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 by肆六
肆六  发于:2024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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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那浓情蜜意,依依不舍的眼神,不是喜欢是什么?都快冒出爱心了。”葛万在一旁插了一句。
“别瞎猜,没有的事。”
说话者无心,听着却有意,肖玉词当下心里一记,这事儿如果是有那得摊开了说清,将那些心思明明白白道出来,既不委屈也不伤害了人家姑娘。
“走,好不容易遇上,高低得整一杯,和我们说说你与这个表妹的故事。”谢竟南搂住脖子将人一拽,往不远处的烧烤摊走去,根本没有给肖玉词反抗的机会。
零散昏暗的灯光,门店外支着红色棚子,水泥凹槽的泥地,瓶瓶罐罐随处乱摆的啤酒瓶,烤摊冒着浓烟,四处飘散,油烟混着乌央央的喧闹声,肖玉词三人走到门口,眼尖的老板娘扯着嗓子招呼“里面有位置,随便坐。”
随便挑了个往里的位置坐下,桌子不高,凳子也低,肖玉词一坐下腿便无处安放,左右试探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肖老师,要吃啥?”谢竟南将菜单摆在肖玉词面前“看看想吃啥?随便点,别客气。”
所谓菜单不过是一张纸封了层塑膜,一面是火锅一面是炒饭饮料,外头搁了烧烤摊是自己去点。
火锅、炒饭、烧烤独一家垄断。
肖玉词左右翻了一翻,点了瓶饮料,又转手推给谢竟南“你们点吧,我刚吃了面,不饿。”
“肖老师,你甭客气。”葛万抬手拍了拍谢竟南的肩,“谢老师请客,你放开了点,吃不完打包。”
谢竟南猛地点头,又将菜单推回肖玉词身边。
“快快快,不要客气。”
肖玉词见拒绝不了,点了几个小菜,又把菜单传给他们,两人又琢磨点了一些东西,点完谢竟南起身将菜单递给正在忙活的老板娘。
烧烤摊上浓烟四起,随着风吹灌进棚子里,烧烤酱料混着浓浓的火烟味。
“听说你和老郑去家访和人家家长吵起来了?”葛万支着脑袋问肖玉词,眉眼挑一挑,一脸好奇。
“嗯,吵起来了。”
肖玉词语气毫无波澜,像是与别人吵架的人不是他,他是个旁观者。
“说啥了?怎么就吵起来了?”
肖玉词还没开口,谢竟南正巧抱着一项雪花啤酒过来,啪嗒一声放在桌子底下,玻璃瓶相撞的声音噼里啪啦,平稳之后渐渐无声。
“是不是那个叫魏红同学的家长?”谢竟南抬头看了眼肖玉词,“我去过一次,她家长不好说话,特别是她妈,全程黑着个脸,话都不搭理你一句。”
他绕到肖玉词旁边坐下,又接着说:“她爸态度还好,就是你问他问题吧,他就随便敷衍你几句,对孩子的事是一点儿都不关心。”
肖玉词是深有感触,连连点头认同。
葛万在一旁听得有味,支棱个脑袋,说到家访他又想起了什么事儿,脸上都是笑意。
“说到这事儿我倒是想起来了,去年我们几个去的就是这个村,刚到人家门口,谢竟南这小子就被人家狗追着跑。”
说到这里葛万忍不住哈哈大笑,谢竟南肉眼可见的慌,伸手就要去捂他的嘴,反被葛万扣住双手。
“你猜后来怎么样了?”他问肖玉词。
肖玉词摇摇头,问他“后来怎么样?”
