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伉站出来,乖巧地回答道:“阿翁,我在这。”
樊哙看他脸色略苍白,但是没缺胳膊少腿的,精神也还算不错,心里不禁松了口气,道:“你没事就好。”
天知道刚才他在夏侯府上正跟夏侯婴饮酒,听说城外的铁匠铺出了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偌大的铁匠铺居然被夷为平地,顿时吓得酒也不吃了,抬脚就往家赶。
“让阿翁担心了。”樊伉最近扮演乖儿子得心应手,随手拈来。
看见听话懂事的儿子,再想想夏侯婴家里那些上窜下跳的猴子,樊哙欣慰地笑了。
果然还是自家的儿子最乖巧可爱。
“陛下已经决意迁都,这些天你就不要再外出,留在家里帮你阿母打理家中事务吧。”樊哙一手揽着老婆,一手搂着儿子正要抬脚往里走,就听边上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唤道。
“主君?”
樊哙回头,在跪了一地的侍仆中溜了一圈,才找出方才说话的是哪一个,不由眉头一皱,问吕媭:“这是谁?”
阿梓好不容易见到樊哙,顿时喜出望外,不待吕媭回答,连忙开口道:“郎君,奴乃是服侍邑夫人的婢女阿梓。”
樊哙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啊,你家夫人好么?”
樊伉一脸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知道樊哙根本就没想起来这是谁。
睡了别人,结果不到一年的时间,连人都忘到脑后了。
也是个渣男!
阿梓连连点头:“夫人一切安好,今天清晨夫人临盆,生了一位小郎君,夫人打发我来找主君为小郎君赐名。”
樊哙愣了一下,很快回神,不以为意地道:“细君做主就成了。”
吕媭闻言,眼皮都没抬,漫不经心地说道:“小郎君就叫市人吧。陛下马上就要迁都了,府中忙乱照顾不过来,邑夫人就暂居原处,等主君到了长安安顿下来再做打算。”
阿梓都傻了。
她和夫人都指望进侯府过好日子的,主母如此狠毒,不怜惜夫人也就罢了,就连小郎君也不认,竟是连侯府的门都没打算让邑夫人进,只让她做个外室的意思。
主君居然也不反对主母的做法!
“主君,您不过去看看主母和小郎君么?”阿梓讷讷地道。
樊哙皱眉,显是对这个没规矩的侍女有点不满。
“等闲暇下来再去看罢。”樊哙说着,打量了阿梓一眼,道,“为了将士们的食饷,陛下和皇后都在节衣缩食,你们以后也不要这么招摇。”
阿梓那张一看就知道是特意精心打扮过的狐狸精脸顿时扭曲了一下,羞愧地低下头,俯首称是。
樊伉忍不住侧目,对樊哙有点刮目相看。
果然只有更渣,没有最渣!
原本以为刘邦已经够渣了,没想到他老爹居然比刘邦还要渣!
先是差点被炸飞,紧接着被当成刺客下了牢狱,好不容易回家又发现自己那看似二十四孝的老爹居然在外面养外室,连儿子都有了,这一天真是过得高潮迭起,刺激异常。
樊伉感觉自己那千锤百炼的老心脏都有点负荷不了,草草吃过晚食,披上炕就睡了。
不想了,还是早点睡吧,明天他还要继续去完成系统大神的任务呢!
至于什么同父异母的兄弟?
那是什么东西?
能吃么?
就在樊伉陷入甜美的梦乡的时候,昏暗潮湿的水牢里,一个浑身都是血的人被锁在刑架上,奄奄一息。
申屠嘉皱着眉头,不曾想一个贱奴而已,却是个硬骨头,被他抽得半死却始终不肯招认行刺太子的罪行。
把鞭子一扔,道:“去看看。”
一名狱卒走过去,仔细检查了一下,道:“回队率,犯人似乎晕过去了。”
“浇醒他!”申屠嘉冷冷地道。
杜恬笼着袖子,眉头紧锁,面容一片愁苦。
“申屠队率,若是此人一直不肯招认,陛下和皇后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骨头再硬,也敌不过我手中的鞭子,不肯招认就抽到他招认!”申屠嘉漫不经心地道。
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这样的小场面根本不算什么。
杜恬叹息了一声。
这个小贼认不认倒是没什么,不过那位受宠的戚美人傍晚时分让人过来捎了个口信,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让他把这行刺的罪名坐实了,是小郎君指使的就成。
这个没脑子的女人!
