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万一老头逼着在里面做选择怎么办?”
曹雁禾刚要推门进去,隋谦宇伸手拦住他,温湿的手掌搭在他的肩上,捏紧了又松开。
曹雁禾笑他:“怕什么?又不是逼着你去陪他死。”
“我说真的,没开玩笑,你是懂老头的,性格强硬得要死。”隋谦宇正声厉色,守着曹雁禾,迟迟不让他推门。
“他就一病人,还能用强的?”
“我这不是提前预防嘛!万一他真逼着我俩签那个什么狗屁…财产继承协议,你说怎么办?”
曹雁禾大手一挥,顺势将他的手拍落,侧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虚眯着眼又说:“你跟我说句实话,抛开落落那一层,你到底想不想要老鞠的那个店。”
隋谦宇当断摇头“我要它那店做什么?我自个在卉南还有两个店,可没再多心思去管店了。”单肩一倒,椅着门边的白墙上,横生一想接着说:“至于落落,咱们俩是看着她长大的,也算是她哥哥,就算老鞠不说,那肯定也得把她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拍拍胸脯巨力保证,倏然话锋又一转,眼神黢黑,“这事啊,也怪老鞠对咱们俩的充分不信任,不然哪来这么多事。”
“他做这事也是情有可原,你想一想,要是你有这么个女儿,哪天你要是走了,你能放得下心?”
他将自己的财产作为照顾女儿的唯一筹码,其实想一想也是无可厚非,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他也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曹雁禾拧了拧沉甸甸的礼装盒,朝隋谦宇笑一笑,伸手搭在门沿上,吱呀一声推开房门。
鞠平山住的双人房,中间一道布帘子将病房隔成两道,他住里头靠窗位置,正好迎着窗外的阳光,将屋内照得通亮,曹雁禾走在前隋谦宇在后,吧嗒吧嗒一步一步往靠窗的床位走,屋内听声的都抬头朝他们一望。
请来的护工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发髻两边花白,慈眉善目,笑起来更是眼见的善意,说起话来本地口音极重,土话又多,连曹雁禾都得听几遍才能听懂。
瞧见曹雁禾和隋谦宇,眼眸里满是笑意,“哟,你们俩又来看师傅了?”拉拢病房里的塑胶凳子,摆在他们的腿根前,“都坐,别站着。”
曹雁禾将手里的牛奶水果往病床旁的柜台上一放,转头看了眼鞠平山,微闭双眼,脸色苍白双唇没有一丝血色,眼圈凹陷得厉害,再加上颧骨突出,看着只剩一层皮包着骨,与昔日傲气强硬的鞠平山差别甚大。
他伸手拢一拢被褥将鞠平山裸露在外的手盖上,过了好一会才返回位置上坐着。
陪护的黄阿姨轻手轻脚走到床沿边上,弯腰伸手轻轻去拍鞠平山的肩,“老鞠,你俩徒弟又来看你了?”
鞠平山是有意识的,眼皮微颤,不停抖动,徐徐抬眸睁眼便瞧见坐在床尾的曹雁禾和隋谦宇,手指颤抖虚晃抬起,艰难又缓慢,不足十米又轻轻放下,他想说什么,但是没有力气。
“你要起来是吧?”黄阿姨凑着耳朵去听,鞠平山气息不足,从鼻腔闷声出气,大口呼吸,勉强从口中说出字“….起…起…扶我…起。”
“唉好,我把床摇起来。”
说着准备去摇床尾的摇杆曹雁禾却先她一步。“我来吧。”
床尾咔呲咔呲,摇了几圈挡头才慢慢升到合适的位置,曹雁禾固定位置抬头,正巧对上鞠平山的目光,暗淡无色,像是深渊空洞。
曹雁禾铭记得鞠平山对他的恩,这个恩除了学艺恩情之外还有鞠平山当年拿出的五万块钱,他一直都记得,如今看着病床上的鞠平山,说不难过其实是假的,心里说不出酸闷,空落落的。
“…你们…来了。”
鞠平山太虚弱,说句话都要喘好大口气,声音不着浮力点,又弱又轻,听得攘攘散散。
“我俩来看你,身体好些了没?”隋谦宇翘着二郎腿,看着病床上的鞠平山。
鞠平山气弱,想说太多话一时之间都说不出来,只能轻轻说一句:“好….”
