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 by肆六
肆六  发于:2024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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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玉词决定不回临安,就待在扬昌,没必要回去,白花钱不说回去还可能找气受,他没那么贱,非得赶着去受冷眼,就窝在扬昌,哪儿也不去。
彭媛媛搬空位置上的盆栽植物,临走时又回头问他一句,“你真不回?”
“真不回。”肖玉词说。
“那我们都走了就你一个?多无聊啊!”
肖玉词整理书本,叠齐规置,抬头朝彭媛媛一笑,“没事,我一个人安静些还能看看书,再说了,谢竟南不是去两天就回嘛?到时候他再来陪我。”
“你听他鬼话,说两天就是四天,说三天就是六天,得加倍算,最不靠谱的就是他。”彭媛媛越说越气,声响放大了些,“前几天说不回的是他,现在要回的还是他,把人当猴耍嘛这不是。”
肖玉词也不以为然,摸了摸鼻尖傻愣愣冲她一笑,“有他没他都一样,我一个也乐得自在。”
彭媛媛抿嘴,胳膊肘搂紧怀里的盆栽植物,用力一掂抱紧,“行吧,我得赶六点的车,先走了,有事情再联系。”
“路上小心点。”
望着人远去,消失在窗外的视线内,肖玉词软意上升一屁股瘫坐椅子上。
诺大的办公室,空阔寂静,下课下得早的老师早就人走桌空,除了书本私人物品都收拾装好安置,只剩一张冰冷的木桌。
肖玉词不回家,不用着急赶车,规整好自己的私人物品,回到院子已经是六点钟,正巧遇见曹雁禾和常萍出门。
他一愣,依在门口,“不是说明天早上走了?怎么现在就要走了?”
曹雁禾也没想到肖玉词卡着点出现,他愣了愣,几步跨到肖玉词面前,“家里有点事,得提前回。”从兜里掏出钥匙递给肖玉词,“钥匙你拿着,我们去了还不知道多久能回来,你要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肖玉词伸手接住,攥在手心,“好,那你们早点去,天黑了不好开车。”说完身子往外一侧,让出门道。
常萍从屋里出来,提了大包小包,两只手攥得满满当当,出门抬眼一看,瞧见了站门外的肖玉词,声音尖利说道:“肖老师,你才回来呀?”
肖玉词眉眼弯笑,点了点头。
“那正赶巧,我们现在准备回老家,雁禾还怕你没钥匙进家门,准备给你送去哩!这不刚说这事你就来了。”常萍朝曹雁禾望去,问他,“钥匙呢?快给肖老师,别一会忘了。”
肖玉词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叮当作响,“给了,我拿着的。”
“给了就行,那这些天就留一个人在家了,当自己家,想做啥做啥?只要房子别拆,任由你折腾。”
肖玉词噗呲笑出声,“阿姨,我又不是二哈,不拆家。”
“我妈的意思是,你别拘束自己,家里东西随便用。”曹雁禾替常萍补了一句,这回通俗易懂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
常萍点头,眉眼舒展笑开,又惊觉时间不早,催促着曹雁禾,“不说了,得走了,一会天黑了赶不回家里。”赶着曹雁禾往外走,等人走远没声了,肖玉词看着静得死寂的屋里,顿感空虚。
人习惯了热闹,重新回到空寂的世界,还真觉着心在漂浮,不着实体,悠悠晃晃在精神的世界里,觉得与世隔绝一般,连个说话打发时间的人都没有。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闭眼耳边全是蚊子嗡嗡的声响,肖玉词抡起手掌凭空一拍,穿个对流,压根没拍着蚊子,只静了一会儿,又盯上肖玉词的小腿使劲嚯嚯,实在气不过,开了床头的灯,气鼓鼓抿着下嘴唇,眼神在屋里四处打量,这会除了窗外的蛐蛐声,又他妈隐匿了踪迹,影也看不着。
他记得前几天曹雁禾刚买了新蚊香,好像是搁楼下电视柜里,下床穿鞋,登登登踩着地板下到一楼客厅,电视柜里翻了个遍也没见着蚊香盒,难不成凭空飞了?还是曹雁禾移了阵地?
又跑回二楼房间打开手机准备给曹雁禾发短信,字刚编辑上,晃眼一看时间,凌晨十二点半,睡了吧?还是没睡?
咬咬唇一下决心,发了出去,先试一试,如果没睡呢?
