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by甘汁若饴
甘汁若饴  发于:2024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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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些陶老板,我一定会好好干的。”金朝听了工资数目,喜出望外。在金家他再怎么干活可都不会有一文钱进他口袋。
“嗯……还有件事,”陶老板更加不好意思了,“我平常一般都住厂子里,你现在睡的就是我的床。工人们没成家的一般都住在工棚里,有时候挤不下还得睡地上。总之住的环境不算太好,我先带你看看去。”
金朝没懂陶老板的难堪。他一个大老板都睡在工厂杂物间里,为何还会因为工人住的不好而羞愧?他以为像他们这种人,只会尽可能把工人榨干。
之后的一年里,他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他们厂子日夜工作,每日两班倒,他几乎干完活便倒头就睡,没有力气去想别的什么。他要学的东西也很多,短短一年他就学了梨膏糖、雪花糖、红枣糖等十余种糖果的制作方法。
当时的糖果厂还未引进机器,所有工序都是手工操作的,但他们厂的月产量却能达到两万多斤。这样的成绩离不开陶园昌的领导。他几乎日日都与工人同吃同睡,不用外出谈生意时也会和他们一起做糖。
他还十分鼓励工人们识字念书。换班间隙、用餐期间……只要有空,他便会给大家读报念诗,甚至自费购买一批识字簿教大伙儿认字描红。从前金朝只在镇上的私塾外偷听过课,从不敢奢望有一日能够读书写字,因此对陶园昌,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工作上也更加尽心卖力。
极高的工作强度与更高的精神追求填满了金朝的每分每秒,可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为什么来的上海。他要再见小少爷一眼,问清母亲的死因。
每个月里工人们只放半天假,这半天里金朝都会候在沈家附近,想要有机会和小少爷说上话。
或许这就是天意,他苦苦等待,终于拦下了几次沈家的车,却从未见过小少爷的身影。每回他都做好了见不到他就挨打的准备,可是工厂的工作不等人,每次被打后他都无法跟上出活的速度,只好放弃了盲目拦车的蠢办法。
就在金朝几乎要放弃守株待兔时,他在一张用来擦玻璃的旧报纸上看到了一则去年的报道。报道称昨夜沈小少爷生日宴临时取消,宾客哗然。据沈家解释,取消的原因是沈老太太突发疾病,需要静养。
小报记者还在文章末尾调侃,沈家小少爷每年生日都大操大办,牵线了不知多少桩生意。昨晚宴会没办成,最伤心的恐怕不是沈小少爷,而是想要借机谈合作的各路权贵。
金朝第一次知道了沈小少爷的名字,原来他叫沈满棠。他又记下了沈满棠的生日,公历十二月十五日。
他开始留意各类报刊中关于沈家的报道,遇上不认识的字他就翻字典去查。可报道多数围绕隆燊商行和沈沧,并没有沈满棠的影子。那年十二月十五日,他特意请了一天的假蹲守在沈家门口,虽未见有宾客上门,却终于蹲到了沈满棠。
当天下午,一辆陌生的庞蒂亚克轿车驶到了沈家门口,不一会儿沈满棠便从家里走了出来。只见一个高个少年从轿车上下来,走到另一侧给沈满棠拉开了车门。此人正是常遇青。
金朝激动又急切地冲上前去拽住沈满棠的手:“沈小少爷,您还记得我吗?我是芦荟的儿子,我来是想……”
话未说完,霎那间,他被常遇青一拳打倒在地。他没有防备,呆愣看向沈满棠。他觉得沈满棠会如同初见时那般,阻拦别人对他的暴行。
可沈满棠没有。他像是见了鬼一般浑身颤抖,崩溃地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目光涣散地看向远方,根本没给金朝一点眼神。
“沈小少爷,您是我姆妈带大的,求您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告诉我真相好吗?”金朝爬起身,又试着上前叫醒慌乱中的沈满棠,让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滚,你是什么东西,沈小少爷是你能碰的人吗?”常遇青两世都是一副霸道脾气,见他又想来拉沈满棠,便一脚踹了过去,又对下人吼道,“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还不把他轰出去。”
沈家门卫一拥而上,将金朝拖进了草丛里,像他第一次来沈家时一样拳打脚踢。
金朝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一声声大喊着“沈小少爷”,却只听见了车子驶走的声音。
殴打中有人趁火打劫,拿走了金朝的挎包。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盒金朝亲手做的巧克力。当晚金朝还是忍着疼痛躲在了沈家不远处,却并未等到沈满棠回来。
十二月十六日,他翻遍了所有报刊,却没看到一篇报道沈满棠生日宴的文章。可照那位记者所说,沈满棠生日宴是上海滩一大盛事,去年也是临时取消的,那今年为何也没操办?难道就是那日的变故害得母亲去世?
