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急,放假还有一个多月呢。”曹雁禾下巴抵他头顶软发,“到时候我送你去卉南坐车。”
扬昌回临安,没有直通车,先去卉南坐高铁,到临省上机,交通不便,特麻烦,来时匆忙,没有做足功课,坐了三天两夜的高铁才到卉南下车,吃了路况的亏,这回长了记性,做足功课才提前订的票。
见他没应,曹雁禾又问,“你订哪儿的机票?”
“琼林的,坐高铁去琼林上飞机。”
“也不算远,半小时高铁,赶得及飞机吗?”
肖玉词订的高铁与机票时间其实很宽裕,到琼林中午,订的下午五点的飞机票,他点点头,应了一声,“来得及。”
曹雁禾双手环他腰间,轻轻落下一吻在他发间,“我上临安那会还没高铁,也坐不起飞机,买了火车票,站票,站了五天四夜,血气方刚,也没觉得累,困了就坐地上睡,吃的全是干面包,现在一想,身体大不如前,坐硬座都屁股疼,站肯定站不动的。”
肖玉词突然一顿,鼻子酸涩涌上心,苦他早早当家,孤生一人前往人生地不熟的临安,也心酸他所成长的经历,关于他的过去与身世,只是寥寥知些零丁细碎,他不说不好开口问。
“你想看我小时候的照片吗?”曹雁禾像是知他心中所想,突如其来一句提议。
想啊,怎么会不想。
他点点头,等他反应,曹雁禾松开他,往常萍房间走去,再出来时,手中多了本相册。
许久没有再拿出来,棕色软皮上落了灰,曹雁禾手掌拍了拍灰,又用纸巾擦了擦,才放茶几一页一页翻开。
先是看见年轻时的常萍,皮肤属于暗黄,与现在差别无异,唯一不同之处可能在皮肤,脸上少了褶子,笑得欢乐,曹雁禾指了指照片,说,“这是刚怀我哥那会,才刚刚怀上,三个月。”说完又指了指旁边一个男人,“这是我爸。”曹屈山不同于南方男孩的斯文,长得宛如北方男孩的壮阔,高挺威猛,常萍在他身侧,较小了许多。
往后翻了几页,是曹屈山一家三口,曹雁军和曹屈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高又壮,皮肤黝黑,笑着咧嘴时一口白牙及其显眼,再往后翻,看见了七岁的曹雁禾,在一家三口中,尤他最白,也是最瘦,照片先是拘谨到开朗,小孩到青少年的曹雁禾,大概到了十五六岁,照片戛然而止,零碎几张,也都是曹雁禾和常萍的合照。
一个家庭所有的幸福到此发生重大改变。
十五岁的曹雁禾辍学打工,第一站去了临安,洗碗,搬运,快递,他都干过,早些年外出不收童工,他就在超市仓库搬货卸货,阴暗的仓库角落,没人去看也没人去查,分出一个小隔间,吃住都在里面解决,干了几个月,老板克扣工资,没签合同而且又是童工,哑巴吃了红莲,闷声应进肚子里,后来干不下去又偷偷跟着同乡进了厂,待遇是要比超市好很多,工资也高许多,只是干了半年,童工的事儿被人发现,厂子老板被拎去了派出所,工作黄了最后俩月工资也没到手,兜里剩下五百块,最后买了火车票回卉南。
在卉南干了半年零工,最后在朋友介绍下去了鞠平山店里当学徒,出师之后借了些钱在扬昌开修车店。
肖玉词坐他身侧,听他说,心酸止不住的涌在心头,怎么他在临安那会儿就从来没有遇见过曹雁禾呢?他伸着脑袋忍不住问,“你在临安上班那会儿是在那个位置?”
