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 goes onby十七场风
十七场风  发于:2024年07月27日

关灯
护眼

周川关上房门,去客厅给李月华打了个电话,说在邱山这里。
李月华听后觉得不合适,担心周川唐突上门影响人家过年。
周川没有多说,只道会早点回去。
挂了电话,周川在客厅电视柜下翻找药箱。
邱山生活习惯很好,在教师宿舍时就习惯把药箱放在电视柜下面,所以周川很容易就找到了。
他找出温度计,回到房间,邱山烧得昏昏沉沉,感到有人摆弄他才睁开眼。
“……怎么没走?”邱山抓住周川要掀他衣服的手。
周川垂下眼睛,目光很轻的从指尖掠过:“别紧张,量个体温。”
邱山用一双烧得通红的眼睛注视着周川,然后把体温计拿过来,整个人藏在被子里:“谢谢,我自己来。”
周川点点头,水烧开了,他退出去倒水,在药箱里翻找出退烧药,读用药说明读了半天,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才回到房间。
“多少度……”
周川没做他想地推开门,声音却戛然而止。
床上,邱山神色仓惶地拉下自己的衣服,偏头回避着周川的目光,他粉饰太平般笑,恍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三十八度五。”
周川手里端了杯水,这杯水被他放在床头,明明是很轻的一声,却无端令邱山感到烦闷。
周川在床边坐了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因而显得眉目沉沉。
他朝邱山伸了伸手,抓住了邱山压在被子上的手腕,那手握着拳,与嘴边的笑容形成极大的反差,仿佛在用力隐忍着某种情绪。
邱山皱眉挣了一下,但周川没有放手。
周川把邱山毛衣的袖子往上推,邱山用另一只手按住了他,声音嘶哑又冰冷:“好了,我真的不太舒服,你先回去吧,好吗?”
周川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往上找到邱山的眼睛,想看看他的眼睛是不是也如话语般冰冷,可他只在那双温柔的眼睛里看见了乞求。
他乞求的是自己的尊严,这一瞬间周川脑海里只有这么一句。
周川看着邱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轻轻将邱山的袖子撸了回去。
邱山要周川走,用那样的眼神求他,周川不能不答应。
周川站了起来,一句话没说就出去了。
邱山掀开被子,拖着疲倦高烧的身体下床送他。
“等等。”
邱山叫住周川,让他再稍等一下,去冰箱里取了一些自己腌制的腊肉。
他收拾了挺多,一个大袋子装着,提起来都费劲。
周川抬手接了一下。
邱山说:“带回去给你爸爸妈妈。”
周川点头道谢,转过身去换鞋,他的情绪并不高涨,甚至连笑都吝啬,直到看见鞋柜上放着的礼品袋,他才从窒涩的情绪中喘回一口气。
周川指了下袋子:“上次把你的围巾戴走了,这是买来还……”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邱山家的大门被人拍响,拍门声异常得重,还有人在外喊:“邱山,你给老子把门打开!”
周川被吓了一跳,立刻转过去看邱山。
邱山并没有太多反应,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动,只是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在一声高过一声激烈的言语中变成了单调乏味的灰白色。
“老子知道你在里面,别给老子装死!有种永远别出来,否则老子见到你一定砍死你!”
周川听不下去,往前冲了一步。
然而,那只不久前还要挣脱他的手紧紧抓了上来。
邱山滚烫的手掌附着着周川的手背,他低着头,仿若被打碎了脊梁,近乎无声地说:“别去,别冲动。”
邱山手心的温度在周川心口烫起了泡。
邻居没见过这阵仗,但碍于门外的男人太过凶狠,也不敢硬杠,隔着门往这边喊:“还让不让人过年了?吵什么吵,再吵我就报警了!”
