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 by肆六
肆六  发于:2024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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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萍眉毛一撇,提着嗓说道“哎呀,你这乌漆麻黑的能看见啥,伤眼睛哟!下回要看书找个亮敞的地方,别把眼睛弄伤了,多不值当。”
“下午天还亮着的时候看的。”肖玉词摸了摸鼻子“哪成想看着看着天就黑了,我都没注意。”
常萍走到沙发前坐下,嘴上依旧念念有词“爱读书是个好习惯,但是得劳逸结合,可别学了知识伤了身体,有事没事就往那大院一坐,吹吹凉风,逛逛街坊什么的,可别天天钻进了书眼里。”
曹雁禾手里提着常玉给的熏菜,泡笋等一些小配菜,她自己做的,带给常萍尝尝味道。
他朝厨房走,将手里的盒装瓶瓶罐罐往灶台上一放,哐啷作响。
灰白石材的厨房台面上干干净净,锅碗瓢盆全都排列得整整齐齐,连调味盒都没有任何变化,与早上出门时差别无二,唯一不同之处便是不锈钢的小锅里装了温水,还冒着气儿。
曹雁禾皱眉,这是没吃晚饭?
厨房的门正好对着沙发,他一转头便看见客厅里的两人。
肖玉词这会腿不麻了,行动自如,三下两下将矮桌上的书本叠齐放好。
“结合的,结合的,明天我就搬个凳子往大院子一坐,吹吹风,看看日落。”
也不知话里几分是真,还是敷衍了事,曹雁禾往耳朵里听了去,觉得敷衍的成分居多,咧着嘴笑弯出弧度,他倒要看看明天他会不会搬凳子去看日落。
反倒是常萍信得不得了,频频点头称赞“对嘛!就是要这样,不要天天钻书本里。”
曹雁禾走进客厅,笑了笑“妈,你儿子现在想读书都读不了,你就别瞎操心人家肖老师了,而且他是老师,读书写字本来就是他的工作,你要是有空啊多关心关心你儿子。”
“关心你?”常萍撇嘴冷哼“我看你本事大得很,根本不需要我关心,你要是真的闲得很,还不如赶紧带个女朋友回家,除了会耍嘴皮子敷衍我,你还会干啥?”
“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这事?我不是说了吗?遇见合适的就带给你看。”
“这回肖老师作证,你要是带不回来,我就不让你进这个家,滚去你的修车店打地铺。”
曹雁禾点点头“成,这回不骗你。”
肖玉词搁窗前站着不出声,这场由自己引起的战争他还是不要插嘴比较好,只是听到有些部分忍不住抿唇憋笑,却又不敢大肆发声。
常萍借手支撑慢慢从沙发上起来“我再信你一回。”曹雁禾看见眼疾手快的扶着她。
“我那小菜你给我放冰箱里,天气热了容易坏,你们要吃的时候再拿出来,可别全部放外面放坏了。”常萍叮嘱着曹雁禾。
“行“曹雁禾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是哄小孩。“一会给你放冰箱。”
“我去睡了”常萍打着哈欠“你们也早点去睡,别熬太晚。”
肖玉词待窗边回应了一声好,与曹雁禾同时说出口。
常萍的房间在一楼,楼梯正对口就是他的房间,进门客厅,左手边是厨房和卫生间,右手边便是常萍现在住的地方。以前还没出事前她也是住这个房间,后来腿受伤肖玉词想把他搬到隔壁房间,也就是现在肖玉词住的那个房间,就近方便晚上照顾她,但是常萍拒绝了。
伴随啪嗒一声,常萍关上了房间门,剩下肖玉词和曹雁禾面面相觑。
肖玉词摸了摸脖子,半天说出一句“你还不睡吗?”
