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几个老师也打声招呼走了,邱山朝周川看过来,问道:“腿怎么了?”
周川说:“打篮球崴了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邱山手机响了,他打开看了一眼又锁上,朝周川伸出手:“资料给我,我帮你送上去。”
实验楼很老了,没有电梯,项目组老师办公室在顶层,周川不想麻烦邱山,怕耽误他事:“没事老师,你先忙吧。”
“瞎客气什么。”邱山把周川手里的文件袋拿走了,转身就上了楼,“你在这等我。”
大厅里有许多优秀科研作品的展览,周川百无聊赖地靠在展柜旁边,低头去看里面的东西。他看得不够走心,手指在玻璃上漫不经心地划,想着邱山总是会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然后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邱山很快就下来了,周川听见楼梯间传来他说话的声音。
周川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楼梯口等他,楼道中有人影,周川抬头看了看,随即听见一个人笑着问邱山:“上次吃饭你也见到了,董老师人不错的,考虑进一步发展吗?”
周川的手轻轻搭在楼梯赤红色的扶手上,他保持着仰脸的姿势,表情是一片空白。
邱山是个腼腆的人,大概是被问的不好意思,他压低声音说:“再说吧,我还没想那么多。”
邱山下了楼,看见周川坐在实验楼外面的花坛边。
“发什么呆呢。”邱山走过去,在他脸前晃了下手。
周川慢半拍地抬起头,突然觉得受伤的脚在剧烈的疼痛,以至于他看向邱山的眼睛里都沾染上了痛意。
邱山愣了一下:“你怎么了,不舒服?”
周川无法对邱山诉说自己的感受,他能做的只有一点点收整好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平静地对邱山说:“没有。”
邱山略显疑惑地歪了下头。
周川站起来:“谢谢老师,耽误你时间了。”
邱山这才松口气:“谢什么,回宿舍吗,我送你过去。”
邱山还有事,他的手机一直在响,周川摇头说:“我自己能回去。”
邱山觉得周川兴致不高,可能是脚伤难受,他笑着拉了下周川的胳膊:“走吧,没两分钟的事。”
他的车就停在实验楼下面,周川坐了进去,发现后视镜上挂了个史努比挂件,上次还没有的,很可爱,一看就知道不是邱山买的。
周川用手戳了一下。
邱山正在系安全带,余光瞥见周川的动作,抬起眼:“你喜欢?”
周川手一缩,害怕听到邱山说这是谁谁谁送给他的。
邱山欠身过来,慢条斯理把绳子解开,边解边说:“上个月去社区做志愿者,有个孩子送了我一盒史努比,回来在办公室分了分还剩好多,我都不知道该往哪挂。”
史努比拿了下来,邱山摊开掌心:“给你。”
“给我……吗?”周川迟疑地看着邱山,缓缓伸出手,将史努比够了过来。
小小的漆制挂件,不值什么钱,社区小孩的一点心意,邱山就收下了:“你想要我还有,要么?”
周川收拢掌心,他摸了摸史努比的脸,摸了摸悬着的细链子:“不要了。”
周川并不贪心,他从不奢求从邱山那里得到什么东西,因此只要有一点点回应都能令他开心很久。他很快忘记了邱山和那位董老师的故事,眉眼间难掩喜色,孩子气的将挂件放在手里来回摆弄。
邱山被他逗笑了,调侃道:“不知道的以为我给了你一块金子。”
周川没说话,心里想,这是拿金子也换不到的东西。
邱山把着方向盘,微侧着脸看周川:“高兴了?”
