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我不想死!”
“宝宝别怕,妈妈在这儿,坚持一下,警察叔叔和小山神会来救咱们的。”
“小山神,求求你了,救救镇子吧。”
千千万万的声音一同响起,如生命般渺小,如生命般盛大。
郁棠听到了。
如果灾难注定会在此日此时此地发生,小镇终会消失于世,那么,就消失吧。
云槐镇必定会有这场浩劫,那只要这里不是云槐镇就好了。
感受到外界的震动,槐花乡里的大家也出来查看状况,而还没出来的那些也听到了郁棠的声音,让大家赶紧撤离。
槐中世界的大家立刻猜到了郁棠想要做什么。
他要把云槐镇连带着人世的这次灾难一起送到槐中世界。
槐中世界的大家想要重建家园,只是一念之间的事,他们并没有多为自己的住处感到惋惜,反而很怕自己动作太慢会让镇上遭灾得更严重,所以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郁棠轻轻一跃,跳到了赤崖山的山顶,俯瞰着满目疮痍的大地。
他没有闭上眼睛,他仍旧注视着人世间的一切。
轻轻一划,赤崖山被他分成了两半,以他沉睡多年的赤崖山为阴阳两侧的转轴,他准备反转阴阳。
“郁棠!郁棠!你还在吗!”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听到了一个呼唤自己的声音,不是叫他小山神,而是在叫他的名字。
郁棠低下头,瞧见了已经跑进了山神庙后院的林修竹。
小伙伴来找自己了。
郁棠有了一瞬间的分心,可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只来得及用黑色藤蔓将小伙伴带去暂时安全的地方,却忘记了遮住对方的眼睛。
于是,林修竹看到了“祂”的一部分,也看到了阴阳两面逆转时倒悬的天与地。
世界在碎裂,在崩塌,而祂站在光与影、生与死、动与静的分界线上,如无悲无喜的神明,平静地张开了双臂,星辰在他指尖流转。
生死两面,阴阳翻转,顷刻间,云槐镇与槐花乡交换了位置。
或四散奔逃、或已经被地缝吞没但还留着一口气的人们已经站在了小桥流水旁,还没从刚才的绝望中醒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没有惊恐的尖叫、没有绝望的哭泣、没有大地的裂痕,也没有了工业留下的痕迹。
宁静,祥和,槐花随风飘落,死亡与灾难不知所踪。
正在发生可怕灾难的工业小镇,连带着这次的灾难,以及在翻转发生前就死去的一百二十八人一起,沉入了世界的阴面。
而本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槐花乡,那个依旧保留着古风古韵的小镇,则翻转到了阳面的人世,成为了还活着的人们新的家园。
灾难发生了,但本该覆灭整座小镇、令全镇三万多口人丧命的地裂,在带走了一百二十八人后戛然而止。
已经死亡的生命无法回归,人们还是留下了亲人逝去的伤痛,以及对于那场灾难的模糊记忆。
但是,那场灾难到底是什么,自己又是如何脱险的,这些记忆,全都随着消失的工业小镇一同被人们遗忘了。
受伤的人忘记了自己如何受伤,但是受伤的事实还在。
万幸,他们不再被困在幽深的地底,只要等附近县城的救护车来了把人拉走就好。
林修竹也被拉上了救护车,他没受什么伤,但不知为何倒在山神庙旁的山林里昏迷不醒。
林家父母在这场灾难中安然无恙,俩人一直在医院陪护,但是医生对林修竹这个状况束手无策,查不出他昏迷的原因。
直到几天后,一群自称是国家有关部门的调查员的人来到了医院,专门找到了林家父母,说有办法唤醒他们的孩子。
但这俩人一个穿着僧衣的和尚,一个是穿着道袍道士,还都上了年纪,自带几分神秘的气质,怎么看怎么像是江湖骗子。
在林家父母怀疑的眼神中,一僧一道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还有国家部门的盖章。
夫妻俩也不是迷信科学的人,本着人家都来了,就让他们试试吧的原则,夫妻俩同意了让一僧一道进入病房,又全程紧盯着俩人的动作。
没过多久,林修竹真的醒了过来,林家父母相当惊喜,也对两位大师多了几分信任。
所以,在一僧一道提出要单独跟他们家孩子谈一谈时,林家父母也同意了。
善思大师问了问林修竹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疼,在得到孩子没什么难受的地方的答复后,就进入了正题:“你还记得自己晕过去前看到了什么吗?”
