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身死,谢折风也会说的。
但她会尽量活下去。
她要为兄长正名,要寻回阿雪的魂灵,要让他拥有他应得的一切。
她以灵剑割破指尖,逼出精血。
上官了了苍白的脸色顿时消失无踪,仿若不曾重伤。
她以寿数气血为祭,将自己逼回全盛之状。
安无雪只是看了她一眼。
如今他们已是萍水相逢陌路人,上官了了如何决定、又想做什么,对他而言,除了干系北冥危局,再无其他。
他收回目光,看向那劫云中央,心底逐渐发寒——埋葬上官然总是他自己一人做的吧?别说是知道的人都死了,这事从头到尾就没人知道过!
那背后之人到底哪里知道的这么多!?
既能布下观叶阵以当年往事藏下阵眼,还能知道他埋葬上官然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把上官然的尸首拖出来炼制成傀儡?
而且,上官然上一世凄苦,那背后之人连上官然的尸骨都不放过,又将人炼成傀儡,反而用来对付上官然的故土。
安无雪愤怒多过震惊,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上官了了瞧不见他的神情,只对着其余仙修,冷着声说:“我们如今该担心的恐怕不是什么浊仙。既然是傀儡,说明是有人将北冥凝聚的万千浊气注入其中强行引动登仙雷劫,傀儡注定渡劫失败,不可能登仙……”
更不可能突然有浊仙临世。
这一点,在场高手都看得出来。
安无雪却更心慌了:“但是背后之人没道理搞这么大一出,最后就做个让傀儡渡劫的荒唐事。”
渡劫还必然会失败。傀儡而已,又没有完整的魂灵,哪来对抗天劫的本事?
“不行,不管怎么想不太对——”
他说话之时,目光正在扫过四周。
周围有一仙祸之时便是渡劫期的仙修看着他,压低声音对身侧的朋友说:“仙尊和城主身边那个人,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没见过,应该是落月峰的人……”
“……”
安无雪听在耳中,根本没心思去管。
他隐约想到了什么。
观叶阵对仙修来说都消耗巨大,第一城凡人还在沉睡,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街上全是失了灵力供给的无主傀儡。
这些傀儡……上官然也被做成了引动登仙雷劫的傀儡……
傀儡……
傀儡!!!
安无雪双瞳一震。
他急得忘了一切需要留心之事,转过身,把着那人握剑的手:“仙修渡劫可带灵物法器相助,你登仙之时应当也带了……”
就算不带,出寒剑总不可能不在身边。
“劫云可会把出寒剑这样属于你的法器灵剑都算在渡劫的范畴内?劫云会劈出寒剑吗?”
千年前他知道许多事情,唯独谢折风登仙那日,他被万宗围杀,一无所知。
谢折风许久不曾得安无雪主动靠近,他双眸一闪,竟立时柔了神色。
他以另一手包着他的手背,安抚道:“我在此,你别担心……”
他们如当年一般挨在一起商讨着两界大事,安无雪感受着那人掌心温度,心中念着劫云一事,只认真听着谢折风答道:“自然是会的,法器灵剑都是我的东西,都可以助我渡劫,既然在劫云之下,天道劫云当然不会略过。”
“那如果第一城内,所有傀儡身上粗糙的傀儡印都能被上官然身上完整的傀儡印引动——那它们算不算要陪同上官然渡劫的‘法器’?”
谢折风当年的登仙劫云起初根本没有覆盖如此之广!
傀儡之祸、观叶困阵、登仙劫云,直至此刻才连到了一起!
那背后之人根本没打算在今日就和已经身在北冥的谢折风当面交手。
从一开始,那人的打算就是散布傀儡之术,让整个北冥遍布粗糙的傀儡,又将上官然的尸体作为天地灵物,制成大魔傀儡,而后在北冥剑阵中做手脚,又布下观叶阵,收集大量浊气,注入上官然体内,强行引动不可能渡过的登仙雷劫。
傀儡全都能被上官然身上完整的傀儡印驱动,同上官然算一个整体。
——它们尽皆在天雷清算之下。
而今傀儡遍布整个北冥、游荡在整个第一城,整个第一城都会面临天雷降下!!!
