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乔德林正式硬碰硬那天是英语随堂测试,肖玉词在家和肖克吵了几句,来晚了几分钟,平时坐的位置上坐了一个短发女生,他只能另寻其他位置,唯一空着的位置只有乔德林的前座,肖玉词抱着书包硬着头皮往上面一坐,注定一节课没个安生。
乔德林这人有个毛病,坐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翘着二郎腿;不停的抖半天,半节课过去还是没个停下来的预兆,肖玉词内心拱着一团火,本就没气出,这下偏偏遇见一个。他刷的一下站起来,笔杆子往他脚下一扔,气得双眼翻白,直盯着乔德林。
“傻逼,有毛病?”
乔德林被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跳,等反应过来是在骂自己时愣起拳头就往肖玉词脸上招呼,两人扭打起来,桌椅试卷更是满地散了一圈。
后来乔德林问肖玉词为什么突然骂他一句,肖玉词瞪他一眼“你抖了我半节课,你说我为什么骂你?”
乔德林直呼冤枉,他丝毫不知道这回事!肖玉词才知道乔德林抖腿完全是出于习惯。
“那我抖腿,你提醒一下就好了,为啥一上来就骂我一句?”乔德林叉腰愤愤的问道。
行吧!看来乔德林不仅习惯不好;眼神也不太行,天知道是瞪了他多少眼。
在回宿舍的路上肖玉词遇见了郑辉,微风细卷树影沙沙,他站在树阴下,阳光落入他的身子,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隐隐透着光亮。
“郑老师?”肖玉词上前打了个招呼。
郑辉背对着他,手指夹着烟,双眸放空不知在想什么?肖玉词这一开口倒是吓他一跳,思绪立马回神。
“啊?是肖老师啊!”他抽出一支烟递给肖玉词“来一支?”
肖玉词摆手拒绝“我不会。”
郑辉笑了笑将烟盒重新塞进裤包里“不会挺好的,这玩意儿抽多了上瘾,等想戒的时候发现戒不掉了,得靠它续命。”
初中那会,乔德林偷了一支他老子的利群,两人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在学校附近的小公园你一口我一口,吞云吐雾,乔德林告诉他,这东西得吸进去再吐出来才够滋味,肖玉词狠狠吸上一大口,还没有享受到滋味,倒是呛了口烟雾,咳得眼泪花子直冒。
狗逼乔德林,都是骗人的!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碰烟了。
“怎么样?还能适应吧?”郑辉吸上一口烟,倾吐出一圈烟雾。
“...不太能适应。”肖玉词说得诚恳。
一下从云端跌落谷底,确实不容易接受。
郑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正常,这儿可比不上城里,吃行住食确实差了些。”
扬昌这边喜好偏辣,口味也偏重,任何一个吃食上都放了辣椒,青椒、红椒、小米辣各种辣椒层出不迭,但凡是凉拌菜都会泼上一层厚厚的辣椒油,吃了几天肖玉词嘴角起了脓包,足足疼了几天才好全。
“我看你的简历上带过临安的初中课,你觉得这帮学生和城里的比,差了多少?”