曹雁禾一笑“我还不睡,你饿不饿?我煮面给你吃。”
“我...”肖玉词想说算了不麻烦了,肚子偏偏不争气的咕嘟叫,他揉了揉鼻子尴尬一笑“...有点饿了,麻烦你帮我煮个面吧。”
曹雁禾笑了笑,点点头“好,你先坐着等一会。”
“不要辣椒。”
“知道。”
“...多放点葱。”
“可以。”
肖玉词手肘靠桌托着下巴,坐在餐桌上直直的看着曹雁禾,花色的围裙系在他的腰间,他个子高人瘦但是有骨感,也可能还会有腹肌,肩背宽阔,围裙在他身上有点短,只到他的大腿根,腰上系的带子将腰处的T恤收紧,衬出腰细肩宽的轮廓。
月光像温柔的水,倾泄,漫没,流淌,夏夜的虫鸣就着醉人的风,都淌进迷离的夜色里。
曹雁禾端着瓷碗放在肖玉词面前,“尝尝,没放辣椒,看合不合胃口。”
肖玉词用筷子搅一搅,拌一拌,热气顺着风吹飘散,他尝了一口,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好吃,你手艺真好。”
嘴里塞了面,话都说不清。
曹雁禾噗呲一笑“我看你是饿昏了,给你几片烂菜叶都说好吃。”
“那也得看是谁做的,换我做还不如吃烂菜叶呢。”
曹雁禾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问他“你今天没吃晚饭?”
“吃了。”
“这厨房的布置和我早上出门时候一模一样。”曹雁禾面无表情的拆穿他。
还真是和电视剧里一样,大城市里来的有钱人都十指不沾阳春水,曹雁禾以前觉得这是夸张了,不说满汉全席,煮面炒饭总得会吧!现在还真是处处应验。
肖玉词咬断了半截面,看了看曹雁禾,又低头吃面。“煮了鸡蛋吃。“他又抬头看着曹雁禾“....还吃了两个饼。”
“饼?哪来的饼?”
“酥饼。”肖玉词指了指灶台上的编织篮“小虎送来的,让我转交给你,没忍住吃了两个,还挺好吃的。”
曹雁禾走过去掀开一看,还真是酥饼。
肖玉词吃了口面“小虎说这是他阿嬷从他姥姥家带过来的,可甜了,你也尝尝。”
“嗯,吃过,平惠最出名的就是这饼。”曹雁禾将篮子上的白布重新盖上,理了理卷曲的边角。
扬昌和平惠都属于卉南市的管辖范围,只是平惠与扬昌相比,地势宽阔平坦,交通也比扬昌便利许多,平惠出名的便是这酥饼,外壳酥脆,内陷松软,有紫薯,芝麻,白糖等多种馅料,每回小虎家阿嬷回平惠都会带上一些分给曹燕禾和常萍。
“那扬昌的特产是啥?”肖玉词支着脑袋问他。
“扬昌产茶,地处丘陵,雨季也多,最适合种茶叶。”曹雁禾顿一顿,又笑着说“还有辣椒,扬昌辣椒油挺出名的。”
肖玉词刚吃完面,饱腹感袭来,说话都是一股香葱味“难怪顿顿吃辣椒,原来这是自家特产。”
曹雁禾递给他一张纸巾,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示意他鼻子上沾了油。“擦擦,吃成花猫了,就算不是特产扬昌人也喜欢吃辣,骨子里带的喜辣吧!”