“..他屁股上被狗咬了一口,现在都还留着疤。”
肖玉词一听也乐得不行,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笑,一旁的谢竟南脸红尴尬,只差将葛万的嘴缝起来了。
“这种事情就不要再说出来了,我不要面子吗?真的太丢人了。”
“没事,都是自家伙兄弟,不嘲笑你。”
谢竟南苦笑,真是谢谢你了。
葛万开了一瓶酒,一人倒了一杯,递到肖玉词面前时,他摆手拒绝“我不太会喝酒。”
“没事,就喝一杯,这没啥度数,喝不醉的。”架不住葛万的热情,肖玉词轻轻泯了一口,除了微苦确实也不醉人。
老板陆续上菜,肖玉词酒也喝完了一杯,葛万又给他满上,杯沿还冒着气泡,久见不消。
等满了第七杯时,肖玉词枕着右手,晕乎乎的趴在桌上就睡,耳边传来稀稀疏疏的话语声。
直到曹雁禾过来将他接走,他是有意识的,就是思绪非常虚浮飘渺,走一步路晃一下,再走一步还是晃,曹雁禾无奈抓住他的胳膊,将人往自己怀里带,夜里风一吹,肖玉词便往他怀里钻得更近,有意无意的碰到他的胸肌,结实又强硬。
“好好走,别乱磨蹭。”曹雁禾声音闷闷的。
“…我有在好好走,是..是这个路,它在转。”
肖玉词委屈巴巴。
“那你拉住我,别跌了。”
肖玉词眼神迷迷的,点点头,双手攥紧了曹雁禾的胳膊。
“走吧,曹老师,我拉住你了,我们回家吧。”
曹雁禾突然一阵发笑。“你玩角色扮演?”
“什么角色扮演?我本来就是老师。”他伸手锤了一下曹雁禾的胳膊,“你也是老师。”说完嘿嘿一笑。
曹雁禾忍不住闷声笑了几次。
还说没醉?都迷糊了。

第16章
肖玉词一早起来头疼欲裂,身体跟举了铁一样,哪哪都疼,最要命的还是眼皮浮肿,跟顶了两个大灯泡似的,睁不开也看得模糊。
他睡得不舒服,一整晚都在做梦,一会梦见肖克逼他去上补习班,他大哭大闹在梦里抖尽苦楚,再一晃又梦见霍思煜追着他到扬昌,在学校里当着学生老师的面儿说他是个同性恋,肖玉词气得不行,指着霍思煜破骂,将这一辈子学到的脏话都往他身上骂,却又觉得不够解气,冲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胳膊就是一阵痛咬,再一抬头看他,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得意洋洋的看着他,笑他是个跳梁小丑。
肖玉词从梦里醒来,泪痕还划在眼角,嘴里咬着自己的大拇指肉,等反应过来又疼又麻,在梦里是下了死手的,没想到遭罪的竟然是自己。
真是操蛋!梦里也不放过自己。
曹雁禾坐在沙发上看新闻重播,躺进沙发靠背里,手指夹着烟,吸一口,又随浓雾吐出,缓缓上升飘散,他掐紧烟嘴在烟灰缸里抖了抖,把剩下的余灰都抖尽。
肖玉词从楼梯上的这个角度看,只看得见他穿着拖鞋和休闲黑裤的下半身。
楼梯老旧,走起来是咔吱咔吱的叫,肖玉词脚步还算缓慢,走得虚浮又灵缓,依旧是咔吱咔吱的声音。
“起了?”见人下来,曹雁禾掐着烟嘴往烟灰缸里使劲一蹴,灭了火星。
肖玉词头有些疼,按着太阳穴直直经过曹雁禾身边,往沙发上一靠,边走边念,“别跟我说话,我觉得我快死了,脑浆爆裂而死。”
“你这是喝了多少?”
“….七杯。”肖玉词用手比划了一个七,“也就七杯,还是塑料杯。”
对于他的酒量,曹雁禾也是知晓,他以为顶破天也就三四杯,没想到还喝了七杯,虽然是醉得不省人事了,但是这股蛮劲还真是肖玉词可以干出来的。
手指捻了一点烟灰,曹雁禾抽纸巾擦了擦,“我打电话请谢老师给你请了一天假,你要是还头疼,就多睡会。”
他将抹完手的纸巾揉成团,单手一投扔进了垃圾桶,干净又利落,咻地一下就落入桶底。
“请假?”