曹雁禾想了想,“…好像是在…沁西路口。”
“啊??”肖玉词猛地站起,“我家就住附近,离最近的那个小区知道不?就我家。”
曹雁禾淡然一笑,拉他手挽拥入怀里,“关景汇吗?有印象好像,去送过几次快递。”
肖玉词突然感慨心酸,当时他多大来着?十一岁?在上小学,每天三点一线,学校,家和补习班,从来没有注意过身边往来的人与物,突然想着,可能在某一时间点,他们之间擦身而过。
光想想就挺难受的。
肖玉词手腕搂他腰,收得更紧。他闷头靠他肩,听他开口说,“我是被家里人扔的,那会已经懂事了,能知道是被抛弃的。”咽了咽口水又说,“我以为他们后悔了就会来找我,然后我就站原地等,等了好久,没人来,其实心里潜意识已经知道不会有人来找我的,但就是倔,偏不信,站一个地方死等,最后也没等着,挺傻的。
肖玉词抬头看他,“那会儿才多大?懂什么扔不扔的,哪里傻了?”
“就,觉得傻。”他抿了抿嘴,“等了好几天,饭都吃不上,渴了饿了也不走,就真的傻等。”
肖玉词脸又埋进他肩处,感受到他心跳,“我上回去你老家,看见一张照片,大概四五岁的男孩,是你吧?照片后面还有两个字,定定。”
“嗯,是我,我亲妈留给我的,她起的名,单其定。”
肖玉词噗呲笑了一声,“不好听,其定其定,太拗口,还是雁禾好听。”
“刚开始也打算用这个名来着,我爸不让,他说进了曹家门就得跟曹家姓,就改了名,和我哥一字之差,他叫曹雁军,我叫曹雁禾。”
肖玉词松开他怀里,抬头看他,郑重其事点点头,“雁禾好听,还是叫雁禾,顺口。”
曹雁禾手指往他额头轻轻一弹,“平时没见你叫,这会就顺口了?”
嘿嘿一笑,“顺口。”
“名字只是一个代称,叫啥无所谓。”他伸手拨开肖玉词耳边的碎发,“不过我觉得改了挺好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单其定早就不在了,只剩下曹雁禾。”
他说的一字一句都是真心话,单其定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异常陌生。
实现就是如此,他现如今守着常萍守着扬昌这个小家,离不开走不了,社会是残酷的,但悲观情绪实在不是缭绕人心头的苦闷,人总要往前看,总得去闯一闯,虽然他现在闯不了,至少常萍还在的时候闯不了,以前他就在想,如果有一天常萍走了,扬昌也不会是他最后的归宿,他困于扬昌太久,想出去看一看,去哪儿?在遇见肖玉词之前还没有打算,遇见他之后,好像所有不清晰的路慢慢明了。
曹雁禾收走相册的时候,肖玉词舔着脸要了一张他的单独照,二十五岁的肖玉词,与现在无异,变化不大,但是仔仔细细看清,还是能见他眼中栩星灿灿。
他将照片与他的身份证放在一处,在最夹层的包里,除非特地去翻否则很难发现,两人房门对面分开时,曹雁禾低头在他唇上一吻,轻轻一盖又分开,亲到唇角,又温又湿,肖玉词猛地抬头看他,偏偏罪魁祸首淡然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发,道了声晚安。
阴了半月,总算见了点光,拨开云雾破壳泄出,照院落亮堂堂,温暖明艳。
恰巧周天,肖玉词一早便起屋里空无一人,闲来无事换下床单被罩统统塞进洗衣机里,连带曹雁禾房间的一起,他房间向来素淡,衣柜书桌是颗粒板制作,不算贵,白底带暗沉花纹,似鱼水游戏。
柜子与书桌是配套,曹雁禾读书,从一年级开始,年纪算大的,八岁上一年级,曹屈山没求他学多大本事,认识字懂算术,以后到了年纪进城打工方便找工作,偏就曹雁军要他好好上学,将来上高中,考大学,在城里给他买了个书桌,老板招揽生意,嘴最灵光,挨个介绍推销,曹雁军手一挥,不要,就买这个书桌,宽敞,将来也能用,见他决心已定,劝说不成,主意又打到别的商品上,颜色花纹一致,算一套,单买一千五,书桌柜子一起拿,两千带走。
曹雁军目光上下一看,敞开柜门来回琢磨,他房间空旷,是缺个柜子,但是两千贵了,他摸摸下巴,比个数字,“一千五,两样都带走。”