“最近吃得多了些,身体也比前些天好得多。”黄阿姨在一旁替他回答。
“能吃饭就成,就怕吃不下,不吃饭那就好不成。”隋谦宇嘴痒想抽烟,捏了捏裤兜里的烟盒,忍住没拿。
“那可不是,只要能吃饭这身体就好得快,不吃饭花再多钱治那都是白搭,今儿一早老鞠还吃了不少呢,看着是越来越硬朗了。”阿姨嗓门大,笑起来露出前排四颗大牙。
“饭是钢的,比那些补品管用。”
“可不是,那东西又花钱又浪费,还不如多吃一口饭来得实在。”
鞠平山虚晃的手抬起,手指颤抖得厉害,没找着依靠点,又虚力的缓慢落下。
他想开口说话,话到嘴边瞧了一眼旁边的黄阿姨,又没说下去,曹雁禾知道他想说协议的事儿,碍于旁人在没敢说,曹雁禾便借着让阿姨去买些流食将人支走。
房间只剩师徒三人,说起话来也轻松了许多。
“你是不是想说协议那事儿?”曹雁禾开口直白。
“….嗯,我..放心..不下落落。”
隋谦宇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在手里转,语气淡淡:“那协议..我俩都不打算签。”
鞠平山一听,不乐意了,想奋力起身却又伤了身,咳了小半天,曹雁禾赶紧上前在他胸口上顺气,人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隋谦宇赶紧解释:“不是说我们不照顾落落,她是我俩看着长大的,我们能忍心把她一个人扔下吗?我们的意思是不想要你那店,你自个留着将来再给落落。
鞠平山想开口,又咳了起来,曹雁禾又伸手给他顺顺气,“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不就怕自己走了我们就不管落落了嘛。”
所以他想用一纸协议来拴住这个人,以此来为自己的孩子做打算。
曹雁禾语气认真,“我俩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你觉得我们会干那种没品还丧尽天良的事吗?”
“我隋谦宇要是干出这种缺德事儿,就一辈子讨不着媳妇,死了下地狱。”
曹雁禾剪了头发,剃短了,发尾也不杵着衣领了,边上用推子推得干净,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人本来就好看,剪了头发更是好看,肖玉词下午放学一进门就一眼瞧见了他,忙碌的搁厨房里做饭。
屋外阳光炙热,屋内开了电风扇,一进门就是一阵凉风哗哗的往身上吹,清凉舒爽,将一身燥热吹个干干净净。
“剪头发了?”肖玉词将带回来批改的作业本放在茶几上,抬头望着正在切菜的曹雁禾。
萝卜切了滚刀,正切到最后一块,收刀倒入锅,铁勺进去搅了一搅,香味更浓,他闷哼小鸡啄米似的嗯了一声。
肖玉词笑了声,夸他,“真帅,本来就好看,现在更好看了。”足有炫耀夸赞的语气。
“我经不住夸,会膨胀的。”
曹雁禾汤勺舀一小勺浓汤,乳白浓郁,吹冷往肖玉词面前凑,“尝尝,够不够味儿?还要不要加盐?”
