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满棠不乐意,又把衣服夺了回来:“不能还不能还,还了我就生气了。”他把衣服递给金朝,第一次摆了少爷的谱:“就一件衣服,你不穿就是不给我面子。”
金朝暗道,这又是哪张酒桌上学来的流氓话。
芦荟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元宝,你穿吧,别辜负了小少爷的心意。我让二爷别再送了便是。快上学去吧,别迟到了。”
沈满棠看着金朝穿回外套,有些委屈,一路上沉默着不说话。
“怎么了?”金朝看他吃完饭团,拿手帕给他擦嘴,关心道。
“芦姐姐是不是不高兴了?”沈满棠有些泄气,以为自己办坏事了。
金朝:“没有,我姆妈就是不想白拿二爷的东西,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要多想。”
“那我用压岁钱给你买衣服好吗?”沈满棠提议道。
“也不用,我有的穿就行,不用买那么多的。”金朝揉揉沈满棠的脑袋,附耳说道,“而且我姆妈会做衣服,做出来的肯定比我之前穿的要好看。你的袜子、毛衣不也是她织的?”
“我就是不想你被常遇青笑话。”昨晚沈满棠没说实话,只说自己不喜欢金朝穿佣人装,直到现在他才肯吐露心声。
“我们不是换新班级了?况且常遇青这种以取笑人为乐的行为是非常恶劣的,我们应该唾弃他,而不是被他的话牵着鼻子走。”金朝又理所当然地踩了常遇青一脚,并且毫无顾忌地当着赵丰年的面说。
赵丰年看了一眼后视镜,再次觉得金朝这孩子不简单。他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听到金朝教唆沈满棠远离常小少爷了。这样一个心怀鬼胎的小孩有沈满棠捧着,还有沈沧特意交代给买衣服,真是稀奇了。
到了新班级,沈满棠只觉神清气爽。没有常遇青那个讨厌鬼在的班级真是太美好了。
汪缘觉让两个小孩先做了个自我介绍,随后又环视教室想给他们安排座位。
有两个女生特别积极,高举着手表示想和沈满棠一起坐。金朝定睛一看,是之前给沈满棠送过糖的陈凤瑛和高文兰。
沈满棠拉着金朝的手,坚定道:“我不要和元宝分开。”
汪缘觉尴尬地推了推镜框,只好让最矮的沈满棠坐到了最后一排的空位上。“你们先坐着,等下次换座位了先生再重新排。”
沈满棠习以为常地往屁股下面垫了两个书包,在最后一排晃悠着腿,好不悠哉。新学年的课金朝早就带着他预习过了,他虽然听得一知半解,可到了学堂也没如汪缘觉预期的那般学得吃力。
这一天下来沈满棠过得非常开心。在家只能抓着金朝说话,他都要憋坏了,突然间多了这么多新同学围到他桌前,他高兴得合不拢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可恨的是,放学时常遇青还是来了,和几个跟班把前后门都堵了。沈满棠绕不过去,硬着头皮吼他:“你干嘛啊。”
“你为什么转班?”常遇青叉着腰质问,可惜瘦了些后就不如从前有气势了。
“考太好了没办法。”沈满棠双手抱臂,故意用鼻孔看他。
常遇青无语道:“……那你前两周为什么没来上学?”
沈满棠狠狠跺了跺他的小皮鞋,提示道:“我脚受伤了呀。”
常遇青低低地“哦”了一声,又硬邦邦地说道:“我还给你带拐杖了,结果你人没来。”
沈满棠看了一眼常遇青,别扭地说道:“我用不了拐杖,我还没拐杖高呢。我家刘伯也有根拐杖,上面还雕了条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话多了,赶忙变脸道,“你堵门口干嘛,我要回家了。”
常遇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糖给他:“这是日本糖,我爸爸从汉口带回来给你的。”
沈满棠不接:“常伯伯为什么要送我糖?”
“给你你就拿着,废话真多。”常遇青强硬地将糖盒塞到沈满棠手里,骂骂咧咧地跑走了。
“你这人脾气真差!蛮不讲理!”沈满棠大声冲常遇青的背影骂道,转头又把糖递给金朝,“元宝,你帮我拆开好不好?”
