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雁禾乐得合不拢嘴,双手也没闲,三下五除二用了几分力气,把窗台外瓷砖上铲得干干净净。
二楼有个燕子窝,在曹雁禾的窗外的房梁上安了窝,夏天就来,几个春秋下了几窝崽,鸟屎源源不断,曹雁禾窗外更是难以幸免于难,连着二楼窗户的一楼客厅窗外也一同粘上污渍。
“我也没想到你会用手扣呀。”曹雁禾憋笑,抹布沾水拧半干,将窗台擦了一遍,瓷砖缝里,玻璃窗,都用清水擦干净。
“我..算了算了,扣点鸟屎怎么了?”肖玉词关了水龙头,甩一甩手上的水,水珠四溅,“大男人无所畏惧。”
曹雁禾上下打量,细胳膊细腿,像个纸片,风再大点,一刮就能跑,还大男人?怎么看怎么像个高中生。
常萍打扫门外石阶,水洗冲干净,扫帚刷刷几下,刮去苔藓杂草,水流随石缝四下蔓延,呈根茎状,外头路过的村里妇人,怀里是准备拿出去晒干的土豆片,簸箕装着一片一片散开排列。
“哟!常姐,在做啥哩?”
常萍抬眼看她一眼,顺道给了个笑脸,“做卫生呢!”
心想没长眼还是瞎了?难不成提着扫帚做饭?
妇人摸着石路走到常萍身侧,眼睛眯缝瞟了瞟院内的状况,细声在常萍耳边问:“院里头跟你家老二说话那个…就是中学来的那个新老师是吧?长得还挺俊,多大了?有女朋友吗?”
敢情上来打秋风了?
常萍没搭理她,心里哼笑一声,什么玩意?不就是想给她家大女儿寻对象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她那个女儿二十六七了吧?书没读成上外头学人家做网红,搞直播,原本长得也还看得过去,非要花好几十万去整什么脸,这下得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快三十了还没对象。
要是学人家好姑娘正正经经找个工作,不去钻什么空子,听信别人话做网红挣钱,想吃网络红利的一大把,能成的又有几个?
做人踏踏实实不行吗?什么样的人就做多大的事。
“好像…有的吧?听说还是高材生,长得漂亮家世又好,郎才女貌的。”常萍故意撒了谎,说得绘声绘色,脸不红心不跳,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是…是吗?那还真是有出息。”妇人尴尬一笑,颠了颠簸箕,“那你忙,我就先走了。”
“哎,坐会嘛,才刚聊一会就走了?”常萍装模作样挽留。
妇人连连摇头,“不了不了,家里还有活呢!下次再来,下次再来。”
等人走远了,留个灰溜溜的背影,常萍啐了一口唾沫,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看看自己是个啥?还想和肖老师挨亲。”
肖玉词睡了个午觉,手机里面就变了天,原本还是三人的小群,变成了四人,消息从下往上拉,才从只言片语间看出一个所以然。
扬昌老顾传统,一向俗有中秋点灯祈愿,祝福家人平安喜乐,学子读书上进,虽没有水渠运花灯,却爱各种稀奇古怪的花灯形状,像灯笼一样一支杆子提起来,去扬昌最高顶的山游逛一圈,通体红艳,颇为壮观。
花灯一般街上也有卖,但是却不及自己手工做的良苦用心,制作过程也乐此不疲。
往年曹雁禾不爱参与这些,常萍不爱,家里自然没有人会去做,今儿谢竟南拉他入了一个群,拍了满桌花灯制作材料,下面附了一句话“曹哥,肖老师,快来,做花灯。”还艾特了肖玉词和曹雁禾。
