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by甘汁若饴
甘汁若饴  发于:2024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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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沧用剪子沿着裤子边角剪开,又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贴在皮肤上的布料揭下。所幸沈满棠穿的缅裆裤有些厚度,脚腕处的皮肤只是烫红了些,并没有粘连在裤腿上。
金朝刚松了一口气,却见沈沧又取出了一个针管将水泡刺破,慢慢吸出了里面的组织液。沈满棠的腿抖得更厉害了。金朝心疼的想抱住他,却只能用更大的劲把他的腿摁住。
“好了,涂上药就行了,别怕。”沈沧取出药膏涂抹在烫伤处,又用纱布将沈满棠的左脚连同脚腕一起包扎起来。
傅君佩这才松开了捂住沈满棠眼睛的手。手心里全是湿的。沈满棠的睫毛被泪水捏成了明显的一簇簇,看起来比平日里更有存在感了。刚刚沈沧帮他处理伤口时他听话的强忍着,一声没吭,现下泪眼重见天日后就显得更加可怜了。
金朝见伤口处理完了,便跪直了身子道歉道:“对不起小少爷,是我没拧紧汤焐子,请太太、二爷责罚。”
沈满棠都顾不上脚疼了,满脸震惊道:“你干嘛啊快起来,我不怪你。”
没想到芦荟也跟着跪直了:“是我的错,这些活本该是我做的,请二爷、太太让我一同受罚。”
傅君佩还没张嘴,沈满棠便急切地打断道:“不要罚元宝和芦姐姐,姆妈,不要罚他们。”
他顾不上疼痛,一狠心就要把左腿从沈沧腿上搬下来,跳下浴缸扶他们。
“没罚没罚,你坐好别动了。”傅君佩赶紧把沈满棠箍住,又对金朝母子说道,“快,快起来,别跪着了。”
沈沧倒是比较冷静,对芦荟说道:“给孩子们换床被子吧。”
芦荟这才拉着金朝起来,鞠躬道:“谢太太、二爷宽宥,我这就去换。”
等母子二人出去了,沈沧又对傅君佩道:“冷不冷,外衣都不穿上,赶紧回房吧。我看着他们整理完了再走。”
傅君佩没顾上理他,忧心忡忡地对沈满棠说道:“小满,你今晚跟姆妈睡吧,你一个人姆妈不放心。”
谁知一贯最爱和她撒娇要同床的儿子今天却很坚决地摇摇头:“不行,我要和元宝一起睡。”
沈沧本就不想这么晚了还要灰溜溜地回西厢楼去,因此格外支持沈满棠的决定,把傅君佩轰上了楼,又耐心地抱着沈满棠等芦荟换好床单。
“小少爷,今晚你要是不舒服了一定要让元宝叫我啊。”芦荟铺完床后还不放心,对沈满棠叮嘱道。
“知道啦芦姐姐,你快去睡觉吧。”沈满棠在被子里乖巧地应道。
等到人都走光了,金朝才听到沈满棠隐忍又沉重的吸气声。
“是不是还很疼?”
“不疼了,擦了药就好了。”沈满棠咬着牙硬撑道。处理完后是好了些,可脚上的灼烧感并没有消失,还随着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刺痛着他的神经。
金朝撑起身子,温柔地碰了碰沈满棠的睫毛:“不疼为什么还在哭啊?”
“没哭。”沈满棠嘴硬地说着,眼泪却被他勾了出来,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金朝抹着他的眼泪,轻笑道:“我们家小满这么坚强啊?”
沉默良久,沈满棠才终于从鼻腔中发出一个“嗯”字,随即便像是按捺不住了一般猛地抽了一下,打了个哭嗝。
金朝握着沈满棠的小腿轻轻抬高,把自己的枕头垫在下面:“把脚架高了有没有好点啊?”
沈满棠闷哼一声,感受了一下:“好像有。”这样做确实能缓解一些疼痛,但并不多。沈满棠依旧痛得无法入睡。
金朝关了灯,和沈满棠枕在一个枕头上聊天,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明天你就别去上学了,我帮你和先生请假。终于可以睡懒觉了,开不开心?”
“啊?”沈满棠着急道,“不行啊,明天开学考,错过了我怎么考到十班去啊?”