“你收他糖?”金朝拧眉,把两个书包背到了身后才去接糖盒。
“啊……这是常伯伯送我的,可以吃吧?”沈满棠满眼希冀地看着金朝。
“以后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别收别人的东西。”金朝说着,还是把糖拆给了他,“下不为例。”
“嗯嗯知道啦。”沈满棠嚼着牛奶糖,应的倒是痛快。
出了校门,那辆醒目的奔驰轿车早已停在树下。沈满棠脚踩在真皮座椅上,头枕着金朝的大腿,美滋滋地品鉴着牛奶糖。
“元宝,我觉得这个奶糖还没有你做的糖栗子好吃,这个太硬了,味道还淡淡的,我不喜欢。”
“那是摩尔登糖,不是糖栗子。”前糖果厂老板较真儿地纠正道,“你不喜欢吃就别吃了吧。”
沈满棠改口道:“随便吃吃还可以,不要浪费。”
金朝笑了:“你哪有什么糖是不喜欢吃的?我看你干嚼白砂糖都行。”
沈满棠两眼冒光:“我今晚就想吃年糕蘸白糖。”
金朝皱眉:“不行,你糖吃太多了,得控制点。你昨晚还拿白糖拌饭了,哪有人这么吃糖的?”
沈满棠不服气,张嘴道:“我又没有烂牙齿,我天赋异禀,可以天天吃糖。”
然而大话不宜说太早。沈满棠刚闭嘴嚼了两下牛奶糖,就因为糖的粘性太强,把下排的一颗门牙粘掉了。他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将牙齿吐了出来:“我的牙!”
“没事,你这颗牙本来就松了。”金朝接过牙,用手帕包好,“张嘴我看看。”
“啊——”沈满棠张大嘴巴凑近他,嘴里还有甜甜的奶糖味。
金朝用手指轻微地碰了碰周边的牙,暂时还未松动,他又交代道:“过几个月就会长出新的牙齿了。等它完全长出来之前都不能舔这个洞知道吗?”
“知道了。”沈满棠应是应了,但还是阳奉阴违地舔了舔。舌尖掠过牙槽缺口处,一阵酸酸麻麻的(颗无爱kuai,不让打)感传来,就和撕倒刺、咬嘴皮时一样,这种刻意自虐带来的轻微疼痛感十分令他着迷。
“还舔?”金朝一把掐住他的脸往中间挤,把他紧闭的嘴挤成了难看的竖条状。
“错了错了。”沈满棠声音含糊地认着错,挥着手求饶。
俗话说“上牙扔床底,下牙扔屋顶”,金朝一提起这个习俗,沈满棠便跃跃欲试。然而沈家花园可不是乡下,没有那么矮的平房,金朝只好领着沈满棠去到沈家下人住的一排矮屋前。
沈满棠撞了撞金朝:“元宝,你刚来的时候我还到这里给你送过巧克力呢。你那会儿是不是可讨厌我了。”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眨巴着大眼睛,期待金朝说点好话。
“是有点烦你。”金朝实话实说。
“啊啊啊啊,”沈满棠跺着脚,“你不许烦我。”
金朝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别闹了,快扔吧。”说完他便把手帕打开,递到了沈满棠面前。
“哇哦!”沈满棠抓起牙奋力一扔,扔完才想起来问一句:“为什么要把牙扔屋顶上啊?”
金朝解释道:“把下排的牙齿扔到屋顶上,是希望你的新牙能快快向上生长。等你上牙掉了就要扔床底下,寓意着向下生长。等到全部牙都换完了你就是个小大人了。”
沈满棠:“那我要快点长大,当大人!”
金朝:“长大有什么好的?”