肖玉词也没伸手接,弓腰就往勺嘴上凑,尝了一口,点点头,“味刚刚好,不用加。”举起大拇指一顿夸赞“好喝。”
“也就你给我赏脸,我妈老说我做的东西缺盐,不够味。”
“阿姨口味重,我比较喜欢清淡一点,你做的就刚好。”
锅里烫冒得正盛,差点扑了出来,曹雁禾揭了锅盖,白色气泡慢慢焉了下去,转为扑腾翻滚的小水花,大火转了小火,慢慢炖出味。
洗净瘦肉切片备用,大蒜生姜也都切成了沫装盘备用,只等着汤熬好炒菜,曹雁禾开水润一润手,洗洁精揉出泡沫,反复搓洗,化解手上黏的一层油,冷水冲净,甩一甩水珠,剩下的水渍都往围裙上擦干净。
肖玉词卷脚蹲在茶几旁,背抵着沙发腿,一只手压平作业本,另一只手捏着红笔在本子上勾勾画画,错的居多,高锰酸钾这种常讲题都能错,肖玉词讲了不下四五遍,甚至还下载了实验视频,放在多媒体教室的投屏上给他们看了几遍,还是会有错。他改了一本,七道题全错,连蒙也不能错得那么离谱,翻开名字一看,李绪征,哟!还是个刺头。
不是逃课就是上课睡觉,对得起这个分数。
曹雁禾取了围裙,走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坐着,瞧他眉头紧锁,咬着下嘴唇一脸沉思,问他:“怎么?又遇见难题了?”
肖玉词侧头看他,问:“你说,扬昌这帮学生到底什么个水平?该用啥方法去教?”
曹雁禾双手交叉握着,弓腰手肘撑着膝盖,眼神黢黑,定定看着他,微神一想,说:“你觉得他们是个什么水平?什么地方教起来最困难?”
肖玉词摸了摸下巴想,“最困难?基础差,不愿学,没有积极性。”
“基础差可以教,不想学得靠个人觉悟,他要是不想学,你怎么教都是白搭。”
肖玉词仰头靠在沙发垫上,目光直对,正巧看见曹雁禾的下巴,轮廓清晰,弧度流畅,阴影下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紧一松,随腔调滑动。性感!
人又会做饭又长得帅,万千少女的理想型。
但是没看他和那个女生走得近,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
肖玉词轻叹一声,“我觉得主要还是他们太盲目,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是要继续学习还是读专科学技术?就混日子,过一天算一天,混到毕业又再想接下来的路。”
“很正常,你往扬昌周围到处走一遭,谁不是混日子吃喝等死,传下来的风气就这样,改不了。”
“也不一定,你瞧赵鹏宇,他不就知道自己想要干啥?还有你,”肖玉词抬头望着曹雁禾,说:“你也知道自己想做啥。”
曹雁禾闷笑一声,从胸腔发出来的笑意,想鼓一样抨动人心,“往前倒退十几年我也是和他们一样的,成长都需要一个过程,急不来。”
肖玉词突然也意识到,如果他不按照肖克的意志去师范,让他自己做选择,他也是迷茫的。
【作者有话说】
单机人更得慢,没有动力。
第19章
扬昌的南边盘根错节,民房高低错落,依旧白墙青瓦,却多了些黑痕与斑驳,密密匝匝严丝合缝,抱团扎堆,光从外面照进来都得卡着缝。
这里地势低洼,时常雨水积累,路面的石砖都泡得发白,头顶是密集黑黑压压的一片黑线,从电线杆连接到每家每户,把顶上的天空遮掩起来。
在扬昌是挺鱼龙混杂的一个地儿,当地简称“卧龙居”,卧虎藏龙之地。个个单领出来全是鬼才,出了名的几个凶悍之人都住这,脾气又怪又臭,简称“龙虎”人才。
肖玉词踏青石一路走来,往里越走巷里的恶臭越是浓烈,像是东西烂臭的味道,又像是发霉变质的腐臭味,散也散不去。
他捂住口鼻越走越快,想将这股味儿抛掷身后,越是如此,它越是像条猛兽穷追不舍,直到走出这条巷尾转了弯才慢慢淡去。
沿路过来人烟稀少,路上都是玩耍的小孩,直往前走了五百米才搁巷子里看见一家小卖部。
卖东西的是个妇人,头上拴着花绳,瞧见肖玉词上下打量一番,清风朗月,秀气斯文,看着不像本地人,摇着扇子问:有啥事呀小伙子?”