小郎君是什么人?
皇后的亲外甥,虽然年幼,才华却是连留侯和萧丞相都赞不绝口的人物。
红薯、黄草纸哪一个不是于黎民于江山有大用的东西?
更别提雪灾的时候,小郎君辅佐太子安顿城外数万流民的功绩。
这样的大才,岂能就这样让后宫一个只会仗着恩宠恃宠而娇的美人毁掉?
那他杜恬岂不成千古罪人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坐实了小郎君行刺的罪名,不说吕后,光是临武侯府的主母吕媭就能生撕了他!
他只想尽忠陛下,做个好官为国为民做点事情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呢?
罢了,他还是索性把拷问结果直接面呈陛下,让陛下定夺吧!
杜恬长吁短叹,深恨为何罗珠高升后,偏偏是自己接了栎阳内史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职务。
满城都是勋贵,谁都得罪不起。
做人难呐!
第37章 书写白纸
但凡有过死里逃生经历的人,无一例外都会变得格外惜命,那种临死前的恐惧和万念俱空的感觉没有人会愿意再经历一次。
樊伉自然也不例外,尤其他还是死过一次的人,就更加惜命了。
被刚正不阿的申屠嘉不留情面地投进大牢里,又被吕媭念叨了好几日的樊伉,终于消停下来了,不再动不动就往外跑,反而成天宅在家里不出门,成天念书写字,让樊哙夫妇和府中的下
人全都松了口气。
太好了!
郎君总算不折腾了。
偶尔经过郎君的屋子,还能听到里头郎君和无名公子争论的声音,虽然听不太懂他们争论的都是什么,不过感觉应该是很了不得的东西。
樊伉画完最后一笔,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把笔一扔,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已经僵掉的脖子,得意地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老子终于画完了!”
无名推门进来,正好看到樊伉插腰仰天长笑的姿态,十分无语。
“郎君何事高兴?”
樊伉将桌上的黄草纸分章叠好,献宝一样递给无名:“看看。”
无名立刻无比珍惜地接了过来,手指还下意识地在粗糙的纸面摩挲了好几下,那神态仿佛他摸的不是一张粗糙的黄草纸,而是个绝色美人似的。
樊伉被自己的脑补内容恶心到了,一阵恶寒。
“珍贵的黄草纸本来就该这样拿来写画的,以后切不可用来当厕筹了。”见樊伉终于改邪归正,无名心下大慰。
“再说吧。”樊伉朝天翻了个白眼,心想黄草纸本来就是用来擦屁股的,谁会拿黄草纸写字啊!
之前最先造出来的那张黄草纸早就被他擦屁股用掉了,不得已樊伉只好又用瓦片刮了一个月屁股。
上个月闳翁又造了一批黄草纸出来,有三十张之多,分了一半给吕媭,本想剩下的那一半足够支撑他擦屁股用到下一批黄草纸出来,结果萧何和张良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他家又有新纸了,
两人结伴到家,硬是从他手里把剩下的那一半纸张给抢走了。
樊伉自然不从。
结果那两不算老的老头居然一点不顾情面,捋起袖子追着他打,他娘吕媭看他被萧何张良追着落荒而逃的样子,不仅不帮忙,反而加入战团,一起正气凛然地数落他暴殄天物的行径。
明明她自己拿了黄草纸也是为了擦屁股来的!
在经过男子双打,逃跑抵抗,男女混合三打,抵抗无效屈服等一系列非常规的讨价还价方式之后,两个老东西仗着自己辈份高年纪大硬是不要脸地抢走了樊伉大部分的黄草纸,只给他剩
下了两张。
这两张还是樊伉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及,最后表明是用来画图写书之后,那两老东西才不甘不愿地留了两张给他。
要不然肯定一张都不给留!
就这样抢了东西不算,临走的时候还气他,说抢他东西是为了他好,不然像他那样糟蹋好东西是要被老天爷责怪的!
