群熊少年们都治不了,那他建这间书院的意义何在?又怎么去应付日后那群掌握着这个时代知识的大佬的为难。
相比起吕禄萧同这几个贵族纨绔,那些贱民平民少年少女们的态度则完全不同。
他们虽然年少,由于环境的驱使让他们十分早熟,小小年纪饱受人们的冷眼,虽然平日没心没肺的,那也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自卑与怯懦。
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们,他们和贵族一样可以学习技艺学问,做一个有学问的人,他们并不比任何人差。
这个时候只要不是条咸鱼,但凡对人生还有一点期望的人都会自我激励,重新定义自己的未来。
如果真如郎君所言,那么他们这种人对于未来是不是也可以期待一下呢?
他们不奢望能像那些贵族们一样封侯封王,只要能让他们在郎君的作坊园里找到一份事做,靠着自己的能力能每天吃饱饭穿暖衣而不用遭人冷眼就很满足了。
年纪大的还能控制自己,有些年纪小的已经红了眼眶,发誓要好好学习,不辜负郎君的期望。
头三天就在学子们熟悉书院环境的氛围中很快就过去,第四天是书院进行专业选择的考核。
所谓专业考核,当然只是樊伉单方面的说法,其实就是对这些学子的情况进行一次基本的了解。
因为很多人都不识字,所以文考基本就是采用的面试方式,主要就是问一问学子们的年纪喜好之类的。
一开始的时候樊伉就预料到不会轻松,事实证明他还是想得太甜了。
很多人不仅不识字,有些年纪小的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所以最后的专业选择考核变成了取名大会,专业选择于是不了了之。
算了,还是先□□两年,仔细观察吧。
目前书院主开的课程主要是识字、算学、农学、匠工、护理、以及军事谋略几类。
识字也就是樊伉口中的语文课,这个是由阿沅来教的,
因为他身边认字最多最有学问的除了无名兄,就是阿沅了。
至于他自己?那些隶书和小篆混杂的书他自己都还认不全,没见他写书都是由无名兄代笔的么?
无名兄那么高冷的人,想也知道不会乐意给这些人进行启蒙教育啊!所以只能让美丽温柔的阿沅姊姊来教了。
而且阿沅姊姊可是声名远播,她缝皮肉的名声也能震住这群纨绔子弟。
别看吕禄夏侯灶他们如今也算个小贵族,然而能认的字其实也并不多,至少还没有樊伉多。
别人他不清楚,但是吕禄他还是知道的,这货就是个武夫的命,对书本认字什么的完全提不起兴趣。
别人来教认字樊伉估计吕禄真的会跳起来把先生揍一顿,但阿沅凶名在外,至少能让他们忌惮一二。
农学和算学自然是由他亲自来教。
匠工技艺则主要看教什么,这个先生不定。
护理是由郑侍医主讲,阿沅负责伤口缝合之类的,算是个助教,军事谋略则是无名兄的主战场了。
讲堂开的第一节课自然是由阿沅主讲的识字课。
美女讲师的招数并没有樊伉想象中那么管用。
那群大中小少年们看到给他们讲课的居然是个女娘,嘘声四起,还好有无名兄在讲堂坐镇。他也不用做什么,只一个眼神就足以让那些皮猴子们心有顾忌,安静下来。
相反的,那些小女娘们则是用一脸羡慕钦佩的表情看着阿沅。
温柔美貌又多才多艺,能绣花会裁剪,连人皮肉都能缝,还能做夫子。
同样是女娘,阿沅夫子简直活成了她们梦中的样子。
身为女娘就该像阿沅夫子这样才不枉此生。
算学和农学这些学子们是不敢捣乱的。
他们都知道兴平侯看着笑眯眯的,但是该狠的时候一点儿不比无名公子弱。
算学且不论,因为这些人基础太差,只能从最基本的教起,农学的课程所有人都格外认真,就连吕禄夏侯灶萧同这哥仨都不例外。
谁都知道兴平侯种田比旁人要种得好,同样的作物收获的时候要比别人多一倍。
在整个大汉都在努力让自己吃饱饭的时候,这样的技能比什么都吸引人。
就算是贵族也一样。
萧何夏侯婴这些勋贵谁家没有个几千户的封邑?谁不想将樊伉种地的本事学到手?