林修竹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那就好。”站在门口的了尘道长小声嘟囔了一句。
善思大师也松了口气,又问:“你为什么要去赤崖山?”
“赤崖山?”林修竹的头忽然开始疼了起来,耳朵里也嗡嗡直响,他闭紧了眼睛,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脑海里似乎有一个人的剪影,但那个影子越来越淡,又一点点破碎,但不论他怎么努力,都留不下那道身影的痕迹,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道身影彻底消散了。
“我……忘了。”
他有些茫然,他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忘记什么了。
林修竹在老家度过了一个很难忘的暑假。
虽然他后来什么具体的事都想不起来,但仍有模糊的印象,那是个让人很开心的夏天,他和小伙伴在山林间手牵着手奔跑、爬树、晒太阳。
他的小伙伴很酷,很厉害,但他忘了小伙伴的模样。
林修竹醒来后不久就出院了,经过检查,他身上只有些擦伤,这些小伤口在他昏迷期间就愈合了。
善思大师和了尘道长给了林修竹一家一人一张安神符,还嘱咐林家父母,如果孩子有任何不舒服,或者将来遇到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事,都可以去找他们。
林修竹这些天也确实经常做噩梦,但是一醒来,就会忘记自己都梦到过什么。
偶尔他也会头疼,尤其是在他回忆梦里的内容,或是回忆暑假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的时候,头会疼得厉害,就像是大脑在警告他不要去回想。
有了安神符,他也开始自然遗忘这年夏天发生的事情,噩梦与头疼也渐渐消失了。
云槐镇上的人们也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夏天。
人们只记得自己的家乡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灾难,很多人都在灾难中丧生,自己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如果问起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离去的人是怎么死的,活着的人是怎么得救的,现在的生活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又没人可以回答上来了。
民宿老板娘准备去厨房做饭,走到小院儿里,看着满树的槐花,忽然想到现在可以做槐花饼了。
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至少二十年没有亲手做过槐花饼了。
好奇怪,明明院子里这么多花,还是可以食用的品种,小时候她最期待和姐姐一起摘槐花,可为什么她这么久不做槐花饼了呢?
而且,她家的小院儿也让她有些陌生的感觉,她总感觉自己家应该是个四层高的小旅店来着。
忽然失业了的云槐镇居民也感觉很奇怪。
大脑告诉他们,他们单位倒闭了,但是留下了足够的补偿金,可以慢慢找工作了,而且政府也为他们提供了帮助,不用愁无法再就业。
但是,他们单位是怎么倒的来着?