肖玉词接过纸巾,往鼻子上一擦,还真是沾了油。
“好像还真是,扬昌是少了什么都不能少辣椒。”
曹雁禾伸手准备将桌子上的碗筷收进洗碗池,却被肖玉词眼疾手快的阻止了,先他一步收了碗筷。“我自己来,你别动,做饭不会,打打杂还是可以的。”
曹雁禾琢磨着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个理,笑了笑,又在抬头晃眼间瞥见那个角落昏暗的矮桌。
他坐在餐桌前,手指磨了磨桌面。“晚上看书伤眼睛,你要是喜欢在那儿看书,我给你弄个亮敞点的灯。”
肖玉词一听,那多麻烦,他也不是很想天天这样卷着身子压着腿看书,只是一个人在房间待着闲了想换个地儿而已“不用,我就是在房间待久了想换个地方坐坐,看看书打发时间,不用那么麻烦。”
“我房间有盏小灯,好久没用了,一会拿给你,试试还能不能用,能用就先将就,总比你这黑灯瞎火好。”
肖玉词点头答应“好,一会我去试试。”
这盏灯还是曹雁禾读书时候用的,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了,那会夜里开灯浪费电,曹雁禾就借着月色摸黑写字,月亮在哪儿他在哪儿,曹雁军看见过几次,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便掏钱给他买了个台灯,虽然不贵,但是确是当时曹雁军身上仅有的钱。
夜里的星零碎散漫,月色柔亮,曹雁禾抬头便看见肖玉词,他站在暖灯之下,阴影将他的五官遮掩,衬得他的手腕冷白。
他晃了晃身影“你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曹雁禾摇摇头。
“怎么?累了?”
“是有点。”
曹雁禾的头顶翘起了一缕头发,肖玉词看了好一会,实在忍不住走上去亲自给他按平。
曹雁禾笑他“你在干嘛?”
“你头发翘了,我给它按下去。”他收回右手。
曹雁禾又发出一阵轻笑“谢谢”
肖玉词捏了捏收回的掌心,潮湿温热。

夜里很是静谧,蛰伏的蝉蛹奋力鸣叫,厨房窗户敞开,窗外的铁栏关不住一弯清月。
风顺着窗户吹进屋里,夜里有些冷,但是架不住霁月零星的美。
曹雁禾坐着,肖玉词就站在他面前,离他不远,伸手就能碰到,被摸过的头顶痒痒的,倏然放下手却又觉得空落落。
“还翘吗?我的头发。”曹雁禾嘴角上扬,直直的看着肖玉词,声音沉沉的。
“...不..不翘了。”
肖玉词觉得这有点犯规,他就想小狗一样乖乖坐着,像是等待主人的抚摸。
没错!就像小狗。
他的头发很软很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肖玉词,眼神如炬瞳孔漆黑,像清水的湖泊,深邃清透。
“不翘就行。”他伸手朝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夹在指缝里“我想抽支烟,你介意吗?”
肖玉词摇头“不介意。”
烟杆上嘴,曹雁禾点火吸了一口,又吐出烟雾,很快又被窗外吹来的风吹散。
“烟瘾突然犯了,平时很少抽”他又吸了一口,随后吐出烟圈“我妈身体不好,不喜欢这些味道,闻了想吐。”
常萍身体看着是没什么问题,能说能笑,能跳能蹦,还能动嘴拌拌曹雁禾,可是越是正常越是隐患,年前曹雁禾带她去检查过一次身体,不太乐观,心血异常,血压也高的不像话,曹雁禾回回说她就是不听,该乱吃的还是乱吃,完全不当一回事。
“阿姨身体...是有什么不好的吗?”
“大病没有,小毛病一大堆,偏偏就是这小毛病,不注意就会要人命。”曹雁禾抽了半支,撵息了火扔进垃圾桶。
常萍那腿,肖玉词没问,也不敢问,常萍虽然乐观,总是乐呵呵,不记事儿,但是每一份伤都会有一个难以诉说的故事,当局者不说,旁观者没有探寻的道理。
“去过其他的医院了?没有办法根治吗?”