老板摆手,嗓门扯大,“你这..坎得太狠了,卖不了。”
“我诚心要,你给个最低价。”
“两千,最低。”
曹雁军抬脚要走,“那算了,我只要桌子,八百是吧?给我装车里。”
眼见到手生意要跑,老板伸手一览,“得,给你一千八,最低价。”
“一千六,就给一千六,您要给卖就装车,要不卖,我单拎桌子走人。”
于是这桌子柜子,一千六搁家里待了好几十年。
肖玉词看书,靠椅搬在院里,太阳正暖烘烘照落于他身体,白皙肤匀在太阳底下接近透明,双脚盘曲垫于椅子上,两手握紧书角,越捏越紧,面赤耳红。
曹雁禾进院门时,正巧见他这副模样!有意逗他,轻手轻脚,走得极静,突然冒出在肖玉词身侧时,他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惊慌,将手中的书本藏于身下,抬头不敢看他眼睛。
心虚,格外的心虚。
“你..你怎么回来了?”
“没什么生意,回来陪你。”往他身后瞟了一眼,“你藏什么了?见不得人?”
肖玉词小心掩饰,“没什么啊,就一小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不信,你给我看看。”曹雁禾摊开手去要。
见他不饶,肖玉词也不再掩饰,跟憋了大招似的,问他,“你真看?不后悔?”
曹雁禾十分笃定,“真看,不后悔。”
话刚说完,肖玉词身后书刚露了个角他就后悔了,这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上回书店买的误人子弟小说,怎么被他找到的?
书身后抽出,“啪嗒”放他手掌心,肖玉词抬手耸肩,“看吧,好好看,往你房间枕头底下抽出来的。”
手掌间宛如烫手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摸了摸鼻子,笑了一声,“这..书店老板推荐的,我也不知道他给我搞一本黄/色小说。”话题一顿,曹雁禾抬眸见他面玉润红色,又问,“你看了?”
“…..看了。”耳根一红曹雁禾心下一顿,沉淀气息,他随手将书一卷,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这..不是什么好书,别看。”
肖玉词瞪他,“不是好书你还买?”
“我也是被忽悠的。”
谁啊?能忽悠你买一本耽美小说?
是忽悠还是自己买,也不说,捏他耳垂又游走在发间,揉了揉,“天气转冷,你还穿凉拖。”低头一看,凉拖左右两侧,头尾不齐,他双脚盘坐,晒太阳,吹风。
肖玉词嘿嘿一笑,“今天又不冷。”意思是他过于担忧。
“你现在是热,回头下午就转凉,寒气入脚,病都是从脚板底来。”
他自诩年龄大些生活经验是比他多,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老人自古就言,寒从脚起,上为阳下为阴,脚属阴,最是寒凉,不经受冻,于是以经验丰富来劝说他,保暖从脚开始。
肖玉词看他嘴唇张开合动,光影侧拂莹莹发亮,想起的竟是昨日那个晚安吻,来得太快,湿润及温度都不曾能感受到,他便关门离场,留他一人原地愣了一会。
再一看,还挺想亲。
“我说的,你听见没?”见他不应,又捏他耳垂。
肖玉词点头,“听见了听见了,马上去换。”
话虽然如此,不见去动,曹雁禾手掌渐游,往他脸蛋轻轻捏了一把,哀其不挣似的叹口气,回了屋。
洗衣铺床这事交给了曹雁禾,肖玉词一双毛拖,在他身旁左右游走,俗称打下手,曹雁禾晾床套被褥,他就递衣架,曹雁禾铺床,他给他理平卷角。
曹雁禾看他,笑了声,“我一个人也行。”
肖玉词趴跪床上铺床单,没抬头看他,“两个人速度快,搁哪废话的功夫,家里都收拾完了。”掸了掸褶皱,又说,“你别老想着把我当什么城里少爷,我现在..会拖地,会洗碗,铺床,洗衣服这些,我都会做。”他掰着手指头一一列举。
“怎么?下回乡,洗衣做饭都学了个皮毛?”