曹雁禾回了句:肖玉词在睡午觉。
“啊?那我材料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来。”
曹雁禾发了个微笑的表情,附带一句话“他醒了我给说一声。”
“得勒哥,记得来。”
而后转眼曹雁禾上街陪常萍采购,一转头就跟七秒记忆的鱼一样忘得一干二净,肖玉词睡醒看了手机才知道还有这回事。
谢竟南租的房子不远,在学校下了斜坡的马路巷子尾,居民楼交错重叠,沿马路边一栋四层楼房右侧小道往前五百米,左右两侧均长着幽青绿草,脚底下踩着黄泥地铺垫些石块的狭窄小路,肖玉词在前,一步踩一石块,均匀受力,轻陷凹入泥地里。
他来过一次,上个星期的事,地形不复杂,沿小路而上,很好找,往前耸立几栋三两层的居民瓷砖楼,再走几步抬头便能看见一栋白黄瓷砖楼,原本是白色,风吹日晒泛了黄,墙缝中间黑斑污秽明显,而其中一户二楼窗外防护栏处摆了几株绿植盆栽。
那是彭媛媛新买的盆栽,教师宿舍放不下,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喜这些绿油油的东西,大家明面上不说,时间一久,也能从细节上发现招来人嫌,于是搬了一些摆在谢竟南的房间。
也只有谢竟南无条件依她。
“就这儿了,上二楼。”肖玉词望了一眼曹雁禾,站在屋外生铁锈的红色大门外,伸手一推,吱呀作响。
楼梯在最左侧,扶手铁杆生了锈,一进楼就是一股铁锈的味道,曹雁禾抬手一摸,掉渣,摸了一手暗红,味儿还挺重。
曹雁禾抖一抖手,拍一拍,“他怎么会想到租房子?”
空间阴暗潮湿,白色腻子墙水珠滴落滑痕狰狞,墙皮也掉渣,闷热又汗湿。
“他觉得住朋友家不方便,自个非要上外面租一个单间,原本房都找好了,就在你家那个巷子口。”肖玉词换了口气,继续说:“但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地,没租,再然后就跟着葛老师一起在这租了间套房。”
肖玉词四处看了一眼,“就是这环境,差了点。”
“是不太好,这房子年头有些久了,再过几年,都得标上危楼了,他要是还想租房,我给他留意留意。”
肖玉词摇头,“不知道,下学期宿舍楼应该是可以搬进去了,他不租了吧?”
屋里只有谢竟南在,葛万回家去过节,一间仅六十平米的小屋,划分了两间卧室和厕所出来,剩余客厅不过逼仄狭窄的空间,上回肖玉词来过一次,可没今天这么干净,拖了地,湿湿的还带着水汽,喷了一股子清香的味道,刚开门就扑入鼻口,简直比汗臭还浓。
“你们在楼下没遇见媛媛?她刚刚发消息说已经到楼下来着。”谢竟南椅着门把手往两人身后的楼梯口左看右瞧。
“没有啊!没有看见彭老师。”
确实是没有看见。
等两人进门,身后的门咔哒一声又关上。
谢竟南说的花灯,正入客厅内一张四角木桌上七零八散摆了一堆材料,肖玉词没做过,花灯倒是在电视上见过,要真正的做还是第一次,中秋点花灯也还是第一次。
看着满目一桌花灯雏形,忍不住伸手摸一摸,木竹编织而成,街上也有卖半成品,模型先给你做好,糊纸涂色就得你自己来,不为别的,就图乐子罢了。
“这就是花灯?”肖玉词手指捻着竹编的半成品兔子骨架,问谢竟南。
“这还是半成品,需要糊纸画型,不然我叫你们来干啥?”
“怎么糊?粘一层纸?”
谢竟南耸一耸肩,“不知道,以前嫌麻烦都是买的成品,做半成品我也是第一次。”
“啊?都不会做那买来干啥?”