周川压不住的嘴角微微一顿,他若无其事的清了清嗓子,对邱山说:“看路。”
邱山轻笑着:“小孩子。”
周川心情很好,所以可以短暂的不计较邱山说他幼稚。他并不幼稚,只是邱山不懂,他不知道自己能让周川“死”,也能让他“活”。
邱山把周川送到楼下,周川下了车,躬身趴在车窗前:“老师,我上去了,你开车小心。”
邱山摆摆手:“嗯,去吧。”
周川目送邱山离开。
他回到宿舍,觉得脚又不疼了。
史努比被他捏在手里,细长的链子从指缝间垂下来,衬得那只手骨节分明。
周川在宿舍翻箱倒柜,找出老虎钳和打火机。他把链子截短,然后拿来自己的背包,把史努比挂在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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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开始,学校组织下乡扶贫活动,全校师生分批去到全国二百多个贫困县,进行帮扶走访。
周川所在的班级被安排在十二月初,应该说中文系被安排在十二月初,因为物理系人太少了,所以两个学院合并在一起出发。
下乡走访需要分组,一个组六到八个人和一个带队老师。物理系人少,所以被打散了安插在中文系的队伍里。
分组前校领导拉了个大群,用于通知消息。大群滴滴滴响个不停,周川找到好久没联系的邱山,给他发微信:“邱老师,你带哪个队?”
消息发过去好一会儿,周川在大群里看见邱山说:“物理系大神我要了哈,别抢。”
接着周川收到邱山的私信:“看群。”
周川发了个龇牙的表情给邱山。
岚县是此行的目的地,在南城以西的一个城市下面。学校包了车,从学校出发开车要将近6个小时。
邱山带的组总共六个人,除了周川之外其他都是文学系的学生,他一个人都不认识,上车后独自坐在靠窗的角落。
周川带着耳机,身边不时有人经过,他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才看到邱山。
邱山跟几个学生在下面说话,不知聊的什么,一直在笑。后来他偶然间瞥到靠窗坐的周川,笑容停顿了一下,没多久就上了车。
邱山直接坐在了周川身边,给他递了一杯豆浆:“刚买的,趁热喝。”
现在才六点半,冬天天还黑着,车子没启动空调没开,车厢里有点冷。
周川抱着豆浆捂手:“吃早饭了吗?”
邱山调整一下座椅高度:“没有。”
“啊。”周川把豆浆又递回去,“老师你喝。”
邱山笑着推了推他:“给你买的,我不喝,我怕晕车。”
周川这才留意到邱山耳后贴着晕车贴,他坐起来,拍了下邱山的腿:“那你坐里面,待会开起来空调一吹,车里不透气会更难受。”
邱山位置都调好了,安全带也系上了,明显是不想动:“没事,我一会就睡了。”
周川抿着嘴不说话。
邱山把他按回去:“赶紧系安全带,马上出发了。”
周川只能又坐回去。
大巴在十分钟后出发,周川把窗户留了一点缝,希望邱山能好受一点。
邱山一路没怎么说话,没睁过眼,中途服务站停车休息的时候闭着眼问了周川一句:“出去吗?”
周川说不出去,他就没再说话了。
邱山应该是难受的,他的眉心微微皱着,一直没松过。周川觉得自己也在难受,他为不能分担邱山的难受而难受。
车里有人吃橘子,后面的同学传了几个到前面来。
周川知道邱山没睡着,低着声在他耳边问:“老师,吃橘子吗,会舒服点。”
邱山这才睁眼看了看他,发现周川已经在剥桔子了。
周川给邱山撇了一半,邱山没要,而是把周川手里的橘子皮拿过来,凑到鼻子下面闻一闻。
周川靠近他一点:“你晕车这么严重啊?”
邱山说:“坐这种车会晕,其他还好。”
“要不咱俩还是换个位置。”
邱山重新闭上眼睛:“现在动了我就吐了。”
后半程邱山迷迷糊糊睡了好几觉,不算睡熟,也没有很清醒。周川有时看窗外,有时看邱山,这个年纪的男生手机不离手,周川几乎没有把手机拿出来。
大巴车进入县城,他们要先到下榻的宾馆,然后去县委报道。
岚县是个很落后的地方,宾馆条件自然不好。学校给学生安排的双人间,老师自己住,周川跟小齐住在一起,他们要在这里待一周。
一周说长不长,周川没带行李箱,背了个旅行包就出来了。宾馆的走廊很窄,周川和邱山住对门,门一开先飘出一股霉味,房间采光不好,被套枕头也不知多久没有洗晒,潮嗒嗒的。
邱山门开着,行李箱摊开在地上,他弯腰翻了翻箱子,然后走过来敲门。
周川也没关门,他正开窗户,听见声音回过头:“老师怎么了?”