“长大就可以像二叔那样,挣好多好多钱,”沈满棠夸张地举起双臂画了一个大圈,“然后我就可以给你买漂亮的新衣服,还可以买好多好多的糖。”
“我不用你给我买衣服,你想吃糖也不用自己挣钱买。你忘了?我以后是要开糖果厂的,到时候你想吃多少都行。”金朝轻轻拍了拍沈满棠的脑袋,叹气道,“你慢慢长大就好。”
金朝觉得自己头上就像有一把利剑高悬着,每到一个节点,这把剑就会下降几公分。沈满棠开始掉第一颗乳牙了,等他换完全部的牙,芦荟便要开始历死劫了。
金朝想,他得抓紧进度了。沈满棠现在黏他比黏芦荟更甚,他已无需在沈家多费心机。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陶园昌,在外头站稳脚跟。
此时距离他上一世遇见陶园昌那会儿还有整整六年的光景。陶园昌此人生性烂漫洒脱,此刻也不知身在何处,让金朝一时间无从找起。可他这个年纪,与谁谈生意都像是在玩过家家,只有他这个前老板是真的广结善缘,不问出处,他也只信得过陶园昌。
深夜,芦荟罕见地将金朝叫到隔间谈话:“元宝,你这身衣服二爷说了,就当是付给你这几个月的工钱,不用咱们拿钱。二爷还夸你把小少爷照顾得很好,以后每月都给你发工钱呢。”
金朝点点头,安慰道:“等我拿工钱了,姆妈你就可以少辛苦些了。”
澄衷学堂的学费十分高昂,芦荟坚持不要傅君佩出这个钱,自己把几年的积蓄都拿了出来,给金朝交了学费。为了能供金朝一直读下去,她还接了许多针线活,每晚等他们睡下后她便在隔间里缝缝补补,一夜夜地熬着。
“姆妈不辛苦。”芦荟摸着金朝瘦削的面庞,眼底泛起了泪花,“是姆妈没本事,以前没法养活你,只能把你一个人留在金家吃苦。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这么懂事,姆妈也得为你做些什么,把我们家元宝好好养大成人。”
“姆妈,你已经很了不起了。金家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当初离家出走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我就是因为知道我姆妈是个很要强,也很坚强的人,我才会那么努力读书。我希望我以后也能成为你的依靠,让你过上好日子。”金朝拍拍芦荟因干活而变得粗大的手掌,轻轻把脸贴了上去。
“姆妈,虽然我没能在你身边长大,可我看小少爷,就像是看到了你这些年教养孩子时的模样。你把小少爷养的那么好,小少爷也那么爱戴你,说明你真的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母亲。我为我是你的儿子而骄傲。”
芦荟的心中淌过一丝暖流,她也俯下身靠在了金朝头上,欣慰道:“我家元宝也是明事理的好孩子,姆妈也谢谢你能成为我的孩子。”
晚间的壁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静静地洒落在母子俩的身上。室内一派温情祥和,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母子二人沉浸地享受着这段难得的宁静时光,谁知沈满棠却突然冒了出来,一把扑在了两个相互倚靠的人身上。
“你们在干什么呀,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房间里?”沈满棠不解,强势挤入母子二人的拥抱中。
金朝率先起身,脱离了三个人叠罗汉的游戏。“我们在商量让你少吃些糖,不然你新牙刚长出来就烂了。”
沈满棠当没听见,自顾自地跑走了。过了一会儿卧室里又传来他的叫喊声:“我要洗澡啦,有人帮我吗?”
金朝笑着摇摇头,和芦荟说了晚安后便认命般地去了浴室。
作者有话说
沈满棠:一个致力于加入所有二人世界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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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牌位
清明过后没几天,便是沈天佑与沈泓的忌日。海难发生后过了整整十日父子二人的遗体才被打捞上来,就近埋在了加拿大的哈利法克斯市。曹锦和悲痛欲绝,在沈家祠堂里为父子俩供奉了牌位,还在薤露园公墓为他们置办了衣冠冢。
可惜的是,沈沧从不允许沈家人祭拜他们,只默许了郭海彪在清明、忌日这两天去墓园代为洒扫。旧年,薤露园西迁,改名万国公墓,沈天佑与沈泓的衣冠冢也因此不得不迁移。
郭海彪接到墓园的消息,特意到银行请示沈沧,却被他一阵迁怒。
“这点小事不用同我说,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郭海彪也是沈天佑身边的老人了,实在看不惯沈沧这副狼心狗肺的模样,转头便去了西厢楼找曹锦和哭诉。
曹锦和哆嗦着手示意他坐下,莞尔一笑道:“难为你,还想着,天佑啊。”
郭海彪一拍大腿,尽诉衷肠:“嫂子,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啊。天哥大了我整整一轮,我一直视他如兄如父。他走后我也尽心尽力地辅佐他儿子。可沈沧呢?他连自己亲父兄迁墓都不管不顾。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才会让他狠心至此啊!”
曹锦和还是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他就,这样。我活着,他都,这么对我。何况是,死了的人?”
“嫂子,我不会让他再欺负你们了。沈家有今日都是天哥赤手空拳搏来的,他沈沧算什么东西?”郭海彪义愤填膺地咒骂道。兄弟义气让他一时忘却了所有,只想着为沈天佑讨个公道。
曹锦和拍拍他的手,眼角闪过泪痕:“阿彪,那你,能不能,帮帮,嫂子?”