谢竟南吊儿郎当单手插兜,走到肖玉词身侧,一手揽过他的肩,“小肖啊,做人不要那么死板,我们不会不是还有网络吗?百度一下牛鬼蛇神都能做。”
肖玉词愣了愣,忍不住朝谢竟南比了个大拇指。
彭媛媛提了大袋小袋几包水果,重量可不轻,勒的手指节处发红青紫,脚还没踏进门,水果先进来,散放在门框边沿处。
彭媛媛换了口粗气,晒得脸红汗流,“…..我靠,谢孙子你不接电话。
谢竟南没反应过来,“…啊?电话?”伸手往裤兜一摸,掏出手机一看,还真有未接,十分钟前,两个。
“哎呀,没开声,忘了。”谢竟南一拍脑门,懊恼不已,舔着一张逼脸就往彭媛媛眼跟前凑,笑得跟不要钱似的。
“好姐姐。真没听见声音,怪我,怪我,这回饶了我,下回给你做牛做马。”
彭媛媛翘腿坐在沙发上,双手环胸抱,谢竟南跟电视剧里的狗腿子一样,倒水,捏肩,谄媚讨好。彭媛媛眼珠子一转,瞪他一眼,“得了,我还不知道你,说话跟放屁,我都懒得拆穿你。”
这种场面肖玉词见怪不怪,电视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欢喜冤家。
时间不早,落地满窗仓黄,一泄的流光浮影挤着透亮的缝落入屋内,刚好照得方正的木桌亮黄映光。
肖玉词眼睛挨着屏幕,一五一十严严格格照葫芦画瓢,外头包浆是浆糊,刷子先刷一层,上纸,第一次没经验,糊多了浆,上纸时直接透湿纸张,于是又开始反工。
“这比我教书还难。”谢竟南忍不住抱怨,双手一撒,抱头向沙发背垫上靠。
“会比管你们班那群跳猴还难?”彭媛媛问他。
“….那倒是没有。”
肖玉词沉闷低头,一言不语研究手头上的细活,手机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脑子是会了手还跟刚接上似的,报废一张又一张纸,再来几遍恐怕模型骨架都要散了。
做手工就是磨人性子的活,得慢工出细活,几个大男人除了彭媛媛细心点之外,都是急躁的性子,就差撒撂子跑到街上买一个一模一样的啦!
曹雁禾与他们不同,学得快,失败了两次就已经糊好了雏形,一层白纸服服帖帖粘稳,肖玉词抬头看一眼,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破烂,人比人气死人。
曹雁禾眉眼舒散看着他一笑,“要不你给我?我帮你弄。”
肖玉词摇头,“算了,我自己做。”
骨子里都死倔,就不信自个学不会。
“我我我,曹哥看我,你给我把这纸糊上,剩下我自己来。”谢竟南一整个人俯身过来,手里捧着未成型的老虎灯。
曹雁禾没拒绝,伸手接过,放在自己桌前,左看看右看看,也还能救。
“你也太不要脸了,好意思吗你?人家曹哥又没说要给你做。”彭媛媛一阵输出抱怨。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曹哥也没拒绝呀!”
“曹哥别给他做,惯他,尾巴得翘上天。”
曹雁禾突然被点,愣了一下,没说话,眉眼全是笑。
“我不管,反正我就让曹哥给我做。”谢竟南不要脸发挥到极致,就差躺地上撒泼打滚了。
到最后还是曹雁禾给他糊的纸,一整个老虎形状显了样,高高兴兴在彭媛媛眼前晃了几下,得瑟又作死。
“你再挡我面前信不信我给你撕了?”
彭媛媛到了涂色部分,稍一出神就是画鬼符,正愁着如何下手才好,偏生谢竟南不怕死一个劲儿的往他眼跟前凑。
还真唬住了谢竟南,察言观色倒是个老手,发觉脾气不对立马收了招,可不敢再瞎蹦跶。
肖玉词也算聪明,废了几次外纸终于磕磕巴巴粘好了,虽面上是皱了些皮,但是不细看看不出来,也算正儿八经自己做出来的。
上色部分就轻松得多,他学过画画,自己粘的白兔本就不用过多染色,稍许加点粉嫩点个眼睛就已经成型了,只等着晒干就行。
谢竟南看过一眼忍不住夸赞,“牛逼啊!点了色就是不一样,像真的。”
“那是人家肖老师画画好,换你就是灾难。”彭媛媛吐槽,手里画笔杆正到眼睛部分,刚点了一点黑,又揉了揉手腕,说道:“没法入眼那种。”
谢竟南抱着老虎灯上下查看,“也还行啊,没那么不入眼。”
彭媛媛忍不住给他一白眼。
“怎么样?好看吧?”