他当时想不通许多事,甚至第二天回想起沈满棠的激烈反应时,还怀疑他就是害死芦荟的凶手。可他又打心底里不愿相信母亲养出的孩子是个恶魔,而这个恶魔还有副安琪儿的面容。
第三次见面,也是他们前世最后一次相见,是在沈满棠二十一岁生日宴上。只是这场宴会并没有设在沈家,而是在华懋饭店的和平厅内举办。到场的宾客也不再是那些跺跺脚就能震慑上海滩的名门富商,而是些与沈满棠一丘之貉的二世祖。
彼时的金朝已经从陶园昌那里接手了福臻糖果厂,算得上是个小有名气的老板了。一个电话的功夫,他就拿到晚宴的邀请函。
距离他上一次遇见沈满棠已经过去了九年。这九年里,无论他找多厉害的侦探调查沈家、跟踪沈满棠,都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芦荟就像是个从未出现过的人一般蒸发了。案件已经过去太久了,而沈家的发展更是如日中天,以金朝当时的身份地位,想对沈家做什么都可谓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兜兜转转,他只能再次从沈满棠入手。这些年来,他在传闻、报刊、密信里见证了沈满棠的堕落腐化,仿佛这才是他的本性。金朝觉得自己有理由相信,这样的人是不会念及他母亲的养育之恩的。而他又是芦荟生前接触最多之人。
如果凶手真是他,哪怕一命抵一命,他都要了结了沈满棠。
于是他又一次带着贺礼来到了沈满棠的生日宴。贺礼依旧是一盒巧克力,只是这次他带的是福臻糖果公司出品的高级巧克力,比当年没送出手的那块自是不知精美多少。
金朝随手将巧克力递给了和平厅门外的侍应生。他这份贺礼在公子哥送的大礼面前确实寒酸,就连侍应生都不免多查看了几遍他的邀请函确认身份。
“先生,已经登记好了,里面请。”侍应生为他拉开了宴厅的大门。
宴会已经开始很久了,里面热闹非凡。有举杯寒暄的,有划拳拼酒的,也有和衣着大胆的舞女跳交际舞的。金朝看着这群醉生梦死的浪荡子们,内心满是鄙夷。他游离在人群里,寻找沈满棠的踪影。
大厅里显然没有,盥洗室也没有,就连存衣处都找不到沈满棠这人。金朝越找越急躁,看到存衣处边上还有一扇隐蔽的小门,便一把推开。沈满棠果然在里面!不止有他,他的小女友和常遇青也在里面。
沈满棠斜躺在一张美人榻上,和女星江彩蝶黏糊地交叠着,手里还拿着柄长长的烟枪。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吸着,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而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常少爷此时就挤在床榻边沿,贴心地将鸦片灯凑到他的烟葫芦口,防备他平躺着就能吸烟。
常遇青听到了声响,但直到给沈满棠溶完了烟膏才转过身来。他看向金朝,觉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常遇青打量着金朝。此人一身古板老气的西装,没有佩戴胸针、口袋巾等装饰物,袖扣的材质也十分廉价,实在不像是今日的宾客。
金朝没有理会他,径直走了进来。他看着榻上蜂狂蝶乱的一对男女,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沈满棠放荡形骸的模样,肮脏的令人作呕。
他上前夺过烟枪,又把女人推开,将沈满棠一把抱了起来。谁知本还是精神涣散、眼神迷离的沈满棠,在被抱起后却突然发癫,害怕地大叫起来。
“滚,滚开,不要碰我。”沈满棠崩溃地挣脱金朝的桎梏,双手抱头在床榻上蹲下。
这反应,甚至比九年前那次还要激烈。金朝也不知怎么了,他竟会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自甘堕落而生气,甚至冲动地想要把人掳走。
常遇青的拳头接踵而至,打在了金朝脸上。金朝没有后退,与他厮打起来,破口大骂道:“你怎么敢给他吸这个,你想害死他吗!”