安无雪喃喃道:“疯子……”
“这背后之人怕是早就清楚,要彻底摧毁北冥剑阵很难。所以此人绕了这么一大圈,借天雷之力轰击北冥剑,连这茫茫一城的性命都不顾了!”
他话音未落,笼罩整个第一城的劫云“轰隆”一声,雷电在其中翻滚,举目望去,竟然无一处僻静。
谢折风自己便是在场唯一渡过登仙雷劫的人,根本不用安无雪细说,只需一个打眼,顿时看出即将要发生什么。
他眸光微沉,嗓音难得带上了明显的怒意:“劫云被引动的那一刻,第一层天雷劫云已经凝成,刚才我们出阵的时候又凝了一道,现在劫云之中已有两道天雷。
“天道不可逆,我现在就是将上官然挫骨扬灰,第一道天雷也不会停下。”
他顿了顿,这才说,“我不能出手挡天雷。我已登仙,再拦天雷,相当于以仙者境助人登仙,劫云不会散,只会更强。”
天色愈来愈黑了。
浊仙劫云完全挡住了天光,逐渐将北冥第一城在白日里拉入黑夜中。
上官了了瞧不见光亮,却能感受到劫云威压越来越重。
她隐约觉得宿雪知道的太多,对背后之人的目的,猜测得比她还快,谢折风对宿雪的态度也……
眼下却没那个功夫想这些。
她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不论如何,天雷都会落下至少两道?”
谢折风眉头紧锁。
安无雪见谢折风神情,想到了其中最关键之处。
“你当时渡劫,自劫云升起,到第一道天雷落下——多久?”
“三刻,第二道天雷会紧随第一道而来,不会停顿。”
众人尽皆神色大变!
三刻,修为普通的仙修御剑都飞不出第一城范畴。
即便他们当真不管北冥剑阵了,第一城生灵也不可能有时间撤离!
谢折风抬头望着那转眼间已经压得越来越低的劫云,沉肃道:“我现在必须去毁了登仙源头,阻拦第三道雷劫形成。这已经形成的两道雷劫,一人之力难以阻挡。
“上官城主,结界开启那一刻,我落月弟子已入北冥修补分剑阵,你率众仙修以北冥剑阵为基,调动尽可能调动的分剑阵之力结出结界,尚有可能拦下两道天雷。”
背后之人想用天雷毁剑阵,可剑阵本身不是没有自保之力。
上官了了颔首,不再多说,手中结印,发出谕令。
一道道灵光随着她冲入巨剑下方的每一处勾连分剑阵的阵心之中。
这些阵心有的已经无恙,有的仍然毫无反应,显然是那一城的分剑阵还未被修补完毕,无法协同主剑阵。
其余修为不足的北冥仙修分散在剑阵外侧与城中,以防横生枝节。
安无雪刚想进剑阵——他也是渡劫仙修。
谢折风突然和他说:“师兄。”
“时间紧迫,还有何事?”
这人突然拿出了一个灵囊。
灵囊锁着,可刚一靠近安无雪,他便能感受到其中似乎包含充沛的长生仙灵力。
“我在二十七城时,寻乔听要了些可以贮存灵力的星草。”
安无雪刚要冷下脸来,谢折风却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师兄不可能在危局之时离开城内,只是担心我不在时,师兄出手被傀儡印掣肘。”
“这些星草中的灵力,是我这段时间寻隙存在其中的,不会影响我之战力。”
“星草没有很多,但有此物在,好歹能减缓炉鼎印发作。”
出寒仙尊还站在众人簇拥之中,言出便是号令两界之事。
可他对这种小事却已经里里外外都想了个遍,讲出口的说辞让安无雪并无不适之感。
从前思虑诸事之人分明是安无雪,可这一回,安无雪反倒成了那个被人妥帖考虑的对象。
安无雪一怔,这人刚好趁着他这么一瞬间的怔愣,直接将灵囊放在他手上。
他腰间已经挂着谢折风那拿出去都足以引起两界哄抢的灵囊,手中又捧着一个。
灵力卷动,白衣身影消失在了剑阵之下,直冲那浊气最浓之处而去。
安无雪:“……”
他无法,只能将灵囊收起来,转身又打算进剑阵。
主剑阵此时已经开始轻荡,天穹劫云“轰隆”地打了一声闷雷。
灵力卷动,狂风暴起,吹得安无雪衣袖簌簌作响。
有人喊他:“宿雪!!!”