肖玉词迫不及待给曹雁禾看,脸上雀跃心情呼之欲出,等着他的夸赞,等着他的肯定。
“好看,非常好看。”
肖玉词喜欢听他夸自己,像是小孩领了奖状回家父母都摸着他的头说真棒,但是他对曹雁禾不是哥哥情,他知道,像是崇拜,像是喜欢,什么样的喜欢?像喜欢霍思煜?又有所不同,倒像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彭媛媛画好灯,置放一旁,猛地想起买的水果,明明是专门买来招待人的,结果忙了半天忘了这茬,总结半天,将这个罪魁祸首归于谢竟南。
谢竟南无故背锅。
前期肖玉词无用武之地,糊个纸都能花上一两个小时,到了后期终于得以展示才能,于是谢竟南上色失败了一次,又哭喊着向肖玉词求助。
彭媛媛翻他一记白眼,“没出息,合着你的灯是一点没也动手,白嫖了一个?”
“什么白嫖?我也自己动手了的好不好。”
“动什么手?我看你就是动嘴皮子厉害点。”
肖玉词坐在一边笑得肩膀直颤,眼神往上一瞟,正巧与曹雁禾撞上,两人会意一笑,心知肚明。
曹雁禾眉目偏锋,远看凶狠,近看冷峻,眼睛又是瑞风眼,眼尾下扬,多了些柔和之处,眼底流转星波,一圈又一圈将肖玉词的心牢牢勾住。
在不确定是喜欢还是冲动之前,他坚守自己的内心,不越逾一分感情,男人相恋本就困难重重,挡在前面的不是高山而是世俗是人性考验,如果不是真心没必要拖人下水,这玩意就像沼泽,一旦触碰,就会越陷越深。
戳着脊梁骨被骂的感受并不好。
肖玉词眼底凌波一晃,闪过的一丝想法已悉数埋掩在心底下,转而一笑,“这个能放得下蜡烛?这么小,不会燃起来?”
“不放蜡烛。”曹雁禾回他。
“啊?不放蜡烛放什么?”
“灯,放一颗灯芯。”
懂了,防火防灾很重要。
第32章
隔天一早,是中秋,常萍一大早就开始炖鸡,香味弥漫四散,肖玉词在梦里吃肉,刚鲁起袖子上嘴,咬了一口,没味儿?像是嚼蜡干涩无味,朦胧睁眼一看,外头天明大亮,倏然发现做了一夜的梦,头晕脑涨。
常萍知道她们晚些要去逛一逛扬昌的花灯,晚饭特地早些开始做,平时六七点的晚饭硬生提前到了五点钟,三人围坐长桌,常萍高兴饮了一杯酒,今天过节,曹雁禾也没拦她,浅尝即止就行,喝多了扫兴,清凉冷酒下肚,咂嘴回味甘甜,满足的吃了口菜。
“肖老师,要尝一口吗?”常萍托着装酒水的塑料杯,递到肖玉词眼跟前。
曹雁禾伸手拦回她的酒,“妈,别逗他,他不喝。”
常萍不乐意了,努努嘴,“哟!我问你了吗?我问肖老师,怎么跟人家老婆似的,管天管地还管人家喝不喝酒?”
肖玉词尴尬一笑,摸了摸后颈,“我不行,喝不了,我的酒量跟小菜鸡似的,一沾杯就倒。”
“不会就得学,多喝几次就好了。”常萍又开始推桑,这回曹雁禾不敢拦,再多说一句,就不是成人家老婆的事了。
肖玉词推脱不过,端起塑料杯浅尝了一口,抿着嘴皮轻轻沾了一点,顺着喉咙滚入胃里,与啤酒味道不同,看似清水,入了口还能接受,直到入了喉咙,又辣又苦,像火烧一般漂得喉咙火燎。
肖玉词皱眉咽下,表情拧作一团,常萍看了直乐,伸着脖子问:“味道如何?是不是比那些个啤酒好喝多了?”