肖玉词抿了抿唇,张口说道:“...比我想象中差很多,基础不牢,学起来费劲。”
其实郑辉一早也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他偏不信邪的多嘴问一句,他就是想知道扬昌的教育到底落后到什么地步?结果也和他想到差别无二,扬昌很落后,不管是教育还是经济方面,都比其他地区差上一节。
扬昌抱山而建,最早定居的老祖宗就是看中它的地势,里面出不去外面打不进来,确实躲避了很多战争讨伐,可是这也导致了现在的扬昌交通不便,经济不发达。
郑辉眼眸光徐暗淡,闷闷的吸上一口烟,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环绕在他脸旁,直到被风吹散整张脸才逐渐清晰可见,微蹙的眉,拧巴的抬头纹,他的发髻间怅然露出斑白的细细发丝,想来也才四十来岁,鬓间以然白发覆满头。
叮铃的响铃混杂着人潮的喧闹,响彻四周。
郑辉狠狠猛吸一口又吐出烟圈,还剩半截烟杆子,往那黄土地上一扔;抬脚轻轻一撵便灭了这半截烟火子。
“我得上课去了,下次再好好细聊。”
常萍不喜芹菜,偏偏曹雁禾每次都给她带芹菜搭配各种玩意。
今天曹雁禾又往她眼跟前放上一盒芹菜炖排骨。
她将保温盒轻轻往一边推,撇下嘴“都说了我不爱吃这个,你别老是带。”
“炖了汤,你喝几口。”曹雁禾拧开盖子,往白色瓷碗里舀了两勺,他特地抹开表面的浮油,喝起来不会感到油腻。
常萍凑上前闻了闻,眉头一皱,又将汤汁推远“炖了汤还是有味,我不喝。”
曹雁禾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吃芹菜可以降血压,三天两头变着花样给常萍做芹菜,常萍本就不喜欢吃芹菜,如今更是恨上加恨,厌烦得很。
“不喝也行”曹雁禾假意将保温盒盖拧上,故作离开“周末我可能没时间陪你去卉南了。”
“得得得,我喝还不行?还学会威胁人了。”
常萍脚步蹒跚,踉跄着去抢过曹雁禾手里的芹菜排骨汤。
“我不这样说你会喝吗?”
曹雁禾就是装装样子,没敢正经的闹她。常萍腿脚不好,前几年出了意外,腿脚伤了骨头如今走路都不利索,一到换季更甚,有时更是疼得汗流浃背,加上她年纪大了血压又高,不得不作为头号人物备至关怀。
“那孩子咋跟你在一起勒?”
宿舍楼值班室的窗户正好朝门口开,透过窗户刚好瞧见赵鹏宇站在树阴之下,瘦得单薄,挎着书包对着院外树皮扣扣摸摸,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常萍知道这个孩子,昨天晚上查房发现少了一个,打电话叫了班主任,好像后来四处去寻人来着,常萍腿脚不便有心也无力,也不知道今天为何同曹雁禾一起出现?
“昨天晚上捡的,带过来交给老师。”
常萍笑了笑多瞧了几眼外头干干瘦瘦的小孩“什么捡不捡的,人家是人又不是猴。”
“瞧着可不就像猴?”干巴焉瘦的。
“呸呸呸,张嘴乱说”常萍瞪了眼曹雁禾“外头太阳挺大的,你别让人家孩子等急了,要做啥事赶紧去做,别在我这碍手碍脚。”
常萍推搡着开始赶人。
“那你记得喝完汤,我下午过来检查,不要让我发现你又偷偷倒掉了。”
常萍撇了撇嘴“我是这种人吗?”
“又不是第一次了。”
上回曹雁禾给她带的芹菜炒肉,带回去的饭盒倒是干干净净的,第二天在她值班室的垃圾桶里看见英勇牺牲的芹菜杆。
后面几次倒是曹雁禾看着她吃完才敢放心离开。
常萍闷头喝了一口排骨汤,味道挺清淡的,倒是能接受。
“放心,我一定喝完。”
曹雁禾叫了声树下的小猴,他眼神四处瞟了瞟,瞧见曹雁禾出来,低头抠了抠手指不情不愿走到曹雁禾身边。
“..我..能不回去上课吗?”细嗡嗡的声音,像蚊子在耳边飞来飞去一般。
“我答应了你的老师,要把你安安全全送到她身边。”
赵鹏宇一听,焉巴巴的垂下头。
曹雁禾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碰见彭媛媛,她扎着马尾,蓝色上衣搭配黑色短裤,刚好是上课时间,彭媛媛正准备去上课,出门便撞见曹雁禾带着赵鹏宇。
彭媛媛知道曹雁禾这号人,常听谢竟南提起,由于昨天太慌乱都没真正瞧见人到底什么样?今天一瞧,确实长得挺好看,个高腿长,就是黑了些,处事沉稳,的确和一般二十来岁的小伙不一样。
曹雁禾将人送到就走,短暂客套了几句,两人也就见过两次,实在找不到什么话题聊,加上彭媛媛着急赶去上课,一只手拎着赵鹏宇,一只手抱着书本,硬生生将人捉去上课。
曹雁禾隔得老远就看见张晓伟弓着腰在摩托车的反光镜里反复的照,搔首弄姿的摆弄他新剪的头发,都是短发,看不出和之前的发型有什么区别?