又怎么了?
安无雪又停下脚步。
这一声格外急促匆忙,他转过头去,却瞧见姜轻居然被强劲灵力往他这边打来。
他猛地一惊,展开神识,灵力凝于双手,赶忙接住了姜轻。
姜轻落地便是一口鲜血,面色惨白,身上法袍满是剑痕。
他已是渡劫初期,缘何伤成这样!?
“什么人!?”四周仙修纷纷拔剑。
安无雪顺着姜轻被打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华服女子一手化出锁链,按着裴千,锁链泛着浊气,紧缚裴千双手。
她另一手持剑,剑锋架在裴千咽喉之前,就这么挟持着裴千落在剑阵外。
安无雪认得那女子——仙祸之时他见过曲问心。
曲问心身后,曲忌之也持剑追来。
他双眸黑如墨、深如潭,眼神阴沉幽然,满目怒意。
安无雪修为明面上只有渡劫初期,曲问心看都没看他,只是稍一扫过那些拔剑仙修,满不在意道:“剑阵外怎么都是些小辈,上官了了在阵内?”
“怎么回事?”安无雪担忧问道。
姜轻满是歉意:“你让我盯着曲小仙师和小裴,我们在阵中都好好的,破阵之时曲问心突然出现,趁着阵破混乱之时抓走了小裴,我和曲小仙师和她周旋到现在。”
“我们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小裴还在她手上,我们根本不敢下死手,一直处于被动,她刚刚不知收了谁给的传音,抓着小裴就过来了。”
不远处,那几人对峙之中,曲忌之紧握剑柄,咬牙道:“你把裴千放开!娘,他离开北冥这么久,能对你想做之事有什么用?你不就是想用他来要挟我吗?我可以换他。”
曲问心讥笑一声,对自己的儿子说:“你诡计多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又不是不知,我制得住裴千,可未必能控制得了你。”
安无雪:“……”
裴千愁云惨雾道:“家主,你这说的我怪废的。”
他又低头,目光越过咽喉前的剑锋,看了眼自己双手上的锁链。
“……”
算了,确实有点废——他擅长的是阵道又不是打架,谁知道曲问心修浊之后修为高那么多啊!
离劫云降下的时间越来越近,剑阵之中的动静越来越大。
上官了了似乎已经在尝试调动四十九城所有剑阵之力,城内仙修高手的灵力激发阵纹,巨剑之上已经凝出结界雏形。
曲问心没留意到安无雪,裴千却知晓他的身份,朝他看来。
安无雪握上春华剑柄。
他浑身紧绷,盯着曲问心一切动静,生怕错漏一时,造成不可挽回之后果。
只听曲问心对曲忌之说:“这雷劫只要成功落下,北冥剑阵必毁无疑。我知道上官了了要做什么,她想借北冥剑阵自身之力和众仙修灵力凝出结界抵抗天雷,但这需要其余四十八剑阵相助。
“忌之,你比娘亲聪明,看阵比我准,怎么做才能截断分剑阵同主剑阵的联系,你应当已经能看出来一点吧?我只需你帮我截断其中一个,我就放了裴千。”
裴千立刻道:“我呸!北冥剑是北冥的天柱,要是毁了,岂不是仙祸重来?那我这个害了剑阵的人难道还能活?别救我得了,现在死了算了!”
他看着安无雪。
这话似是对曲忌之说的,又是对安无雪说的。
曲忌之抬眸望了一眼浓黑的劫云,突然收了剑势,轻笑道:“裴千说得对,我若真这么做了,我们日后也未必活得下去。我不可能助你,你杀了他,我便和他一起死。”
裴千噎了一下,拧眉道:“行吧,就当一起殉道了。”
他干脆一梗脖子,闭上眼,一副等着曲问心动手的模样。
曲忌之望着他,又说:“但我与裴千死后,希望娘亲看在我们母子一场的份上,将我们葬在一起,权当是我为他殉情。”
裴千猛地睁眼,赶忙缩回脖子,转头看向安无雪:“殉情还是算了!宿雪!救救救、救我啊!!!”