看着人模狗样的,结果一个个的全都是强盗!就知道抢他一个小孩的东西。
樊念心中愤愤,剩下的两张黄草纸自然不能拿来擦屁股,被他拿来当草稿纸画图了。
黄草纸当厕筹好用,用来写字就很不美妙,尤其是当樊伉的毛笔用得不那么好的时候,画出来的图纸就更显得不那么漂亮了。
“不说这个了,你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改动的地方。”樊伉不想和他争论黄草纸和厕筹哪个更重要,带点献宝的心情催促着无名快点看他这几天画出来的杰作。
他画的是棚户区的作坊分布图,整块地被他按功能划分成了作坊、宿舍、食堂,娱乐几大部分。
无名本来就是接受的兵家教育,放到现代也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樊伉的规划图又很细,要看懂规划图并不是很难。
比如铁字,那肯定就是铁匠铺;纸必然是纸坊;宿肯定就是小郎君之前建的宿舍,食就是无名早已经体验过的人民大食堂,这个娱嘛,樊伉略一解释就明白了。
虽然无名并不明白为什么作坊还要安排专排给匠奴们放松的地方,但小郎君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这个娱乐肯定是很有用的。
“那当然了。”樊伉得意地直点头,“人又不是机器,会有疲累低落的时候,这个时候出去踢个球,唱个歌跳个广场舞,效果很不错的。”
“大家心情愉快,积极性就会得到提高,也能提高生产效率,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你想啊,家里喂的牛,想让他干活,还得让他吃饱才行,要不然干活不利索,更何况是人呢?”
无名只觉得郎君这话哪里不对,却又觉得郎君说得似乎有点道理,十分矛盾。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大家的积极性得到提高了,就会主动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当中去,积极主动地劳作,这可比被动麻木地劳作有用多了。”
这一句无名没有听懂,因为郎君总是会时不时地碰出些陌生的词,大约神仙们也是这样讲话的吧。
“造近水源的地方我打算拿来做纸坊,这样用来泡造草的纸啊树皮啊也方便,而且是下游,食堂和宿舍在上游,不会影响人们用水。在这块建个大熔炉,平时可以打点农具铁炉子什么的
。最靠边的这个角落,下风处,而且比较偏僻,可以建水泥作坊,不要问我水泥是什么,我现在只想告诉你,这是一种可以拿来铺路建房子的东西。靠近山脚下我打算建一排猪圈和鸡舍,再
养些狗,平时让大黑带着去山上放猪,省粮食,鸡也可以放到山上去啄虫子。鸡孵出来后,大约四个月就可以下蛋了,这样作坊也有蛋吃,如果养得多了,还可以拿去卖。这里离长安城不远
,产的蛋不管是在栎阳还是长安卖,都能卖得掉,卖不掉的可以腌咸蛋,这样一年四季都有蛋吃了。”
“周围也有不少荒地,到时候如果有多的人手,多开垦些田地,不管是种粮食还是种菜都行……”
樊伉越说越高兴,直到最后只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无名都没有应答了,才扭过头去,看着无名默默无语的表情,摸了摸脑袋,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话太多了?光听我一个人
说了。”
“不,我喜欢听郎君说这些,郎君懂得真多。”无名道。
听郎君这么一说,这哪是作坊,分明就是一个世外桃源了。
樊伉摸着脑袋,哈哈一笑:“这都只是设想啦,其实我还有好多想法,不过现下不急,慢慢来就好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试着烧玻璃,建个玻璃暖房,喜欢什么就种什么,这样一年
四季都能吃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那才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樊伉嘿嘿一笑:“你能听懂?”
有时候他一高兴起来,说话也没个顾忌,很多现代很常见的东西放到现在人们根本不了解,也无法想象。
比如他说火车,樊伉敢肯定吕媭他们脑海里一定是无数头牛拉的超长版牛车。
比如他说电视,可能在吕媭他们心目中就是类似皮影戏的东西。
话说汉朝到底有没有皮影戏来着,他也不清楚。
这是时代的局限,并不是说汉朝人不聪明没见识。
无名沉默了一下,老实道:“大部分都能懂。”
也就是说还有小部分不懂了。
“好吧,我以后说话尽量用能懂的方式说。”
无名点头,问:“郎君说的那些水泥咸蛋,也是做梦的时候在那些神仙们住的地方看到的吗?”