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修了毛边,看起来干净利落了不少。
张晓伟瞧见门口出来的曹雁禾,立马笑嘻嘻主动凑上来“曹哥,你看我这发型,是不是帅了不少?”眯眼笑着撩拨一下头发,尽数散发魅力。
曹雁禾往他脑门一弹,试作警告“这里是学校,不要把你那流氓劲带到这儿,教坏了学生。”
“哥,你可真真冤枉我了,我可是好公民,怎么可能会教坏祖国的花朵。”
张晓伟捂头哭诉,指缝间晃眼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单薄清瘦,白色衬衫挽了好大截袖口,露出手肘以下细长的胳膊,手里拿着一本红色的书本,隐隐看见什么法治。
“唉?哥你看那是不是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小帅哥?原来他在这教书啊!还是个知识份子。”
曹雁禾顺着视线看过去,还真是肖玉词。
阳光撒落在他身上,他儒雅,清新,干净,与这污泥浊水的喧嚣尘土格格不入。
张晓伟正欲张口叫人,反被曹雁禾捂住嘴巴拖着上车“走了,你活干完了吗?”
“唔...唔..”张晓伟费力扒开曹雁禾的手掌“不是哥,我今天休息。”
“那你还不赶紧回家?”
“明明是你叫我过来接你,现在又叫我回去,哥,你太善变......”
曹雁禾踩动板机,嗡嗡卷起一阵尘土,悉数的话也被卷进啸尘里。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暴雨。
一下午都及其闷热,肖玉词站在讲台上,右手撵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串化学公式,白色粉末到处散漫,指尖也沾染了些粉灰。
他将方程配平,又耐心的讲解一遍,轮下几遍之后学生终于能学懂他才接着讲下一个知识点。
讲课最忌讳模糊,相当于没懂,就算私下再将知识点复习一遍,还是没有上课学会吃得透,所以遇上重要的知识点肖玉词会一遍又一遍讲解,目的就是让学生吃透知识点。
空气烦闷燥热,扬昌的天空一片乌云,将早上的太阳遮得不见亮,瞧这样子该是有一场暴雨来袭。
肖玉词将课本合上,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随机布置了几道题目,让学生们做课堂练习。
屋外狂风悄然来袭,呜呜呜的狂吹咔滋咔滋的拍打着教室的窗户,像是奋力挣脱的野兽,撕扯挣扎将人碾碎。
肖玉词赶紧叫窗边的同学关上窗户,尽管如此,呜呜呜的声音依旧络绎不绝,从窗户的缝隙中撕吼狂叫。狂风声夹杂着砰砰砰的敲门声,起初肖玉词以为是听错了,没过一会,又一次响起砰砰的敲门声。
彭媛媛站在门口,风将她的头发卷起,四处狂乱的飞扬。
“肖老师,要下暴雨了,我正要回去收衣服哩,你有没有要收的东西?我一起给你收回去。”风声很大,彭媛媛扯着嗓子大声说道。
“我屋外没有东西。”
彭媛媛捋了捋风吹乱的头发“行嘛!那我回去收衣服了....”