曹雁禾换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月亮“去过,没有。”他手里转着火机,一圈又一圈“不过只要控制饮食,按时吃药,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他说得平淡,也不知真假,是自我安慰还是事实,也无从查证。
曹雁禾不是感性的人,不喜欢将悲欢放在台面上来讲,既不需要关心也不需要同情,世间种种悲欢离合,难以与之感同身受,不过是自我感动一时,却又无力改变现状。
他把这些话说给肖玉词听,也不是要同情,只是夜色混沌了大脑,烟瘾一犯,不自觉的想找人说说话。
肖玉词却意外的没有再追问,他看了一眼曹雁禾,灯光迷离,月如沟渠,阴影笼罩他的半边脸,皱着的眉头又平缓的舒展开“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没必要无故平添烦恼,她现在自个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
肖玉词将目光收回,转身坐在曹雁禾的旁边,与之形成肩角相并“生老病死,人生常态,与其自艾自怨,不如活得洒脱一点。”
肖玉词话刚说完,曹雁禾转头看着他,又笑了,笑得身体发抖“...没想到你说话还挺老成。”
“...什么老成?哪里老成了?”肖玉词瞪大双眼看着他。
曹雁禾眼睛笑弯“年纪不大,怎么说起话来像是七老八十。”
“什么七老八十,这叫经验之谈。”
曹雁禾挑眉,笑得更深“什么经验之谈?你有很多经验?”
肖玉词一怔,抬头看他一眼,摇摇头“...那倒是没有。”
直到夜里,肖玉词辗转反侧,觉得自己没发挥好,什么经验之谈,狗屁不通,还叫人逮着一个嘲笑的理由。
伍悦和伍清来的时候,家里只有肖玉词一个人,早上日出天气正好,不晒不冷,为了劳逸结合,肖玉词特地买了张折叠的靠椅,两眼一闭往上头一躺,悠哉悠哉的晒起了太阳。
山间的飞鸟,人间的烟火,街巷的喧闹,此刻无限清晰,闭眼传神,最能感受世间的温色。
一到十点,太阳高挂,空气逐渐闷热,连吹进院子的风都是温热的,肖玉词又将靠椅挪进屋里,实木的楼梯下方有处逼仄的储物间,木门与楼道合为一体,只有一条线缝,才能区分门洞所在位置,这种木门没有锁,轻轻一堆便开了,肖玉词也是无意中发现,那张矮桌也是从里面找到,四仰八叉随处摆放,沾了厚厚一层灰,他擦了几道才逐渐看见底色。
客厅不大,摆不下太多东西,肖玉词只能将靠椅往储物间放,他特地收拾了一番,染了一身的灰,呛得直咳。
院外门响的时候,肖玉词刚洗了澡,头发还未来得及吹干,随手用干毛巾擦了擦,便下楼开了门。
开门的第一眼伍清便认出肖玉词,穿着白色T恤,黑色过膝短裤,头发湿润发尖还在滴水,细软的毛边噌在后颈的衣服上,染了一片湿润。
肖玉词没见过两人,看穿着打扮不像是扬昌的,左右两只手都提了东西,倒像是走亲戚的,二话不说请人进门,甚至还倒了水。
曹雁禾刚处理完车身的发动机,手上全是乌黑的机油,手刚沾了水,裤兜里的电话便嗡嗡的振动。
张晓伟在一旁主动请缨帮他从兜里拿出电话,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肖玉词,这谁啊?哥。”
曹雁禾一听,三下五除二的将手洗干净,顾不得脏乱,水渍就往身上抹。
“给我。”曹雁禾伸手要手机。
“这谁啊哥?新朋友?”张晓伟继续追问。
曹雁禾不理他,直接夺过手机“中学新来的那个老师。”
张晓伟“哦”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
电话还在响着,在手心里震得手掌发麻,曹雁禾按下通话,肖玉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你家里来人了,你要是不忙就回来一趟。”
“来人?谁啊?”曹雁禾想不出谁会来自己家。
“不认识,两个女生,你来了就知道了。”
等挂了电话,肖玉词走到两人对面坐下,笑了笑说“稍等一会,曹雁禾马上就来。”
伍清理了理碎发,别在耳朵后“不着急不着急,我们也是来得突然,没提前说一声。”
肖玉词不擅长和女生交流,从小到大,他身边没几个认识的女生,连第一次谈恋爱都是和男人,哪里懂得看女生的小心思,要是个明眼人在这就能瞧出伍清眼里的欢喜。
反倒伍悦沉静许多,坐得端正,眉眼含笑,上下打量着肖玉词。
常玉有三个孩子,大的就是伍悦,读书也最厉害,读了研考了公,如今在卉南的财政所工作,也是个体面人,第二个是个儿子伍俊,大学毕了业便去了外省的公司,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一回,最后一个便是伍清,还在读大学,是个难管教的,读书不如伍清,赚钱不如伍俊,倒是备受宠爱,无法无天,吃烟喝酒样样都会,染了一头红发,还跟着一堆男男女女组什么乐队,没个正形。
水了也喝了好几杯,曹雁禾才姗姗来迟,他身上还穿着修车的衣服,染了机油,又脏又乱,还带着一股浓烈的机油味。
肖玉词像是看见救命菩萨,往他身边靠,曹雁禾伸手阻止“别靠那么近,我身上味重。”
肖玉词一闻,还真是有味儿。
招呼客人的事情曹雁禾还真不擅长,他和伍悦伍清没什么感情,说不上几句话,偶尔见上几次也是各忙各的事,没什么话题聊,也不知今天是什么风把她们俩吹来了,难道还真被常萍说中了?伍清喜欢肖玉词?