门口那人没有丝毫畏惧,他更用力地拍门,在外面大声叫嚣,越骂越难听。
周川脸色铁青,他察觉邱山不自控地发着抖,抓住他的那只手很用力。
“报警吧,老师。”周川反手握住了邱山,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邱山并没有阻止周川,他始终沉默,等周川挂了电话,邱山才挣开周川,对他说:“你到房里去。”
门外的男人在不停踹门,厚重的防盗门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下接一下,犹如周川在邱山身上见到的累累伤痕。
周川拒绝道:“你要干什么,警/察马上就来了。”
邱山摇了摇头:“你先进去。”
周川不肯退让。
“你应该能听出来我和他的关系。”邱山的眼睛看着地面,机械又麻木地说道,“他只是虚张声势,不敢拿我怎么样。”
男人愤怒的话语穿插在邱山沙哑的嗓音中,说着“养你这么多年”“白眼狼”之类的话,周川自小长大的环境无法理解这样的父子关系,他不明白一个满口恶言的人怎么能生出邱山这么温柔的孩子。
“进去吧,周川。”最后邱山说,“算老师求你了。”
邱山背后是玄关的置物柜,顶上有一盏橘黄色的小射灯,周川第一次来就很喜欢这个设计,那天他跟在邱山身后,邱山弯着腰换鞋,射灯洒下的光线落在邱山身上,显得他温暖又平和。
可现在邱山一脸倦色地靠在那儿,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个支撑点,看上去快要倒下了。
周川心里狠狠一疼,再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他现在只想让邱山好好睡一觉。
周川进到邱山的房间,门关上,世界清净了一半。
房间里有一张书桌,桌上放着电脑和书,还有摊开地做到一半的笔记。
台灯下挂着一只史努比挂件,和邱山送给周川的一样。
周川坐在桌前,伸手拨了拨史努比,银色的玩偶摇晃起来,他试图将注意力从门外分散,但是失败了。
隔着门板,邱山的声音像蒙上一层粗糙的沙砾,他听不清,只是男人谩骂的声音一直没有断。
周川把史努比拽了下来,紧紧攥在手里,试图忽略不停传入耳朵里的撞击声。
他打开了窗,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沥雨水从窗外溅了过来,邱山的书湿了,周川又赶紧关上了窗。
门外更加混乱了,男人闯入了客厅,将室内趁手的物件砸的砸,毁的毁。
邱山没有阻止,也拦不住,直到男人将客厅毁了个彻底,打算转入卧室,邱山这才动了一下。
他拦在卧室门前,表情又冷又硬:“够了。”
男人扭曲着面容,因为情绪激烈而用力粗喘着,他刚刚砸了一个屋子的东西,现在所有的情绪都顶满了。
“给老子滚开!”男人拉扯着邱山的小臂,“老子今天偏要把你这砸干净!叫你藏!叫你跟老子装!”
男人忽然抓着邱山的头发用力撞在门上的时候,周川的掌心已经被挂件磨掉了一层皮,他就站在门后,不住地拧动门把,却惊恐的发现,邱山把门从外面反锁了。
“老师!”周川拍打着卧室的门,一下比一下重,如同他狂跳的心脏,“老师!你把门打开!邱山!”
邱山头晕目眩地撑着门,身体止不住往下滑。
“老师?”男人蹲了下来,从后面扯着邱山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念了几年书就真当自己是个人了?邱山,你知道你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邱山眼前发黑,耳朵轰轰作响。
男人怪笑起来,咬着牙恶狠狠道:“那年你妈死的时候你没跟她一起死,你活下来了,这辈子别想摆脱老子。”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滑落下来,漫过邱山的眼睛,将那双温柔的眼睛浸染成怨毒的恨。他转过脸,跟男人一起笑,笑着笑着一口口水吐在男人脸上,从齿列咬出一句:“别他妈恶心我。”
这一下无疑再次激怒了男人,破口大骂道:“婊/子生的玩意,想死老子成全你!”
他再次抓着邱山的头发把他往门上撞,巨大的动静让周川丧失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他抄起桌边的凳子狠狠砸在门把上,门锁应声掉落,门开了,周川接住了因为惯性摔进他怀里的邱山。
邱山半张脸浸着血,那样软弱无力地倒下来,轻的像一片没有着落的浮萍。
周川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男人凶猛地朝他们扑过来,周川忍无可忍的给了他一拳,直接将男人打翻在地。
这样还不够,邱山的血如细密的针脚,在他心尖缝上了一道无法拆解的伤口。
可当周川再次抬起手的时候,邱山挣扎着按下了他,制止道:“别……”
他全身的力气都要抽空了,说话声很小:“别动手。”
周川定在当下。
这个时候,走道上的声控灯亮了一下,两个身穿制服的民警出现在门口。
大门一直没关,在门外就能看清屋里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震惊地看着警/察,涨红着一张脸从地上爬起来:“你他妈真报警?!畜生!狗娘养的东西!老子打死你!”