“你是什么东西,我们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常遇青锁住金朝的喉咙往死里掐,而金朝也不甘示弱,猛踹了一脚常遇青的裆部。
外面的宾客和侍应生听到动静纷纷赶来,就见到了这般混乱的场面。他们自然都是帮着宴会主人的。金朝被众人围殴着,混乱间被扔出了饭店。他吐出一口血水,用手狠狠砸向地面。
今天是他冲动了,他本可以不管沈满棠的荒诞行为,甚至可以利用他不清醒的意识套话,可他却搞砸了这一切。他愈发怀疑起了沈满棠。他不知道沈满棠在今日这副迷幻的状态下能否认出他,可每次碰面他都像见鬼一般地害怕他。
回到家中后,他又立即给侦探去了个电话,请他伪造身份混入沈满棠交际圈中打探消息。他有很强烈的预感,芦荟的死与沈满棠脱不了干系。
谁知第二日,每份报刊的头版上都是沈小少爷因过量吸食鸦片,呼吸抑制而亡的消息。
金朝又转了圈笔,回顾了上一世他与沈满棠的三面之缘。直到今日,他才明白沈满棠当时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幸好,他已经解决了始作俑者,以后也能帮着沈满棠摆脱恐惧。
Louis消失了,常遇青也被他挑拨走了,沈满棠应该是不会再死在烟榻上了。可他还是无法放松。
他转头看向正咬着指头,绞尽脑汁写作文的沈满棠,实在忍不住,上手掐了掐他的胳膊。这家伙以前还爱玩女人,可怕的很!他想起自己将那个衣衫不整、媚态百生的女人从沈满棠身上推下时的场景就恼火。
沈满棠一脸懵地转过头来,就见金朝一脸愤懑看着他。他想要开口问金朝怎么了,金朝却只摆摆手,让他继续写题。
等到考完他才不满地捶了下金朝的大腿:“你扭我干嘛啊?”
金朝不答,又上手扯了扯他肉嘟嘟的脸颊,比刚刚掐胳膊时还要用力。见沈满棠马上就要发怒了,金朝才悄声问道:“你怕你舅母抱你吗?”
沈满棠被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搞晕了,坦然道:“不怕啊。”
金朝:“那丁香呢?”
沈满棠:“她没抱过我啊。”
金朝逼问:“你想象一下她抱你,你难受吗?”
沈满棠认真想了一下,摇摇头:“不难受。”
金朝皱眉,严肃道:“所以女的抱你就没事?”
“啊?”沈满棠的脑子更晕乎了。本来刚考完试他就觉得用脑过度有些缺氧,金朝还这么神经兮兮的。
“没事了。”金朝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满脑子里都在思索怎么从小抓起,杜绝这颗小白菜日后流连花丛的可能性。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前世两个小朋友的故事交代了∠( 」∠)_今天收藏破一百啦,谢谢大家!

第24章 白眼
终于挨到申时考完,本来沈满棠还想着如何避开常遇青,没想到沈沧竟然来教室门口接他了。
“二叔!二叔!”沈满棠喜出望外,单脚跳到门口,扑到了沈沧怀里,“你怎么来啦?”
沈沧顺势把他抱起,埋怨道:“还不是你早上偷跑来上学,你姆妈都吓死了。正好我下班路过,把你一块儿带走。”
“嘿嘿,幸好你来啦。”沈满棠用手环住沈沧脖子撒娇道,“我早上都上不了台阶,都是元宝把我弄上来的,可辛苦啦。”
“胡闹,明天不准来了,等脚好了再说。”沈沧教训道,“别让你姆妈担心。”
“遵命遵命。”沈满棠终于考完了试,心里一块大石头也落下了,他巴不得接下来天天待在家里,等分班后再来上学。
金朝提着两个书包跟在身后,看着沈沧和沈满棠亲昵和谐的相处氛围,逐渐收起对沈沧的敌意。沈满棠独独不排斥沈沧的触碰,或许也是真将他视为了父亲。这小孩敏感又脆弱,多一个人爱他没有坏处。
一路上沈满棠都在叽叽喳喳地同沈沧讲话。
“二叔,我今天碰到常遇青了,他现在瘦的和竹竿一样,可太瘦了!”
“二叔,我想吃桔红糕,你帮我看看路上哪里有卖吧。”
“二叔我这脚什么时候能好啊?你的药真灵,我都没那么疼啦。你真是个神医!”
“二叔我们晚上吃什么呀?我想吃肘子可以吗?”