今年郭海彪死了,公墓那边是彻底没人去了。少了这么个人提醒,沈沧都忘了今天是他父亲和大哥的忌日。
傅君佩踌躇半日,待到沈沧回家后还是忍不住和他提了一嘴:“你今天有去祠堂给你爹和大哥上柱香吗?”
沈沧面色骤变,强压住心中的不耐,把她拉入了会客室。
关上门,他道:“他们不配被祭拜。”说罢他又心头一紧,“你没去吧?”
“没……我知道你不乐意我和小满去。”傅君佩在他心口抚了抚,柔声道,“可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当年其实也是你姆妈做主撮合的我与你大哥,怨不得他们。”
“沈泓又不是残了废了,这么大个人了,他要真不愿意,还能把他绑来娶亲不成?他对你以礼相待数月,你就真把他当受害者了?”沈沧气不打一处来,拿起会客室的苹果就想砸。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了,我说错了好不好?”傅君佩见说不通,只能倾身抱住他,“你这暴脾气,一点就炸。”
沈沧温香软玉在怀,气也消了大半。他把苹果放回果盘里,恹恹地回抱住傅君佩。“我那个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虚伪、懦弱、自私,沈泓和他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难怪曹锦和那么偏爱她的好大儿。”
“好啦你,还说。”傅君佩不满地戳戳沈沧的腰。
“我讨厌沈泓。”沈沧像个孩子似的,贴在傅君佩耳边碎碎念道,“曹锦和对他可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可能逼他娶亲?除非他对你一见倾心,否则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可我也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大哥对我真的没有私情。他根本就没……”傅君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算了,现在人都死了,想问也没处问。”
沈沧借着会客室昏黄的灯光细细打量起他的爱人。灯下的美人比平日里更添一种朦胧的美感,便是谁看了都会心动。他执拗道:“他就是喜欢你。”
傅君佩哭笑不得:“好好好。所有人都喜欢我好吧。”
沈沧:“我逼问了曹锦和这么多年她都说不出缘由来,不就是为了袒护她儿子?”
傅君佩认输道:“好了,不提不开心的事了。你父兄都去了这么久了,你姆妈现在也变成这副模样了,或许这就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吧。我们又何必揪着过去不放呢?”
“好,听你的。”沈沧装的乖巧,又哄傅君佩给自己揉揉肩。
曹锦和会变成如今这样可不是什么现世报,沈沧没和傅君佩坦诚过这点。自沉船的噩耗传来后,曹锦和的身体便垮了。她表面上强撑着处理隆燊银行的事务,实则外强中干,不堪一击。沈沧顺势而为,在她日常服用的中药中加入了一味朱砂。
最初朱砂确实发挥了清心安神的功效,也让曹锦和短暂地摆脱了失眠多梦的困扰。可随着沈沧不断加大朱砂的剂量,她开始出现头晕恶心、记忆衰退、肢体震颤等症状。在她修养的这段时间里,沈沧步步夺权,到后来甚至把她刚出生的孙儿都夺走了。
沈沧享受着肩上柔荑的轻按,突然改变了主意。有段时间没刺激老太太了,他得去给她添点不痛快。他抓过傅君佩的手亲了一口:“我今晚回西厢楼住,有事要处理一下,你早点睡。”
日暮西沉,西厢楼里,丁香正拿着一捆针线犯愁:“老太太,您这牙还是别拔了吧,再拔您吃饭都没法嚼了。”
“沈沧前段时间不是和你说了,那药吃多了牙会出问题。我若是一口好牙,岂不是叫沈沧起了疑心?”曹锦和狠下心来,拿过线便往自己的牙上套,“你去把另一头拴门上。”
丁香不忍心,还欲劝说几句,便看到曹锦和的窗前有一个高大的黑影闪过。“坏了,二爷回来了。”
丁香速速将针线收起,蹲到曹锦和轮椅边给她捶腿。还没捶几下,沈沧便推门走了进来。
“二爷。”丁香站起身来,对沈沧鞠了一躬。
“她最近怎么样?”沈沧坐到床上,用下巴指了指曹锦和。
丁香摇摇头道:“老太太精神越来越差了,一天能睡六个时辰,醒来也要恍惚好一会儿才能认清我是谁。”
