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咸鱼翻身了by羽春
羽春  发于:2024年0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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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局中的人,更好理解。
解灾,是他们马上有一场灾祸要来。
渡过以后,可以平安。
最后的“驱邪”,他们跟谢星珩一样,解读了一个“夺嫡”的意思。
把其他有竞争力的人“驱”掉,争一个正统。
广平王的长子林庚是当今圣上最偏爱的皇室子弟,不是皇子胜似皇子,朝内也有许多大臣心向着他。
幕僚们多数倾向于参与夺嫡。
广平王不满意这个解答,他儿子当了那么多年质子,突如其来的偏爱,怎么可能纯粹?
为父者,爱子之心胜过权利。
他仔细盯着“驱邪”符,嗓音发紧的说出他不愿意信的解读。
“有没有可能,这个‘邪’是指我儿子?”
林庚不是皇帝的亲儿子。
是皇室,但不是直系,血脉不纯。
若这样解读,这三张符的意思就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满室皆静。

游子返乡,两眼泪汪汪。
江知与负责一路上的安全问题,在夫君面前不露怯,回到家里,见了父亲跟爹爹,就顾不上已经成家的包袱,扑他们怀里好一阵撒娇。
他很奇怪,他的眼泪居然没有了。
两孩子,去一趟京城,回来又脏又瘦,这般模样,看得江承海跟宋明晖心疼得厉害。
他们收到过京城的两封信,一封是谢星珩草拟的,说京中局势不行,他们要跟三房分家。让他们适当提醒一下姜楚英。
一封是谢星珩跟江致微中举的报喜信。
跟着信件前后脚来的,是京城的报喜队,两伙人抢着报喜,江承海高兴,都给了赏银。
农庄的许行之也考中了举人,他也给许家送了贺礼。
大喜的事紧跟着来,豆子丰收,分批投入生产链,家业蒸蒸日上,孩子有出息。
哪成想,他们过好日子的时候,孩子遭这么大罪?
家里奴仆是新买的,宋明晖挥挥手叫他们退下,烧水的烧水,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备饭的备饭,一伙人全赶走了,才好说话。
江承海急性子,他问:“老三欺负你们?”
谢星珩体谅江知与一路辛苦,这部分冗长叙事,他来讲。
三个部分,先是局势,再是断亲书,然后是程明的委托。
局势早在信上写过。这个委托有惊无险,吃了苦头,却没与人正面发生冲突,谢星珩也不想岳父们担忧,简要提了几个难关怎样渡过,重点说的断亲书。
江承海把程明骂了又骂:“这熊孩子,我看他挺和善的,怎么一来就要命!”
谢星珩不傻,他认为正因程明没黑心肝,他跟江知与才能顺当回家。
可能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另一队人厮杀。
就像江承海那次一样。
他送程明的路线,安然无恙。另一队镖师,负重前行。
确认这点,还得再给京城那边去信,看看京都镖局的损失。
到家里,他们心神无比放松。
江知与挨着爹爹坐,爹爹不嫌弃他身上脏,把他搂着,他听着小谢的声音,眼皮子打架。
谢星珩也累。
上辈子是猝死的,一路奔逃的他,非常惜命。
热水烧好,叙话就中止,他跟小鱼先回房洗漱休息。
宋明晖让他们去,再把饭菜也送过去。
江知与很想洗头发,这自然是不能的。
在浴桶泡着,他都能睡着。洗了湿着头发睡,容易生病。
泡澡解乏,累狠了,都扛不住。
夫夫俩只浅浅喝了几口浓稠的瘦肉青菜粥,实在顶不住,漱口就歇息。
江家因抄家风波,被尽数打砸过,现在的居所,都是重新建造的,他们无心欣赏,倒头就睡。
天冷,适合互相依偎着睡。
江知与突然要起脸,他在外面,还会往谢星珩怀里挤,回到家,眼睛闭上了,都要捡起旧规矩,要谢星珩离他远一点。
“我没洗头发,我头发是臭的……”
谢星珩:“……”
这样说来,他的头也是臭的。
回家第一天,两个人是牵手睡觉的。
宋明晖给农庄递了信。谢星珩回家,谢家哥嫂总该知道。
谢根的腿好了,往来都方便。
弟弟是新科举人,他也该见见。
宋明晖定了日子,说他们夫夫俩一路奔波,实在辛苦,今天先睡了,明日再来。
去农庄的人,当天就来回信。
庄上许行之许举人家,让问问他们家儿子怎么没一起回来。
宋明晖忘了问,今天晚了,明天说。
他跟江承海半晚上睡不着。
宋明晖早看江家一族不顺眼,分就分了,断就断了,心里没感觉。
江承海不一样。孝顺,重情义,这些年,挣了银子,谁都惦记着。两房兄弟,一窝族亲,他哪个不帮?