家里不开火,曹雁禾领着人去了饭馆。点了几道菜,三素两荤,还带一道汤菜,知道肖玉词不吃辣,又多点了两道不辣的。
此时已经过了午饭点,店里人不多,三两几个,餐馆环境不错,不说多豪华多贵,但是胜在干净,桌面上擦的亮堂堂,每张圆桌上头还安了风扇,曹雁禾插上电,按了开关,玆呜呜的风都往身上吹,消散了热气。
伍清看了一眼肖玉词,眉目都带着笑“还没有介绍一下,我叫伍清,这位是我姐伍悦,常萍是我们的小姨。”
敢情还是近亲。
“我叫肖玉词,在中学里教书,因为一些不可抗力,暂时住在常阿姨家。”
曹雁禾喝了一口水,看了看伍清,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还真是被常萍说中了。他和伍清接触不多,只听说这孩子爱闹得慌,成天就爱跟朋友四处玩,还组乐队赶潮流,也不知道那只乐队还在不在,只是他没想到伍清这种爱闹腾的女孩子居然会喜欢肖玉词这种乖乖孩子。
“老师啊?还是个知识份子,教什么科目的?”她伸出一只手撑住下巴,嘴角咧到耳根。
“教化学的。”肖玉词回她。
伍清还想再问,伍悦用手肘碰了一下她,老板上了菜,挡住了中间的视线,趁着空闲肖玉词凑近曹雁禾,在他耳边说道“你吃饭就吃饭,拉我来干嘛?我又不认识人,在这多尴尬。”
曹雁禾笑了笑“我这不是怕你又没吃饭嘛,多一个人只不过是多双筷子。”他顿了顿,靠近肖玉词,在他耳边轻轻说“而且我跟她们也不是很熟,平时话都说不上几句,多你一个,不至于太尴尬。”
他说话时的气息围绕在肖玉词耳边,滚烫,酥痒,像是蚂蚁挠心,耳蜗又痒又麻。
“....多我一个就多一个尴尬。”肖玉词瞪他一眼。
“怎么会,你来了就不尴尬。”
总觉得话里有话,却又找不出原因,今天曹雁禾的眼神怎么那么怪。
炖熟的莲藕排骨汤,味儿很鲜,有股淡淡的甜香味,但是肖玉词没尝几口,第一是尴尬,和不熟的人在一张餐桌上多少是有点拘谨,其次便是伍清总是时不时的看他一眼,又问些兴趣爱好,家庭情况,这场面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一顿饭没吃多少,浪费了大半桌,曹雁禾付的钱,也不知花了多少。
姐妹两人准备回去,临走时伍清向肖玉词要了联系方式,肖玉词其实并不想给,但是又觉得是曹雁禾的亲戚,人家都要了那便给吧,于是稀里糊涂的把自己卖了。
下午的街巷很是热闹,两边都支了摊,沿路都是叫买,天边的落霞依旧火红,染了一片天。

晚间的落霞,是光与色的相互试探,绚丽缤纷,伴着气流映入人群的街巷中。
小贩的红柿,硕大肥美,绿竹编的筐装着摆在地上,个个饱满圆润,肖玉词走上前拿在手里左瞧右看,又递到曹雁禾眼前“吃柿子吗?我请你。”
买柿子的阿婆坐在矮凳上,摇着蒲扇,提着嗓子热情招呼“小伙子,买柿子勒,甜得很,又大又圆。”
“阿婆,给我一个袋子。”
阿婆递了一个塑料袋给他。“随便挑,都是好的,不甜就不收你钱。”