说完转身就走,风将她的声音吞没,剩下呼呼的叫唤。直到她身影慢慢走远消失在转角的楼梯,肖玉词才合上教室的门。
闪电与暴雨同时来临,在空中划出一道白光,狂风来的更甚,将落下的雨水卷进屋外的走廊,像条水沟,满满当当的一摊污水。
外头天气如此,教室内更是乱做一锅粥,嗡嗡嗡的吵成一片,交头接耳。肖玉词将书本卷曲成一团,啪啪啪的拍打黑板,引得无数目光向他看,他面目含笑清清嗓子说道“作业下课之前要交哦!”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埋头奋笔疾书。
直至下课铃声响起,这场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趋势,倒是越下越猛。
外面风雨极大,肖玉词被困教室,左右是出不去,索性坐在椅子上批改刚交上来的课堂作业,底下学生也跟着紧绷情绪,生怕下一秒就叫到自己的名字。
肖玉词轻撵纸张,笔珠滚动在本子上勾勾画画,接着又换下一本,反复如此。好在错误不多,批改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雷雨很大,足以盖过一切细小的声音,突如其来“嘭咚”一声,震得耳朵轰鸣,肖玉词心嘭嘭一颤,圆珠笔喀喇一声划破纸张,拉出一条长长的红勾。
教室一片哗然,伸着脑袋四处寻找声音来源。
是出了什么事吗?
肖玉词放下手中的笔,走两步到门边准备拉开门瞧一瞧,刚拉开一道口子,哗哗的强风直往里屋内灌,夹杂着细密的雨水,扑面而来。
狂风咪眼,还未看清屋外情形,先是几声惊呼接着又是密密麻麻的躁动。
“是出了什么事?”
隔壁的女老师也是同样动作,听到声音朝门口望,却没有看见任何异常。
肖玉词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清楚。
楼上的排水系统非常的差,半天漏不完走廊上的污水,轻轻一踩便是一道深坑,污水沁透白色的鞋子,走起路来都是噗呲噗呲的,像是压了称坨,迈不开腿。
肖玉词想再望前看一眼,滴落在阳台上的雨滴任风狂吹,四处乱散,叫人靠不得近。
却在此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叫喊“教师宿舍的活动板房被倒下来的树压垮了。”糟了!
肖玉词的心一下被提起,顾不得雨水沁湿鞋子,转头冲进大雨里。
十几分钟前彭媛媛刚回的宿舍,转眼就出了事,也不知是倒下来压在何处?是否还有其他老师在宿舍?
肖玉词一路小跑,上坡路的水流更大更急,雨水湿透半截裤腿,湿漉漉的越走越承重,还没上完斜坡脚已经开始发软。
一路上来路过学生宿舍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这不是曹雁禾吗?他怎么在这?
“曹雁禾?”肖玉词朝背影叫了一声。
前面的身影闻声转头,肖玉词已经全身湿透,衣服裤子皱巴巴的贴紧皮肤,像只掉落水沟的小狗,看起来可怜兮兮。
曹雁禾张了张嘴正打算开口,宿舍门口突然出现一个跛脚的妇人,踉跄着一瘸一拐终于追上了人。
“雨这么大哩,你咋不晓得带把伞?”
她欲上前递伞,却被曹雁禾制止“不要了,你快回去,莫淋到雨。”
早就已经淋湿透,也没多大用处了。
“那好吧!你快去看看是咋回事?有没有人受伤?”
曹雁禾点点头“行勒,你快回去,一会腿又痛咯!”
“你莫逞强哦!”
曹雁禾点点头,挥手让她回去。转头又上下打量一遍肖玉词“你怎么跑上来了?”