“请问这儿有没有能上网的地儿?”
“有啊,搁前头几百米路,看见一棵老槐树转了弯就是了。”举着扇子指了指前头的路“你去那儿干啥?乌烟瘴气的,就是个黑网吧,专是一些混混爱去的地儿。”
肖玉词笑一笑“我去找人。”
“哦”妇人拖长尾音哦了一声。
肖玉词也是黑抓黑,一路沿着询问摸到的地儿,搁哪七叠八叠的屋子后头,不熟路还不好找。推开生了锈的红铁门,和平常住的地儿没有差别,进门上二楼,拳头大点的地方,隔出一间小卧室,门口堆满黑色垃圾桶,吃的喝的杂七杂八,又臭又乱,脚都没地挪。
李绪征出了名的混,刺头子,平时就跟个杠子一样,嘴上叼根烟,双手插裤兜里,一副老子最屌的样子。连了两天没上课,肖玉词向人一打听,就爱往黑网吧打游戏,放学问着路一个人就摸着来了。
“上啊,你他妈上啊,打团呀,躲在里面吃屎呢?”李绪征嘴上叼根烟,没点燃,手指霹雳吧啦在键盘上敲,朝旁边位置上一个小红毛柺了一手肘。
“我他妈没血了,回城呢。”
“靠,打团呢你没血了,关键时候掉链子。”
“马上,在回血,你再多撑几下,爷爷马上来。”红毛跟装逼似的,脸翘老高,耳机挂在脖子上,须长的几根红毛一抖,挡住了眼睛,他伸手一拨,拂过头顶往脑后捋直了头发。
李绪征被对方射手摆了一道,蹲草丛埋伏,等着李绪征一过来就给砍了人头,窝火气一上来,甭管他三姑四姨,埃着骂了个遍:“啊…妈的,对面射手要不要脸?玩不起搞偷袭,去你大爷的,有本事单挑啊!我操。”
红毛摇着打野跑到李绪征尸体前,“哪儿呢?偷袭你的败类在哪儿?爷爷给他一炮。”
“上路,跑上路去了。”
红毛朝上路走,刚碰上对方射手,打了几滴血,对面打野辅助悄悄从后面偷袭,没几下直接送人头。
“我操。”
红毛鼠标一扔,啪嗒一声砸在键盘上。
李绪征朝红毛冷笑一声“葫芦娃救爷爷呢?一救一个坑。”
“出师不利,我他妈哪知道他们还有后手。”红毛点了根烟,又接着说:“靠,对面整队绝对认识,跟商量好了似的,一打一个准。”
红毛愤愤抱怨,心眼子跟窟窿眼一样大,记恨在心。
李绪征又重新复活,刚摸上鼠标,游戏就结束了,毫不意外掉了一颗星。
他伸手搭上红毛的肩,拍了拍,“游戏而已,输了就输了,瞧你认真干什么?”
“我知道,没气,我气啥?”红毛掸开李绪征的手,迎面展示一个笑意,“倒是你,你那学校好久没去了,老师不会打电话告家长吗?”
“什么年代还告家长?我们新来的那个班主任,跟个黄毛小子一样,我还不信他能跑到网吧逮我?”
红毛凑了张脸过来,笑得贱兮兮,“你们新来的那老师,长得怎么样?帅不?”
李绪征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帅,贼帅。”
这话不假,李绪征见着肖玉词第一眼就觉得帅,明目张胆的帅,像月亮一样的帅。
红毛仰着脖子朝门口一点,“有门口那个帅哥帅吗?”