宋明晖淡淡安慰了两句。
实在没法子真情实感。
江承海今天不为这事难过。家里遭灾后,他看着宋明晖跟江知与伤的伤,病的病,族亲又那般态度,祸源还是老三,心里已经绝了念想。
他就是愁:“我们家以后还能消停吗?”
宋明晖说:“我们低调做人,就能消停。”
低调做人的意思是,他们做好自己的本分。
是商人,就好好经商。是读书人,就好好读书。
不要在外头瞎惹事。镖局那边,不该接的生意也要推掉。
江承海一直舍不得镖局,这是他的心血。
他半生打拼,才有镖局的基业。
谁能想到,偏偏是他们这种民间的、身家清白的镖局,才不会引人注意,被卷入了风波里。
他低头想了一阵:“镖局关掉?”
宋明晖点头:“该关了。上回你们一群人血淋淋的回来,好多媳妇来找我哭。”
男人做危险的活,孩子跟着接班,有银子又怎样?成天提心吊胆的。
“也不是关门,改个名字,以后就自家运货用。”
谢星珩在信里写过,小鱼答应了些书生,会给他们寄豆油跟豆肥。
以后生意做大了,能销往外地,武师都用得着。
送货跟押镖听起来像,但性质不同。
送货是有固定路线的,打通以后,后边都安全。
押镖总有意外,他们途中会走各种野路。
江承海前几年开始,发现很多匪徒的点子很硬,黑吃黑吃力,这头的收入少了,押镖就挣不了几个钱。
江承海叹了口气:“关吧。”
他没远大抱负,只想一家平安。
江知与一觉睡到半夜三更,饿醒的。
他头很晕,饿得难受还动弹不了。
谢星珩睡饱了,也醒了,看他这样,笑话他:“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你想听吗?”
江知与想听。
谢星珩说:“你是太饿了,饿晕了,又饿醒了。”
绕得很。
晕晕乎乎的江知与听不懂。
谢星珩越过他,下床拿夹袄披上。
桌上的粥饭都凉了,他开门出来,外头有个新小厮守夜等着。
是个伶俐人,见了谢星珩就喊姑爷,加上了自我介绍:“小的叫升平,主君派我来这院里当差,您是饿了吧?我这炉子上煨着汤,厨房还有菜,我给您热热?”
升平,好名字。
谢星珩叫他把汤端进屋,他跟江知与这段时间是吃饭时间不规律,总体不缺油水,回来第一天,可以喝汤。
太晚了,怕积食。谢星珩叫升平热点粥,加个下饭菜。
他让小鱼别起来:“我盛给你,你就在炕上吃。”
才说完,升平就把炕桌拿来了。
也有眼色,不错不错。
家里就是好。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去哪里找这等好日子。
炕桌摆好,江知与也穿上了夹袄。
他人还软软的,仿佛回了家中,他所有的精气就都被抽离,一下失了力气。
谢星珩端着汤碗,拿勺子搅动。
炖的萝卜排骨汤,萝卜切块大,小火煨数个时辰,边缘都化了,芯子还在,入口即化,滋味鲜甜。
谢星珩给他连着喂了几口萝卜,又挑了炖烂的肉块,用勺子压小了,喂江知与吃。
江知与呆呆懵懵,小半碗下肚,缓过劲儿了,才红着脸蛋,接过碗勺,自己吃。
谢星珩摸摸他脑门。
还好,没有发烧。
小鱼习武才体能好,但他久居内院,年岁也小,单纯赶路可以熬一熬,这一路大小事务都要他劳心费神,还惦记着哄夫君,路上谢星珩跟他说话,很多次发现小鱼力不从心,开口答话都是僵硬的,他压力太大了。
回家了,这根紧绷的弦松懈,最容易生病。
谢星珩嘱咐他:“家里有父亲有爹爹,还有我,你这两天别急着下炕,好好补觉,吃好喝好养养精神。”
江知与乖乖点头,也想叫他一起。
谢星珩大口喝汤,烫得“嘶嘶”叫唤,笑道:“我看起来像是勤快人吗?我当然是跟你一起躺平。”
天塌下来,还有岳父顶着。
回家真好啊。
江知与笑得甜,邀夫君一起猫冬。
一碗汤垫垫肚子,再吃碗粥,他俩犯了食困。挨着靠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江知与对未来有些担忧。
谢星珩给他看手相:“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你看赈灾,喜事埋着祸。这次送信,祸事怎么就不能藏着福呢?万事有我,别怕。”
江知与难得直球,跟他说情话。
“我走了什么好运,才嫁了你?”