曹雁禾几乎秒回,短信刚发出去十几秒,就收到了他的回信。
曹雁禾:在电视柜下面的蓝色盒子里。藏得还挺深。
很快,曹雁禾又发了一句,“里面还有一瓶止痒花露水,你要是痒得睡不着,就往蚊子叮的地方喷一点,味是难闻了点,但是效果好。”
肖玉词回了一句“嗯”又问他,“这么晚你怎么还没睡?”
曹雁禾:有事,等会就睡。
肖玉词:你是不是认床了睡不着?
曹雁禾:嗯,我认床睡不着,怎么?你要唱歌哄我睡觉吗?
肖玉词捂着手机笑得灿烂,嘴角咧到耳根。
肖玉词:想的美,睡不着自己数羊。
曹雁禾:数了,没用,看来得让你唱歌才睡的着了。
肖玉词一愣,没来由的觉得曹雁禾这句话在撒娇,果然撒娇的男人最好命,肖玉词当即录了个晚安语音给他发过去。
刚发完惊觉刚刚的语气是不是太暧昧了?正想着撤回,手指戳上屏幕,刚按到语音框,曹雁禾又发来了一段七秒的语音。
肖玉词手抖着点开。
曹雁禾:晚安,小鱼刺。
电流从耳朵延续到全身,酥麻慌乱,他愣了好一会,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曹雁禾这话是尾腔带了一声轻笑,仔细一听,又有些暧昧的成分,足以让肖玉词大脑失控。
他捂着薄被在床上窃喜欢腾,这段语音听了一遍又一遍,默默的点进了自己的收藏夹。
小鱼刺这个称呼还是乔德林起的,也不知道曹雁禾如何得知。
三号那天一早,肖玉词给院里种的月季剪枯枝,兜里的手机突然翁翁振动,肖玉词放下剪子掏出手机一看,是郑辉。
虽然两人留了电话,但是郑辉很少给他打电话,一有电话进来一般都是有急事,肖玉词马虎不得,按下绿键接通电话。
郑辉的声音很急,“..肖老师,…你那个叫魏红的学生家长打电话来说学生放假了没回家,还以为是学校扣留学生补课,结果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你还在扬昌吧?要是有空你下去村里看一趟是怎么回事?家长急冲冲的,怪气的。”
肖玉词应声回他,挂了电话换双鞋就坐车下了村。
上次来过一次,这回又问了路,很快轻车熟路的摸到了魏红家里。
家里的老狗追着母鸡咯咯乱窜,魏母头戴笠帽追着院子的狗打,变打边叫唤,“狗日的,养你这么久不知报恩就算了,还专挑我最肥的鸡咬,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这话听着,像指桑骂槐,尤其难听。
肖玉词往里走砰砰敲了一声门,魏母抬着脖子一瞧,脸色垮了三个度,斜眼瞪了一眼肖玉词,狗也不追,定定的看着肖玉词,问他,“这不城里来的老师嘛?上我家来干啥?”
甚至都没说请人进去坐一坐。
肖玉词卡在原地,尴尬摸了摸鼻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壮着胆子问:“你好,我是魏红的班主任,肖玉词,上次我们见过,你还记得不?”
魏母朝地上啐了一口痰,“记得,怎么不记得,就是朝我扔笔杆子的那个嘛!我还真是开了眼,你们城里来的老师都这么欠?”
“不好意思,上回是我态度不好,我回去也反省了。”肖玉词戳了戳手,“这回来是想问一下魏红的情况,她是多久没回来了?”
魏母头一偏,没再看他,手上盆里装了玉米糠,加水拌湿搅合,倒进鸡食盒里,“不知道,反正放假就没回过,谁知道跟那个野男人跑了,母狗东西,亏老娘花钱供他读书,还指望有点知识能嫁个城里人,没想到她自个犯贱跟人跑了,我真是哑巴吃黄连,苦死了。”
魏母眼角嵌着眼泪,只差哭泱泱往自家大门一坐,哭天喊地,肖玉词如芒在背,怯弱弱的站在门口,等着魏母嚎完他又说,“她的你的亲女儿,你这样说自家孩子是不是太重了?”