“嗯,辛苦你了。”沈沧从兜里掏出一盒雪花膏递给她,“这是小少爷平日里用的雪花膏,太太说他用不了这么多,让我拿一盒给你。”
丁香迟疑地接过雪花膏,又速速收回了手背到身后。上回赵丰年给的银元她没舍得用,只是去厨房抠了点猪油擦手。她又不是金贵的主子,哪有钱和精力去保养一双不停干活的手。可她也不知为什么,不愿叫沈沧瞧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白送的雪花膏丁香自然不会推辞。只是这东西是傅君佩赏的,她心里便觉得别扭极了。
沈沧没看出她的小心思来,蓦地起身推起曹锦和的轮椅:“我带老太太去个地方,你不用跟来,晚些我再把她送回来。”
“好,二爷你们路上当心些。”丁香将他们送出了门,转身就把雪花膏用力扔进抽屉里。她腹诽道,雪花膏才值几个钱?当谁买不起似的,就这也送的出手。
她想起自己的男友,又觉出他的好来。起码赵丰年给钱大方,自己跟着他也有余力买些摩登女郎的精致用品,不至于像个井底之蛙,连人家赏赐的物件都看不出好坏。
一路上曹锦和都在闭目养神,对沈沧会把她推往何处没有丝毫的疑惑与恐惧。直到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到了祠堂门口,才有些怔忪。
沈沧连人带轮椅抬了起来,跨过台阶和门槛进了祠堂。“姆妈,你上次来祠堂是六年前了吧?这些年我给祠堂做了点小变动,怕气着你,所以一直没敢让你来。今天突然觉得还是得带你来参观一下,否则等你真不记事了,就没人记得爹和大哥了。”
“喏,这是他们的牌位。你现在是不是看不清字了?我还是念给你听吧。先夫沈公讳天佑之灵位、故男长子沈泓之灵位,这两个都是你立的。”沈沧指了指沈天佑左侧的牌位道,“还有一个,先妣沈母王氏讳宥慈之灵位,这个是我立的。”
曹锦和目眦尽裂,怒不可遏地吼道:“我是你妈,你怎么能,把她放到祠堂里!”
沈沧耸耸肩笑道:“看来生气有助于你病体康复,你看这不就连结巴都好些了吗?”
曹锦和急火攻心,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连肺都要呕了出来。
“这是大太太,放沈老头边上不是应该的吗?你不让他们原配夫妻生同寝就算了,死同穴都不肯吗?我可是把大太太的墓都迁到我爹边上了。”沈沧疯笑道,“不过你放心,我爹牌位右边的位置还是留给你的。你做继室的也要大度些,百年之后还能留个贤名。”
曹锦和气的装都装不下去了,破口大骂道:“她算哪门子,大太太!是你爹,不要她!”
沈沧又是把脚移到轮胎上,嚣张地前后摇晃着:“是啊,这事确实不是你一人的错。沈天佑为了你娘家的助力娶了你,可他的发妻却在老家替他尽孝,人家快病死前来上海托孤还被你打出了门。你们造了这么大的孽,我给人家摆个牌位怎么了?”
曹锦和的指尖狠狠扎入掌心,尖叫道:“你是我儿子,为什么,可怜她?”
沈沧摇摇头,奇怪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可怜她了?可怜她的难道不是沈泓吗?他对王氏的养子可比对我这个亲弟弟还要好。他那样你都忍了,我摆个牌位你就受不了了,你说你荒不荒谬?”
曹锦和听到“养子”二字时,身体便禁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但她常年伪装四肢抽搐,伪装得出神入化,就连沈沧都没发现她此时的异样。
“你当年莫名把老三贬到英国,不给吃不给穿的,也是因为仇恨王氏?可大哥那么宝贝他三弟,去了英国怎么会不与他联络?”沈沧背着手,绕着曹锦和的轮椅一圈圈地转着,“佩儿可是跟我说,他们在英国的时候三弟偶尔会来家里坐坐呢。你看看,你丈夫,你儿子,有一个向着你的吗?要不是他们主动邀请,老三又怎么会得知他们去了英国?”
“滚!”曹锦和恨不得现在就起身把沈沧掐死。沈沧的一番话或许只是为了拿王宥慈和沈泱刺激她,却误打误撞挑起了她心中最不愿回忆的往事。
“我滚了你怎么办?爬回去?”沈沧捧腹大笑,“姆妈,我还不至于这么不孝。”
他尽兴地嘲弄了曹锦和一番,将压抑了一晚的郁气都发泄尽了。他半推半玩地把曹锦和送回给丁香,本欲上楼休息,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掉头回了东厢楼。
曹锦和看着窗前闪过的黑影,问道:“沈沧又是去东厢楼了?”