“洗衣还成,现在都全自动,扔洗衣机就完事。”理平最后一角,顺着床沿退,下床穿鞋,“做饭还是算了,我怕制毒。”
“那不会,你要是想学,我手把手教。”
“教我?”肖玉词自个心里还是有点数,“我怕抡锅给你砸厨房。”
曹雁禾噗呲一笑,“砸,砸坏了再修。”
“干嘛?”肖玉词瞥他一眼,“古有唐玄宗一骑红尘妃子笑,今有曹雁禾为爱修厨房?江山还没打下呢?就先得当一回昏君?你就不怕常姨一怒,挥混子追你八条街?”
曹雁禾冲他笑了笑,将人手握着掌心又捏又揉,“我还没做过昏君呢,要不?去试试?”
肖玉词抽手给他一掌,抡手背上,不疼,挺轻,“试屁,砸了一会儿上哪儿做饭?”
曹雁禾抬手又搭他肩,手掌在手臂处覆盖,“开玩笑的,你就负责吃,做饭这事儿以后都是我。”
“这话…..”肖玉词笑了笑,“听着像男人结婚前的誓词,婚后就一整个大改变。”
曹雁禾垂眼看他,揽入怀里,抱了抱,“咱们才刚在一起,你就想婚后了,还没给我表现机会呢?就给打差评?不公平。”
“我打比方的,不当真。”
肖玉词闷头在他肩颈,说话气息顺沿脖子流,温湿气息,弄得脖子有点痒,曹雁禾脖子颈脉微微一缩,头顺势往肖玉词肩上一靠。
“怎么办?”他气息汇入耳穴,酥痒,“我现在特想亲你,亲嘴可以吗?”
“啊??”肖玉词头往前一撑,两人上身分了个距离,“亲我?”
曹雁禾见他样子就笑,特迷糊,“嗯。”他点点头,“亲你,可以吗?”
肖玉词顿了顿,在想事情,在回忆乔德林给他说过亲嘴该干嘛来着?闭眼?还是先呼吸?要不要伸舌头?此刻却什么都想不起来,脑海中就曹雁禾的一句“想和你亲嘴”无限循环。
见他不语,以为他害羞,曹雁禾又问,“可以吗?”
该亲就亲,还问什么可不可以?难不成得先申请盖章走程序?
想归想,听他问可不可以,肖玉词还是鬼使神差的点头,曹雁禾刚吻上他唇角,碰了点湿润,他又猛地将他推开,“我好像听见你妈的声音。”
“听错了吧?”
“真的,你妈好像上楼来了。”
话刚说完,常萍声音在楼梯上响起,“肖老师?在楼上吗?”
肖玉词“刷”的分开距离,又羞又尬,抢先一步出了房间,“在..在的,在楼上。”
常萍上楼,缓慢稳重,一脚踩虚一脚踩实,轻重不一,很好听出,也亏他耳朵好,抽空听了一耳,不然就是史诗级尴尬现场。
曹雁禾出门,正与常萍对面,常萍见他,多是疑惑,问他,“今天没去店里?”
“早上去看了眼,刚回。”抬一眼眸,蹙眉问常萍,“来之前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我去学校门口接你。”
“接我干啥?我是瘸又不是残,走不动道还是认不得路?是不是出门得四十八小时抬轿伺候?”
“我倒是能抬,得看你赏不赏脸坐。”
常萍嘴撇老长,“拉倒吧,我可不坐。”转头望向身前的肖玉词,含嘴笑了一下,“我买了大筒骨哦,煲汤,还有鲈鱼,一会做清蒸,肖老师,能吃鱼不?”