肖玉词蹲下来挑挑选选,他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甜,就按着好看的个大的选,曹雁禾弯下腰俯身在他旁边,隔得很近,他的声音就在肖玉词耳边,与微风缠绵卷入耳朵。
“选这样的,甜一点。”曹雁禾将一个个头圆满颜色艳红的柿子举在肖玉词眼前,眉目带笑,给他看了一眼又装进袋子里。
肖玉词便朝着这种又艳又大的柿子选,装了半口袋,往称上一称,足足有四斤多,份量也足,提在手里掂一掂,还挺重。
扬昌的街上向来都是人挤人,特别是到了下午,左右两边支着摊蓬,严丝合缝的将天空遮了个七七八八,日落的柔光从顶蓬的丝丝缝缝中透过,映入楼层之间。
肖玉词走在前,曹雁禾在后,密集的人群相互窜挤,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朝肖玉词肩上一撞,脚上定力不足就要跌倒在地,一只宽大的手掌及时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回。
“看着点路。”曹雁禾走上来与他并肩。
肖玉词还在险些跌倒中未缓过劲,定了定神,淡淡一笑“我没事,就是太挤了没注意。”
“这条路窄,人多点就走不动道,挤来挤去容易摔,你注意些。”
肖玉词点点头,理了理折皱的衣服。
逼仄的小巷,汗味与闷热的空气混浊一起,前脚贴着后脚的小步移动,窜缩在人群里,曹雁禾紧紧跟在他身边,就怕一个不注意就被挤得分散开。
走过拥挤的旧街,便是大路通畅的新街,不再是汗味和脚臭的味道,是滚烫闷热的热流气息。
曹雁禾回店里拿点东西,肖玉词跟他一起来,手里提着柿子,被袋子勒的手掌发红,天气滚热,额头上都是细细的薄汗,一进门店旋转的电风扇嗡嗡吹出凉风,消散了周身的热气,张晓伟垫着薄板,平躺扎进一辆二手的小车底,露出半只脚在外,地上摆满一堆工具,肖玉词抬起脚,左右环顾,难以找到落脚之处。
曹雁禾瞧见了用脚拨出一条道,指了指前面的凳子“你先在这坐一下,我换个衣服。”
肖玉词踩在他拨开的位置,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底下的张晓伟听见了声,哗啦一下钻出身子。
“哥,你回来了?”抬头看见凳子上坐着的肖玉词,愣愣一怔,转而又笑嘻嘻的说“肖老师?你也在啊?还记得我不?张晓伟,不小心撞到你的那个。”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这急冲冲的性子除了乔德林他便是第二个了。
肖玉词笑了笑“记得。”他将塑料口袋撑开递到张晓伟面前“吃柿子吗?”
张晓伟笑着摊开双手,乌黑的油渍满手都是,指缝全是乌蒙蒙的灰“我这手黑,就不吃了。”
肖玉词挑了几个大的放在旁边的木桌上“我给你挑几个搁在这,你忙完了在吃。”
曹雁禾站在一旁清咳一声,双手插在腰间,站得笔直“我去换个衣服,你在这里招呼一下肖老师。”
张晓伟拍胸脯保证“你去吧哥,肖老师交给我了。”德行!