邱山把一个简易小包放在电视机旁边:“一次性床单,你自己换一下。”
小齐正在掀被子,闻言头一抬:“邱老师!你咋光给他不给我!”
小齐虽然没上过邱山的课,但架不住周川总在宿舍提,听得多了,好像自己也认识似的。
周川刚要说把我的给你,那边邱山笑了笑:“两个,你俩分。”
说完他就回去了,这次轻轻关上了门。
周川对小齐说:“我的给你。”
小齐抓着被子站那:“啥意思,不是有两个吗。”
周川拆了包装袋,拿一个出来放小齐床上:“我怕他没给自己留。”
周川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个轻便的包装随身用品,拿着剩一个的小袋子去了对面。
邱山门掩着,周川在外面敲了一下,听见回应试探着推开一点缝。
他露了个头进去,邱山从卫生间出来,看见个脑袋吓一跳:“干嘛呢。”
周川整个人站进来:“群里通知下去了。”
邱山在床脚捡起手机,点开回了几条消息。
周川眼睛往床上瞟,床品还是宾馆自己那一套,他捏着手里的袋子,捏出响:“邱老师……”
“嗯。”邱山没抬眼,他刚刚洗了个脸,这儿的水不热,冬天用冷水洗脸冻的人牙关都颤,因而显得面容有些冷冷的青,“马上好。”
周川朝他走了一步,把一直捏在手里的东西塞进了邱山口袋里。
邱山点在屏幕上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
周川说:“我跟小齐能一起凑合,老师,你自己留着。”
周川长这么大没吃过苦,更没和谁同床一起睡过,邱山皱了皱眉,把东西掏出来拍回周川手里:“谁要你这么懂事了。”
周川觉得邱山的力道有点重:“我……”
“我还有。”邱山指了下桌子,上面有个很大的洗漱包,“这么多学生,我还能就带俩啊。”
邱山无奈地看着周川,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回去换上,别操/我的心。”
周川微微一愣,另一种酸涩的感觉从心底涌出。他错估了自己在邱山心里的分量,以为自己独一无二,可邱山看他却是一视同仁。
周川没再多说,这份没有被邱山收下的心意很多余,也很愚蠢。
天阴沉沉的,雨滴一点一点落下来。
周川下了楼,无知无觉地站在路边,似乎感觉不到寒冷,直到陆陆续续的学生从旁边经过,提醒了一句“下雨了”,他才如梦初醒,揣着一股子湿冷的水汽上了车。
邱山最后一个上车,他刚才和跟队的几个老师一起开了个短会,耽误了几分钟。
人到齐了出发,邱山坐下来,把手中雨伞放在脚边。
周川头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
邱山看了周川一眼,冰凉的雨正打在玻璃上,让他觉得周川身上的温度很低。
从宾馆到县委不过十几分钟车程,到了地方,岚县县委书记召开了扶贫调研启动会,会议结束后,给没个组分配了一名司机和一名村干部,接着就可以准备下乡了。
一辆车四个人,邱山的组被分成两个小队。
邱山很信任周川,征求意见问他愿不愿意带队,周川说行,于是两人就此分开,去往不同的村落。
乡村尽显人生百态,周川在这里看到了不同的命运轨迹。
后面几天周川和邱山都没怎么碰面,白天见不到,晚上回去各自在各自的房间里填问卷、录系统,那天自作多情带来的尴尬随着几场雨被洗涤干净。
第六天,岚县终于放了晴。
调研工作也接近尾声,还剩下七户人家需要走访。邱山说不用所有人都去,他打算自己去扫尾,让学生们在宾馆休息,周川知道后主动站了出来,提出想和他一起,邱山同意了。
轿车后排,邱山和周川坐在一起,连日来都没有好好说过话,难得俩人碰上,邱山问道:“这几天很累吧?”
周川虽然没吃过苦,但不代表他不能吃苦。他摇了摇头,轻描淡写说:“还好。”
车里暖风不太好,坐着挺冷,邱山搓了搓手:“乡下冷,还下雨,真怕你们生病。”
周川身体素质一贯很好,他包里有副手套,前几天一直下雨,他在外面跑还要打伞实在是冷,于是在村里买了一副,他把手套拿给邱山:“戴不戴?”