第95章
曲问心本来没把其余所有修士看在眼中,连姜轻她都不曾理会,裴千这么一喊,她顺着裴千目光看过来。
安无雪眉梢轻动,已打算出手。
可曲问心却愣了一下。
她看着安无雪的脸,又看了一眼安无雪手中的春华,再度看了看安无雪的脸。
他们千年前见过,安无雪知晓她或许会认出这张脸。
但他本来明面上的身份就是和安无雪长得像的落月来者,气息又和上辈子全然不同,曲问心不论反应如何,他都可以否认。
可曲问心的反应却很古怪。
“你……你不是和我说谢仙尊亲临,你现身容易被他发现,让我想办法阻碍上官了了吗?”
安无雪一怔。
姜轻困惑道:“宿雪,怎么回事?她好像认识你?而且——”
他一顿。
之后的猜测他根本不敢说。
曲忌之和裴千也面露错愕。
他们不是不能听懂曲问心的意思,反而是太能听懂了。
谁都知道曲问心一人做不出这么大的事,她背后肯定有人,她不过是一枚棋子。
如今她不仅对安无雪的“复生”毫无意外之色,反倒直接对安无雪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再结合方才姜轻所说——曲问心是收到疑似背后之人的传音,这才挟持裴千来到剑阵下,想逼曲忌之帮忙毁阵。
她这么说,岂不是认安无雪为指使之人?
就连安无雪自己,听到她那话的时候,都产生了一种“难不成就是我指使她”的荒唐感。
难道说……
指使曲问心之人怕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现过真身!
也许背后之人不论和谁谈及身份,都是直接暗示或是明示对方自己是“安无雪”的。
一如他在赵端死前的回忆里看到的,如果赵端不是一个对两界诸事不甚了解的纨绔,恐怕当时听那人的传音便会猜测那人是“安无雪”。
曲问心也一样。
曲问心一直以为背后之人就是他!
所以在现在的曲问心眼里,就是安无雪死而复生,不知何时联系上了曲问心,也许是用什么利益或者是修为来同曲问心交换,两人合作主导了北冥之祸,引发浊仙雷劫,到了此刻安无雪躲避出寒仙尊不敢现身,便让曲问心想办法阻碍上官了了……
曲问心来到剑阵外,反而看到了安无雪。
所以她的反应不是“居然是安无雪”,而是“你怎么在这里”。
安无雪越想心底越发寒。
他突然明白了那隐于暗处的真正幕后主使的打算。
那人就是故意让曲问心来此认出他来的。
因为裴千在曲问心手上。
谢折风无法出手应对雷劫,此时也正在第一城外销毁上官然尸首。
上官了了在尝试凝合众仙修与剑阵之力。
雷劫在即,四十九城各剑阵情势不明,北冥剑阵未必能在第一道雷劫落下之前结出足以抵挡天雷的结界。
时间紧迫。
第一城生灵已经逐渐从深梦中醒来,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人已经发现天穹诡异,正在张皇失措。
可他们都不可能在劫云落下之时逃离。
北冥剑阵一旦被雷劫劈毁,那是殃及两界之祸!
这个时候,还要花时间挡曲问心、救裴千……
太难了。
他如果想救裴千,此刻最兵不血刃、最容易的方法,就是顺着曲问心的误解,应下曲问心的话,假装自己确实就是那个背后之人,从而让曲问心松开裴千,之后再做打算。
可剑阵旁到处都是人。
如果他当真是个不小心被曲问心错认的普通仙修,那还是个好事,顺水推舟再做解释便好。
但他就是安无雪,就是那个符合背后之人所有特征的安无雪。
他要是应下了……那人就是想看他应下!
那人就是想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认下为祸北冥的真正主使的身份!
“宿雪……?”姜轻见他没有开口,仍是喊了他一声,“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莫要担心,我自是信你的。”
曲问心本就因他沉默而面露探究,她戒备地看着,对着裴千的剑都不自觉更近了些。
曲忌之神情更是紧张,他盯着那剑锋,厉声道:“曲问心!!”