眼看拳头又要招呼上来,周川硬是忍住了还手的冲动,搂着邱山一背身,让那拳砸在了后背上。
邱山瞳孔骤缩:“周川……”
周川哼了一声,气息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稳,他拍了拍邱山的肩膀:“没事。”
当着警/察面还敢动手,这不拷起来都不行。
邻居在猫眼里看了全程,此时终于敢开门,一大家子人围堵在邱山门口,争抢着要跟民警汇报情况。
按照程序邱山跟周川要一道去派出所做笔录,但邱山受伤了,警/察让他们先去医院。
邱山人已经不清醒了,周川直接抱起他下电梯。
邻居还挺热心肠的,见状年饭也不吃了,说开车送他们去医院。
周川很感激对方,上了车,他抱着人在后座。
邻居感叹说,大过年的,这都是什么事。
还说邱老师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摊上这么个爹。
周川没接腔,他捂着邱山冷透的手,试图让他暖起来。
--------------------

第14章
邱山伤得有点重,盛怒中的男人砸那几下是用了全力的,邱山有些脑震荡,额头缝了五针。他的烧还没退,伤口又要消炎,这院是住定了。
周川出门一趟几个小时都没回去,李月华快把他电话打爆了。
周川没瞒着李月华,这种情况想瞒也瞒不住,邱山需要人照顾,他还得去派出所做笔录。
周川打电话让李月华过来一趟,起码别让邱山醒来见不到人。
李月华来得很快,她和周平昌一起来的,后来周川和周平昌一起去的派出所。
录笔录耗费近两个小时,结束后周川问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警/察不方便透露太多,让周川保留下伤情报告,后续追不追究对方责任还要看邱山怎么说。
周平昌在医院看到了邱山的情况,又在派出所听了个全套,深感邱山他爸不是个人,回医院路上给邱山买了点补品,大过年的家里被砸成那样,他又好心地找了南城这边的家政公司,先去把邱山租的那套房子整理一下。
忙完都快凌晨了,俩人回到医院,李月华撑在邱山床边打瞌睡。
这么晚还连累父母不能休息,周川很内疚,也担心邱山醒来看到他父母都在这里会过意不去,于是让两位家长先回酒店,自己留下来陪床。
周平昌和李月华都是明事理的人,让周川照顾好邱老师,有事给他们打电话,回海城就不着急了,可以在这里多留几天。
送走父母,周川回到病房。
多人病房很难睡得安稳,邱山却无知无觉地躺着,被子一盖,更显得清瘦单薄。
周川把凳子搬到床边,轻轻捧起邱山的手。
他不久前才吊完水,冰冷的液体顺着血管流入身体,让他体温变得很低。
周川慢慢推高邱山的袖子,在他胳膊上看到许多青紫的痕迹,事实上邱山量体温的时候他就看见了,当时他擅自闯入邱山的房间,那人没来得及穿好衣服,这具身体青青紫紫的痕迹一片连着一片,还有许多地方有暗红色的淤血。
周川不忍心抬邱山的手,只好自己低下头去,用脸颊在邱山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这一夜周川没怎么睡着,在病房一角肆意发酵自己无处隐藏的心事,他心疼邱山,心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邱山醒得很早,大概五点钟,天还没亮,医院走廊上陆续有了声响,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几乎是邱山一醒,周川就坐了起来。
他的上半身差不多全伏在床上,说话前先摸了摸邱山的脸。
脸颊上传来的温度令人不自觉想要靠近,邱山恍惚地看着周川,后知后觉被身体上传来的不适敲打清醒。
他的声音还是有点哑,听上去像呢喃:“周川……”
“嗯,渴不渴?”周川起身去饮水机里接了一杯热水,病房还算贴心地准备了一些一次性吸管,周川捏着吸管给邱山喂水,“身体难受吗,医生说你暂时不能出院,要吊几天水。”
清水漫过喉管,缓解了干涩,邱山就着周川的手喝掉半杯水,清了清嗓子,感觉舒服一点。
“你送我来医院的吗?”邱山问道。
周川说:“邻居大哥开车带我们过来的。”
他只字不提自己,邱山知道,周川不愿自己因此对他感到抱歉。