肖玉词点点头,“能吃。”
相较姚晶,常萍多为和善,一切关心与爱全是行动,给你缝补,给你做饭,是行规行举中国股子里家长的情,他不善于解答你工作上不顺心,长大中遇见的困扰,把对你的爱全归于三餐四季,保暖温补,这些细碎的家庭细节上,而姚晶则不然,生活上的琐事她从不关心,做饭洗衣略懂皮毛,不算得传统式的母亲,但工作与遇人遇事,她有自己独到的一套理解,在不伤及你自尊心的情况下,都能替你解答。
皆是关心,却方式不同。
常萍做菜,曹雁禾打下手的份,他捡些葱蒜剥干洗净备用,又去洗鱼扣内脏,弄得一手惺,出了厨房还不老实,趁着常萍背对煲汤时,伸手往肖玉词脸上揉了一圈,惺味顺着风吹,卷入鼻息,又惺又臭,肖玉词往他手上一掐,眉头拧皱一团,“什么味?特腥。”
常雁禾摊手,“杀鱼,你不最爱吃鱼吗?”
肖玉词捂鼻扇些风,尽量冲淡了味,“但这味儿特重。”看他手掌一眼,脱口问:“你洗手了没?别往我脸上掐了哈。”
曹雁禾冲他一笑,“洗了,水洗的算吗?”
肖玉词特嫌弃,搁他半米距,“水洗不算,都不去腥,味还在,你自己闻闻,是不是臭?”
曹雁禾手过鼻息,嗅了嗅,还真特腥,乡下水库养的鱼,味是要重很多,有人喜欢有人厌,得看口味。
“是有点腥,我去洗。”转身去厨房。
常萍见他进来,菜刀递他,给鱼解刀,划刀腌制上锅一蒸,又嫩又透盐,再撒些葱丝,去腥。
“你跟伍清联系没?”
曹雁禾刀落鱼身,刚划出一刀,听常萍说起伍清,他脑海第一反应是上回肖玉词脑袋开了瓢,在医院见她的一次,说联系,算不上,电话号码存在手机里,至今还是一通记录也没有,他摇摇头,说:“没有,怎么了?”
“她谈恋爱,跟一酒吧的什么…叫什么唱来着?”常萍一顿,脑海有个印象,就是记不起来。
“主唱。”曹雁禾提醒。
“管他什么唱,反正是唱歌的,两个人在一起了,那唱歌的初中毕业,也没个正经工作,就一天抱着个吉他空谈理想,你大姨是极力反对,死活不让他们在一起,说了两句重话,人跑回学校就联系不上了。”
“我大姨都联系不上还能指望我能联系上?”曹雁禾眉头一皱,他不喜欢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劝好与劝不好,与他有什么关系?而且…凭两人的关系,没戏,劝不回。
常萍拿一瓢,搅一搅锅里的筒骨汤,熬出谈谈的奶白色,面上瓢层一浮油,铁勺一转,油汤四散。
“我也没说让你联系。”常萍铁勺尝口咸淡,“我还不知道你?最怕麻烦,我是怕她没钱花找你借,问问你。”
“她不有亲哥亲姐嘛?没钱找他们,怎么会找到我这里?”
“你大姨勒令他们不许借钱给她,苦她个两三天,没准自个回家认错。”
切断经济来源?切她有什么用?不是还有那男的吗?