肖玉词拧眉摆手,表情至今还没舒展开,刚准备开口,喉咙打开吸入空气呛着直咳。曹雁禾坐在一旁,自然而然伸手轻抚他的背,顺着脊柱由上而下轻轻拂动,掌心温热又轻轻拍了拍,说:“瞎逞强,喝不了就不喝,我妈跟你瞎闹着玩,你不喝她又不能掰开你的嘴灌。”
话是如此,肖玉词坚决不喝常萍也是不会说什么的,接下这杯酒,一来是常萍高兴,二来也是自己心痒痒想要尝试一口。
酒里泡了杨梅,是上回摘了吃剩下的,全一篮子都泡了酒,发酵了好几个星期,算算日子也该是到了吃酒的时间,常萍第一个要喝,肖玉词内心便已经蠢蠢欲动,理性说是不要喝,都是耐不住欲望,终于动手接酒,抿一口下肚,又苦又涩,与他所设想的差别甚大。
“得了,喝不了就不喝,别一会上头醉了,花灯就逛不了啦!”常萍咧嘴笑道,边说边伸手拿走肖玉词手里的塑料杯。
“我没事,就是有点辣嗓子,这点酒还不至于让我醉。”话言之,就是曹雁禾大惊小怪了。
“别没事没事,这酒劲都在后头,你现在没事,一会铁定头晕。”
“…不至于吧?”肖玉词瞪大眼睛。
“你以为?”曹雁禾望着他,眉眼一挑又说:“这酒后劲足得很,喝一杯抵十瓶啤酒。”
肖玉词觉得他在夸大其词罢了,抿了一口,啥事也没有,精神气儿十足。他嘿嘿一笑,没当回事。
太阳七点半落了山,一片绯红油墨浸染天空,黑夜与光的交替点,半黑半透,像是世界的交汇处,黑夜与白天就在一瞬,哗啦一下变化成漆黑墨云。
今儿天光月明,与平日有所不同,街上热闹了许多,人手一灯,大人还好,尤其是小孩,就爱这些热闹玩意,手上攥着灯,兴高采烈四处乱窜,一不注意从各色人群中窜出一小孩,不经意间就往肖玉词身上一撞,虽说小孩力气不大,但是突如其来冲击感还是硌得骨头疼。
肖玉词倒吸一口冷气,“嘶”了一声,捂着被撞上的手肘揉了揉,曹雁禾眉尾一撇,问他:“撞到没?”
肖玉词摇摇头,“没有,哪这么矫情,就一小孩能有多大力?”
“甭管小孩大人,人挤人也是会出事的,你没看新闻好多踩踏事件吗?。”
肖玉词心一紧,捂着他的嘴,“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不要乱说。”
也是纳闷,就一撞击事件,怎么扯到踩踏上面去了?
曹雁禾五指握着他的手腕,仅一圈就被他握着手里,轻轻拿开,咧嘴笑了笑,“这么迷信?我妈传染的吗?”
“没有啊!我不迷信。”
常萍信佛,有事没事念叨一句阿弥陀佛,说话带句不好的都是冒犯佛祖,十分迷信祸从口出这句话,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一不注意便会招惹小鬼,惹了麻烦,简言之就是迷信,老一辈人向来就信鬼神之说,迷得不行,换做现在年轻人,尊重但不提。
谢竟南和彭媛媛来得晚,据说两人因为磨蹭一路吵得不可开交,四人汇合之后两人头也不撇,各自往肖玉词和曹雁禾两边站,谁也不搭理谁。
顺着上山,有水泥地梯子,山不高,往上爬也不算陡峭,唯独路太窄人又多,硬生生把四人挤成了两排。
“怎么?你俩又吵架了?”