李绪征顺着视线转头一看,身体一定,眼睛瞪得圆鼓鼓的,反应过来立马将头往后转,祈祷肖玉词没见着自己。
“上网吗?三块钱一个小时,十二块钱五个小时。”
收银是个胖胖的男生,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眼睛都不抬一下,垂眼张口就说,得亏来的不是警察,不然这管理体系,轻轻松松就给一锅端了,省得祸害人。
肖玉词摆摆手,“不用,我是来找人的。”
男生一听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肖玉词,上下打量一番,确定没什么威胁才问他:“你找谁呀?”
肖玉词没回答,环顾了一圈,搁那边边角角看见了李绪征,李绪征明显也看见了他,唬得脸色一白转头躲藏。
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多此一举。
“找我学生,我看见他了。”
李绪征嘴上的烟杆一扔,撒腿拎着书包准备跑,红毛见了问一声:“你干啥呢?征哥。”
“我班主任,我操,你快给我打掩护,我先走了。”说完像一阵风哗的一下从红毛身边跑过去。
肖玉词见他要跑,三两步跨追过去,“李绪征,你站住。”
屋里面积不大,除了前门就剩一扇窗,前门肖玉词守着他没敢冲,挨着窗户手掌一撑跳了下去,肖玉词心提到了嗓子眼,收紧一缩,揪成一团,慌不择乱的跑到窗户边一看,李绪征扛着书包脚刚碰地,撒丫子就跑。
我靠,下面还有一层平房。
肖玉词镇定过来撒腿就往外追。
跟着李绪征七柺八柺,把巷子都穿了个遍,穿过小买部,穿过人群,在拐角处才将人揪住。
“….跑什么?我会吃人?”肖玉词单手撑住腰,大口喘气,跟拎小鸡一样,拎着李绪征的衣领子,厉声问道。
李绪征缩着脖子,乖乖蹲在墙角,不是怕肖玉词,是怕痒,往他咯吱窝,腰上一摸都能笑半天,肖玉词手揪着他的衣领子,轻轻摩挲一动就痒得厉害,缩着脖子才避免了肖玉词手指会蹭着后颈。
“没跑,我哪敢跑啊老师,我是没见着你来。”
“装,是谁搁耗子见了猫似的,跑得贼快。”
李绪征笑嘻嘻的:“得,我不跑了,您行行好放了我行不?拎得我脖子痒。”
肖玉词拎得更紧,将人往自己拎近了些,掷地有声的说:“放不了,放了你小子马上就跑,我还不知道你?谎话连篇。”
“真不跑,我发誓。”李绪征举着四根指头越过头顶,脖子缩得更深,嬉皮笑脸的。
“当真?不跑了我就放开你。”
李绪征摇一摇头:“不跑,真不跑。”
肖玉词才慢慢松开手,缓了口气,直盯着这小子,“说说吧,逃课这两天都在这?”
“昂,除了网吧我也没地去了呀?”李绪征理直气壮,完全不觉得逃课有错。
肖玉词抬手就往人后颈拍了一记,“你还得意上了?很自豪啊?网吧是你家?成天就跟些二八混子天天混网吧,课是不上了是吧?也不想考高中了?”
李绪征摸了摸后颈,“我这成绩,考啥高中,烤面筋还差不多。”
“算数算得对吗?还烤面筋,别钱没赚着还搭了去,人家现在干工地都需要大学生,你说你一个初中生能干啥?”
“我这狗屁成绩也考不上高中。”李绪征垂眼低头,摩挲着手指。
“你都没学你咋就知道考不上?会预判啊?”
“这还需要预判?成绩都摆在这儿了。”
肖玉词最讨厌这种试都没试就急着要放弃的人,红军长征也没见着人放弃,现在遇见点小事就动不动困难放弃,是有多累多苦啊?硬着头皮学几年,等将来再回头一看,也算是不枉青春。
“别搁这动不动考不上,你要是学进去了还考不上,再来跟我唠,现在,提上你的书包跟我回学校。”
肖玉词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书包,与地上的土灰静静躺一块,刚刚追得急,肖玉词伸手先抓住他的书包,扯急了就往地上一扔,现在还安静躺在原地。
“快,别磨蹭,要是还想跑我就一直追,反正我不急,看谁撂得过谁?”