肖玉词倏地从沙发背上坐直,直直的盯着曹雁禾看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完了,我把今天要上课的事儿完全给忘了,果然喝酒误事,假酒害人。”
“我已经给你请假了。”
“毛主任同意了吗?”
“同意了。”曹雁禾点点头。
肖玉词又躺回椅子上,缓了口气“那就行。”
“我给你泡了解酒的水,在厨房,你要是喝了还难受就回去继续躺着,我下午要去店里,你自个一个人在家。”
反正都是一个人待在房间休息,肖玉词无所谓,反倒曹雁禾的语气里把他当三岁小孩?需要叮嘱吃药休息?
他撇撇嘴“又不是小孩,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曹雁禾笑了一笑,裤兜里揣着手起身朝楼梯口走去,刚上一步台阶又想起什么事?看了眼瘫在沙发上的肖玉词,又一次开口。
“昨天伍清是不是去找你了?”
肖玉词没看他,闭着眼靠沙发上“对呀,她是来找我了,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她对你有点儿意思,你要是对她也有好感可以接触一下,要是不喜欢就早点说清楚,她那个性子直得很,不喜欢弯弯绕绕,你早点说明白了她就不会来烦你了。”
肖玉词想起昨天伍清开的玩笑话,明白人都能看出其中的意义,曹雁禾这番话也是出于对姑娘家的考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必要一直吊着不放。
他嗯了一声,按了按太阳穴,按摩打圈的方式轻轻揉了揉,手指刚用力按下去痛并快乐着,是有些能缓解疼痛。
“等她下次还来,我就给她说清楚。”
“不用含蓄,说直白点,她不会生气的。”
还真是一点都不心疼妹妹。
“怎么个直白法?”肖玉词问他。
曹雁禾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就说不喜欢她。”
肖玉词对他竖了大拇指,还真是直白,毫无保留。
听见上楼的声响走到顶上就慢慢消失,人应该是回了房间,肖玉词眼眸微颤,睫毛忽上下轻轻扇动,窗外的太阳光线透过玻璃纱窗拂落在客厅沙发上,连同靠在上面的肖玉词也被光线刺眼,隔着眼皮也觉得晃眼睛。
眼皮本来又肿又疼,光线这么一刺,更加难受。
于是起身朝厨房走,果然看见了搁在餐桌上的一杯水,肖玉词端起杯子刚喝一口,差点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这么酸?
他用鼻子嗅了嗅,眉头一皱,这是柠檬水?
又酸又甜的,找不出形容词,就是怪。沉入杯底的黄色粘稠物应该是蜂蜜,温水冲泡,没有泡散开,全都沉入底下,没啥甜味,酸味居多。
肖玉词闻一闻,又抿了一口,还是酸,接受不了这个味道,毅然放下杯子,没喝多少,看着还是满杯。
曹雁禾换了身衣服从楼上下来,正巧就看见肖玉词放下杯子的动作,眼神不加掩饰的嫌弃,他故意轻咳一声,吓得肖玉词手指一颤,心脏嘭的跳到高点,心虚的感觉由然而生。
“不喜欢喝?”
喜欢,喜欢个头!
肖玉词呵呵一笑“太酸了,痉牙。”
“我放了蜂蜜,应该没很酸啊?”
“没化开,一点甜味都没有。”
曹雁禾正椅着门口的鞋架穿鞋,穿完左右踩了一踩,完全贴合到自己的脚,“怎么会?我记得我搅开了。”
他朝厨房的位置走,站在肖玉词旁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表情微拧,蹙眉抿嘴,含在嘴里的水慢慢吞咽下去,看了眼肖玉词,淡淡开口“…确实很酸,算了不喝了,你要是还难受就回去躺着休息。”
肖玉词直直看着他的表情,眼睛透着光,想笑又不敢笑,抿嘴憋着,点了点头“好,你去忙你的,我会自个儿照顾自己的。”
边说边伸手推桑着曹雁禾,左手刚碰到他的腰,就被他牢牢握住手腕,一黑一白,对比明显。
“手怎么了?”