“彭老师还在宿舍呢!我上来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雨水打湿他的头发,一缕一缕的挡住了视线,肖玉词伸手随意一抓,露出圆润的额头。
得!反正大家都是落汤鸡了,去多去少都无所谓了。
风雨渐小,却依旧淅沥沥,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干的,等两人好不容易到达宿舍时,门口已经站了许多人。
山头时间长,有些树木已经逢枯,在扬昌中学还没有建立时,这里除了荒山就是为数不多的高大树木,很多绿植都是建了学校之后慢慢栽种起来的,今儿狂风暴雨一来,枯木的老树哪能承受得住,往半腰处折了一段,好巧不巧就往活动板房这边倒,直直往中间压跨了房顶,全数塌陷。
肖玉词左右看了一圈,在旁边的角落里一眼就看见了谢竟南,他怀里搂着彭媛媛,轻轻用手拍肩安抚她,怀里的人却苍白得颤抖,着实吓得不轻。
好在人没有受伤,只是遭了惊吓,等后面人反映过来哭央央的可惜了她那些花花草草,悉数压成了碎枝沫叶
“张老师,张老师还在里面。”
几个带头的男老师在四周搜寻,此时突然人群中一道男声响起,众人迎着声源望去,是个年轻的男老师,肖玉词认得,这人叫葛万,教初一和初二的数学。
葛万在废墟中手指着倒塌的屋檐“快过来帮忙,张老师在这里。”
肖玉词刚迈开腿却被曹雁禾伸手拦下“我去吧!你就在这不要过去了。”
“不行”肖玉词推开他的手“我也要去帮忙。”刚说完话人就不顾阻拦朝着倒塌的废墟中走去。
曹雁禾无奈,随他吧!只不过是怕他这细皮嫩肉干完重活明天指定胳膊酸疼,连写粉笔字都写不了,多数时候曹雁禾是会耐心劝导的,只是一时看他如此倔强,竟有些玩味的意思,也得让他吃吃苦才能长记性。
暴雨已经停歇,嘀嗒的水珠顺着树叶滑落入污浊的泥水中,人往密集吭哧一声踩入其中,连带着脏泥粘染鞋底。
等众人挪开板子发现她时正可怜兮兮的蜷缩在小小一处角落,动弹不得,直到看见人眼泪哗的一声爆发出来。
幸好只是扭伤了腿,大树压下的位置离张老师的房间有些距离,并没有其他的伤,可能是事发突然跑得太急扭了脚。
肖玉词合力挪了几块板子,手掌上都是稀泥,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净的,衣服连带着裤子上都是一层泥,又润又脏。
毛至强赶到学校时人已走了一大半,葛万开着车将张老师送去了医院,现场只剩寥寥数人。彭媛媛在琳琳琅满目的残骸里试图寻找她的花花草草,寻找一圈下来仍然无果,全身上下搞得都是泥。
“别找了,咱再重新买吧!”谢竟南苦口婆心劝她。
“那可是我养了好久的,有感情的,你懂什么?”她伸手抹了一把眼泪,手上的泥蹭了一脸。
“这...就算找到了也活不成了,咱还是别找了。”
“我不管,活要见盆死要见尸”说着闷头又扑进一堆残骸里。
谢竟南劝说失败,嘴上说着不找了,身体却很主动的拦下力气活,搬搬扛扛好不容易看到点苗头却都是稀碎的烂叶。
“这下好了,教师宿舍一塌,大家都卷铺盖睡大街。”一旁的男老师哼气说道。
毛至强来回渡脚,焦急得不行。
狭小拥挤的办公室被围得密不透风,除了毛至强和住校的几位老师外,学生宿舍的宿管也在其中。
“这不是让大家一起想办法嘛!”毛至强转头又问宿舍值班室的人“学生宿舍还有多余床铺没?看能不能腾出些位置给老师们住一段时间。”
常萍摇了摇头“一个宿舍十二个学生,都往那犄角旮旯地挤一窝,那来的多余床铺。”
“女生宿舍倒是有一间,但是莫得床,可以买两个床铺,把女老师都安排进去。”