若非樊伉是吕后的外甥,临武侯的儿子,只怕当初舞阳县的消息传过来,就有人上门“求教”了。
现在樊伉乐意将自己种地的本事教给他们,便是夏侯灶这种看着书本就打瞌睡的傻大个也恨不能多带个脑子努力睁大眼睛认真听。
除了农学,无名兄的军事谋略也很受欢迎。
这年头只要不是条咸鱼都希望自己能上阵杀敌搏个功名封妻荫子。
听说军事谋略的教程是由韩公亲自写的呢!
身为彪悍的大汉热血青少年,谁还没有个大将军的梦想么?而韩公就是他们的榜样!
现在有机会学习韩公的用兵之道,当然要认真听了。
不光要自己认真听,讲堂里的所有人都要一起认真听,谁敢不认真?一顿死揍!
除此之外,最受欢迎的就是下午讲完课后的活动时间。
书院建了个挺大的校场,除了日常抡剑射箭之类的常规活动之外,樊伉还在校场一侧建了个篮球架,另一侧又建了足球场。
在了解了基本规则之后,这两项体育活动很快就嬴得了书院一众学子们的欢迎。
每天上完课都会吆喝上三五好友一起去打球。
一起在校场你推我搡挥洒了不少天的汗水之后,这几个纨绔贵族与那群平民贱民少年之间的隔阂总算有点开裂的架式。
当然,距离相亲相爱的程度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至少有点冰雪消融的意思。
正当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长乐宫中吕后一道旨意将樊伉又召了回去。
樊伉有点莫名其妙,还以为宫中出了什么事,不敢怠慢,立刻让乘光准备牛车准备回长安。
考虑到吕禄他们哥仨来书院快半个月了还没有放过假。樊伉便索性大笔一挥,给书院学子们都放了两天假,让这群憋坏了少年们能外出放放风。
上午出发,下午回到长安,在府中休整了一晚,第二天便由椒房殿的将行接引进宫。
进了宫,将行直接将他引进椒房殿,皇后吕雉丞相萧何以及太尉周勃都在。
一看这阵容樊便知吕雉唤他来多半是为了政事,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萧何周勃都在,政事上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见过姨母萧丞相周太尉。”樊伉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伉儿来了,过来坐。”吕雉脸色还算平静,想必也不是什么棘手的政事。
樊伉心里又安定了几分。
“谢姨母。”樊伉在萧何身边坐下,萧何笑眯眯地看着他,说,“犬子在书院劳兴平侯费心了。”
“不敢不敢,萧同公子于算学上甚有天赋,想是丞相平日教导有方,他日必成大器。”提到书院的事,樊伉不由有些心虚。
萧何掐着胡须心中欢喜,面上却还要谦虚两句:“哪里,兴平侯谬赞了,都是兴平侯教导有方。”
周勃为人沉稳,虽然对萧何和樊伉口中的这个书院好奇,却并不多言,只是默默地观察着他们。
吕雉待他们寒喧完毕,方才开口道:“伉儿,周太尉不日就要领兵驻守雁门,囤兵抵御匈奴,今日唤你来一则是为了给周太尉饯行,二则也是有件事我与萧丞相周太尉一时心中无法决断,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能让萧何都无法下定决心的必然是大事。
樊伉正襟危坐,表情也严肃起来。
“姨母请讲。”
吕雉朝萧何看了一眼,萧何点了点头,吕雉方才开口道:“自陛下登基,以关中为都,然而关中历经战乱,人口稀疏,大片肥沃的土地荒置,无人耕种,反观齐楚之地国富民强,豪强大族颇多。长此以往只怕不妥。”
樊伉皱起眉头,这倒是实情。
吕雉见状,接着道:“前日建信侯在朝议上提议效法当初先秦徙民之策,将齐楚之地的六国豪强大族迁徙到关中,一来可以防范匈奴,二来若是诸侯王叛乱,也可征调他们去讨伐,此乃强本弱末之术,伉儿以为如何?是否可行?”
樊伉一听到刘敬的名字,心中就一跳,直觉没有好事,等到听完吕雉的话,顿时在内心直呼晦气!
这个刘敬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啊!
前次他提出那个和亲的馊主意被他怼得不能见人,这才过了几天,居然又跳出来蹦跶,而且还提出比和亲更加馊不可闻的主意。
齐楚之地的百姓是跟他有仇吗?要这么害人家!