门店后面租了一间单间,是给张晓伟住的地方,他家是在扬昌的一个小乡村里,家里孩子多,个个都要张嘴吃饭,张晓伟十四岁便从家里出来打工,在卉南城里待了一两年,后来恰逢曹雁禾店招聘,他便一直跟着曹雁禾学技术。
曹雁禾一走,张晓伟嬉笑着脸坐在肖玉词旁边“肖老师,你多大了?叫你肖哥不介意吧?”
“我应该比你大,你想叫啥就叫啥,没那么多规规矩矩。”肖玉词抬手摸了摸后颈。
日落掉入山间,携余晖映在门店的水泥地面上,直至肖玉词脚边,无限拉长。
张晓伟站起身,手上的油竟往身上抹,咧嘴笑了笑“肖哥,渴了不?我去给你倒杯水。”
肖玉词不渴,反倒是被屋外的光刺得眼睛睁不开,他摇手拒绝“不用,我不渴....”
张晓伟哪管三七二十一,转身就朝门外光秃秃的一根水管走去“甭跟我客气,曹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三下五除二洗干净手,甩了两下。
夏天的水开了制冷,透明的塑料杯凝上薄薄一层冰雾,手刚碰上,就是透骨的冰凉。
肖玉词喝了一口,润进喉咙。
“肖哥,听你口音北方人啊?北方哪里的?”
“临安。”
张晓伟凑近了些,睁大双眼“临安?那可是大城市哦,我这辈子都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临安有啥好的呢?肖玉词语塞,还真说不出它好在那里?他在临安出生临安长大,要说临安的一草一木他应该是最清楚的,可是从小到大,肖玉词空闲去玩的时间却屈指可数,不过刹那光阴,都在肖克的管束下长大。
“和卉南差不多的,只不过交通还挤些,没有这边宽松。”
“毕竟大城市,人口是比卉南多,挤点也正常,不像我们卉南....人都往大城市跑,哪里还有人待。”
张晓伟在说,肖玉词就静静听他说,就他个人而言,他不喜欢去争所谓的功与名,反倒安稳平静的人生才是他所想的,偏偏肖克就强按着他去追求去得到,在他认为,作为他肖克的儿子一定要大有作为,功成名就,而不是一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肖玉词看着张晓伟,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无非选择不同罢了,有人喜欢大城市,自然也会有人喜欢小城市。”
张晓伟右手捏着下巴,像是在思考,转而点点头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我就喜欢咋们扬昌,又朴实又自在。”
肖玉词笑了笑,所有言语都抵不过一份热爱。
曹雁禾换了新的衣服,第一次见他穿衬衫,挽了袖子,脖子处留了两颗扣子,半开半掩,隐约看见精壮有力的胸膛,小麦色的皮肤,与呼吸一起上下起伏。
曹雁禾的头发长了,比第一次见时长了很多,润湿的头发垂下挡住了眉毛,他伸手轻轻一拨,尽数掀在头顶。
“聊什么?又朴实又自在的。”
“聊我们扬昌啊,又朴实又自在,你说是不是曹哥?”张晓伟笑嘻嘻的,嘴角咧到耳根。
“穷就穷,还装什么逼。”曹雁禾将换下来的衣服扔给他“帮我一起洗了,明天我要穿。”
“不是吧哥,衣服都要我洗?我是来学技术的,不是来做保姆的。”张晓伟呐喊反抗。
“你是用洗衣机洗,又不是手洗,你装什么装?我给你买的洗衣机是用来做摆设的?”
得!这下好处没捞着,还一阵数落,张晓伟只能苦命含泪洗衣服。
回去的路上,黛蓝星稀,漆黑的小巷没有路灯,只剩一方霁星披肩斩路,摸着夜色走回去,肖玉词开了手机电筒,亦步亦趋跟在曹雁禾身后,他有些近视,不是很严重,平时不戴眼镜也能看见个七七八八,可是一到夜里,就散得厉害,往前都是迷糊一片,只注意得见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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