曹雁禾手一摆,“治标不治本,她要爱谈就让她谈,反正又不是和那唱歌的结婚,总有分手的一天嘛!我大姨就是瞎操心,伍清都二十二了,又不是小孩,得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结果了。”
他语重心长,有些老气做派,却也是真心话,天得飞上去才知道多高,南墙也得撞了才知道闯不闯得过去。
“女娃和男娃又不一样,你别用你那套理论去约束,结婚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哪能事事都是切身去验证的,老人言还是得听,毕竟经验明摆着的,就是要比你们这些小年轻会看人。”
曹雁禾落最后一刀,装盘洗手,“谈恋爱又不结婚。”挤些洗手液去腥味,揉搓出泡,“而且你要是事事都靠经验去看人,那还谈什么恋爱?直接由你们看,合适就结婚,恋爱还省了。”
“瞎说。”常萍撇嘴瞪他一眼,“恋爱是恋爱,看人是看人,瞎混什么一谈。”
曹雁禾抖水耸肩,不以为然,“您都说了恋爱是恋爱,那就让她谈咯,而且伍清那人,你知道的,什么时候能让自己吃亏的?要真发现不合适自己,她肯定脱身得比谁都干净。”
常萍握一铁勺,猛想道理也对,伍清从小就精,什么时候能吃亏?
电视呜呜泱泱,一台接一台去换,肖玉词盘腿坐沙发,半只耳朵去听里头两人的对话,细细嗡嗡,听不清,视线一瞟,正遇曹雁禾往里走出,他故作耳不听八方,正襟危坐看电视,等人走近了些,他才轻声开口问,“说什么?讲好半天了。”
克制不住的八卦之魂,身体往曹雁禾怀里凑,差半距就落人怀中。
曹雁禾笑了笑,去牵他手,捏了捏,“说伍清。”
肖玉词手骨节很长,细干白腻,肉感没有,骨感却很好,曹雁禾每次总能先找他手去牵,牵完又想揉,心里趋势,特喜欢,爱不释手。
“说她?她怎么了?”
“她谈恋爱了,酒吧唱歌的,我大姨气炸了,不同意。”
捏着捏着,有些痒,肖玉词往厨房一瞥,看不见,于是反手握他手指,一根一根十指相扣,“恋爱又不结婚,她年纪还小,谈谈也成。”
曹雁禾手指捏她脸,“你倒是心宽,之前她还喜欢你来着,怎么那会儿不这样想?”
“你怎么知道?”肖玉词瞠目结舌,瞪着双眼,“我也没说啊!”
“还用你说?她心思都写脸上了。”
肖玉词笑了笑,“恋爱前提得是相互喜欢,她喜欢我,我又不喜欢她,谈不成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谈不成?”他又捏他手指,关节处揉一揉。
肖玉词看他一眼,“谈得成还有你什么事?”
这人说话怎么酸巴巴的,进厨房喝了一桶醋?肖玉词眼睛眯缝,仔细看他,捏他下巴,问,“你是不是醋了?怪酸的。”
曹雁禾正面对他,正盯他唇,掩耳盗铃之势又往他唇上亲了一口,“醋,醋死了。”
肖玉词吓了一跳,往厨房瞟了好几眼,确定常萍没看见才松了口气,手巴掌倒是狠狠往曹雁禾身上抽了两掌,“你疯了?会被看见的。”
曹雁禾忍不住笑了声,“没事,我亲得快,看不见。”
话刚说完,常萍在厨房喊了声“雁禾,来帮忙端上桌,炒个青菜就开饭。”
肖玉词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天连惊吓了好几次,实在气虚短闷,瞧曹雁禾笑得乐,他伸手又拍了两掌,啪啪两声,“别在作死了哈?”
曹雁禾乐得呲口大牙,合不拢嘴,“好勒,下回注意!”