肖玉词看了眼自己的手,大拇指下面结结实实咬了一排牙印,整整齐齐,不歪不移,足以看出牙口真好。
肖玉词心虚,笑了笑缩回手。
“晚上做梦咬的。”肖玉词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
曹雁禾看着他,一时之间做不出评价,什么梦还能上嘴咬自己?
肖玉词桌上的姬月季长得极好,虽说是搁在肖玉词的桌子上,但是基本上全靠彭媛媛照拂,他就是个撒手掌柜,不管不顾,养也养不好,得亏彭媛媛爱花,每天乐辞不疲的照顾,也不见厌烦。
肖玉词手指轻轻敲击桌子表面,抬起又落下,反复如此,眼神汇聚一线,看着面前站着的魏红。
她低着头,视线始终在脚尖,破旧的白色板鞋,邦底和鞋带都已经褪色泛黄,鞋面又皱又脏,一双鞋穿很长时间,洗了又洗,已经看不出鞋面上原本的图案。
查觉到肖玉词看她的视线,轻轻往后缩了一下,微弓着背,一直在扣自己的手指。
肖玉词身体立得板直,坐得端正,口水润了润喉咙,慢慢开口,“老师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家里的事儿,你也别紧张,如实说就行。”
她没说话,点了点头。
“你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有,有的,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魏红抬头看了一眼肖玉词,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你的姐姐多大了?还在读书吗?”
她摇了摇头,“我姐已经嫁人了,没有读书。”
“你两个弟弟呢?”
“读小学,一个一年级,一个二年级。”
肖玉词闷了一会,敲击桌子的手一顿,晚来得子?看年纪也差不多四十多岁,没想到最小的孩子还在读一年级。
“你姐姐多大了?”肖玉词又问她。
魏红如实回答:“十八岁。”
肖玉词眉头一皱,想开口说些话却又觉得这话给孩子说不好,隐隐又憋下去,咽进肚子里。
他突然想起有句话,人生困于你的不是命运而是选择,每走的一步路,都将会是你人生路途上一个重要节点。

第17章
中学的食堂面积不大,沿宿舍楼方向的斜坡上走,衍生出来的一条小道往里走就是食堂,仅一层一百多来平的平房,白色腻子粉刷第一道,窗户以下刷第二道天蓝色瓷粉,门口下雨积了一滩烂水,肖玉词提着裤脚,垫着脚尖,提了一口气才慢慢走到门口。
里屋右手边是打饭窗口,立了水泥瓷砖高台,往上玻璃隔断,留出几道小窗口放菜放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桌椅板凳排列整齐,下了中午的课,此时位置都坐得满当。
谢竟南找了个靠墙的里头位置,肖玉词迈腿往他和彭媛媛的对面一坐,放下手里的餐盘。
“就吃这么点?抵饱不?”谢竟南瞅了一眼他的餐盘,问他。
肖玉词打的饭菜全是素菜,又少又不经饱。
“不是很饿。”喝了一口紫菜蛋花汤接着说:“吃多了胃胀得难受。”
彭媛媛在一旁笑着打趣:“难怪你这么瘦,这还不够我一顿的饭量。”
肖玉词笑了笑,说她夸大其词,就算没什么胃口也是打了满满一碗饭,彭媛媛平时吃饭顶破天也就两碗,哪能比不上她的饭量。
肖玉词瘦也不是因为他吃的少,他打小就这样,吃了不胖,现在看起来还有些肉,小时候是真的特瘦,就跟个小猴精似的,全是骨头,抱起来都硌得慌。
姚晶怕他是得了什么病,钙片维生素补品药买了一大堆给他吃,也不见得胖几斤,最后带到医院去全身检查了一番,医生捏着检查的报告单,神情凝重,蹙眉眯眼,瞧了好一会,才慢慢开口:“没什么大问题,他体质易瘦,很正常,不是病。”
姚晶一听,悬着的心才慢慢落下,积在心里的堵闷慢慢化开。“谢谢医生,麻烦你了。”
脸刚笑开,表情还挂着笑意,医生又再次开口:“不过,这孩子气血太足,火气很旺,最近有没有流鼻血或者头晕?”