总感觉自己是亲眼目睹单位倒了,那个画面还很有冲击力,可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一切都不要紧,忘记了就忘记吧,新的生活总会来到。
而有关部门的众人,同样度过了一个很精彩的夏天。
地裂发生的第一时间,各个机构就收到了报告,人们都知道云槐镇遭了灾,忙乱中准备着救援工作。
可没过多久,全世界大部分人,哪怕是亲历者,都忘记了这场灾难。
除了一些灵感高的人,或者在之前调查超自然事件时就把大脑的防御机制给搞坏了的人,谁也不记得云槐镇里有什么发生了。
而调查局里几乎全是这样的人。
那本该吞噬上万人的浩劫,以这样离奇的方式被抹去了痕迹,唯一留下的奇怪现象,就是镇上那些需要救治的伤员。
彼时已经是玄学界中流砥柱的善思大师、了尘道长,以及专门培养调查员的特殊大学校长,带领着儒释道三方人马奔赴事件中心的云槐镇。
伤员们已经被转移到医院,县城里的几家医院全部爆满,但没人疑惑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除了忙碌的医院,附近的县城也一切日常生活照旧,一派祥和景象。
调查员大学的校长领着学生们去了镇上搜集情报,而善思大师和了尘道长则去了医院查看伤员的情况。
云槐镇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和资料上因为矿产资源而发展起来的小镇完全不同,没留下一点工业文明残响,更不存在致使这么多人受伤的那场灾害的痕迹。
医院里的伤员们多是摔伤、擦伤,他们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
小镇、记忆、灾难、甚至还有因果,好像有一双手,把那些全都抹除了。
最后,善思大师和了尘道长把目光聚焦到那个倒在赤崖山的山脚、身上没有受伤、却一直昏迷的小学生身上。
两位经验丰富的调查员,一眼就看出这个男生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冲击,大脑受到的伤害不亚于直面了不可名状。
也许,他是唯一看到了真相的人。
但在善思大师两人把他唤醒后,男生却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
可能他本身就具备强大的精神力,虽然神魂受损,但他没有脑死亡,也没有陷入癫狂,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他还能醒来。
可这样一来,线索就全断了。
既找不到还记得发生了什么的目击者,又找不到灾难留下的痕迹。
是什么造成了这次的事件?背后有什么人在推动?有多少人类无法理解的力量被牵扯其中?
这些问题都需要一个答案,调查局众人会合后,决定先去查一查早些年的资料记载。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可以随意抹除已经发生的“事实”的存在,那么“祂”的存在本身就已经高于了这个世界的法则。
这样的祂,也许会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中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事实上,玄学界众人并没有费多大事儿就找到了关于“祂”的记载。
云槐镇所在的地区,在距今两千年前,是一个名为“启”的王国。
启国强盛一时,曾吞并过周围不少部落,在群雄割据时代,也有着与各国一争的实力。
但启国国祚百余年,在一夕之间灭了国,之后再没有详细的史料记载,却留下了不少神异的传说。
而在调查局尘封的资料中,记载了启国的灭亡的原因,那与一个强大的祟物有关。
当时,调查局还不叫调查局,而是叫感天司,同样是调查各地神秘事件的组织,也比现在有正规编制的情况混乱许多。
当年邪龙出世,以摧枯拉朽之势毁坏了所经之处所有的屋舍农田,见人即吞,被祂吞噬的人都会变成龙身的一部分。
恶龙一路飞往的启国都城,整座王成被他尾巴一扫就成了废墟。
感天司出动了全部人马,鏖战数日,伤亡惨重,终于把恶龙关在了地下,暂时平息了此次的浩劫。
后来,感天司的前辈们又在全国各地建立九口锁龙井,用山川大地的自然之气镇压恶龙。
在时局动荡中,记载那九口锁龙井方位的资料已经遗失,但关于恶龙被镇压在何处还是能查得到的,那正是祂当年出世的赤崖山附近。
赤崖山一带是启国皇陵所在,而云槐镇的前身是寿山村,寿山村的村民则是当年皇陵的守陵人之后。
但那个造成了这次云槐镇居民集体失忆事件的幕后之人,仍不能确定就是当年的恶龙。
因为关于启国有记载的“祟”并不止这一个。
传说,当年启国供奉着一位能为他们带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神,被称为岁无神君。
但这位神君,并不像其他异闻传说中的神仙那样不死不灭,反而生来身体孱弱,也只活了七个年头就羽化登仙了,死后被葬入了皇陵。
有传言说,恶龙正是吞噬了岁无神君尸身的野兽所化,但时代久远资料不全,真相已经无从考证。
玄学界众人在云槐镇住了数日,也没感觉到什么不安的气息,甚至从此次事件的结果看,“祂”的存在还救了不少人。
但是,众人并不能因此放松警惕,也必须要进行更深入地调查。
恶龙和岁无君的传说都很赤崖山有关,人们的重点也就放在了赤崖山上,还在山顶安营扎寨。
山下的镇民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还提醒过这些人,听到有人喊名字别回头,别被小山神抓走做朋友。
就在大家快把赤崖山以及附近山头翻个底儿朝天了的时候,有一对儿提着灯笼、拿着铃铛的童子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明月高悬,夜色深沉,雾气浓重,人皮灯笼泛着红光,人骨铃铛在一走一晃间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两位童子忽然出现在了调查局众人面前,笑眯眯地看着惊慌的众人。
“我们家小殿下说来者是客,邀请诸位去我们那儿喝茶。”童子们笑着说道。
为什么?他们的行动,真的引起了“祂”的注意!那样的存在怎么会注意到他们这些小虫子啊?!