沈沧一边在心中默念“这是儿子,这是儿子,他说什么都得顺着”,一边尽可能耐心地回他。
可能是沈满棠之前怕他,所以从来没和他说过这么多话。现在他态度放软了些,这家伙便也顺杆儿爬,絮叨的像个村口的老太太。他终于忍不住了:“小满,安静。”
沈满棠立刻闭嘴,见好就收。
金朝坐在前头,强忍着笑意。沈满棠之前只能烦他,现在也该让别人尝尝被烦的滋味。
下车时沈满棠依旧是由沈沧抱着,手里还拿着刚买来的桔红糕。他看见傅君佩在廊下等他,兴奋地喊道:“姆妈!”
“你这个不省心的孩子,总算回来了。脚疼不疼啊,走路有没有摔着啊?”傅君佩担忧地弯下身去看他的脚。
“没有疼,没有摔,有元宝保护我呢。”沈满棠得意地炫耀他的小跟班。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读书了?伤成这样还跑去学堂。”傅君佩用力拧着他的耳朵抱怨。
“不去了不去了。”沈满棠卖乖道。
快要进门时,沈沧才想起自己把公文包落车上了,正欲开口喊赵丰年,就见丁香从远处走来。
傅君佩拦他道:“你这木头忒没眼色,让他们小两口说会儿话。”
赵丰年停好车后,习惯性地回头检查,就见沈沧把公文包遗落在了后座。他下车打开后车门,却见丁香突然冒了出来,把他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丁香有些羞涩,将身后的一个葫芦递给赵丰年:“丰年,这是我和凤仙去龙华寺九龙池打的水,据说这水喝了以后可以保佑姻缘长久。我一直想带你去,可惜你太忙了,我就只能将水打来了。”
赵丰年没接葫芦,嫌弃道:“池子里的水能喝?也不怕喝出病来。”他将沈沧的公文包取出,砰地关上车门。
丁香有些赧然,失落地收回葫芦,又拽了拽赵丰年的袖子道:“抱歉啊,是我考虑不周,你别生气嘛。”
赵丰年看着丁香如树皮般粗糙的手,又听着她口音浓重的国语,内心十分烦躁。他不耐地转过头去,却见沈沧一行人正在廊下看着他们。
停车的地方有些远,沈沧并不能听清他们二人的对话,只是看那动作神态,并不像是愉快的样子。
赵丰年怔了怔,赶忙甩开丁香的手,喊道:“抱歉二爷,让您久等。”说罢便小跑着将公文包送了过去。
“没事,是我不解风情,搅了你们的约会。”沈沧接过公文包,又叮嘱道,“丁香是个好姑娘,你可得好好待她。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你有空也多陪陪她。我看她挺喜欢你的。”
“是,二爷,您放心,我们挺好的。”赵丰年讪笑道。
金朝暗道,沈沧还真是,不仅霸王硬上弓还爱乱点鸳鸯谱。年纪轻轻的,一身封建恶习。
沈满棠觉得无聊,等不及要下来,催促道:“二叔,别聊天了,快点上楼。”
沈沧无奈,拍了拍他的屁股,把他送回了房。
赵丰年看着沈沧和傅君佩并排走进屋的背影,又一次感受到折辱。傅君佩一身倒大袖织锦缎旗袍,身段纤细婀娜,十尖尽染蔻丹,声音轻柔悦耳,与丁香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沈沧若真觉得丁香好,何不把她收入房中?将一个婢女强塞给他又是在折辱谁?整日里与傅君佩眉来眼去,真当人看不出他的心思吗?
“丰年……”丁香走过来,有些失落地喊了声,“平日里我照顾老太太脱不了身,今日难得得闲,你能不能陪陪我?”
“我也忙,”赵丰年脱口而出,又念及沈沧没有走远,只能掏出两块大洋放进丁香手里,“我今日还有公务要处理,这钱你只管拿去用。姑娘家还是要擦脂抹粉的才好看,再买盒雪花膏擦擦手,你瞧你手裂的。”
丁香顿时心花怒放,一改刚才的愁苦:“好嘛,我等会就让凤仙陪我去买。”说完又牵上赵丰年的手恋恋不舍道:“你这些天都在忙什么呀?跟我说说吧,我也想多了解你一些啊。”
“二爷要购入一批英国的军火,这几天都在谈价。今日小少爷胡闹,二爷才提前脱身的,处理不完的工作当然得我回去收尾。”赵丰年此话不免有些抱怨的意味。
“你真厉害。”丁香给了他一个拥抱,不舍地说,“我不耽误你了,你快回去吧。”
无知少女的崇拜还是让赵丰年十分受用的,这也是他还能勉强接受丁香的原因之一。
看着赵丰年离开的背影,丁香双手捧脸,将小女儿的羞涩状收了收。她没有立即去找凤仙,而是先回了西厢楼。
晚上洗澡时,芦荟生怕沈满棠的伤口会沾水,便和金朝一同给他洗澡。沈满棠把脚翘到浴缸外,姿势别扭地配合着。本来有两个人给他搓澡就很奇怪了,洗到一半,傅君佩和沈沧竟也进了浴室。
沈满棠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看着洗澡,羞赧地赶人:“非礼勿视啊!”