魏母一听,哭声一收,换了副泼皮嘴脸,“你也知道是我自家孩子,我要怎么说就怎么说,管你屁事。”魏母叉腰愤慨,“你们这些城里老师还真把自己当做圣母?见谁家可怜就得来插一脚,显得自己多慈悲为怀?多高大?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管东管西还管人家事。”
“她才十五岁,本来就是要读书,连事都不懂,你让她嫁人?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家长。”
魏母一起,摔盆上前,借靠门槛高度,掂起脚尖,对肖玉词就是一阵输出,“她是我生的,我从肚子里掏出来的,她不听我的听谁的?听你的?你能供她吃供她喝还是供她读书?我自个想让她嫁谁就嫁谁,还轮不上你管。”
肖玉词气红了眼,他树立的观念在那一刻倏然崩塌,在他眼里一直认为老师是高大的无私的,可是如今刨开了里头来看,他们除了教授知识,除了自我感动,根本左右不了别人的未来。
她们的未来从来不是老师和家长的规划,而是自己摸爬打滚闯出来的路罢了。
魏母不对!他自己也不对!他们没人替弱小的孩子发声,从来不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这一闹,肖玉词两次来去匆匆,还真不能看一看这村里的景。
泥地田坎底下,绿秧一片水稻田,落日将尽,坎底儿一溪水流,静淌清渠,云边渲染绯红的村庄里,穿着裤衩单衣的小孩嬉笑玩耍,颇有岁月静好之意。
他搁沿途一路走,就顾着释放心中情绪,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路,揣着满脑子的思考与质疑,他在想教书育人,育的是哪门子的人?教的又是什么书?想来想去满脑子只有一个答案,无愧于心。
姚晶很聪明,也很好看,在当时年代,叫新时代女性,大学时期在英国待过两年,思想与别人自然是不同,对肖玉词的家庭教育方面从来都是随心所欲,反倒肖克更像是古板的那一个,事事要做全做好,不落人话柄才是最好。
姚晶却说“人活一世,自由洒脱才是硬道理,干嘛非得用条条框框来约束自己,人生短短数十年,自己开心最重要。”
选择老师这个职业的最初,姚晶曾给肖玉词写了一封长长的信,面对面说出来尴尬的话,她全都化成了文字。
内容记不全,有一句话却记得深刻,“白玉不求无瑕,只在恪守本心,无愧于自己。”
越想做好的事情其实越不尽然。
肖玉词一声叹气,走到田坎底下坐着,绒草尖锐透着裤子扎入皮肤,攥着手机犹豫再三,给姚晶打了个电话。
姚晶与肖克性子相反,一个自由洒脱,一个古板端正,两个极端化的人却偏偏能走到一起,以至于肖玉词以前觉得肖克其实是他后爹,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姚晶在机场,从临安飞法国,去大学做交流,这会儿刚下飞机肖玉词就掐着点打来电话。
“儿子?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肖玉词许久没有听到姚晶的声音,以至于姚晶一开口胸腔里的委屈涌上心头,眼泪涌出眼眶,他伸手一把抹掉,吸了吸鼻子,笑着说道:“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在临安的时候我三天两头没回家也不见你想我,这会儿装深情了?”
“没,就太久不见你,真想你了。”他抬头望了望天,山头只留一息弱白微光。
“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没,我能受什么委屈?我就真想听你说说话。”
“装,你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是做错事被骂了还是咋了?”
肖玉词擤了擤鼻子,垂头盯着地上长出来的嫩草,“也没啥,….就是有些时候感觉挺无力的,有点儿愧对这个职业。”
“你就是太死心眼,老往一个空子里钻,不要用你觉得你认为去判断事情,得全方面考虑,能懂不?”
肖玉词点头“道理都懂,做起来难。”
“所以我说你就是死心眼,跟你爸一样。”姚晶顿了顿又说,“还记得以前妈怎么给你说的吗?咋做事尽力而为,无愧于心,至于其他的就看老天。”
肖玉词胸口满是膨胀,和姚晶这么一说,心又结结实实落落底,闷闷一声“嗯”。
“你在那边吃的住的还习惯不?”
主题过了,又该是母亲对儿子的关心。
“还行,能习惯。”肖玉词老实回答。
“有没有交朋友啊?或者谈恋爱也是可以的,妈妈不反对。”
“妈。”肖玉词软声喝止,拖着尾音。“我是同性恋,谈不了恋爱。”
“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也要谈恋爱啊!要是遇见不错的男孩子也可以试试的。”
姚晶的开放程度实在与肖克差了一个星球之距。
她自由洒脱,往南往北长此以往的飞,从小疏于对肖玉词的教导,家庭教育重任由此托付与肖克,偏偏肖克恪守古板,教育一向严厉谨慎,以此做事做人皆以高标准衡量。
说到这儿,肖玉词脑海一晃而现出曹雁禾的身影,心脏跟卡鼓点似的,砰砰跳,转而耳垂发烫,自觉羞愧不已,晃了晃神,说道:“…还谈恋爱?我不就是因为谈了个不伦不类的恋爱被下放到这儿了吗?”