还没从学院毕业的学生们吓得呆愣在原地不会动了,对他们来说,这个场景顶多算是诡异,但两个童子身上还沾染了从未体会过的危险气息。
只是看到了他们,就好像已经看到了深渊,每个人脑子里都响起各种乐器奏出的狂想曲,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更不要提,这对儿童子还只是来邀请众人去做客的,他们身后还不知有怎样可怖的存在。
了尘道长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拱手,轻声问道:“您二位家的小殿下是?”
“是岁无君。”一个童子答道,“你们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虽说普通人听多了这个称呼都会疯,但感天司的后人天天都在疯掉的边缘来回试探,听一听已经不要紧了。
调查局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那位“祂”还真是传说中的岁无神君。
对于人世而言,祂的故事已经太过遥远。
现在的祟物多是对人无害的,普通人看不见也摸不着,就算建立了连接,也大概率不会伤害别人。
会危害到人性命的祟物也不是没有,但是能造成云槐镇这个状况的,必定已经是“神”这一级别的存在。
在惊骇过后,他们面临着更严峻的问题——
传说中的不可名状要请你喝茶,你去不去?
不管去还是不去,现在都已经不是简简单单就能了结的事情了,他们已经被祂看到了,调查局,乃至整个人世都已经在祂的感知范围之内。
可以说,自打那头恶龙被镇压在了赤崖山的地下,千余年间,人世就再未出现过这种级别的祟物。
更何况,传说那恶龙是吞噬了岁无君的尸身所化,而岁无君本身又会多么令人难以想象。
玄学界众人早在童子们出现的瞬间,就用了各种方法在暗中将消息传递回了调查局。
但就算如今的调查局和当年的感天司一样全员出动,不怕死地来到这里,也未必能起到什么效果。
人类的武器对祂有用吗?核武器炸得了地球,炸得到超越了人世的存在吗?众人心底升起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仿佛光是想一想,要被混乱的旋涡撕裂。
这可是关系到人世存亡的重大事件啊!
了尘道长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行了一礼:“请带路吧。”
善思大师也往前一步,站在了他身边,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
“只有你们两个吗?”童子们有些不解。
了尘道长闭上了眼睛,语气沉重:“是。”
调查学院的校长为两位准备赴死的同伴送上注目礼。
这里还有这么多学生,等下也需要有人来传递信息,她选择留在原地,随时策应。
调查员就是这样,不论男女老少,不论是修行者还是灵感高的普通人,一旦走上调查员的道路,随时随地就要面临意想不到的危险,死亡如影随形。
自己的力量在自然的伟力之下如此渺小。
可那位不可名状的存在意外地和善,没有因为受到了打扰就将他们这些小虫子全都碾死,甚至还发出了邀请。
善思大师和了尘道长决定抓住这次的机会,尽量多地搜集情报。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一去凶多吉少,而自己也未必能在这次的事件中幸存,气氛一下子沉重下来。
而两位前辈简单交代了几句接下来的事,就跟众人道了别,仿佛真的只是去朋友家做客一般,跟在两位童子身后走入了月色下的山林间。
眨眼工夫,一僧一道已经来到了槐中世界。
此时他们还能看到一地残垣断壁,那是倒塌的工厂与居民小区留下的废墟。
原来那个消失的小镇是来到了这里,一僧一道看到了一些残留的血迹与还未来得及收敛的遗骸,念起了度人往生的经文。
童子们带着两位客人穿过废墟,来到了赤崖山顶的那棵大树前。
刚才,调查局众人就是在阳面的这里挖土,他们正在商量要不要把这棵怎么看都很诡异的大树也挖出来看看,还没商量出个结果,童子们就出现了。
一僧一道屏住了呼吸,雾一点点散去,他们渐渐看清了树下有一个盘腿坐着的小孩子。
那是个漂亮到不像活人的孩子,一双深色的眼睛安静注视着来者,唇角微弯,带着一丝笑意,和山下神庙中的小山神十足地相似。
但有着丰富经历的两位老年调查员知道,这具好看的皮囊只是表象,甚至可能是自己的大脑在受到巨大冲击下产生的幻觉。
皮囊之下,是深渊,是世界的暗面,是不可名状的存在,是人类无法理解也无法直视的神秘。
祂强大而美丽,鲜少沾染凡尘,人于他而言与一花、一草、一片落叶无异,可只是祂随意的一瞥,就能对人世造成无法挽救的伤害。