说话的人叫王菊,女生宿舍的值班,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的模样,微胖,穿着花色长褂,模样看起来凶悍,说话却是温声细语。
毛至强当即拍手决定“行,那就这样,先让女老师住在学生宿舍,男老师再做别的安排。”
住宿的老师说多不多,男女加一起总共就七人,四个女老师有了安排,剩下的男老师倒还好安排,在扬昌工作两三年,多多少少是有些熟人,随便腾出一两间房住一段时间。
扬昌的老师多数是从别的镇上调来的,有些隔得远有些就在临镇,唯独肖玉词一人从一千多公里的临安调来扬昌,刚来没多久就出了这事,独独他一人不知作何安排。
毛至强抓耳捞腮,想把他安排在自己家里,可是路又远,肖玉词没个车平时上课下课实在不方便。正是犯难的时候,一旁的常萍笑着开了口“要不先在我家住一段时间吧?离得近又方便,我反正也很少回去住,让肖老师住我家刚好。”
如此一来,正好安排妥当。
昏暗乌黑的街巷,屋檐上密集的水滴啪嗒啪嗒沿着四周落下,脚下的石子路面陷了一槽的雨水。
天气放了晴,阳光隔着云层散落徐徐光茫,朝丝丝缝缝的高低房檐上落入巷尾,平静而又绚彩。
曹雁禾推开大门,吱呀一声惊动屋顶上的燕子。
“进来吧!”
肖玉词抱着唯一存活下来的笔记本电脑踏入大门。好在他有在笔记本上做课件的习惯,平时都会带着出门,才免于危险。
房子很老旧,与临安的高楼洋房自然是比不得,阳光泼散于此,却觉得意外平静温暖,二层楼的小砖瓦房,顶上是铺满青砖红瓦,外面翻新了一层白色瓷粉,高高围墙围出十几平米的小院子,种了些瓜果蔬菜,鲜花月季,一到夏天便是硕果累累,美不胜收。
曹雁禾带着肖玉词上了二楼,随楼梯上去推开右手边的房门,一张床,书桌,衣柜简单的家具,房间不大,再多放点东西怕是移不开脚步。
“你就住这间,床单被罩我一会拿新的给你,房间很久没人住了可能需要打扫一下。”曹雁禾推开窗,上面积了一层灰,凭风一吹,全都往脸上招呼,呛得咳嗽。
“谢谢!又麻烦你了”肖玉词不好意思的绕绕头
“没事,你先收拾一下洗个澡,有什么需要你再叫我。”
曹雁禾上下看了看肖玉词浑身湿漉漉的模样,好心提醒,肖玉词才后知后觉自己一身的狼狈。
“我现在可能就有个忙需要你帮”肖玉词摊开双手,明目的展示自己身上的衣服“我的行李都被埋在地下了,现在真的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你看...能不能借我一件,我买了新衣服就洗干净了还你。”
曹雁禾笑了笑“你先等着,我去找找看。”
肖玉词骨架小,个子也比曹雁禾矮了点,平时穿的衣服他都穿不下,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样,空荡荡的。曹雁禾只能翻箱倒柜找出了几套学生时候穿的给他。
肖玉词拿了衣服终于洗了个热水澡,卸去一身的紧绷情绪,突然觉得浑身骨头都疼,疲惫不堪。
二楼的卫生间在走廊末尾,肖玉词的对面是曹雁禾的房间,等他从浴室出来却没有看见曹雁禾,也不知道人去哪儿了?
他想着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把房间打扫一下,翻翻找找想找块抹布,到处翻腾一周依旧无果,于是将自己脱下的外套弄湿拧干,在房间角落擦擦抹抹。
整个房间的家具都比较老旧,颜色还是最土的暗红色木桌,肖玉词将书桌上下面各擦了一遍,又打开抽屉准备擦擦灰尘,底下却放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两个男孩。
一个约莫十六七岁左右,另一八九岁的样子,还没长开,笑得露牙,仔细一看,这不就是曹雁禾吗?他小时候也太可爱了!