“你爹就是老古板,人外国小孩就讲究恋爱自由,甭管男孩女孩,只要不作奸不犯科,想喜欢谁就喜欢谁。”
“那我爹肯定会说。”肖玉词坐直板正,模仿肖克的语气,“外国是外国,中国是中国,咋就得用中国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学得有模有样。
姚晶听了哈哈大笑,乐得不行,“别说,还真挺像一回事。”转而又收了笑容,严肃认真说:“不过儿子,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妈妈永远都支持你。”
话轻情重,肖玉词心里一暖,忍不住眼中泪水,吸了吸鼻子,沉着鼻音说:“..太煽情了。”
“破坏气氛。”姚晶抱怨,而后隔着手机又笑了。
亲情之间,微不可妙,打碎骨头连着筋,吵完一架依旧可以和好如初,没有瑕痕,知道你的脾气,包容你的过错,可是尽管如此,亲人之间微不足道的一句感谢一声爱你,都难以用语言表达出口,总觉得尴尬。
以至于姚晶还保留着书信的习惯,每每话多过脑,想要与肖玉词说些话时总以书信呈现,她参与肖玉词的成长不多,仅以母亲角色为之写一封书信,不是劝告不是建议,是平平淡淡一封家书。
话时不觉时间似流水,电话挂了抬头望天才惊觉天边已然乌黑一片,村里通亮一片,唯独田坎边上通幽漆黑。
肖玉词撑地站起,脚麻腿麻,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打开手电照着微弱灯光亦步亦趋往村口走,草地蓬松柔软,踩在脚上不觉铬脚,只是小步迈着田坎小路,脚下不注意,踩偏扑通一声滑掉入水稻田里。
肖玉词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人身子一沉,全往一边倒,再清醒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倒瘫在水泥田里,四仰八叉,泥水厚重覆盖半边身子,半跌半撞巍巍站起,头发,手机,半边脸,无一幸免。
肖玉词吐了一口的泥,心里暗骂晦气,真是全逮着一天嚯嚯,心情刚好点这下又跌到谷底。
他伸手往田坎边上找一着力点,单腿一蹬,用力往上,半空又踩滑落下,啪嗒一声踏入稀泥,稻谷倒了好几根,扭了扭手腕又往上,还没着力往上瞪,远处熙熙攘攘脚步跌至,手电灯光由远及近,由散及聚。
“谁啊?谁在田里头?”
声音低沉微弱,是个老头。
旁边还有一年轻男人,“会不会谁家鸡跑田里去了?”
“也没听见鸡叫声,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老头往不远处的田地里灯光四照,没发现有什么东西。
旁边男人紧紧攥着手里的铁锹,“可能是个小偷。”自觉往前走,将老人护在身后,“爷,你一会躲我后头。”
光线汇聚成像,越来越近,肖玉词猛地站直,见声招手,“…有没有人?我掉田里了,拉我一把。”
男人听声在脚下田坎,灯光往坎下一打,吓得往后蹦跶一步,“妈耶?有鬼。”
“不是鬼,不是鬼,是人。”肖玉词摆手解释。
老头眯眼往下一瞧,还真是个人,手柺敲了敲自家大孙子,“是人是人,鬼什么鬼,快把人拉上来啊!”