樊伉点头:“是啊,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的。”
“以后这样的话最好还是能不说就不说。”无名一脸严肃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过锋芒毕露,对郎君不好。”
听到无名这么说,樊伉十分惊讶。
在他印象中,无名是一个非常沉默内敛的人,很少像这样直接发表自己的意见,尤其还是对樊伉的事情指手划脚。
樊伉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有那个系统大神在,他肯定不会这么着急高调了。
等到时机成熟,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潜移默化地改变才是他最喜欢的方式,就像培育优良品种那样,年复一年,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改变。
但,奈何系统坑爹啊!
看樊伉一脸郁闷的表情,无名不由笑了笑,伸手揉了他额头一把,道:“算了,郎君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别的事都不要管了。”
樊伉惊讶地看着他。
其实无名的相貌偏温柔,只是平日清醒时总是板着脸,气质太过冷漠,给人一种高高在上冷漠不可亲近的错觉,像现在这样微微笑着的时候,那种温和的气质就显现出来,配上温柔的桃
花眼,让人打从心底里忍不住想要亲近。
“无名兄你平时真应该多笑一笑,比你板着脸的样子好看多了。”
当然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的长相有点不合适,但奈何樊伉读书的时候语文水平就差,作文更是不及格,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就是觉得漂亮。
而且无名今年也才十六岁,都不算成年,只能算少年。
长得好的少年人本来就会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放在无名身上,樊伉只能感叹一个人笑与不笑,反差真是大啊。
当然那只是指美貌的类型不同而已,事实上无名无论笑与不笑,颜值那都是在线的,放在现代绝对秒杀一票小鲜肉。
“对了,咱家的豆腐坊建好了么?”
虽然吕媭不同意,不过樊伉还是偷偷弄了个小豆腐作坊,就在后院里头偷偷建的,每天也做不了多少豆腐,做的豆腐除了自己吃,他也没打算卖,拿去和那些勋贵们做人情物物交换。
这种叫人情往来,不叫行商贾事,既能得实惠,也不显掉价,非常符合樊伉目前的心态。
“已经建好了。”提到吃的,无名眼神一亮。
樊伉看得好笑。
十六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老成也拒绝不了美食的诱惑,更何况他早看穿了无名吃货的本质。
“可惜没有菜籽油,要不然可以做出很多好吃的美食。”樊伉感慨一声。
这年头只用油脂可用,所以食物多是用蒸煮炖的方式做的,炒菜不兴,油炸食物更是见都没有见过,要不然他做点油炸类食品肯定受人欢迎。
“菜籽油?”听到做吃的,无名不由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道,“那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样子的?我去弄。”
樊伉不由笑了起来:“啊,就是从一种植物的种籽里炸出的油,用来炒菜很好吃。”
无名懂了:“哦,原来是油脂。”
油脂化开了炖菜很入味,只可惜太少了,不好获取。
即使是临武侯府,也不是每天都能杀一头猪的。
“和油脂不一样,算了,就是油脂吧。”樊伉笑道,“今年是不成了,等到秋天收了麦子,地里别空着,种一茬油菜,等到明年初夏就能收了,正好榨了油炒菜吃。”
“油菜?”无名又不懂了,“那也是神仙住的地方才有的菜吗?我们这儿也有?”
“……”油菜在古代叫什么来着?
樊伉想了又想,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来了。
“芸薹!种芸薹。”
“种芸薹?”无名皱名,“这个能榨油?”
他知道有的地方也种芸薹,不过都是农户家里在菜地里种一点,当青菜吃的。
榨油还没听说过。
“能的,一斤籽能榨三两油。”樊伉点头道,“如果有良种,田间管理得当,一亩地也能收个一两百斤种籽,榨几十斤油,足够三口之家吃上一年半载了。”
提到种地,樊伉又亢奋了,想到来年就能吃上香喷喷的压榨油,跟中了大奖似的,笑呵呵的,乐个不停。
不过,说到这个,他还得把榨油的工具弄出来才行。
难道到时候他还要建一座榨油坊吗?
樊伉挠了挠头,真奇怪,怎么感觉自己的工作量怎么越来越大了呢?