“这个不错。”邱山拿了一只,“一人一个。”
七户人家走访耗费近两个小时,结束时临近中午,几人准备回去,谁知汽车在半道上突然抛了锚,没办法,司机只能打电话找别人来接。
暂时走不了了,邱山也不着急,他去路边小店买了点吃的,然后去找周川。
旁边就是田埂,周川蹲坐在田埂边晒太阳,低着头在看手机。
邱山走到旁边,递过去一瓶水:“饿不饿?”
周川应了声,没抬头,感觉邱山在他边上坐了下来。
“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回去了带你吃好的。”
周川放下手机,往邱山张着的红塑料袋里看了看,是辣条干脆面之类的东西。
“吃过辣条吗?”邱山问。
“怎么可能没吃过。”周川像看傻子一样看邱山,伸手拿了一袋辣条。
邱山撞了下周川的腿:“什么眼神啊,没大没小。”
周川拆开包装,直接咬了一根,手往旁边一送:“喏?”
邱山也不想用手拿,有样学样也咬了一根叼在嘴里。
这场面实在罕见,人民教师和他的富二代学生蹲田埂上边晒太阳边吃辣条,不远处还有野狗叫声做配乐,想想都挺好笑。
邱山笑着说:“没这种经历吧。”
周川说“没有”,然后反问道:“老师你呢?”
“我也没有。”邱山双手往后一撑,正午的阳光洋洋洒洒落在身上,他仰着脸感受温暖,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感觉心灵被净化了。”
周川也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地吐出来,他干脆身体一松整个人躺下去,用手挡着眼睛:“这里的太阳真好啊。”
“真好。”邱山眯着眼睛看天空,轻声说,“能看见光真好。”
周川岔开手指缝,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邱山侧脸的轮廓,那线条很柔和,渡着一层初冬的阳光,看起来很漂亮。
这样的场合很适合什么都不做,周川不想打破这份短暂的安静,所以没再说话。
过了许久,反而是邱山回头看了他一眼:“睡着了?”
周川把手拿开,坐了起来:“没有。”
“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我都没敢动。”
周川盘着腿,把零食堆在腿中间:“我以前一直觉得你不爱说话。”
邱山本意是想聊聊天,不然俩人在这干坐着着急,不料周川来了这么一句,他挑起眉:“为什么?”
“那会常在礼拜日见到你,你每次都一个人来,不怎么和别人交谈,一坐就是半天,要么看书要么看电脑,看上去很高冷。”
“是吗?”邱山笑出声来,“我只是喜欢安静。”
周川点点头表示认可:“后来知道你是中文系的老师我就明白了。”
邱山疑惑地“嗯”了一声。
周川说:“文学系老教授不是最会口若悬河,夸夸其谈的吗。”
邱山按下周川的脑袋:“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个形象?”
周川闷着头笑,求饶半天邱山才放开他。
周川理了理衣服,笑意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贪婪,他一直贪心,总是妄图想要了解邱山更多。
“邱老师。”
邱山看着他:“嗯?”
周川问道:“你为什么做老师?”
邱山笑了一声:“你好像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学生。”
周川终于做了邱山人生中微不足道的“第一次”,他不由得高兴,试探道:“可以说吗?”
这个场景其实很适合谈心,冬天的太阳暖洋洋的晒着,风都是平和而温柔的。周川问得认真,邱山想了一会,回答的也很认真:“这个问题不该这么问,应该说我为什么喜欢古诗词,我是因为这个才选择做老师。”
于是周川配合着说:“那你为什么喜欢古诗?”
“因为在诗里可以看到不同的人生。”邱山换了个姿势,把腿盘起来,双手搭在膝头慢慢拨弄掌心沾上的草屑,“一个人二十岁时的心境,四十岁时的心境和暮年的心境,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体会,读完一个人的作品,就好像了解了他的一生,也借此窥探了一个时代,很有意思不是吗?”