“没事,下学期再考就是了。常遇青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就是没考到十班也用不着怕他。”金朝用手梳理着沈满棠额前微湿的头发,安慰道。
“可你之前说了,不能和常遇青待在一个班里,会被他带坏的。”沈满棠嘟囔道,“你还说,我不认真学的话你就自己考到十班去,不管我了。”
金朝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解释道:“之前说的不算,你现在是特殊情况要特殊对待。”
可沈满棠却犯起了倔:“不行,我就要去。我再也不想看到常遇青了,他老欺负你,我真讨厌他。”
金朝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确实成功离间了这对狐朋狗友。现在沈满棠简直把常遇青视作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可他腿烫成这样了还要去考试,着实让金朝头疼。
“听话好不好?”
“不听。”
“给你做一盒巧克力?”
“不要。”
“给你排队买桂花糯米糕?”
“不吃。”
金朝败下阵来,只能妥协了:“那明天考完试我们就和先生请假,在家养腿好不好?”
“嗯。”沈满棠十分满意这个决定,爽快地答应了,却不想这实行起来对他来说有多困难。
今晚他痛得根本睡不着觉,哪怕再困都无法忽视脚上传来的密密麻麻的刺痛感。金朝陪他说话、给他哼歌都无济于事。直到天都蒙蒙亮了,他才有了些许睡意。
金朝听着沈满棠的呼吸声逐渐放缓变沉后才慢慢停下了拍背的动作。他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之前他还抱怨沈傅二人照顾不好孩子,可他又把沈满棠照顾成了什么样。人家两口子至少没让沈满棠的脚包成了一个粽子还疼的半夜睡不着觉。
沈满棠这家伙还一贯的心软,从他跪下的那刻起就没再喊过疼,好像痛觉消失了似的。哪怕是二人单独相处时他也不肯承认自己有多疼,只会睁着眼默默流泪。
“笨蛋。”金朝看着沈满棠残留着泪痕的睡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呃呃今天想到后面的情节哭了好几张纸,然后一看我现在写的内容……我猴年马月能写到那些桥段啊!!(>﹏<)

比入睡更困难的是早起。沈满棠眼睛都睁不开,躺着让金朝给他擦脸。
金朝把热乎的毛巾敷到他脸上,又商量道:“要不还是别去了吧,你多睡会儿。”
沈满棠倏地睁眼,坐起身来:“不行!我都起来了,我得去考。”
金朝无奈,只好又端来了牙杯、脸盆服侍他漱口。等待间隙他问道:“脚有没有好点?”
“嗯嗯完全不疼了。”沈满棠嘴里塞着牙刷,含糊地说道。
金朝腹诽,那昨晚痛得睡不着觉的是谁?
等到金朝去倒面盆时,沈满棠才轻轻地“嘶”了一声,艰难地挪动左腿。他刚刚起身时动作太快,微微屈腿借力时便感觉左脚钝痛,麻木了一晚上的神经像是激活了一般又在强烈地叫嚣着“此处有伤”。
他小心地挪到床边,等着金朝给他穿衣服。套长衫倒是很方便,可若要换裤子就不得不抬腿、起身,折腾一番。金朝纠结地看了看沈满棠穿着的蓝缎缅裆裤,左边的裤脚还有个滑稽的豁口,是昨晚沈沧留下的杰作。但好在露出的地方裹上了纱布,若是再穿一双棉拖鞋倒也不会冷。
金朝提议:“要不就穿这条裤子吧,别换了好不好?穿这条也暖和些,你长衫一盖别人也看不见你的裤子。”
沈满棠低头,看着自己的蓝睡裤,崩溃道:“怎么看不见,太丑了!我要穿夹裤。”
缅裆裤的设计一概肥大,虽然保暖性好,但穿上却十分臃肿土气。沈满棠这件的花纹精美、面料讲究,颜色也是入时的靛蓝色,倒是比寻常的缅裆裤好看一些。只是越是华贵,就越显得他是个没品位的土大款。
“听话好不好?你今天本来就不该去学堂的,要是脚再磕着碰着了怎么办?太太怪罪我倒没什么,就怕你脚又疼了。”金朝放低了姿态,故意可怜巴巴地说道。
沈满棠在心中做了一番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勉强同意不换裤子。
等到选鞋的时候,小少爷又发话了:“我要穿皮鞋。”
金朝又和他解释道:“你包着的脚必须穿棉拖,棉拖底厚,皮鞋底又薄,你这样站起来会一边高一边矮的。”他没说的是,裤子已经不好看了,鞋子就别这么不伦不类地混搭了吧。
沈满棠就是不肯,满心想着穿上他过年新置办的小皮鞋维持平日里的风度。金朝见说不通,也就随他去。
于是沈满棠就穿着皮鞋先一步跳出了房门,还觉得自己的新鞋真是好看,就连“噔噔噔”的脚步声都更加悦耳。等跳到了楼梯处他才开始犯难。单是看着一级级的台阶他就恐慌,即使扶着栏杆也不敢单脚往下跳。