肖玉词正看得入神,没见着曹雁禾抱着东西出现在门口。
“这是床单被罩。”曹雁禾伸手递给肖玉词一个塑料袋“洗漱用品,还差什么告诉我。”
肖玉词指着照片里的男孩问“这是你吗?”
“嗯”曹雁禾点点头。
“那另一个是你朋友?还是哥哥?”肖玉词又指着照片里的另一个问道。
“我哥。”曹雁禾将洗漱用品放在书桌上。
“那我怎么没见着他,是去外省了吗?”
“死了。”曹雁禾从他手里拿过照片,仔细看了看“车祸死的,好几年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
说多错多,肖玉词默默闭上了嘴。窗外凉风入体,温柔隽袭,自由而散漫的风,能治愈乱糟糟的心情。
“没事,都好多年前的事了。”
窗外又落了小雨,滴答滴答,门口朝阳的枯树落了枝又发了新芽,兴许明年还会再见它长出新的嫩叶。
肖玉词扣了扣手指又抿唇,直到手上的倒刺被他撕了下来,好像才舒了心“有句话说,逝去的人藏在云里,下雨时他就会来人间看你,所以他们可能不是消失,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而已,你看过《寻梦环游记》吗?只要永远记得他们,他们就不会消失。”肖玉词笑了笑“虽然有点幼稚,但是这样一想,是不是就不难过了?”
肖玉词看过一句话,遗憾和失去,是我们每个人都逃不开的人生课题。小时候不明白,长大了不想明白。
今晚的月亮不圆,却像一弯清水倘入心窝。
昨晚没注意,今早起床发现身上的衣服居然印着哆啦A梦。
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胸口中间,足足占满了胸口在肚皮之间的距离。这么幼稚?
突然觉得曹雁禾有点接地气。
二楼下来直通客厅,简单布局棕色实木沙发,电视,茶几,干净整齐。右手边是厨房,屋内的第一捋阳光便是从厨房的窗外直射进客厅。
厨房里传来劈哩啪啦油水滋滋冒的声音,肖玉词往门口一站,伸长脖子四处观望,正瞥见曹雁禾往油锅里打鸡蛋。
肖玉词走过去清哼一声,引起曹雁禾注意。
他指了指身上的衣服“没想到你还挺有童心的,喜欢哆啦A梦?”
曹雁禾笑了笑“还挺适合你的。”
什么适合我?哆啦A梦?
调戏不成反被嘲笑。
“起那么早?今天不是周六吗?”曹雁禾用锅铲给煎蛋翻了个面,手法娴熟干净利落,一点都不带停顿。
肖玉词嗅了嗅,还挺香。
“...有点认床,没睡好。”
肖玉词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八点零六分,也不早了。
“晚上屋里有蚊子?”曹雁禾颠了颠锅,将煎熟的鸡蛋铲在瓷白盘子里。
“嗯?”
曹雁禾伸手指了指他的脖子处,红红的一片,还带着抓痒的痕迹。
肖玉词挠了挠红肿的蚊子包“...夜里太热了开着窗睡,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来的蚊子。”
肖玉词睡的房间窗外种了棵喜树,枝丫乱长甚至伸进窗内,曹雁禾每每记得都会去修剪一次,不然一到夏季树上虫子会沿着枝干爬进房间。有时忙了就会忘,干脆就把房间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从根源上杜绝虫子爬进来。
屋内没有风扇夏天是热了些,一开窗户不乏有蚊虫争先恐后的朝着光源处栖息。
“痒了别挠,一会用酒精去去毒性。”
开水滚烫翻涌,曹雁禾往里面下了一把面条,用筷子轻轻搅一搅,根根分散。
“你今天不去店里吗?”肖玉词望着曹雁禾,他正好背着光,从这个角度看,正好看见他宽阔健硕的背影。
“今天不去。”
“那可真好,自己做老板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肖玉词拉开餐桌的椅子坐下,实木的硬凳子,有些硌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