周川替邱山掖了掖被角:“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吧。”
邱山睡得够久,他摇了摇头,淡淡的晕眩感冲上来,让他不禁皱起了眉。
周川说:“别乱动,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
这阵头晕勾起昨天那场混乱的记忆,邱山稍微想一下便觉得身体阵阵泛起恶寒。
“再睡一会。”病房里其他病人还在睡,周川将声音压得很低,他离邱山很近,气息缠绕在他耳边,“我昨天去过派出所了,警/察说等你好一点再去做笔录,不着急。”
邱山双手原本无意识抓着被子,之后在周川平和的声音中渐渐放松下来。
“他……”邱山斟酌着字句,仍然难以启齿。
周川手掌下移,附在邱山手背上轻轻捏了捏:“警/察说是打官司还是和解都在你,看你追不追究。”
“我不和解。”邱山毫不犹豫地说,像是早已料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病房里并没有几寸光,邱山看不清周川的表情,他垂下眼,在黑暗中寻找周川握着他的手。
半晌,他说:“我忍这么多,就是要把他送进去。”
医院暖气充足,病房里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冷。邱山睡了很久,身上暖烘烘的,但周川还是从他握着的手中感觉到了邱山体温的流失。
他双手都握了上去,像昨天在车上那样,捂着邱山的手,在他手背上搓了搓。
对于邱山的决绝周川其实一点也不意外,邱山在他要报警的时候没有阻止,支开他以后就给男人开了门,不仅纵容那个男人把家砸了,还任由他伤害自己,甚至邱山没让周川出手也是为了避免被男人抓到话柄。
在被邱山制止动手时周川就明白了邱山的用意,所以他配合邱山完成了这场戏,心甘情愿替他挨了男人那一拳。
“嗯,那就等你养好身体。”周川说。
邱山在病房里又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周川没在身边,不知去了哪里。邱山起来上了个洗手间,拎着吊瓶往回走的路上碰见了李月华。
李月华叫住了邱山,手里还提了个袋子,里面是她在外面买来的早饭。
邱山惊讶地看着李月华,连忙问候:“阿姨新年好,您怎么会在医院?”
李月华笑着说:“周川和他爸去派出所了,拜托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邱山还不知道李月华昨天给他陪床的事,要是知道肯定更不好意思。他说:“这怎么行,太麻烦您了。”
李月华把吊瓶接管过来:“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们家小川在学校还给你添麻烦呢,安心养病,其他的都是小事。”
俩人回到病房,邱山坐在床边,李月华一边拆包装袋一边说:“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买了点清淡的蔬菜粥。”
蔬菜粥热腾腾的,盖子一揭,粥香泛滥。
李月华继续拆袋子:“南方人应该爱吃甜的?我还买了份芝麻汤圆,你想吃哪个?”
邱山看着李月华,反应有点迟钝,慢吞吞说:“都行。”
“那喝粥?”李月华把蔬菜粥端到邱山面前,“汤圆是先买的,有点凉了。”
邱山问:“阿姨,您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来的路上就吃了。”
邱山点点头,拆了一份餐具。
他额头缝了针,贴着纱布,昨天流了不少血,所以脸色蜡黄的,看上去人还很虚弱。
“孩子,你在南城还有别的亲人吗?”李月华问道。
来医院看病的几乎都有亲人陪在身边,恰逢过年,这份对亲人的需要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浓。
邱山用勺子拨弄粥上切碎的青菜,极轻地摇头。
李月华看邱山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怜惜:“没给自己找个对象?”