沈傅两口子没有一点自觉。傅君佩笑道:“我是你姆妈,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
沈沧则提起了他的医药箱道:“我是大夫,你洗完得换药了。”
沈满棠瘪嘴,连玩泡泡的心情都没有了,冲了水便出来了。沈沧给他拆开纱布,用碘酒消毒后重新上药。水泡破皮的地方有些出水了,挑破的皮肤皱巴巴地贴在肉上,泛着大片的红。金朝紧皱着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惊扰了沈沧上药。
“脚还疼吗?”沈沧一圈圈地重新缠回绷带。
“还行还行。”沈满棠换牙时明明疼得龇牙咧嘴,嘴上却硬是不肯承认。
沈沧:“今日这么有男子汉气概了?昨晚还哭得和杀猪似的。”
沈满棠不服气,心想,还不是怕你骂金朝和芦姐姐。
等他们都走光了,沈满棠才恢复了平日里的霸道样,指挥金朝帮他洗脸、漱口、擦香香,像大爷一般悠然自得。
金朝给他的脚垫好枕头后才终于躺下,静下心来和沈满棠谈心:“我把你烫伤了,你不生我气吗?”
“不生你气啊,是汤焐子坏。”
“什么?”金朝怀疑自己没听清。
“汤焐子真坏,把我烫到了,我要打汤焐子。”沈满棠理所当然道。
金朝暗道,这和孩子摔倒了老人怪地板有什么区别。
金朝觉得好笑,捏了捏沈满棠的鼻子:“谁教你的?”
沈满棠一本正经道:“芦姐姐都是这么说的,桌子把我磕到了她就会打桌子。”
“又不是桌子长了腿撞你,也不是汤焐子没长眼烫你,你怎么和傻子似的?”金朝被逗得直乐。芦荟估计也想不到,她用来哄孩子的话被这个孩子奉为圭臬。
“本来就是,你还笑!”沈满棠不乐意了,翻了金朝一个白眼。
“别翻白眼,不好看。”金朝看到了便及时制止这个坏习惯。
“跟你学的,你天天翻我白眼。”沈满棠愤愤道。
“那是你有时候太不听话了。”金朝狡辩道。
“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不喜欢我,鄙视我,讨厌我!”沈满棠将金朝的罪责逐级递增。
金朝承认自己一开始是对沈满棠有些误解,加之自己本来就没耐心带孩子,所以他之前确实明里暗里翻了沈满棠许多白眼,没想到都被他学了去。
金朝腹诽,讲不讲道理,他一个二十好几的成年人天天和一个小屁孩待在一块儿,他又不能打孩子,翻个白眼还不行吗?
“我没有讨厌你,我就是……啧,总之我们以后都不能翻白眼了,拉勾。”金朝干脆利落地用行动结束这场辩论。
“那你要和我说对不起,”沈满棠坚持道,“你每次翻白眼我都以为你讨厌我,我可伤心了呢。”
“对不起,”金朝揉揉沈满棠的头,“我就是有时候耐心不够,不是讨厌你。这事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金朝一个人惯了,说话做事粗枝大叶的,结果现在却养了个爱胡思乱想的小可怜。
“嗯,原谅你了。”沈满棠把受伤的脚挪到金朝腿上,用手脚将他捆住。
金朝:“把脚放好,等会儿压到了。”
沈满棠:“你也抱着我就好啦,这样我想动也动不了。脚还是搁在你身上最舒服,昨天就该这么睡!”说完他又像预感到什么似的,用手捂住了金朝的眼睛:“不许翻我白眼。”
金朝逗他,还是故意翻了一个,睫毛划过沈满棠小小的掌心,挠得他痒痒的。
“我感觉到了!”沈满棠推他,甩脾气道,“哼!”
金朝自己惹的人,还得自己哄回来,他说道:“我破戒了一次,赔你一盒巧克力好不好?”