肖玉词特地走慢了几步,隔曹雁禾和谢竟南有些距离,再问的彭媛媛。
她气哼了几声,“吵架?我们现在是绝交,老死不相往来那种。”
老死相往来?幼稚!过几天还不是又和和美美的了。
“…他又得罪你了?”
“得罪得死死的这次。”彭媛媛努了努嘴,朝身前某个背影瞪了一眼,她今天穿了裙子,绯红色的长裙,长到脚踝,以至于上一台阶都得提着裙子。
肖玉词一听,忍不住笑了笑,“真的?别过几天都高高兴兴和好了。”
“和好?鬼才要和他和好,你知道他多过分吗?”彭媛媛气得抚额,“他说我化妆浪费时间,化了跟没化一样,哎哟我靠,给他长脸的,他敢这样说我?我化妆怎么了?用他化妆品了还是花他裤兜的三块几毛了?”
“没准他不是这个意思。”肖玉词尽力挽救。
“他就是这个意思,他觉得我丑是不是?化个妆还要被他嘲笑,反正他是得罪我了的,和好是不可能的。”
“他就是说话不过脑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准都没反应自己说了啥?你就这样给他判了死罪是不是太草率了?”
“草率?没给他踹一脚已经算我仁慈了。”
得,劝说无果,好至为之吧!
往上坡斜,越走越陡峭,山顶气温低,常年雨淋风吹,外围木栏掉皮,凹洞尤多,山中林阴尽管天光大好,依旧冷风嗖嗖冻得皮肤峻冷。
肖玉词怕高,走得小心翼翼,手指紧紧攥着兔子灯,死死盯着脚下石坡陡路,彭媛媛又是女孩子,穿着长裙,两人上这山就跟走钢索一样,脚趾紧绷扣地,就差着扶栏哭爹喊娘了。
曹雁禾和谢竟南走得快,不出一会便消失在两人前面,山上人挤人,寸寸皮肤你贴我我贴你,挨着挤着好不容易到了山顶。
与肖玉词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他以为就是光杆突兀的山,也就多些人热闹一阵,没想到别有洞天,山顶楼梯向上直走有座寺庙,正中是主殿,放佛祖神像,左右两边屋内放有各种菩萨神像,虽看似金壁辉煌,却少了香火气,左右两边落叶风吹满地,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内院打扫得干净,也似乎只是山下居民偶尔上山打扫一番,看着像落魄了许久。
佛家门前不乱言,肖玉词虽不信佛,但是敬畏之心是有的,抬头四周寻绕一圈,先是青砖绿瓦,房梁雕花,一路沿下便是刻花木门,风吹日晒退了本色,暗红透白,山中风声簌簌,再转头往林间一看,一个高挺身影拨开人群出现在肖玉词面前,冲他一笑,若隐的灯光徐徐照在他的侧脸,阴影若现。
那一刻,肖玉词脑海中无数的欢腾雀跃冲击着内分泌的多巴胺,他的眼里只有曹雁禾一人,所有的欢喜与期待随着心脏鼓舞跳跃。
“老天,你们怎么这么久才上来?我和曹哥等半天了。”谢竟南一个箭步冲到肖玉词面前,龇牙咧嘴笑道。
肖玉词突然一晃神,应声回他,“我们走的慢。”
“别不是怕高虚了吧?”谢竟南故意虚眼挑眉。
彭媛媛瞪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这下又踢到铁板了,彭媛媛看他不顺眼,说话也觉得冲,心情烦闷怼他一句,侧身又不搭理他。
“唉唷,我的姐姐,还生气呢?是我错怪我嘴贱,别生我气了行吗?”