徙民徙民,就是把人家从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强行迁到别的地方居住。
都说故土难离,世代都在一个地方住着,当朝者一声令下就要舍家弃业,千里迢迢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生活,换了谁都不会乐意。
这可不是交通发达,遍地都是汽车火车飞机的现代社会。
齐楚之地距离关中数千余里,徒步徙民是一项何等浩大的工程。
且不论这当中会损失多少社会财富,给将将安定的大汉天下造成多大的也动荡,光是途中会生出多少事端,又会有多少人挨不过辛劳疾病死去,樊伉不用想都能猜测得到若当真采用徙民之策,必定会令齐楚两地人们死伤无数,元气大伤。
樊伉想不明白,徙民跟防范匈奴与平定诸侯王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完全说不通啊!
萧何察颜观色,一见他的表情就知他内心定然不赞同徙民此举,不由试探地问道:“兴平侯可是另有见解?”
樊伉皱起眉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道:“我确实有点想法。”
吕雉展了展衣袂,道:“说!”
樊伉正要开口,吕雉又道:“去唤太子来,让太子也听一听。”
樊伉只得闭上嘴巴,不一会儿软萌太子刘盈匆匆过来。
许久不见,刘盈变化挺大的,显然刘邦中风,他监朝听政这一段时日的经历对他影响颇大,气质更加成熟了。
这样也好,身为大汉太子一直像以前那样软萌可不行。
刘盈见到樊伉的时候不由眼睛一亮,面露喜色,仿佛下一秒就会像以前那样飞奔过来。
樊伉满头黑线,心想自己刚刚还在心里夸他长大成熟了,结果根本没有变化嘛。
好在刘盈及时控制住自己,敛容规规矩矩地行完礼,得到吕雉的许可方才在周勃身边坐下,与樊伉面对面而坐。
身为太子居然位于大臣下座,吕雉似乎对此并无任何不悦,似是已经习惯,温声道:“前次建信侯朝堂之上提出徙民之策,太子也听一听兴平侯的想法。”
刘盈转过头,趁着吕雉不注意,朝樊伉眨了眨眼睛。
樊伉觉得刘盈这样调皮眨眼睛的时候还挺萌的,就是不知道以后做了皇帝会不会还是这样可爱。
“伉儿说罢。”吕雉道。
自从知道自己要做夫子的时候起,樊伉便一直恶补先秦历史,现在虽说称不上什么先秦专家,至少比起刚来的那会儿要强多了。
“先秦时就曾迁徙六国贵族豪富十二万户于关中定居,彼时秦皇的目的不过是担心六国贵族复辟作乱,威胁先秦统治。而今距离先秦徙民已过去十数年,又经过多年战争,余下的族人当中与先秦六国王亲有关联的已然不多,势必起不了什么大风浪。所以在这一点上姨母大可放心。”樊伉道,“再者齐楚豪强大族之所以强盛,以伉看来和朝堂并无多大的关系,不过是倚仗着当地的渔盐贸易之便方能获利颇丰。若是强行将他们迁徙至关中,失去了齐楚的天然物产优势,让他们从事不熟悉的耕作方式,非但不能让关中繁荣起来,反而会令这些原本富裕的豪强大族陷入贫困的境地,增加更多的贫困人口,令关中益加贫困。”
殿中诸人唯萧何最通这些民利之事,听樊伉如此一说,不由细细思索起来。
樊伉接着道:“这些齐楚豪强虽与六国旧族并无多大联系,然而他们在齐楚之地经营多年,彼此之间互通姻亲,关系紧密,结成一张庞大的关系网,这也是他们能够成功的社会基础。若是将这些人迁往关中,齐楚之地的经济失去了赖以发展的基础,也将蒙受巨大的损失。所以徙民之策于我看来,完全只有双输的结果。我想不出来,平白多增加一群贫困又充满怨气的人对于抵御匈奴和防范诸侯王叛乱能起到什么作用。”
樊伉忍不住淡嘲道:“当然也可能是伉年幼见识浅薄,没有看出建信侯此举的深意罢!”
“那依兴平侯所言,该当如何?”萧何问道。
还能如何?
樊伉眨眨眼,道:“除了休养生息,还能如何?”
就他看来,处于赤贫状态的大汉,除了轻徭薄赋,颁布一系列有利于生产的措施,吸引那些豪强流民主动来关中定居,别无他法。
用强硬的手段强迫别人迁过来,实为舍本逐末劳民伤财之举,乃下下之策,不可为。
萧何依旧不耻下问:“敢问兴平侯,如何一个具体的休养生息之法?”
樊伉反问他:“萧丞相以为栎阳的樊氏作坊园如何?”
萧何微愣:“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