“元宝——”沈满棠这才想起被他抛在后头的小跟班,扯着嗓子喊道。
楼下的芦荟先一步探出头,惊讶道:“小少爷,你怎么起了啊?太太今早已经拨给学堂了,让你今天在家休息呢。”
“不行呢,我必须得去考试。芦姐姐你抱我下去好不好?”沈满棠斩钉截铁道。
“我来吧。”赵丰年先一步上了楼梯。今日到了沈家他才知道小少爷请病假了,刚准备直接去银行,就听见沈满棠的说话声。这下又得接送两个小的了。
金朝飞速穿衣洗漱完,拎上两个书包就出来了,却见沈满棠又闹脾气,死活都不让赵丰年抱他。
“小少爷,我不抱你你怎么下去?你个头不小了,芦荟抱你你俩得一起摔了。”赵丰年也有些尴尬,暗道自己多管闲事。他本就不满意自己的工作内容,既要给沈沧做秘书,还要给沈家一家老小开车,真难伺候。
今早给沈满棠穿衣服耗费了不少时间,金朝怕来不及,便也顾不上多问,急不可耐地劝说道:“听话好不好?你自己下楼危险。再磨蹭下去考试就要迟到了。”
沈满棠很抗拒,但想到自己一定要参加的考试,又犹豫了。晃神间,赵丰年已将他打横抱起。
赵丰年感受到怀里的人打了个寒颤,随即便是一阵细微的发抖,身子也僵硬直挺的像个假人。他暗骂富家少爷惯会搓磨人,下个楼罢了还要挑是谁抱的他。
从沈满棠的背被赵丰年碰上的那一刻起,他就连脚上的疼痛都忘了。成年男性骨节分明的大掌搂住他的胳膊,坚实粗壮的手臂环住他的背,就像阴冷滑腻的蛇紧紧缠绕着他,欣赏猎物因过分害怕而不敢呼救的可爱神情,并在他反抗时用更大的力气一圈圈地缠绕,用濒临窒息的恐惧教会他屈服等死。
这让他又想起了Louis。Louis是没再来过了,可每个人都成了Louis。
赵丰年一路把沈满棠抱进了车里。一挨着真皮坐垫,沈满棠才像会动了似的,手脚并用地后退着,等赵丰年关上车门他才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金朝才拿着芦荟准备的食盒上了车。上学的日子里他们的早餐都是在车里随便对付的。沈满棠是真衣来才伸手,饭来才张口,早上还要好半天才能叫醒,根本没时间在家好好吃顿早饭。
金朝打开食盒,拿出一个用油蜡纸包着的粢饭团递给沈满棠,可沈满棠却在他快要靠近时猛然一震,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金朝看着他布满鸡皮疙瘩的手臂,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脚又疼了?”
沈满棠才反应过来是金朝在同他说话。他惊恐未定地摇摇头,一言不发地接过粢饭团。
金朝还是没想明白沈满棠到底怎么了,以为他又在忍痛,便把他的脚慢慢抬到自己腿上,让他倚着车门休息。
等到了学堂,赵丰年又客气地问道:“小少爷,你教室在几楼?要不要我抱你?”。
“不用了。”沈满棠没等车停稳便打开车门,一个人歪歪扭扭费劲地跳了出来。
金朝不放心地喊了句:“等我一下。”然后快速对赵丰年交代道,“赵叔,我们今天申时就考完试了,麻烦你早点来接我们。”
不等赵丰年回复,他便匆匆下车去追沈满棠了。赵丰年哼哧一笑,斥骂道:“两个没礼貌的东西。”说罢便猛踩油门驶走了。
金朝扶着沈满棠,不解地问道:“怎么生气了?一路上都不和我说话。”
沈满棠有些烦躁,有一部分是腿疼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回想起了那些不好的往事。
他撒气道:“你之前不是都嫌我烦吗?那我就不吵你了啊。”
金朝努力回想自己上一次对沈满棠不耐烦是什么时候。他有些记不清了,觉得自己可能是无意间显露出了嫌弃的神情伤害到了敏感的小孩。
金朝反思道:“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都不嫌你烦了。”
沈满棠抽了下鼻子,打开他的手:“不关你的事,你别管我了,我想自己待一会。”
这还是沈满棠第一次赶他……金朝暗道不妙,却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这位小少爷。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出门前让赵叔抱你,你不高兴了?那你自己能下楼梯吗你就逞强?你要是摔下去了怎么办?”金朝有些着急,声音越来越大,就连路过的同学都纷纷侧目。
沈满棠终于跳不动了,就把左脚放下来轻轻挨着地缓解腿酸。站定后他便气沉丹田,吼得比金朝还大声:“我说了不关你的事!别烦我!”