周川是纯正的工科生,他不能与邱山感同身受,但两年了,他一直在默默向着邱山的方向走,所以此刻竟也能体会到他口中的乐趣。
“所以当老师是我存的一点私心,我想把我认识的时代、有意思的人,和他们跌宕起伏的人生分享给年轻的孩子,我希望更多人感受到岁月积淀的力量,哪怕只有一两分,也足够他们走完自己的人生。”
邱山是个温柔的人,同时他身上也蕴藏着很强大的能量,周川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但却是第一次感受的如此分明。
周川说:“这就是所谓的精神支柱?”
“算是吧。”邱山的手掌拍干净了,他垂眼看向掌心复杂的纹路,“文字的力量很强大,它可以将人推向高峰,也可以将人拉入深谷,我想传递正能量的东西出去,让所有人积极向上的活着。”
田野的风拂动邱山额前的碎发,周川看着他,看了很久。
“邱老师。”
邱山看向他。
“我感受到了。”周川握起拳头,轻轻在邱山肩头敲了一下,说道:“你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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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山听到周川的话后明显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点头说:“好的,谢谢。”
在岚县的工作基本结束,最后一天提交完报告,书记开完会就可以返程。
一周时间过得很快,周川坐在邱山旁边,贪婪的享受最后这一点时光。
到学校时天色已黑,邱山叫住准备离开的周川,问他周末有没有时间。
周川说:“怎么了?”
邱山发出邀请:“来我家撸猫,不是还欠你一顿饭。”
周川周末有课,只能定在晚上。
邱山说:“我也有课,正好下课带你一起回去。”
“带你回去”几个字有种莫名的亲密,周川把这句话含在齿间反复咬了几遍,情难自控的高兴起来。
因为辅修的关系,周川连周末都是满课。他跟邱山约定好在学校停车场见,下课铃一响便急不可耐地冲出教室。
天气很冷,周川一路跑过去,隔着汽车暗色玻璃看见邱山低着头正看手机。
手机的光将邱山的面容照成冷白色,这点色彩中和了周川背上生出的热度。
他轻轻在玻璃上敲了敲,邱山抬起头,放下一点车窗:“快上来。”
周川绕去副驾:“等很久吗?”
邱山放下手机开始拉安全带:“没有,十分钟。”
周川点点头,脱下书包抱在怀里。
邱山指了下后座:“包放后面吧,抱着不累啊。”
后排还躺着邱山的包,周川的小心思按捺不住,让自己的包靠着邱山的,就好像他和邱山靠在一起。
汽车缓缓驶出停车场,冬天的夜晚来得早,六点钟天就黑了。城市炫目的光夺人眼球,周川没来由觉得紧张。
邱山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好脾气地询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周川说:“随便吃点都行。”
“我最怕随便了。”邱山笑了一声,“吃火锅怎么样?我们去超市买点菜。”
冬天是适合吃火锅的季节,一张桌两个人,热乎乎的锅子蹿着白烟,好像多远的距离都能在这一刻缩短似的。
邱山直接把车开去了家附近的超市,这个点超市人不算多,周川推了个车跟在邱山后面,看他一样一样东西往小推车里放。
邱山手里拿着两盒羊肉卷正比对,回头问周川:“羊肉吃吗?”
周川不挑食,邱山把两盒都放车里:“很多人不喜欢羊肉的味道。”
一旁货架上还摆了许多丸子,邱山去拿了个袋子,准备称一点。
周川上前一步,怕他买多了吃不完:“少来点吧,我们俩吃不了那么多。”
邱山觉得有道理,看向蔬菜区:“买点西红柿,我们做番茄鸳鸯锅。”
小推车快要堆满,邱山平时不太出门,因此还买了许多生活用品。什么洗发水、沐浴露、抹布、保鲜膜,这些简单又普遍的东西堆砌成一个具有生活气的邱山。和自己讨论着晚上要吃什么的邱山,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真实。
“啊。”邱山恍然说,“差点忘记买拖鞋。”
周川心念一动。
“我家里不常来人,只有一双拖鞋。”邱山解释着,站在架子前面端详,“你喜欢哪种?卡通的?”
周川绕过推车,和邱山站在一起:“老师,我成年了。”
邱山“唔哝”一声,选了一双条纹拖鞋,翻过去看看码数:“这个你穿应该差不多。”
周川挨过去看了一眼:“大了,我要小一号。”
邱山低下头,拎着拖鞋在周川脚边比了一下:“你个子这么高,脚还挺小。”
周川笑了笑:“所以容易崴脚。”
“有必然的联系吗?”