走得近了,哪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调查员们也感受到了自己从骨子里散发的阵阵寒意。
那是刻进基因的本能在告诫他们不要接近,赶快离开,逃离这个地方。
但是他们不能那么做。
整个人世还在他们身后,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一僧一道看到祂抬了抬手,像是在示意他们坐下,果然下一秒两人面前的地上就升起了两个石墩。
两人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强忍着身体本能的恐惧,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失礼,可大颗大颗的汗珠还是不受控地从额角滑落。
两人不敢抬头去看祂的眼睛,还在心里预演着该如何开口,就先听到祂的声音。
“要不要喝奶茶?”那分分钟就能毁灭世界的不可名状,声音甜甜地问道,“黑糖珍珠还是杨枝甘露?”
善思大师:“???”
了尘道长:“???”
两杯还冒着热气的奶茶被放在了一僧一道面前,一杯黑糖珍珠,一杯杨枝甘露。
了尘道长拿起其中一杯,仔细看了看塑料杯里那呈现浅棕色的液体,还有杯底黑色的珍珠,这看起来就像一杯普普通通的奶茶。
他闻了闻,确实是奶茶的味道,又拿起吸管嘬了一口,瞬间双眼圆睁,这这这——
这就是一杯货真价实的珍珠奶茶啊!
有那么一瞬间,了尘道长觉得自己可能是在见到树下那个孩子的瞬间就已经疯了,他现在看到的、听到的、嗅到的、尝到的都是幻觉。
为什么不可名状说请他们喝茶还真的就是喝茶,喝的还是奶茶啊,而且是拿奶茶粉冲泡的那种?!
这经历,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的吧!
了尘道长看了看旁边的善思大师,发现对方的表情同样迷茫,像是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震惊到都没注意自己嘴里还叼着吸管。
后来,事实证明不可名状的存在不仅会请人喝奶茶,还会跟人沟通交流。
了尘道长说明了自己一行人的来意,又询问了云槐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本来战战兢兢,可后来也不知是怎么,就感觉自己的内心越来越平静。
虽然是平静到诡异的地步,但更有利于沟通。
他们在祂的面前也隐瞒不了任何事,还把差点儿就要用导弹轰赤崖山的事儿也笑呵呵地说了出来,像是脑子成了摆设。
说完,他们都以为自己要成为全人类的罪人了。
可没想到,祂依旧笑得十分温和,好像没有感到半点儿被冒犯的不悦,也没追究那些对祂来说过于可笑的小心思,转而又问了很多人世相关的问题。
茶喝了很久,就这样,在天快亮的时候,一僧一道又被童子们送了回去。
此时,调查局能来的人都已经赶到了赤崖山附近,官方也在云槐镇建立了临时指挥部,全世界玄学侧的相关人员都盯着这里。
人们忐忑不安,不知自己的命运会走向何方。
也许,下一秒那不可名状的存在就会对人世失去兴趣,像过去千百年那样又不知在哪里沉睡过去,再也不会关心地上生活的这帮小虫子。
也许,下一秒人世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自认为无所不能的人类所有的反抗都相当于无声的呐喊,未来的再也不会到来。
人不可能理解祂的存在,也不可能猜到祂的想法,面对这样难以揣测却又强大到不可撼动的存在,人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此刻,他们终于明白了千万年前藏身在山洞里的先祖面对未知的黑暗时的恐惧。
所有人屏气凝神,静静等待着宣告自己结局的那一刻。
然后,在天边亮起鱼肚白的时刻,人们看到赤崖山的小径上走来了一僧一道。
被不可名状请去喝茶的两人居然回来了,活生生的,理智尚在,四肢健全,安然无恙。
他们不仅自己回来了,还一人手里拿了一个奶茶杯,这是把没喝完的都打包带回来了。
众人:“……”
调查局众人纷纷围了上去,询问他们去了什么地方,有没有见到不可名状,现在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一僧一道心情也很复杂,但那种诡异的平静感还没有过去,仍能有条理地说话。
于是,在简单讲述了自己此行的所见所闻后,一僧一道把跟那位神秘存在的沟通结果告诉了等待结果的大家:
“祂说,想去人世过暑假。”
众人:“……”
众人:“???”