肖玉词点点头。
“是药三分毒,补品吃太多了肝火旺,回去多喝点水果蔬菜汁,多运动运动,别总是靠补品养身体,还是得让自己的身体机能运作起来,靠自个养好身体。”
姚晶呵呵一笑,点头满嘴答应,扯着肖玉词退出门诊室,在医院长廊上舒了一口气,敢情补太多了还适得其反,没胖几斤反而还因为肝火旺瘦了几斤。
青椒炒土豆丝,土豆吃光了剩一盘的青椒,肖玉词筷子在餐盘里搅来搅去,挑了又放,放了又挑,还是没吃下去,喜欢的吃了个干净,不爱的全放一边,挑挑选选也没吃多少饭。
“你搁盘里选妃呢?挑来挑去。”谢竟南吃了口青菜,攥着筷子怼饭里头,抬头看着肖玉词,“有心事?吃个饭都心不在焉的。”
肖玉词挑来选去也没啥胃口,将筷子啪嗒一放,虚下目光看着盘里的饭菜,闷声说道:“明年六月底就得中考了,咋天我特地给他们做了个模拟考,今早我一改试卷,就没几个及格的,简单的配个分程都不对,合着教了个望天书,半点没学会。”
“你这都不算什么?我教了几年英语,每天掰着手指头数,能及格的学生不上二十,英语是他们的弱项,就跟听天书一样,ABC都还没背全,就得学着造句子,地基不稳,建不成高楼。”
彭媛媛伸手夹了块肉,放嘴里嚼半天,瘦肉带筋嘴里咀嚼,半天也没咽下去,说起话来含糊不清。
谢竟南也连连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你刚上扬昌教书,心急也正常。”谢竟南放下筷子,喝了口汤接着说:“我刚来教书那会也是你这样,他们成绩上不去我这个心急哟,怕自己没教好耽误学生,后来时间一长,我发现无论你怎么教,不想学的还是不想学,都抱着混一个文凭的心思,没出多大力去学,反倒是老师花的心思比他们都多。”
老一辈的思想是影响人的,耳濡目染之下想法都是潜移默化的,自怨自艾的抱怨环境,哭穷叫苦,却又不想去改变现状,久而久之将这些情感意识潜移默化传给下一代人。
“你这才第一次小考,可别唉声叹气的,后面还有更多小测,那才是真的头疼。”谢竟南又再补一句。
肖玉词听后眼神一滞,有的时候他太想把事情做得完美,这些知识点在他脑海里浮现了千百篇,倒背如流,总觉得自己能把书教好,可是他太以偏概全了,总是用在临安的教学方法去教扬昌的学生,却忘了凡事因人而异。
“就这一下都够打击我的了。”
肖玉词双手靠在桌子上,蓝色衬衫挽袖撑着手肘,抵在铁皮悍的长桌上,搁得骨头疼,屋外阳光一照反射出莹莹的亮色,刺得眼睛睁不大。
“听我的,你多备点降火的药,怕哪天把自己给气炸了,多不值当。”
彭媛媛虚眯着眼,侧头看了眼谢竟南,“什么气炸气不炸的,你别吓唬肖老师。”又转头看着肖玉词,合嘴一笑,“你别听他乱唬人,炸不了,备点胃药就行,怕晚上改作业时候气得胃疼。”
更受打击,并没有被安慰到。
谢竟南一听,撇下碗筷,“嘁,你这和我说的半斤八两,还以为是啥安慰话,不也是唬人。”
“我哪里唬人了?”彭媛媛不服,犟起一张嘴,“难道你没偷偷备胃药?别狡辩,我都看见几回了。”
谢竟南想反驳,气刚提起,彭媛媛伸出食指着他,瞪了一眼,试图狡辩的话到嘴边又给咽下去了。
“…得,我是屯了一堆胃药。”转而又轻声嘀咕:“还不是给某人准备的。”
彭媛媛没听着后半句,转脸又笑嘻嘻对肖玉词说:“听我的准没错,当老师是个气人的活儿,爱惜身体,从自己做起。”