说完,他骂人的嚣张气焰又被眼泪火速浇灭了,站在大堂中间委屈地哭起来:“你走啊!我不想看到你,我讨厌你。”
这会儿正好有先生路过,看到两个小孩剑拔弩张的架势,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同学们怎么吵架了啊?要不要先生来评评理啊?”
沈满棠只顾着抹眼泪,哭得十分忘我,金朝只好代为发言:“没事,他就是脚烫伤了,闹脾气呢。”
那位先生像是才注意到沈满棠诡异穿搭下瘸着的腿,恍然大悟般叹了口气:“嗨,我当多大点事呢。走得了路吗?要不先生背你上去吧。”说完就蹲下了身子。
谁知这个哭嚎的小同学不但领情,还对他避之不及,绕开他慌乱地往前跳着,声音颤抖道:“不要……不要碰我,我自己走。”
金朝脑海里闪过什么,眼睛一转,才终于反应过来。他先是给先生鞠了一躬道:“多谢先生好意,我陪他慢慢走就好。”而后赶忙跑上前扶住沈满棠。
那位先生推了推眼镜,尴尬起身,背着手望天,若无其事般走了。
“你先靠着我停会儿,”金朝拖住沈满棠,语气温柔的像是春日里轻拂而过的微风,“我想和我们家最听话懂事,最招人喜欢的小满说会儿话,可以吗?”
兴许是看到那位先生走远了,沈满棠混乱的脑子清晰了些,激动的情绪也缓和了不少。但他还是难免想和金朝赌气:“不想理你。”
“啊……我本来想放学回家给你做摩尔登糖的,可你都不理我,那还是算了吧。”金朝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
“什么是摩尔登糖?听都没听过,唬我呢?”沈满棠狐疑地看着金朝,还是被他的话题带着走了。
“就是从法国传来的糖渍栗子,没吃过吧?做的时候要先用糖浆包裹,再用朗姆酒浸渍,吃起来就会既有栗子的香醇又有蜜糖的甘甜。”金朝砸砸嘴诱惑道,“真的很好吃。”
沈满棠急了:“我要吃。”
金朝:“那我们好好谈谈。”
沈满棠勉强“嗯”了一声。他单脚站久了腿酸,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身子慢慢压到了金朝身上。
金朝也顺势抱住他,用尽可能平和的语调问道:“你是不是很害怕被先生和赵叔抱?”
“嗯……”沈满棠嘴一瘪,又憋屈又难堪地把头埋进了金朝的肩窝里。
金朝轻柔地拍拍他的背,继续问道:“去礼查饭店那天你舅舅也有抱你,那时候你吵着要下来,也是因为害怕吗?”金朝现在才将沈满棠的这些奇怪行为联系起来。
之前他对沈满棠有误解,把他的一切举动都归结为矫情和娇气,现在回头想来方觉不对。
沈满棠点点头,坦诚道:“有点害怕,我都没见过几次舅舅。但舅舅以前就爱抱我,所以他比其他人稍微好一点。”
沈满棠又难过地说道:“我不想让他们碰我。每次他们靠过来罩住我的时候我都好害怕。我这样是不是不正常?”他的身子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不会,”金朝平静地疏导道,“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有人怕狗,有人怕鸡,还有人怕水,这都很正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恐惧会在你脑海里留下印记,来帮助你提前规避类似的危险。”
“那我做的是对的吗?”沈满棠都有些迷糊了。
Louis恐吓他时说过的,他一旦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所有人都会厌弃他,连家人都会不要他。久而久之,他开始草木皆兵,害怕除二叔以外所有成年男性的接触。
可现在金朝又说,这是正常的,他可以有自己害怕的东西。
“你还这么小,有防备心是好事。”金朝拍拍他的脑袋安慰道,“但恐惧是棵小树,你越害怕,他就会扎根得越深。像今天赵叔抱你,就只是单纯的想帮你,并没有不好的举动是不是?但你下意识就把他当坏人了。”
他注视着沈满棠的眼睛,严肃郑重地说道:“小满,不是所有人都和Louis一样的,我们不该因为一个恶人的行为否定一个群体,也不该用别人的错误折磨自己。你要是愿意,我们就一起克服它,好不好?