不仅是灾难,工业小镇里所有的东西,也在阴阳翻转的时候被带入了槐中世界。
原本住在槐中世界的大家,在回来后就开始整理那些看上去还能用的东西,就当是重建槐花乡的物资。
于是,郁棠有生以来第一次喝到了冲泡奶茶,觉得还行,就拿出来招待了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刚开始,没人知道这些鬼鬼祟祟地在山上刨地的人是要干嘛,反正看着不太像正常人,谁家正常人精神天天在理智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
后来,大家听说这些都是调查局的人,而调查局的前身就是千年前的感天司。
那这些在山里扭曲、尖叫、阴暗爬行、翻滚蠕动的行为忽然就解释得通了,毕竟他们千年前的老祖宗也这样。
槐中世界生活的大家偶尔会出去看看,但没尝试过与人世建立过多的联系。
但如今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大家一商量,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这才有了郁棠的邀请人去喝茶的事儿。
也不知调查局的内部经过了怎样的思想斗争与多方博弈,他们又进了槐花乡好几次,一步步试探,最后真的与槐花乡达成了友好合作。
双方并不存在任何交流障碍,也都十分真诚,或者被迫十分真诚,沟通进行得很顺利。
调查局知道了云槐镇上都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了郁棠这些年来都在赤崖山附近活动,并没有出去过。
为了更进一步的友好合作,官方提出了要援建槐花乡,最好把槐中世界改造得更加舒适惬意,让这里的祟物都不愿意离开。
而对于主动提出想去人世看看的这位不可名状的存在,众人也很为难。
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祂,现在都开学一周了,暑假早就过去了。
但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还是让众人不想违背祂的意愿。
在又协商了一段时间后,调查局众人表示可以带着祂先了解一下如今的人世,但可能需要祂提前了解一下人世的常识。
郁棠同意了,还亲自去接回了调查局给他找的老师。
这位肩负了无数同事期待的优秀教育工作者,就是培养了无数调查员的调查员学院校长。
给不可名状的存在上课,调查学院的校长表示自己这辈子值了,这次经历够她被载入史册的。
而等她真正开始教学后,更是感动到潸然泪下。
这位存在简直比她的学生还要谦逊礼貌、勤勉好学、乖巧听话多了啊!
要知道,多少人都听不懂人话啊!
面对自己最乖的学生,校长热泪盈眶:“你是我教过最好的一届!”
在一个阶段的教学结束后,郁棠坐上了开往某个不知名小镇的大巴车。
不知名小镇是调查局众人临时搭建的,一比一还原某个最近成了旅游热门景点的古镇,镇上居民全部由调查局和抽调来的官方人员扮演。
大家演得要多卖力有多卖力,力求打造一个和谐友爱的烟火人间,在展示特色文化的同时,还要让唯一的游客有宾至如归的体验。
郁棠在小镇上生活了半个月,按照调查学院校长教的那样逛街、买东西、跟人打招呼、解决一日三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