肖玉词忍不住笑,看来是得给自己多备一点药,头疼,胃疼,心疼,都全买了,以防万一。
隋谦宇开了辆特骚包的特斯拉,浅绿色,擦得蹭亮,在太阳底下闪着亮光,反射光非常刺眼,大摇大摆往曹雁禾的门店上一停,格外引人注目,像是一堆破野花里放了一支玫瑰,格格不入。
张晓伟弓腰眼睛盯直了左看右看,耐不住想上手摸的心情,又怕手脏摸黑了漆,迟迟不敢上手,心里像蚂蚁钻心一样痒痒的。
“哥,一会带我兜兜风呗,让我体验体验这车啥感觉。”张晓伟说着话,眼睛就没离开过车子,看看反光镜,看看外观,又看看车轮钴,渴望之心越是浓烈。
隋谦宇瞅着他笑一笑,“成,一会你坐副驾。”
“好勒哥,说定了,不准反悔哦!”
张晓伟嘴角咧到耳根,想摸又不敢摸,来回一圈上下打量,爱不释手。
“换新车了?旧的那辆还在我这儿呢,都搁好久了。”曹雁禾捂着手帕擦擦手上的灰,抬头看了眼门口的骚包车又将目光转向靠着卷闸门滑道的隋谦宇。
隋谦宇穿了一身特骚的衣服,合着还是和车子搭配好的不是,蓝白花色的透薄衬衫,白色短裤衩,刚到膝盖上头。双手环抱胸口,单肩靠着墙,手指上转着车钥匙扣,明目的显摆,又贱又作死。
“我这车看着不错吧?小十几万呢?”他冲曹雁禾显摆,表情溢不住的高兴,等待夸赞,偏偏曹雁禾不吃他这套,几句话就给他堵回去。
“借了几万买的?”
隋谦宇高兴气儿一焉,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五万,借的车贷,年底就给它还清咯。”
“旧的车还搁我这儿呢?不开走?”
隋谦宇递了支烟给曹雁禾,“开不走,就放你这给你开吧,我哪儿地方小,放不下两辆车。”嘴上叼着烟嘴,抬手挡住风,点燃打火机冒着星零火光,吸一口通了气,烟火子才烧上烟杆,慢慢抿出了味。
“放我这可以,但是我也不能白开你的,你要是不要了不如当二手卖我,我用得上的地方也多。”
隋谦宇吐一口烟圈,单手插裤兜里,抖一抖手指间夹的烟,星火灰烬攘攘落入尘土之下,举起左手摆一摆,“你要用就用,就过户给你用,我这车都多少年了,破烂铁盒一个,能值多少钱?都是兄弟,送你都成,怎么可能舔着脸皮给你要钱。”
“一码归一码,亲兄弟还明算账,你折一下看多少钱?我给你转过去。”
隋谦宇不让给钱,摆出一副你给我钱我就跟你急的模样,曹雁禾没再问,事后给他发了三万块,苦口婆心说了好一会,隋谦宇才收了钱,没几天就给他办了过户。”
曹雁禾店里没有茶叶,就白水,制冷或制热,没有其他选择,隋谦宇打扮一副风骚的模样,却是个极爱喝茶的人,注重养生,别人看得到的地方就是酒吧夜场,看不见的地方是保温杯泡红枣枸杞,泡泡茶叶,反差极大。
没有茶叶,曹雁禾倒了一杯白水放他眼跟前,“只有水,将就喝。”
“我不渴,你先放一边。”他从怀兜里揣出一张信封,言归正传,毅然严肃起来,“这回来…是想和你谈谈老鞠在信里说的事。”隋谦宇将信封铺在桌子上,手指若有若无的敲击着桌上的信。
他等着曹雁禾去拿,曹雁禾却迟迟不动手。
信上的内容他也猜了个大概,鞠平山得了病,大概是活不过今年冬天了,身体越来越差,上次曹雁禾去卉南看过一次他,苍白无力,颧骨凹陷,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被病痛折磨消尽,只剩一股挺劲儿支撑着这副残身破体,只等圆了他一个心愿便可吐气归去,偏偏事情进展不尽人意。