第58章
鲈鱼撒葱,料酒腌制去腥,但味其实还重,不似城里喂养鱼,乡下水库任生长,不刻意去喂它,捕捞出来腥味极重,肥硕健美。
透盐的鱼肉,味道好些,肖玉词吃了好几筷,抿出鱼刺,再吞咽,常萍见他喜欢,脸上乐着笑,“你要是喜欢,下次我再去水库那边问问,现钓的鱼,新鲜得很。”
他点点头,“好呀。”
常萍吃菜,显少往碗里添饭,光吃些血压极高的肉类食物,曹雁禾与她一起还好,能监督,真看不着时,她最肆无忌惮,昨日一量血压,好家伙!最高一六五,血压偏高,今儿认了乖,多吃菜,肉是很少去夹,她不年轻了,身体不如从前,时而心缴痛得气虚,血压高了头也跟着晕,嘴上说不怕死,其实心里最怕,怕只留曹雁禾孤单一人在世,他没亲人,只与她最亲,要真撒手人寰,他该多难受,所以她也想明白了,要吃药与饮食真能留命长存,也能去接受去控制。
曹雁禾盯她看一眼,夹块净瘦的肉放她碗里,“别光吃菜,偶尔也得沾点荤,少吃油腻是少吃,不是一口不沾。”
常萍一愣,“你还不知道我?能在吃上面亏待自己?”往曹雁禾碗里夹了块肥带瘦的五花肉,“倒是你,吃饭不整顿,一天忙起来就吃一餐,干的又是体力活,真当自己是超人?一顿顶三天?”
是实话,肖玉词忙的点头,是真不规律,前段时间胃病不是给整出来了吗?两人心照不宣,一致没告诉常萍,瞒得死死的,到现在她还一无所知,提起饭食不规律这事,两人相对一眼,没说话。
“还有你啊肖老师,吃饭得规律,上班认真是行,可别用命去上,你看网上现在好多年轻人哦,加班猝死,吓死人勒。”
肖玉词点头附和,“是,身体第一最重要。”
“健康第一,别不当回事,以后老了毛病一大堆,可等你后悔的。”
肖玉词饭到嘴边,鼓着腮帮点点头,再一看曹雁禾,尤其随意应对,他端着饭碗吃口青菜,再吃口饭。肖玉词反倒觉得这话应该对他说,就对着他耳边说,让他长些记性。
饭后常萍不留,想洗了碗就走,曹雁禾没让她洗,赶着人出了厨房,自己包揽了洗碗的活,肖玉词眼精手快,搁一旁要帮他一起洗碗,曹雁禾也不拦他,洗了给他清水清干净,这种活,他们早就熟烂于心,以往晚饭过后,也是一人洗一人清,分工很是明确。
常萍要走,带了些换洗衣物,临走时往厨房门口喊了声,“我回学校了,那汤喝不完记得封好放冰箱,别搁外面放臭了都不知道。”他苦口念叨。
曹雁禾回头一看,她人已走到门口,甩了甩手上的泡沫,“能走不?要不我送你。”
“不用不用,这才多远,我不残,瞎摸也能走。”常萍好气拒绝。
“真能走?”
“那您走慢些,别摔了磕地上。”
常萍力所能及她都不去麻烦曹雁禾,不想他累,也不想真觉得自己没啥用,一股强劲支撑,咬咬牙就忍了,忍着忍着成了习惯,也还真不觉得有多疼了。
腿上钢板刚取出那会,夜里时常能感觉钢钉在骨头里肿胀发热,是腿坏了吗?会不会烂掉截肢?甚至觉得身体里多加了一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心里排外膈应,心里生了顾忌,胃里常常翻滚恶心,又是头晕又是吐,腿部生了病变,时常伴随疼痛,以为到了截肢这步,其实是普通酸胀,夜思所想焦虑出现的神经错觉,曹雁禾总怕她半夜疼醒,一夜悄悄看了好几次,卉南扬昌来回跑,身体逐渐吃不消,病倒在床。
常萍自觉亏待他,身体小痛忍一忍,不想再让他操心,忍着忍着其实也不疼了。
常萍一走,屋里又只剩他们两人,水流滋滋溢,先是静得出奇,只剩水声,以及瓷碗相互触碰的乒乓声,肖玉词开水缓冲,冲去泡沫一一叠垒规置,曹雁禾手穿他身前,给他关小了水,“关小点,别又溅得满身的水。”
说是上回,猛地开了大水流,冲到碗上又因冲击力太大,反冲跃气四处溅飞,弄了一片狼藉,曹雁禾也没幸免,离肖玉词最近那一角,拧出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