裴千赶忙又往后努力缩了缩脖子。
安无雪敛下一切神色,稳着神情,表面似是沉静非常。
可他双唇紧抿,袖袍之下双拳紧握,格外紧张。
刚刚裴千向他求救过,再拖下去,曲问心自己便会反应出不对劲了。
他得尽快应答哄骗曲问心几句,就能轻易救出裴千,届时他们联手不可能打不过曲问心……
可四方仙修都在看着。
他刚准备张口,眼前耳边似又闪过当年所历所闻。
当时荆棘川里,他被万宗高手指责问罪。
他说不是他做的,可别人说“证据确凿”“安首座向来心狠手辣”“你做了那么多怎会少这一件”……
他说他不知道,可别人说“离火宗灵脉只有春华剑痕”“狡辩”“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我若现在认了我就是那个和曲问心合作的人,此后再做辩解,他们还会信我吗?
他呼吸一滞,却听天边又是一道闷雷响。
举目望去,劫云几乎贴着北冥巨剑上那还不足以承受雷劫的结界,已完全压下。
时间不多了。
他心下一定,张口打算先行认下:“我——”
这时——
一把折扇从剑阵中而出,附着灵力,卷起厉风,直冲安无雪而去。
看似带着凌厉杀气。
可安无雪对这把折扇所有者的气息实在太过熟悉,以至于本能便知——对方的攻击没有杀意。
他回过身,脚尖点地后撤,刹那间举起剑鞘格挡。
一声轻响。
剑鞘同那折扇相撞,折扇再度回转,却又朝着安无雪而来!
安无雪却因刚才格挡的动作,离曲问心近了一些。
曲问心此时还当安无雪是那个幕后之人,她摸不清情况,还在思虑是否要出手相帮。
安无雪视线一压,瞧了一眼自己和曲问心拉近的距离……
他又就着那折扇攻势,假意同那折扇周旋。
几个来回间,不过十息的功夫,安无雪已经退至曲问心身前一丈之处!
曲忌之稍稍侧了侧头,手中灵剑本是蓄力待出之势。
可他望着和折扇有来有回的安无雪,率先看明白了什么,竟只是站在那里,反而没有像先前那般急着救裴千。
曲问心眉头紧锁,喃喃道:“不对……”
她却猛地回过神来:“刚才裴千是在向你求救?”
她发现了古怪之处!
但她反应得还是太迟了。
正值此刻,安无雪和那折扇攻势突然一拐,竟然在同一时刻,一同朝着曲问心前后而去!
他们本就只有一丈距离,前后夹击,那折扇甚至刹那间便直取曲问心眉心。
她根本没有办法再管裴千,收剑就要躲开。
安无雪立刻拔出春华,砍断锁链!
——折扇是来助他的。
他刚才是故意和这折扇交手,悄无声息于交手之时接近曲问心,从而出其不意,一举救出裴千!
曲忌之早就等着这一刻,赶忙几步上前将裴千拉到身后。
安无雪这才说:“曲家主,你认错人了,但我该多谢你把我认成他人,这样才给了我刚刚的机会。”
曲问心不过一个躲闪的功夫,人已经被救走,她勃然大怒:“你们——!”
她手袖一挥,不知甩出什么法器,居然荡出大阵气息。
曲忌之提醒道:“宿公子,那是我曲氏秘宝,其中有上百种杀阵,莫要被那东西摄到!”
安无雪只是掠步后退,说:“她用不出来。”
只见刚刚和安无雪佯装交手的折扇灵光一闪,居然直接化作一个红衣男子。
曲忌之认出那折扇化身:“戚宗主?”
戚循轻笑一声,对着曲问心说:“在我面前玩阵道?那你可真是时运不济。”
他双手交叠,顷刻结出好几个法印,连着送出。
北冥剑荡出剑气,瞬时被他摄入手中融入法印里。
那法印对着曲问心轰下,法器光晕还未洒下,曲问心便已被那带着北冥剑气的法印打中,法器之中的阵道法门悉数被破。
曲问心目眦欲裂,正想开口,戚循却不想让她此刻说话,又掐了个灵决,封了曲问心口舌。
周围城主府的仙修见曲问心被戚循所封,纷纷上前,将人拿下。
戚循这才落地,掠步来到安无雪面前。
安无雪刚刚便认出了那把折扇。
可他此刻乍然见着人,还是神思一晃,有些说不出的不自在,想避开对方的目光。
可他还没挪开目光,便瞧见戚循的身体蓦地淡了一些。
——这不是戚循真身!