男人反应过来,摸摸后脑勺,嘿嘿直乐,弯腰伸手一拉,肖玉词借力踩着泥地往上,站到了地面与两人面对面。
他这个样子实在滑稽可笑,染了半身泥,脸也没幸免。
“豁,你这搞得够狼狈的。”
肖玉词上下一看,确实狼狈,搓了搓手上泥,说:“不小心掉下去了,没注意。”
“还挺牛,第一次见人往田里倒。”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毫不在意肖玉词面子。
老人手柺抬高往他小腿又一招呼,“乱胡驺。”
他痛呼直叫,“爷,轻点打,这棍子打人最疼,说好几遍了。”
“不疼你不长记性,口无遮拦。”
一间七十来平楼房,墙面没刷腻子粉,水泥敷上墙壁,屋子虽小,一应具全,家具家电摆得整整齐齐。
热水器比较老旧,烧水很慢,好在夏夜不算冷,肖玉词直接凉水冲洗,衣服泥垢干了结块,难以冲洗,他正望着发愁,门口传来一个声音,“给你拿了衣服,我爷年轻时候穿的,你个高,我的你应该穿不下,将就穿我爷的,放心,洗干净的,我给你放门口,你自己拿。”
“…谢谢。”肖玉词搓衣服的手一顿,道了声谢,总之不用穿湿衣服,给他穿树皮也是可以的。
洗了头,换了衣服,才觉得一身轻松,突然想起掉入泥坑的手机,擦净,开机,还能用。
他给曹雁禾发了信息,又打开定位,信号不好,转了半天才出现位置画面,也只是大概位置,定位在村里,至于那个位置,不知道。
他照着位置给曹雁禾发了过去。
肖玉词:我过来家访,被困在村里了。
信号不好,肖玉词过了一会才收到曹雁禾的回信。
曹雁禾:在哪?我去接你。
肖玉词:不用,多麻烦,你开车过来也要花好多时间,我随便找个地方应付一晚上就行。
曹雁禾:不远,离我们村很近,我开车半小时就到,等着。
老人家热了温茶,递一杯给肖玉词,茶水浓烈,飘滚叶尖,他手指提着杯沿,热气弥漫,吹了一下又轻抿一口,烫嘴,转而放在桌上。
老人看着和善,一副笑脸,杵着手柺仗靠坐凳子上,“你是哪的人?听口音不像这的。”
肖玉词和气回答,“临安的,不是本地人。”
“豁,临安哦,挺远的,怎么跑到我们这儿来了?”
“过来教书的,扬昌中学做老师。”肖玉词一五一十回答。
“老师啊!哟,了不得哦!还是做体面工作的。”
肖玉词脸皮薄,自觉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没啥体面的,都是劳动公民。”
“我爷,干了一辈子农民,没学啥知识,他最崇拜的就是你们这些知识份子。”
一旁的男人开了口,肖玉词顺着视线看去,刚才天黑,没发觉这人长的又壮又黑,只是个子确实矮了些,一米六顶多。
“劳动人民也是人民,没啥三六九等之分,老师也是打工人,不觉得高人一等的。”
男人听了哈哈一笑,三两步望肖玉词眼跟前一蹦,“没错,我也这么觉得,劳动人民也是人,大家都是人,没啥高等贵贱。”
没谁比谁高贵,只不过出生不同,起点也就拉出差距。
曹雁禾开着一辆二轮的摩托车,从肖玉词发短信到人确确实实出现在了村口也不过是过了四十分钟。
肖玉词接到他的电话时正聊得正欢,聊到乡村,聊到田野,聊到饥荒,那都是他不曾碰见过的,是一番新奇也是一番认知。
肖玉词与人道了谢,走出二三里地便看见田边路上站着的人,黑夜里唯一一束远光灯打亮,漆黑夜里多了光,他就站在光里,正对着肖玉词,朝他一步步走近。
“你开摩托来的?多危险啊!晚上又黑,路还不好走。”肖玉词忍不住说他,乡村路本就难走,尤其到了夜里,更是摸瞎走,就是车上有灯,弯弯绕绕也很危险。
“开这个快。”曹雁禾从车头取下头盔扔给他,“我车技你放心,安安全全把你送到家。”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肖玉词伸手接住,“算了,说了也没用,走吧!回家。”
曹雁禾跟在他身后,“常萍刚刚才念叨我开车注意,这回又到你了。”
“阿姨也是担心你,换作别人,才不管你。”
他蹬脚上车,肖玉词在他后,坐稳,手在两膝搭着。
“抱着我,小心一会把你甩飞了。”
“哦。”肖玉词小声回应,手僵硬的搭在曹雁禾的腰间,光是触碰,已经灼烧手指。
“抱紧。”
“哦。”肖玉词愣了愣,“好。”
手指饶过他的腰间,双手围了一圈握紧,结结实实感受到曹雁禾腰间的温度,呼吸。
车子驶入山间,夜里多风,寒气入体,肖玉词觉得冷,不自觉手搂得更紧,胸膛贴上曹雁禾的后背。

第37章
曹雁禾出来得急,套了件黑色短袖就出去,等人开车走了十几里路,风吹入骨,才忽觉得凉飕飕,单衣微薄,经不住风吹湿冷。
肖玉词坐他后座,抱得松,只是双手微搭上他的腰,松松软软,没什么力气。直到车驶入山林阴地,腰间的手才突然搂紧,后背一阵暖意。
“冷吗?”