李绪征一听,这才不情不愿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包,伸手拍一拍,满天飞灰。
“回去了给我好好待宿舍,晚上我要打电话去查的,要是你人不在,明天我还搁这儿堵。”
李绪征泄了气的嗯了一声。
“还有,别让我再看见你抽烟,才多大人,整日里学些流氓气。”
李绪征反驳“没抽,装装样子,都没点燃。”
“管他燃不燃,下次别让我看见。”
巷子里一高一矮,乘光远去,稀稀疏疏的一丝霞光,落入密密实实的沿缝之间,混落青石子路上。
第20章
肖玉词没想到会在街上碰见曹雁禾,往学校的岔路的很多,还偏偏误打误撞就在这条道上遇见了,也算是缘分。
两人旁边各领一小孩,一个痞里痞气双手插兜,单肩挂着书包吊儿郎当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另一个规规正正,穿着红白相间的校服扎着马尾,又白又净,看着一样大,却生出了差别。
肖玉词先瞧见的曹雁禾,在一家海鲜店挑挑选选,身后跟着一小孩,曹雁禾朝左走了些,她就跟着走几小步,攥着双肩包的背带子,拘谨,怕生,勾着脖子垂眼只看脚下,曹雁禾朝她说话她就点点头,不说话时她就安安静静待在曹雁禾身后。
正值晚饭时间,太阳落了山,只息一浮柔光,落入平铺的水泥脚下。
“还没回去?”曹雁禾声音平淡,即是关心又是询问。
肖玉词摇摇头:“还没,急赶着去逮人忘了时间,一会就回。”说话间侧头看了一眼李绪征,又看了看曹雁禾旁边害羞内向的小姑娘,“这小孩是?”
态度过于明显,去逮人说得咬牙切齿,下一句就变得温声戏语,变脸都没他这么快。
李绪征双手插裤兜,一只脚垫着脚尖晃呀晃,抖呀抖,一刻也消停不下来,看看天又看看地最后目光落在曹雁禾的身上。
扬昌不大,街坊邻居芝麻大点的事儿都能见风乱滚,越滚越大,越滚越荒唐,假的也能变真,真的也能变假,人爱说闲话,从别人悲惨的人生里找到一点存在感,是恒古不变的事情。曹雁禾家的事他也听人说过,不过几年前的事了,饭后闲聊,也不知掺了多少胡诹的话,反正并不好听,人也搁街上遇见过几次,只知道他就是曹雁禾,旁的一无所知。
“我师傅的姑娘,算是妹妹。”曹雁禾低头看一眼鞠落落,开口提醒:“落落,叫人。”
她没有出声,依旧低头。
鞠落落脸皮薄,没开口,看了看肖玉词又低眉垂眼盯着脚尖,攥紧手心。鞠平山平时忙,没有时间去管她,多数时间都是她一人,久而久之性格变得内向,除了曹雁禾和隋谦宇,很少有人能和她亲近。
好在肖玉词和曹雁禾也算是熟识,并不觉得尴尬,换了别人气氛就降了一个冰点,肖玉词呵呵一笑,不以为然,“算了,女孩子脸皮都薄,叫不叫都无所谓。”
曹雁禾一时之间不知用什么话去接,他晓得肖玉词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顺着他的心意爬竿而下,脸上的表情转化为释然的一笑,“那你快去忙,早点回来,不然一会天黑了你又得摸瞎。”
“对呀肖老师,要不我还是自个回去吧,天快黑了你一会不好走路。”李绪征抢先说话,呲个大牙,笑得贱兮兮,外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思。
肖玉词偏不如他意,“你我还不清楚?就逮着机会跑呢是吧?我还偏偏不走,就亲自把你押送回去。”
“我李绪征好歹也是大老爷们一个,怎么会说话不算数呢?”