“据说有。”周川说,“之前还出过相关报道。”
邱山把拖鞋放进车里,从周川手里接过推车:“那你注意一点,平时走路别着急。”
俩人买完东西离开,大概十分钟的路程就到邱山家了。
邱山租房子的地方靠近市中心了,小区有些年头,打眼望去是万家灯火。
周川帮邱山提了一个袋子,跟着他进了电梯。
密闭狭小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周川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局促,盯着电子屏上跃动的数字没话找话:“电梯有点晃。”
相对来说邱山要从容许多:“嗯,房子有点老了,电梯也总坏,好在我住的楼层不高,坏了爬上来也不费事。”
老小区物业不行,电梯隔三岔五地坏,好几次邱山都是自己走楼梯上来的,不过他住的不算高,八层,偶尔爬楼就当锻炼了。
周川问:“有人被困过吗?”
“没有吧。”电梯到了,邱山率先走出去,拿出钥匙开门,“我没听说过。”
租户的门不太好用,开关都有些费力,邱山手上还有东西,第一次拉门竟没拉开。
周川靠过来,那时候脑子没多想,一手按在了邱山手上,带着他往后用力拽了一把。
滞涩的防盗门猛地打开,人受到惯性不自觉往后一退。
邱山的肩膀撞在周川身上,周川下意识扶住邱山,这才后知后觉掌心尚存的一点温热。
邱山笑着甩了甩手:“这门有点难开。”
周川规矩的放开人,把门彻底拉大,借着楼道的光看了看侧面的链条:“上点油应该会好一点。”
邱山拍开客厅的灯:“我买了油还没拆,回头我看看。”
他把袋子放在门口地上,蹲下去翻拖鞋。
周川带上门:“我帮你弄吧。”
邱山把拖鞋找出来,从抽屉取了把剪刀剪掉标签,怪诧异地扫了周川一眼:“你会吗?”
“礼拜日仓库的门也难开,上油都是我上的。”周川换鞋进屋,客厅两头看了看,“猫呢?”
“被我关在侧卧。”邱山提袋子去厨房,顺便给周川指了路,“那边。”
说来很巧,邱山这只小猫是路边捡的,一只串的布偶,眼睛有点病,大概率是宠物店配出来的,看它有病就给丢了。邱山捡到它时,小猫估计都没一个月大,又小又脏,一只眼睛睁不开。
他把猫带走,治病就治了三个月,现在差不多好了,活蹦乱跳,一放出来就拆家,精力十分旺盛,所以邱山不在家的时候一般都给它关房间里,不然等他回来,可能家就没了。
周川推开房门,一只小灰猫扑过来,绕着他转圈圈。
这猫应该是白的,太小了还不能洗澡,又成天在家里各个犄角旮旯里乱窜,弄的白猫变成灰猫。
周川也不嫌脏,捏着小猫后脖颈把它抱起来,这猫被人抱着反倒乖了,安安静静窝在周川臂弯里,一双眼睛澄蓝色,特别干净漂亮。
邱山在厨房收拾,伸头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别抱它,脏着呢。”
“没事。”周川抱着猫过来,修长手指挠着小猫头顶,“它好漂亮,取名字了吗?”
“还没有,没顾上。”邱山大概给周川讲了讲小猫的来历,“我捡到它时间也不长,一直在治眼睛,还没想好叫什么。”
“那你平时怎么喊它啊。”
“就‘哎’,或者‘喂’。”邱山把自己说笑了,“要不你给起一个吧。”
“你是中文系老师,让我想啊。”周川把小猫拎起来看看公母,“我可想不出什么好名字。”
小猫在周川手里扑腾。
邱山说:“母的,你想吧,贱名好养活。”
周川没养过宠物,他在大街上逗猫都喊“咪咪”,工科男没什么文艺细胞,想名字也是就地取材,捋着小猫两只爪子晃了晃:“那就叫火锅吧,我们今天吃火锅。”
邱山“噗呲”一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