邱山还是摇头,随后酸涩地笑了笑:“我这种情况,不祸害别人了。”
李月华有点不是滋味,她拍拍邱山:“别乱说,往后好日子多着呢。”
邱山笑笑没说话,低头喝着粥。他从出生起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家庭和睦,亲人陪伴是什么滋味他也记不清了。他在很长的时间里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像现在这样躺在医院里过年邱山并不陌生,他至少经历过三次。
可那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在别人看来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生病了没人陪床很可怜,过年没有家人陪伴很孤独。但对邱山来说,医院短暂的成为了他的避风港,连消毒水的味道都能让他感到安全。
周川大概快中午的时候才回来,那会邱山上午的三瓶水也差不多吊完了。
李月华见了他就问:“怎么样?”
周川进来先摸了下邱山的脸,然后才说:“那人说被我打伤了,在派出所耍流氓。”
邱山被周川摸得猝不及防,异样的情绪还没在心上维持到一秒钟就被周川的话打断了。
他坐直上身:“然后呢?”
周川说:“谁没挨打啊,我后背还被他打肿了呢,我跟他顶多算扯平。”
李月华皱了皱眉:“你太冲动。”
“我爸也这么说。”周川笑了下,“年轻没经验,下次就知道了。”
“没有下次了。”邱山沉着脸,“你当时不该开门。”
明知道邱山正在遭受什么,却选择视而不见,周川更做不到这个。
邱山抬头看了眼吊瓶,伸手要拔针头。
周川和李月华同时拦他。
“你干什么!”
邱山说:“我去趟派出所。”
“你病还没好!”
邱山手背上冒着血珠,周川从床头抽两张纸给他按着手:“派出所会找你的,不在这两天。而且现在该着急的是那个流氓不是你,别乱动,你躺回去。”
“我……”
李月华按下护士铃,周川抓着邱山的肩膀把他按回枕头上。
护士来得很快,邱山又被扎上针。饭点要到了,医院的餐车开始在走廊叫卖。
李月华拿上包:“我去买点吃的。”
病房只剩下几个病人,周川扔掉手里的垃圾:“想出院就快点好起来,我爸在南城有认识的律师,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联系了他,他也答应接……”
“不用了。”邱山打断了周川,他很感激周川,一切的一切,但周川是他的学生,只是因为一场雪临时困在这里,和邱山、和南城、和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关系,“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让我自己处理吧。”
周川愣了愣。
邱山仰起脸,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周川:“谢谢你周川,真的很感谢你,还有你的父母。不用为我做这么多,这是我要面对的事,不是你。”
一道光穿过窗户打在两人之间,仿佛横起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不仅是年龄,经历、家庭、成长过程,周川被邱山吸引着,也被他一视同仁的抗拒着。
--------------------

对于周川来说,寒假在南城那几天像是做了一场混乱血腥的梦。
回家之后他还总是梦到那天,梦到邱山满脸是血倒在他怀里,他怎样都无法捂热邱山冰冷的手。
梦总是持续不了多久,周川往往在深夜里醒来,想要再入睡就变得很困难。
他的房间附带一个小阳台,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在阳台上架起桌椅,拼乐高或是打游戏,借此打发一点时间。
可今年冬天又冷又漫长,雨没完没了的下,后面又下起了雪。
周川披着衣服在阳台吹冷风,一张手接下细碎的几片雪花。
他想到在邱山家吃火锅那天也是下了雪,邱山说自己喜欢下雪,当时那张脸温柔生动,和梦里冰冷的人毫不相干。
那个假期,周川几乎夜夜如此渡过。
寒假短暂,年过完没多久就开学了。
新的学期并没有什么不同,周川依然沉迷于学习,比前一年更能熬。
他已经不去咖啡店做兼职了,球场也不怎么去,取而代之的是每天早晨六点准时在操场跑步,再之后这一整天教学楼、图书馆、实验室,这三个地方总有一处能抓到周川。
这个学期过得很快,整个学期周川没有在学校遇见过一次邱山,私联更是没有。
暑假邱山回到海城报了个驾校,用一个半月的时间考完了驾照,人黑了两个度,开学一进宿舍,室友都差点没认出他来。
周川在开学前参加了一个物理专业十校联赛,日程上耽误了几天,回学校正赶上新生报道。校园几条主干道都被新生和新生家长挤满了,周川推着行李箱艰难穿行,被几个学生家长拉住问路。
阳光底下站着,人又多,应付完家长,周川出了一身一脑门的汗。
他用手背在脸上蹭了蹭,挤着人往外走,没几步便顿住了脚。
他看见了邱山。
邱山在做教师志愿者,脖子上挂着牌子,穿着南大的职工校服,头上戴了顶鸭舌帽。
不穿正装的邱山总是看上去很小,在一众学生里头扎着,不像老师,更像是学长。
他也看见了周川,笑着朝他扬了扬手里的纸巾盒。
周川会意地走过去,邱山把纸巾递给他:“才回来?”