“毛都没长齐瞎充什么大老爷们。”肖玉词伸手赏他后脑勺一记。
李绪征吃痛抱头“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冷气,人没抬头故意卡着泪,委屈说道:“哎呀,疼疼疼。”
“装,你再装,今天从窗户跳下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曹雁禾噗呲笑了一声,肖玉词闻声抬头,正好瞧见他笑的模样,天边泛白,仅存一丝微弱的光亮,朦朦胧胧,昏暗无比,却正好从这残弱的霓光里,瞧见他不掺杂质的笑容。
曹雁禾领着鞠落落回到家中,卸下手里的大包小包,围上围裙转身去了厨房,提了一张小书桌,搁沙发底下光线足的地方摆着,让鞠落落自个写作业,刚在随堂小测的试卷上写下名字,屋内的曹雁禾突然开口和她搭话。
“落落,刚刚让你叫人你怎么不说话?是害羞还是不想开口?”
曹雁禾说得温声细语,没有责备,没有怪罪,是以家长的口气去了解,去询问她内心的想法。
鞠落落笔力一松,顿了一顿,又接着写完名字,“…我.不知道叫什么?”
“你叫我什么就叫他什么。”
“嗯,知道了。”
从什么时候那个叫人抱抱的小孩变成这样了呢?或许一开始就是这样,或许在某一个时刻,原因时间地点已经不明,从挣脱你怀里开始一人独立的时候,你就错过了她的成长与变化。
“落落,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关于你爸爸的事儿。”
曹雁禾不喜欢糊弄人,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提它就不在,不管你怎么回避,它依旧堵在那儿,堵在大家的心里,你挖多深它就埋多深,没法当它不存在。
鞠落落没说话,低头写卷子,握笔的手却抖得厉害,绕着一个简单的图形证明题写半天,等回神一看,只不过是将题目抄在答题处,抄了两遍。
曹雁禾正在去虾线,剥壳洗干净,迟迟不见回应又接着说:“不是逼你做决定,你不是三岁小孩,你有你的想法,抛开我和你谦宇哥的决定,我只想听你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不知道怎么做?”
“…不知道怎么做。”
曹雁禾抿了抿嘴唇,“那这样,我先把这个做决定的权利留给你,等你哪天想到了再告诉我。”曹雁禾又补一句“是你自己的决定,不是外界的影响因素,我只想听你的决定。”
鞠落落手一顿,点点头。
隋谦宇下午开着他骚包的车把鞠落落送到他店门外的时候,他是吃了一惊的,震惊过后将隋谦宇拉到一边问他什么情况?隋谦宇往后瞥了瞥,凑到曹雁禾跟前压低声音说:“老鞠,说是怕自个活不长了,非得让我把店的事情给办了,我想着这事儿铁定不能让落落知道,就把人带你这儿来咯。”
曹雁禾震惊之余还没有开口,隋谦宇又接着说:“我给她请了明天的假,刚好后天就是周末,我说是你让我带她来玩的,你可别漏了陷,好好招待哈。”说完拍了拍曹雁禾的胸脯,挤眉弄眼,真像是流氓耍赖皮。
曹雁禾炒了猪肝,又怕鞠落落不爱吃,朝客厅方向看了眼,瞧见她正在低头写作,手指握紧笔杆,有劲有力的一笔一笔写下。
曹雁禾清咳了一声:“猪肝吃吗?”
鞠落落抬头瞧他一眼,说:“能吃。”
曹雁禾笑了笑:“你倒是和小时候一样,不挑食。”
不挑食?还是挑的,只是刚好问了不挑的。
“你作业写完了没?没写完先收着,一会吃饭了。”
鞠落落听罢嗯了一声,却依旧笔落在书本上,将这最后一道大题做完才慢悠悠收了卷子,铺平折好放进书包,在沙发上安静的坐着,实在无聊左看右看,不经意间瞧见了肖玉词落下的一本书,在沙发凹陷里卡着,翻开一看,初中化学,上头记着笔记,很全面,甚至还有很多没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