他想伸手去拉一把彭媛媛,彭媛媛眼尖手快一抽手腕,谢竟南扑了个空。
曹雁禾眉眼弯笑,一如既往站得挺直,手里攥的小灯与他明显不是一个号,眼眸清晰如汪水湾湾沁人心脾。
“怕高?”他弯勾悬背,话语在肖玉词耳边散开,带点轻挑的语气。
肖玉词耳蜗酥麻,热流空气旋转入耳,又痒又麻,脖子向后一缩,说道:“不..不怕。”
人群喧闹嘈杂,肖玉词细弱的声音淹没人群,只看见嘴皮上下启动,听不实他在说什么,曹雁禾一步靠近,低头垂向他耳边,整个人像在他的怀里,“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肖玉词呼吸一紧,“我怕高,一会下山你能不能拉着我,我脚抖。”他的胸腔砰砰跳动,如同鼓点的节奏,握着花灯的手分泌黏腻汗液,眼睛如炬的火焰,灼烧五脏六腑。
曹雁禾的眸光,清徐如水,转为一刹的笑意,揉了揉肖玉词的发顶,“好,一会下山你拉紧我。”
像是哄小孩,语气轻得不得了。
肖玉词喜欢霍思煜是怎么喜欢的呢?要让他回想,他还真记不起,或是喜欢亦或是突如其来的兴趣,总之,那时候肖玉词第一次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的确是因为霍思煜,大学那会见人谈恋爱,肖玉词兴趣淡淡,室友给他介绍女朋友的闺蜜,出于礼貌肖玉词和人聊了两三天,面也见过两次,长得好看,气质出众,也算师大顶好的女孩,偏偏肖玉词相处几次无感,最后无动而弃终。
霍思煜追他那会,他其实没什么过于惊讶,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乔德林是个同性恋,对于这个群体或多或少是知道一些,属性分明也清楚,只是觉得同性恋与自己搭不上边,所以当霍思煜一门心思追他那会,肖玉词一心闷头考试,他以为霍思煜就几分钟热情,直到他顺利进了一中,仍在契而不舍,与追女孩无异,鲜花,早晚安都会每天准时送达,肖玉词动了恋爱的心思,于是答应了追求。
他不反感男孩的追求,甚至越来越享受到这个过程,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第二天马不停蹄的找乔德林分析原因,总结一句话,他是个同性恋,肖玉词没多大震惊,反而乔德林在一旁自闭,捂着嘴呜呜的哭半天,他觉得是自个把肖玉词带偏了,肖玉词没什么朋友,他是唯一一个,还偏偏是个同性恋,不是他带偏还能是谁?
于是第二天带着肖玉词去看心理医生,医生摸了摸下巴,掩着面轻笑了声,说带偏这事儿不准,不能敲棺盖定,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没有后天这种说法,乔德林听完这番话松了口气,结果转身刚出医院又焉吧兮兮,这下好了!兄弟俩没一个直男。
每每提起这事,乔德林总先笑,笑完意想到不好,悄摸着对肖玉词说:“虽然我也是同性恋,但是我不是那种连自己兄弟都上的人,你千万别打我主意。”双手环抱胸前,故作远离。
肖玉词冷不丁白他一眼,“你说这话讲良心吗?我以为自己是个直男的时候也没怕你打我主意啊!”
乔德林一想,还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连抱着肖玉词道歉,这事儿就当一个玩笑轻描盖过。
肖玉词和霍思煜的恋爱与他想象有所不差别,他会因为霍思煜准备的惊喜而开心,却也是一阵的开心,连牵手都觉得干巴巴的,霍思煜想要亲他嘴时他本能是不愿,总是以借口搪塞,时间一久,所有冲动感情瞬息覆灭,联系也越来越少。
肖玉词问乔德林有没有很爱一个男人?什么感受?乔德林低头想一想,说:“没有,哥主打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感情这玩意是最不值得的,玩玩就行,特别男人与男人之间,你知道吧?本来就是遭人唾弃的关系,脱了裤子打个炮的身份,没必要发展长期,等将来付了感情,一腔热忱赴黄河,他拍拍屁股一抽身,你就等着哭。”
这是最坏打算,他都将这些告诉肖玉词,要他斟酌,要他做打算,而后又觉得话太丧,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唉!同性恋也不全是这样,也有真心做伴侣见家长的,但是这条路难走,我就给你一个劝告,听不听全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