“好。”沈满棠哽咽着说道,一激动还冒了个鼻涕泡。他偷偷把鼻涕水蹭到金朝酱紫色的马甲上,又道:“那你要陪我,我一个人就害怕。”
“嗯,一言为定。”金朝主动和沈满棠勾了勾手,又蹲到他面前说道,“楼梯上太危险了不能背你,平地上应该可以,你上来试试看。”
“不要。”沈满棠干脆拒绝。
“又怎么了?”金朝被他折腾的都没脾气了。
沈满棠默默指了指金朝肩头洇湿的一滩水渍,有他的眼泪,也有他刚擦上去的鼻涕。
金朝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当着沈满棠的面,给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矫情。”他骂道,却又不得不妥协,继续搀扶起沈满棠。
等到了楼梯口,金朝不放心沈满棠单脚跳台阶,便架着他的嘎吱窝,一级一级地托举他。有些先生路过时也想要帮忙,但都被沈满棠拒绝了。
第一次拒绝时,惊吓过度的他紧紧抓着栏杆,瑟瑟发抖地躲着:“不用了,我自己走。”
第三次拒绝时,他礼貌地鞠了个躬,像金朝说的那样,直视对方眼睛说道:“多谢先生好意,我自己可以的。”
每进步一次,金朝就会许诺给他做一种糖。小孩子非常好骗,金朝说什么就信什么,还惊讶怎么会有这样的糖。
其实金朝说的这些糖果都是几年后才会陆续风靡沪上的新式糖果,可惜金朝也不能完全记得配方和制作工序,而他现在又是个需要踩着板凳才能够到灶台的年纪,完全没有能力独立研发一款新式糖果再将其批量生产。
可上一世芦荟死时他才十二岁,若是按照前世的步调走,他根本无力破解芦荟的死局。他只有再快一些,到时才会有保下芦荟和沈满棠的能力。
金朝的思绪很快就被一个大嗓门打断了。
“你们两个堵在这里干嘛呢?”常遇青抱紧双臂,站在楼梯口不耐烦地看着两人。他上下扫视一眼沈满棠,又道:“你脚怎么了?”
沈满棠居高临下地看着常遇青,瞬间的惊讶甚至大过于他潜意识里对常遇青的厌恶。他惊叹道:“你怎么这么瘦了!”说完又有些不安地问道:“你姆妈真不给你吃肉了?”
短短半个月里,常遇青从圆头圆脑圆肚皮的大胖小子变成了个压缩版的小胖子。胖倒还是胖的,只是终于不再是走起路来肉都要抖三抖的程度。甚至他瘦下来后连鼻子都立体了,眼睛也大了些,五官不再被一团肉局促地挤在面中,也是个有鼻子有眼的清秀小孩了。
常遇青没好气地走上来,呛声道:“我一直这么瘦。”
金朝翻了他一个白眼,继续挪着沈满棠。
“都要迟到了,一起抬吧。”常遇青直接抓过沈满棠的一只胳膊就要把他举起来。
“别别别,你放手!”沈满棠才在金朝的训练下摆脱了些对肢体接触的恐惧,就被常遇青的粗暴动作吓回了原型。常遇青虽然瘦了些,但胳膊照样结实粗壮,体型也明显大于其他小孩。沈满棠见了还是害怕,更何况常遇青又是强来。
“我和他一起架着你走,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常遇青我行我素,直接架着沈满棠的胳膊上了个台阶。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金朝无奈,只得架起沈满棠的另一只胳膊往上走。总不能把他撕成两半吧。
两个人合作确实快很多,沈满棠都没回过神,人就到座位上了。
常遇青一甩头,潇洒地扔下句“要帮忙就吱一声”,就回了自己座位。
沈满棠被常遇青的这种剧变吓了一跳。他好像把暴脾气和身上的肉一起减掉了?
但沈满棠被金朝洗脑得很彻底,他和金朝耳语道:“常遇青蔫儿坏,突然帮我一定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金朝完全没有自己荼毒了沈满棠单纯心灵的罪恶感,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公主请看文!