“长话短说,”戚循快速道,“我在第二十七城,本想传送来第一城,可是第一城似乎出事了,上官了了封了传送,正在竭力调用其余四十八分剑阵之力。我只能分出一缕神识在我的本命法器之上传送而来,没想到刚到就遇到此事。”
他们眼前这个不是真正的戚循,只是戚循的一缕神识在本命法器之上的化身。
“我虽不知第一城究竟怎么了,但北冥剑阵的阵图是我们当年一同画下,我比上官了了清楚其中情势。”
他说的“我们”,其实便是安无雪和离火宗。
可离火宗满门全灭,这一句“我们”,如今已只能是安无雪和戚循二人了。
戚循语速极快:“剑阵共有四十九个灵力流转的节点,要发挥出北冥剑阵的所有力量,阵纹之中的灵力流转必须毫无滞涩,四十九剑缺一不可。
“大部分的分剑阵都没有问题,但是第十五城的分剑阵似乎被完全摧毁,短时间内不可能重立,不要再做徒劳尝试了。”
安无雪一直认真听着,听到此刻,他神色蓦地一沉——北冥剑若发挥不出全力,如何抵挡足足两道登仙雷劫!?
戚循的身体越来越淡了。
他看着安无雪:“四十九剑阵缺一不可,但我们当年其实共准备了五十把剑……”
他的嗓音也越来越淡,最终没了声音。
化身失去灵力支撑,彻底散去,只剩一把折扇,“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裴千急得下意识想拉住人,伸手却扑了个空,赶忙在折扇面前蹲下,喊了几声:“戚宗主?戚宗主?”
“不是吧,凡人话本里才会有人遗言没交代完就死的啊!”
曲忌之说:“他那不是遗言。”
“那他凭什么只说一半!”
“……”
戚循双手结印,双眸紧闭,动也不动。
乔吟乔听两人站在戚循身后,焦急等了片刻,戚循终于睁眼。
“戚宗主!”乔吟赶忙问道,“第一城如何了?为何这里远远看去一片乌黑?传送为何关了?”
戚循蹙眉道:“我不知具体情况,但我看到第一城有登仙劫云,上官城主正在调动剑阵所有力量。可我刚才尝试用二十七城的分剑阵沟通其余分剑阵,第十五城分剑阵怎么也寻不着,怕是已经彻底毁了,如今他们也焦头烂额……”
他这话就像是平地一声惊雷,四周仙修顿时面露惊慌。
乔听还算冷静:“可需我等帮忙?”
戚循摇头:“二十七城剑阵运转无虞,已是尔等——甚至是我,唯一能做之事了。”
乔吟担忧道:“那缺了第十五城剑阵,他们能怎么办?”
戚循抬眸,遥遥看向第一城那浓厚劫云所在的方向。
风卷起,吹动他的衣摆。
似有雪花拂过他的脸颊。
北冥入深冬了。
他说:“他的生辰快到了。”
“……谁?这和雷劫还有剑阵有什么关系?”
戚循抬手摊开手掌,接住了细碎飘雪,低头凝视。
“生辰喜乐,”他说,“阿雪。”
劫云之下。
安无雪低头看着那折扇,五味杂陈。
他还记着在霜海上再见戚循之时,戚循对“宿雪”的反应。
戚循刚才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已经知晓一切了。
他垂眸敛神,说:“刚才和曲问心交手,他在法器上附的灵力耗尽,自然维持不住。”
折扇是戚循的本命法器,居然就这么传送过来,还直接掉到他面前。
当真是不怕他对当年之事心怀怨恨给毁了。
他叹了口气,将这折扇捡起来,和谢折风那两个灵囊挂在一起。
裴千还在想方才戚循的话,焦急道:“他说那第五十把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曲忌之摇头:“我自小长在第一城,学习阵道也研习过北冥剑阵,从未见过第五十把剑。”
“北冥一共四十九城,此乃自古以来北冥初立之时便有的定数。从来只有盛衰更改,四十九之数未曾更改过,”姜轻也格外忧虑,“宿雪,你知道那第五十把剑是什么意思吗?”
安无雪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他比其他人都要担忧。
连他都不知道……
“也许上官城主会知晓其中关键,我要入剑阵,”他看了一眼曲问心,说,“曲小仙师,你们曲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