沈满棠马上就被绕进去了,提要求道:“我不喜欢吃葡萄干,别加葡萄干了。还有上次加的杏仁也太大块了,我喜欢吃一粒粒小小的。”
“嗯,还有什么要求?”
沈满棠许愿道:“我觉得还是第二次做的那种牛奶的好吃一点,要是能做成小姑送的巧克力那样,外面壳硬硬的,里面有软软的巧克力酱就更好了。”
“好,我尽量。”金朝探手开始拍他的背,“现在该睡觉了。”
沈满棠的呼吸很快平缓下来,可金朝却怎么也睡不着。嬉闹完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前世沈满棠对肢体接触的恐惧比如今更甚,Louis对他做过什么哪怕他无从考证也能心知肚明。他怪自己前世不知轻重,非要拉拉扯扯刺激沈满棠,也后怕若是他没有及时发现,沈满棠是不是又要留下一生的阴影。
他甚至后悔将Louis交给傅君佩处置了。这种人,哪怕是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恨。
作者有话说
以后不能叫白眼哥了可恶
昨天本来想回复一条uu的评论结果误删了,T^T

第25章 领事署
翌日清晨,还在睡梦中的沈家众人被一阵闹声吵醒,管家刘伯匆忙跑去西厢楼找沈沧,见房里没人,便只能到东厢楼寻傅君佩。
“刘伯,外面发生了何事?”傅君佩刚换好衣服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拉开门便见刘伯气喘吁吁地扶着房门,满面愁容。
“太太,外头一群番佬说他们是英国领事署的,要进来搜人。他们说路先生失踪了,怀疑在咱们府上。”刘伯年纪大,不会说英文,一向把Louis喊作路先生。
“知道了。你先请他们到前厅坐,上些茶点,我换件衣服就来。”傅君佩强作镇定,关上门后才慌作一团。
沈沧在门后听完他们的对话,问道:“怎么了?路先生是谁?”
“是Louis,小满之前的英文先生……我让阿彪处理了他。”傅君佩扶额,不知这件事是如何暴露的。
沈沧目光一沉,问道:“为什么这么做?怎么没和我说过?”
“他就是个变态!他欺辱小满,还借此威胁他。若不是元宝和我说,小满恐怕就……”傅君佩思绪纷乱,将气撒在了沈沧身上,“我有什么办法?你之前和他又有什么区别,难道要我求你吗?阿彪又不是只听令于你,我让他办件事怎么了?”
“好了好了,不生气。”沈沧将傅君佩环入怀中,冷静道,“你做的对,别怕,我去同他们周旋。”说罢便要去更衣。
傅君佩扯住他,不安道:“阿彪既然说都处理好了,那领事署应当只是例行调查,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我们做的。”
“没事,就是有证据也无妨,”沈沧在傅君佩眉间印下一吻,“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刘伯在前厅招待着一群中文蹩脚的洋人,属实把老头子弄得晕头转向。他怎么瞅着这些人各个都生的一副面孔,分不清谁已经领了茶谁又还没有。
这中间只有一个人他不会认错。此人一进门便占了两把黄花梨太师椅中的一把,毫无客人的自觉,穿着一身笔挺的领事署制服,肩上的勋章比别人都多。
沈沧与傅君佩姗姗来迟,见一群番鬼快把前厅的房檐吵掀了,便道:“Lawrence先生,好久不见,有失远迎。前厅吵闹,不如移步中堂,我们单独聊聊?”
Lawrence像模像样地呷着茶,仿佛很不舍般感叹道:“不急,怎么能辜负了这盏好茶呢?沈二爷快坐,好戏要开场了。”
沈沧面色不虞,撩起长衫在另一把太师椅上坐下。傅君佩走到他身后,不动声色地用手抚了抚他的背。
Lawrence拍了拍手,就有一个警务员将一张照片递给了沈沧。照片里的尸身已经彻底腐烂,哪怕是隔着相纸也足够令人恶心。
傅君佩的手暗暗捏紧了椅子。阿彪回禀她时,明明说尸体是在船上肢解后一段段抛入大海的,怎么会还留有全尸?
沈沧没有多看,一脸震惊地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Lawrence终于舍得放下茶盏,清清嗓子开口道:“这具尸身是圣公会的神甫,也是贵府的家庭教师Louis Wilson。”
沈沧盘起来手上的佛珠,惋惜道:“阿弥陀佛,太遗憾了。虽然我与Louis先生仅数面之缘,但他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绅士,怎么就突然过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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