俩人半年没见,竟也没有久别的疏离。
周川擦着脸:“我去北城比赛,昨天刚结束。”
邱山弯腰从地上拿了瓶水,帮周川打开:“能拿奖吗。”
“必须的。”
周川仰头喝水,冰镇过的,喝得很爽。他看着路口那边,去火车站接新生的大巴车停了下来,乌泱泱的人陆续往这走。
“老师你忙吧。”周川把纸巾盒放回台子上,“我先回宿舍了。”
从这到男生宿舍有段距离,邱山摘了帽子,轻扣在周川头上:“太阳大,挡挡。”
周川愣了一下,一直没有正视邱山的眼睛慢慢定在他身上。
邱山的额角有一道粉色的疤,是半年前缝针时留下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消去。
周川扶了下帽子:“那个人……”
“判了。”邱山重新找了个帽子出来,随手掸了掸灰,“三年。”
周川对那件事了解的并不算多,邱山不愿意他插手,他就尊重对方的意愿。不过周平昌倒是在饭后闲聊时提过几句,当时他是帮邱山找了律师的,但邱山婉拒了周家的帮助,后来的律师同行大约是在一起聊过邱山的案子,再辗转将零零散散的消息带回到周平昌这里。
那位律师谈的也不多,涉及当事人的隐私,只大概知道邱山和那个男人并不是亲生父子关系,男人是他的继父,而邱山的母亲在多年前已经过世。男人好赌,在外欠了很多钱,仗着自己养过邱山几年,无休止找邱山替他偿还赌债。
命运总有这种能力,将人推下泥潭,似乎是想考验我们能不能自己洗清自己。
周川点点头,拖着行李走了。
物理系大三的课程比大一大二还要多,周川几乎整天泡在实验室,也不怎么参加社交活动。
班上同学送给周川一个新外号,不说他“唐僧”了,改说他“物理系第一宅男”,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未来老婆可能是块电路板。
周川一笑置之。
他还是很少碰到邱山,直到某一天,小齐神神秘秘跑来告诉他:“你的邱老师好像谈恋爱了。”
小齐说,邱山的恋爱对象是外语系美女老师郑涵,他已经连着好几天看到邱山下课后在教学楼底下等郑涵,接到人后俩人一块坐着邱山的车离开。
关于邱山的八卦,周川一开始没信,直到他自己也撞到邱山和郑涵走在一起。
很奇怪的是,周川想见邱山的时候可以连着一整个学期一次面都碰不到,却又能在不想见到他的时候,频繁的碰见他和郑涵有说有笑的从身边经过。
邱山今年三十岁了,摆脱了纠缠不休的恶棍继父,选择开启一段正常的人生无可厚非。邱山该成家了,该有个人来陪他,只是这个人不是周川。
周川又开始失眠,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一闭眼就是邱山和郑涵郎才女貌的登对模样。后来他干脆不睡了,南大每栋宿舍楼下都有一间24小时自习室,周川抱着书去学习,起先他看三个小时书,可能只有十五分钟的精力是集中的,后来那三个小时也被占满,超负荷的大脑终于感到疲倦,他才能在天亮之前回到床上睡上一会。
认识周川的都说他瘦了,室友天天跟他住一起,知道他每天晚上都在学习,十分担心他的状态。
只有周川知道他现在不能停下。
他在心里宣告自己失恋了,他的爱情隐而不发,开始和结束都无人知晓。
几个室友人都很好,正赶上学校秋季运动会,哥几个今年都没报项目,说不如趁着这几天一块去附近走一走。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