第23章 三面之缘
第一场考的是国语。对金朝来说,这种等级的试卷堪比描红,不用动脑,两刻钟的时间便写完了。他看着身旁啃着指甲琢磨试题的沈满棠,转着笔,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前世他与沈满棠只见过三面。第一面即是他在沈家门口拦车那次,他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自信,觉得这个小少爷既是由母亲抚养长大的,又生得这般温柔可亲,定会告诉他母亲的死因。
虽然挨了顿打,但当沈家司机扔下那袋药后,他还是重燃起了希望。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要活下来。
他饥寒交迫,又受着伤,只觉头脑昏沉。再这样下去他恐怕撑不过今晚了。他只能在街头随便找了个外观豪华的饭店,不顾尊严地跪在了门口。为了能走到上海,从未穿过鞋子的他偷拿了婶子的绣花鞋,就这么走了两天两夜才到了沈家,中间只吃了一个家里拿的窝窝头。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只能赌一把。
门外的小厮一脚踹了过来:“死叫花子,滚别处要饭去。”
金朝被踢翻在地,又虚弱地爬起,使尽浑身力气磕头道:“求你了,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你让我讨口饭吃吧。”
“你知道这是哪吗,找死呢?滚!”小厮粗暴地扯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拖走,他手指插进领口抵抗着,险些窒息。
“放开他!”一个男人从饭店的旋转门走了出来,看到保安的行为制止道。
小厮立刻松手,赔笑道:“对不住啊,先生,惊扰到您了。这小孩刚刚挡路了,我就给他这么一挪……”
那位先生没理会小厮的话,抬手示意他噤声。他弯下腰,上下打量着金朝。上海的雪天里,这个少年衣着单薄且肮脏,脚上还穿着双不合脚的绣花鞋。脸上倒是干净,身上也没异味,只是浑身瘦得厉害,看着吓人。
他问道:“你跪在门口做什么?是有什么难处吗?”
金朝瞧着这人通体一身玄缎夹棉长衫,一看就知面料昂贵,是个有钱人。他极力忍住眩晕想吐的感觉,跪起身子磕头道:“我父亲过世,母亲在上海惨死,我想来讨个公道却被主人家无理殴打,如今只能流落街头。若先生不嫌弃,我可以给您洗衣做饭、洒扫砍柴,只求您给个住处收留我。先生,您行行好,我日后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小厮在一旁不屑地嗤了一声。要饭的人他见多了,要住处的他是第一次见。
“你起来,我们好好说。我这里是有份工能让你做,只是对你这个年纪来说可能辛苦些……”那位先生话音未落,金朝便晕了过去。
晕之前他只想着,这下不会死了。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有些阴暗的仓库里,周边堆满了货架和一袋袋小麦。他挣扎着坐起,床在他的动作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引来了外面的人。
是饭店遇到的那位先生。先生见他要起,制止道:“别下来了,盖着被子吧。把这碗粥喝了再吃药。”
“多谢先生。”金朝接过碗,不顾粥还滚烫就狼吞虎咽地舀进嘴里。几口热气腾腾的白粥下肚,他的身体终于热起来了,饿了太久的胃像是抱怨般的发出几声响亮的腹鸣。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男人说道,“你也别叫我先生了,我叫陶园昌,你就和厂子里的小弟们一样,叫我陶哥吧。”
金朝有些叫不出口,只能折中叫了句“陶老板”。
“嗯,你还记得昏过去之前许诺过要给我当牛做马吧?”陶园昌调笑道。
“是,我记得的。”金朝现在才觉出尴尬。可若不是他潜意识里还知道去有钱人出入的场所讨饭,他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那我跟你说说你的工作内容。你要是听了觉得累、不想干,也没事,我就当随手做好事了,不用你回报。”陶园昌娓娓道来,“我这儿是家糖果厂,叫福臻糖果,去年才刚开张的。底下有四十来号人,都比你大些。你刚进来呢就当个学徒,先从搅糖浆、装盒、搬东西这种活做起,等上手了我再安排师傅教你做糖。”
“好的陶老板,我能行。”金朝暗道,他五岁就下田帮着插秧了,金家可不养闲人。别看他瘦,干体力活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陶老板点点头,咳了咳,又不好意思道:“别看我穿的还行,我冬天也就这一身好衣服,多的钱都投厂子里了,所以现在工资还开不了太高。比你年纪大的兄弟们干的多些,拿的自然也要多些。他们是一日十五文,我呢先给你十文,等你大些再涨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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