丁香嫌弃道:“估摸着是。”
曹锦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要是没有傅君佩这个贱蹄子,他也不会与我反目。若你当初和沈沧好上了,恐怕今时今日一切都不一样了。”
丁香一惊,一时间思绪混乱,无言以对。
曹锦和牵过丁香的手,惋惜道:“你瞧瞧你,出落得这般水灵,当真是我见犹怜。只可惜遇上沈沧这么个肤浅的男人,白白糟蹋了大好年华。你这样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我也想让你有个好归宿。这样吧,你现在去把赵丰年叫来,我和他谈谈。他若是能堪大任,你以后也能跟着享福。”
赵丰年被传唤来时一脸不耐,对丁香呛声道:“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我在银行还有许多事没处理。今日难道又是要我给小少爷排队买桂花糕?”
“你别气嘛,老太太有很重要的事要同你商量的。我在外头候着,你们慢慢聊。”丁香撒娇道,把赵丰年连拉带扯地带到了西厢楼外。
赵丰年深吸一口气,正欲进门,却见曹锦和房内紧拉着的窗帘后面映出一道高高的人影。
“谁在里头?”赵丰年抓住丁香的手问道。
“没谁,就老太太一个人。你快进去吧。”丁香推了把赵丰年,催促道。
赵丰年心跳如擂鼓,脑内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等他进了门,果然就见曹锦和静立在窗前,在给沈泓上香。
“老太太……”赵丰年声音一出,才发觉自己竟是在颤抖。
“你来了?快进来坐。”曹锦和微笑着转身,向他招手。
“我……老太太,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赵丰年坐立难安,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你慌什么?老太太就是找你聊聊天,别怕。”曹锦和调整了下轮椅,与赵丰年面对面坐着,“你和丁香最近如何了?”
“回老太太,我和丁香挺好的。就是我近来有些忙,不大能顾得上她。”赵丰年如坐针毡,实在猜不透曹锦和找他谈话的目的。
曹锦和点点头,又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和丁香成家?”
“还不急,”赵丰年讪笑两声,“我现在也给不了丁香什么,她跟着我得吃苦头的。”
曹锦和眨眨眼,不急不缓道:“是不急着娶她,还是根本不想娶她?”
“我……”赵丰年正欲开口辩解,却被曹锦和打断了。
“我打头一回瞧你便知你并非池中之物,日后必定飞黄腾达。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当真愿意娶一个婢女为妻?”
“郭海彪没了,沈沧就相当于少了一只手臂。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此刻最重要的就是顺势往上爬。沈沧这人心机深重,你是什么心性的人他一眼便知,单靠你一个人很难斗得过他。但倘若你我二人联手,这胜算可就大了。”
“老太太,这实在是太突然了,您能让我再考虑考虑吗?”赵丰年心里乱透了。他虽对沈沧有些许不满,可却未曾有过取而代之的想法。
曹锦和恩威并施道:“我如此看好你,甚至不惜牺牲老爷忠仆的命,就为了扶你上位。你若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那就只当是我老了不中用,看走了眼吧。”
赵丰年联想到郭海彪两个月前莫名失踪的事,如芒在背,连忙跪下投诚道:“老太太有事尽管吩咐,我定当为您效犬马之劳。”
一个府内,这厢还是波云诡谲,那厢却是一片祥和。沈满棠漏夜敲响傅君佩的门就要进去,却发现房门被反锁住了。
金朝想把他拉回房去,便低声劝道:“你看,太太已经睡下了,我们明早再来好不好?”
沈满棠不乐意道:“可我现在就想让我姆妈看我新长的牙。”
金朝:“你的牙才冒了个尖,明早看也是一样的,回去睡觉好不好?”
沈满棠有些失落,最终还是低低地说了声:“好吧。”
金朝刚要牵起他的手离开,身后的门便打开了。“怎么了,小满?”傅君佩蹲下身问道。
“姆妈,我牙长出来了,你看!”沈满棠兴奋地呲牙,要傅君佩看他牙床上刚冒头的小白点。
突然,房内传出床嘎吱响的声音,沈满棠敏锐地捕捉到动静,问道:“姆妈,你房间里有人吗?”说着便闯了进去。
金朝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和傅君佩告退了。
金朝:你们自己解释吧,我先回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