鞠平山当初也是从别的地方搬迁到卉南,也算是吃尽苦头熬过来的人,后来开了店,生意越来越好收了两个徒弟,隋谦宇和曹雁禾,鞠平山老伴死得早,生了一个女儿便撒手人寰,鞠落落一直跟着鞠平山长大,而如今鞠平山活不长了,他自然要为鞠落落的未来做好打算。
事情也是简单,他想从两个徒弟之中选一个人接手他在卉南的修车店,而条件就是帮忙照顾她的女儿,直到她大学毕业。
有种包办婚姻的味儿,但又不是包办婚姻,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怀和照顾,因为病痛不得不将这份责任假手余人,以此作为条件来继承他的财产。
想想还真是戏剧化。
曹雁禾展开他的信,字很虚浮,笔力虚弱像是扁舟的一尾芦叶,轻轻点水泛起一圈水纹,不久便消散。
字字句句都是不放心自己的女儿,写尽了一个父亲无力而又无奈情绪。
曹雁禾看完整篇信,眉头越皱越深,眉心拧成一团,手握信纸的手捏紧纸张而又放开,角落微微皱起了边角。
“有没有什么想说的?”隋谦宇问他。
曹雁禾将信纸对折,再对折,折成方方正正的模样放进信封里,铺放在桌面上,“还能活多久?”他看着隋谦宇,问了一句。
“咋天我去看了一眼,已经吃不下饭了,就掉着一口气,半死不活的。”
曹雁禾没想签这份协议,师徒之恩确实无以为报,却又不是用金钱来衡量这个价值,签协议像是保障此时又像是镣铐,不管签与不签,都不是一个好结果,签了像是为了遗产而不得不实行承诺,不签又像是对师徒之情冷血无情,不管做什么选择,都是将人摆在摊上反复翻烤。
“你说这怎么整?竟出一些难题,要说照顾女儿不就是托付一声的事儿,非得搞这么一出,这不是为难人嘛!”隋谦宇拍手连叫,表情苦闷,拧成一团。
“还能怎么办?只能做选择。”
“…草,做啥选择?怎么选?这比我女朋友和我妈同时掉水了还难选。”
当世纪难题遇上人性选择,还是输了一截。

第18章
卉南人民医院位置居于闹市城中央,对面是商场,左右两边都是夜市摊,一到夜晚及其热闹。正中拦着铝合电动的伸缩门,开了一半人来人往,进进出出都是这条道,往里走五百米耸立高楼便是门诊部,人流最多最为喧吵,往前往后都是人挤人,背贴着背,额头发隙里都是密密层层的汗珠,缝里吹来的风都夹杂着汗臭脚臭味。
医院不是一个叫人高兴的地方,生老病死都经过它的见证,见过人生,见过人死,见过许多悲欢离合,独独就它免疫了一堆影响人的情绪,不觉悲伤,不觉欢喜。
鞠平山得了脑瘤,到了晚期的地步,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活了,搁医院躺了一个多月,自个花钱请了陪护,身边除了俩徒弟一闺女,再没个亲人,除了请人没个更好的办法。
往住院部走需要穿过人山人海的门诊大厅,走个对穿便是住院部,楼外种了好几颗粗壮的树,上头是郁葱的茂叶,风吹茂林,隔片片叶隙之间泄入一捋一捋柔光,浮光灿烂,人却生出别样多的烦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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