深感肩上责任重大的樊伉,不敢耽搁,立刻唤来阿琅,让他去叫闳翁过来。
建房子还是要靠闳翁才行。
很快,身穿葛衣的闳翁兴冲冲地就来了。
樊伉略惊讶。
今日来得略快啊!
还没来得及多想,闳翁一进门,樊伉的眼睛就挪不开了。
乖乖,他看到了什么?
樊伉激动了,倏地一下跑到闳翁跟前,拍了拍闳翁的肩,高兴地道:“哎呀,闳翁你造出白色的纸了啊?”
闳翁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逢,露出缺了两颗牙的大嘴。
“老奴不负郎君所托,总算造出白色的纸张了。郎君你看,这种纸能用来书写吗?”
“当然能用来写字了。”樊伉摸着那张小白纸,啧啧称赞不已。
纸并不是那种纯白的纸,大约是生产工艺还有原材料的问题,依然是带点米黄色的白,不过纹理要比先前的黄草纸细腻多了,而且很薄,已经隐隐有了几分宣纸的影子。
“不错。”樊伉高兴极了,有些好奇地道,“你是怎么让纸变白的?”
闳翁道:“其实还是按照郎君先前的方法,不过多晒了一个月,做出来的纸褪掉了黄色,就变成这样了。”
说到这里闳翁还有点不好意思,道:“说起来晒过后的纸浆做出来的纸比较白,还是老奴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无意中发现的,要不然老奴也不能这么快就造出白纸来。”
“你儿子?”樊伉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冬天时见过的那些黑瘦的豆芽菜童工,不由大感意外,“你有一个好儿子啊!改天把他领过来让我看看。”
闳翁知道樊伉这是要提拔自家儿子的意思,不由喜出望外,“咚”地一声,又跪下了,对着樊伉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
“多谢郎君。”
樊伉:“……”
真烦这种动不动就跪下给人磕头的恶习。
在他印象中一般跪拜的都只有死人,动不动就被人跪,总让人感觉很微妙。
樊伉和无名头碰头欣赏了一遍细腻的书写用白纸,两人都赞不绝口,等到欣赏够了,樊伉将白纸放到一边,道:“对了,今天叫你来,还有另外的事情。”
自从替樊伉做事以来,闳翁一家的处境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虽然还是匠奴,不过也能吃饱穿暖了,而且还能时不时地分到一头羊半扇猪肉什么的,比起之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简直
天壤之别。
生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闳翁对樊伉感恩戴德,一听樊伉有事找他,顿时精神一振。
照以往半年的经验,郎君找他有事,只要办成了,无一不是有巨大的好处。
闳翁自是欢喜。
樊伉将桌上的稿纸递给他,道:“陛下赏了我数十亩田地,不过那地方土壤太薄,种东西不划算,我打算建个坊市,以后造纸坊也要搬到那边去,除了造纸坊还有别的作坊,我都规划好
了,你先拿琢磨琢磨,用不了多久我就打算开工建房子了。”
闳翁拿过图纸看得仔细,樊伉画的图纸有点怪,有些东西他一看就懂,有些东西却有点犯迷糊。
比如房子,比如作坊,这些都是他以前建过的,不难理解。
但是那一大片空地,就竖个网格一样的罩子是干什么用的?
樊伉解释了一遍,闳翁依然有些似懂非懂。
听郎君的意思似乎是用来踢球的,至于郎君说的那个足球到底是怎么踢的,闳翁表示他真的不懂。
那么多人围着一个球追来跑去是想要干什么呢?
不过见樊伉解释了两遍,满脸的不耐烦,摆明再问就要发脾气的模样,闳翁也不敢再多问,表示一定好好看懂郎君的图纸,争取早已开工,把作坊建起来。
闳翁将那一叠图纸揣进怀里,准备带回去再仔细琢磨,无名不动声色将图纸一把夺了过来,在樊伉惊讶的目光,一脸冷漠地道:“要看图纸在郎君这里看,这些不能带出去。”
樊伉:“……”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很重要的机密,就算泄露出去也没什么关系的。
“老奴失礼了。”闳翁满脸羞惭。
他是匠奴,自然知道图纸对于匠人的重要性。
没有主人允许就私自将别人的图纸据为己有,就是很可耻的偷师行为,要被天下匠人鄙视的。
虽然刚才他只是对樊伉的图纸入了迷,想要回家多琢磨几天,免得建房子的时候,误了郎君的事,但樊伉叫他来只是让他看图纸,并没有将图纸给他的意思。
他这样的行为跟偷师没什么区别。
“算了,你也不是有意的。”樊伉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反过来宽慰他道,“只要你们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们的。你造出书写的白纸有功,下去领赏吧。”
闳翁感激零涕地跟着阿琅下去了。
樊伉看着新鲜出炉的白纸,顿时心情激动不已。
总算可以写书了!