肖玉词侧脸的碎发揉在曹雁禾后颈,有些痒。
“…有点。”
“抱我紧点,我也冷,咋俩一起暖和点。”
肖玉词语气埋怨,手却收得更紧,“活该!我都说了不过来了不过来了,你非得来。”
他斜脸隔着头盔贴在曹雁禾的背脊梁上,感受他胸腔因发声而震动的空鸣。
风呜啦啦从侧面灌入,吹乱碎发。
“嘿!你说话可真不讲良心,我是为了谁啊?”
肖玉词依旧靠着,语气淡淡,“那我也说了你别过来了,我随便对付一晚上。”
他能对付什么?搁床上耗一晚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肖玉词平时吃穿是好养,可是一到了睡觉这面,得认几天床,一两个晚上都是失眠或是多梦,夜里总是睡不好,第二天又浑身不得劲,说他随便对付,搁外人眼里是客气话,在曹雁禾眼离就是真的对付。
“来都来了,咱就别说马后炮的话。”曹雁禾握紧车头,加快了速度,“晚上这风多凉快,你别想着它冷它就不冷了。”
“欲盖弥彰,根本没啥用。”
“你别光想着冷,心热了人自然就热起来了。”
“这叫什么?心燥自然热?”
曹雁禾隔着头盔发出一阵闷笑,肩也抖动起来,迷离的笑声随风卷入肖玉词的耳朵。
“笑什么?”肖玉词问他。
“没什么。”
曹雁禾依旧笑得乐,肖玉词反手去掐他腰间的肉,没掐到多余的反倒摸到一块结实的腹肌,借着掐人的劲倒是揩了一手好油。
他没用多少力气,跟挠痒痒似的,在曹雁禾腰间肉上轻轻掐了一把,没啥手法,就是胡来。
“你这是掐我还是非礼我?”
肖玉词一愣,狠狠用力掐了一把,“非礼你个头。”
曹雁禾“啧”了一声,“你这人怎么开不起玩笑。”
肖玉词又搂住他,没敢再动,“我小气,开不来玩笑。”
“你对谢竟南可不是这样。”
好端端的,提什么谢竟南。
“我对谁都这样。”
曹雁禾一早要从扬昌赶回村里,天还没亮起了个大早,洗漱穿鞋做的是轻手轻脚,生怕风吹草动吵着肖玉词睡觉。
但是事实是肖玉词一早五点钟就迷迷糊糊醒了没睡着,躺床上刷了会手机,刚过一会就听见对门曹雁禾的关门声,他躺床上也没起,翻了几道身,直到听见曹雁禾下楼的脚步声,他才猛地坐起,推开门往楼下跑。
曹雁禾正在穿鞋,弓身子转头看见从楼上匆匆跑下来的肖玉词。
“你怎么起这么早?”
“你要走了吗?”
两人同时开口。
曹雁禾穿好鞋站定,“嗯,家里有事离不开人,我得去帮忙。”
肖玉词捏着睡衣角,磨了又磨,才慢悠悠开口,“我…我能一起去吗?一个人在这挺无聊的。”
“谢竟南呢?不是说他在扬昌吗?没去找他?”曹雁禾疑问道。
“他临时决定回去了,不知道多久回来。”
曹雁禾想了想,说道:“..跟我回去也行。”顿了一下,眼睛直直看着肖玉词,“要是听到什么不干净话都别理,就当放屁。”
肖玉词脑袋简单,脑海里骂人的词就那么几个,除了带器官的词之外?还能又更难听的?
事实上他确实低估了语言的恶意。
早上九点左右,曹雁禾开车载着肖玉词到了村里,一眼望去的山地勾里,瓦房土墙依旧在,稍微有些钱的家里住的也只是一两平房,甚至还有没贴砖的,越往里走路越是难走,黄地泥土,大雨一冲,都是坑洼凹槽。
肖玉词怕摔,死死扣住曹雁禾的衣角。
车过坑路,往前山林村里几处密集房子就是曹雁禾的家乡。
四周泥墙生了苔藓,青绿蔓延一路至脚下,踩一块碎石,往上坡路走,柺进深处几棵竹林之下便是青瓦白墙,推开院门,常萍坐在矮凳上,前面大盆手搓衣服,听见门外开门声抬头一看,先是曹雁禾迈脚入门,后跟着肖玉词左右四顾,眼睛落到常萍声上,点头笑道,“阿姨。”
常萍手上一顿,应声回答:“肖老师?你跟着雁禾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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