每天只要想到那些系统任务,连觉都睡不好。
第一本书自然是要歌颂刘邦了。
其实不说刘邦对吕雉的薄情寡义,这个人做皇帝其实还是合格的。
从一个小混混揭竿而起,带着小弟南征北战,最后成就伟大霸业,结束了秦末那段混乱的诸侯王争霸的局面,功绩还是要给予肯定的。
不过人无完人,总归是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樊伉现在要做的就是拿着显微镜寻找刘邦身上的各种优点,然后加以放大,闭着眼睛寻找他身上的缺点,然后昧着良心将缺点也要扭曲成优点。
比如彭城之战,他抛下老父妻儿逃走,刘父吕雉母子几人皆为楚军俘虏。
项羽威胁刘邦不投降就要将他父亲煮成羹,刘邦却回答,表示自己已和楚王结为兄弟,他父亲就是楚王父亲,煮成羹后,不妨分他一杯。
这样无耻的行径当然不能如实提及,以免刘邦恼羞成怒,不用等高后百年,直接就将他咔嚓了。
要写出这样一本全篇充满溢美之辞的违心之作,对樊伉而言实在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尤其是还要用毛笔写下来就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了。
最后的成稿是樊伉口述,无名代笔的。
刘邦的事迹樊伉并不陌生,平日里听樊哙吕媭他们说得多了,不想知道也知道了。
战场上的事找樊哙,生活上的事找吕媭,或者太子刘盈也行。
反正剔除掉那些不美好的经历,选择最能突显刘邦各种美好品质的事迹,再适当地扭曲美化一点,一本歌功颂德的伪高祖野史就新鲜出炉了。
樊伉甚至还别出心裁,将刘邦说的那些经典语录摘录下来,附在后头,编了一本高祖伟大语录。
最后的成稿,连樊伉自己都看不下去。
因为太不要脸了!
编剧如此,代笔的无名就更不用说了,看着樊伉的眼神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鄙视。
“真想不到原来郎君居然是这样的人!”无名的脸色简直一言难尽,显然被樊伉的无耻行为震惊动了。
樊伉也有点不好意思,简直想捂脸。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们一样,对樊伉编撰的伪高祖野史无比鄙视,也有人十分欣赏,甚至赞不绝口的。
比如太子刘盈。
因为爆炸的事情,刘盈被吕雉拘在宫里好些天,甚至为了这事,吕雉和刘邦还特地召了樊伉进宫一趟,述说当时的情况。
樊伉看得出来,吕雉叫他进宫是真的担心有人对刘盈不利,而刘邦明显就是另有所图。
毕竟不管是不是行刺,当时铁匠铺一瞬间被夷为平地的情形是不争的事实。
都是上过战场跟人拼过命的人,自然知道有那样一个利器,在对敌的时候该是多么重要的杀手锏。
樊伉对于火药的情绪有点复杂。
在全世界打仗都还处在拿力气拿刀剑互砍定胜负的年代,火药这种杀伤力巨大的热武器的提早问世会对人类的历史进程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不用说是个人都知道。
刘邦问起来的时候,樊伉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照实说了。
不过他只说了硝石硫磺和木炭灰混在一起会爆炸,但是具体的比例却不清楚,他其实也并不知道。
刘邦盘问了他许久,最后见他是真的不知情,便挥手让他走了。
倒是吕雉着实安慰了他一番,又赏了不少东西,感谢他提前示警,救了刘盈一条小命。
樊伉进宫的时候见到那个叫孺籍的内侍,走起路来的时候一瘸一拐,想是因为那日推开刘盈自己求生的事情被吕雉知道受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