劳累月余,谢星珩没忘记三房的孩子怎样欺负小鱼。
哪里算好运。分明是倒霉了前半生。
单独以两人的缘分来说,何尝不是天赐良缘?
他没想过死后还能复生,更没想过地狱开局的场面,能让他娶到貌美多金,性情乖顺的夫郎。
江知与看他真的在思考,就问他想出什么来了。
谢星珩说:“我刚想到,我俩应该是天生一对。”
他俩初次见面的时候,小鱼是香的,他是臭的。
这怎么不算是天生一对呢。
江知与听了直乐,笑一阵,又睡觉。
睡久了头疼,日上三竿起来时,夫夫俩都在揉脑袋。
说是好好在家养着,江知与听话照办,活动范围,就在府上这一块区域。
今天大哥大嫂要来,他要跟夫君一起去见见。
顶好的日子,来了个不速之客。
姜楚英不请自来,来问她儿子的下落。
江知与想到他查出来的真相,当即冷了脸。
他早有决意,回到丰州,他不会对二婶心慈手软。
送上门来,正好算账。

下毒的事查清后,江知与一直憋着气,还没跟家人讲。
夫夫俩回来,刚歇一晚,他心头火就被姜楚英的到访激发。
他跟谢星珩从听风轩出来,堂屋里热闹,父亲跟爹爹都在,谢根也带着夫郎跟孩子过来了,一家人正聊天。
姜楚英总爱摆出弱小谦让的姿态。算辈分,她要比谢根夫夫长一辈,偏做作,坐到了末次,靠近门口的位置。
家里叙话说家常,谁说她就看谁,眉眼里都是小心讨好。
再往堂屋侧边的小门张望,盼着江知与早点出来。
江知与脸色冷得很。
谢星珩问他应不应付得来。
江知与点头。
只要狠得下心,就没有应付不来的事。
他爹爹差点没命,姜楚英还能若无其事上门拜访,这等心性,真是毒如蛇蝎。
他今天放过姜楚英,就是给自家埋祸患。
而且他长见识了,小谢在断亲时,给他做了很好的示范。他知道该怎么做。
谢星珩便把大哥大嫂叫去后院,抱起长胖也长高许多的小豆子,带他们到家里转转看看,也说说体己话。
堂屋里,江承海跟宋明晖坐正对着大门的正位主座,其他人离开,江知与自然坐到左边第一个位置,没跟姜楚英打招呼,也没看她。
他惯来知礼守礼,因江致微的关系,跟姜楚英亲近。
这次直白下脸,姜楚英表情僵了下。
她张口,说:“昨天才回来,累着了吧?”
在她心里,始终是儿子重要。
没等江知与回话,她自己切入了正题:“不知道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怎么没一块儿?”
又看向江承海跟宋明晖,笑容带着歉意:“我是来得不巧,扰了你们一家团聚,问完这个我就走。”
江知与给父亲和爹爹一个眼神,表示他来接待姜楚英。
他侧身,看向姜楚英,盯着她的眼睛看。
姜楚英样貌普通,方方脸,眼睛不大不小,这些年劳心养子,苍老得厉害,鬓生白发,脸长皱纹。
她也不保养,家里做饭洗衣都爱自己来,一双手很糙。
因她十年如一日,性格总是懦懦里藏一句不中听的话,江知与竟然慢慢学会了“过滤”。听一句,不听一句。
姜楚英常说:“我哪有你爹爹那么好的命,这些事我不做,又谁来做?”
谁来做。
家里买了奴仆是做什么的。
她也总垂着眼皮,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江知与盯着她看了许久,数次对视之中,她竟半点心虚都没有,仅有的那一丝慌乱,还是在蔓延的沉默里,联想到了她儿子,怕他在京都出事。
在意儿子是吧。
江知与轻吐一口气,跟她说:“堂哥考上举人了,名次不错,三叔很开心,许诺一定给堂哥弄个官做。明年春试,考不考得中,他都会把堂哥的前程安排好。现在只差……”
江知与讲到这里,突地顿住,欣赏姜楚英从狂喜到着急的面孔。
姜楚英连着问两声,看江知与还慢悠悠的,把她心都急焦了。
她起身,换了位置,坐到了江知与旁边。
“小鱼啊,你给二婶说说,现在还差什么?很难办吗?是不是银子?”
江知与说:“你不要叫我小名。”
姜楚英愣了下。
不知是演技好,还是太迟钝,她点头失笑:“是,是不能继续叫小名了,你都成亲了,如今是举人夫郎了!”
这段日子,过得紧迫凶险,事赶事的,江知与没细思应该怎么收拾她。
聊了一会儿,他心中有了想法,便如姜楚英的意,把话题续上了。
“是,差银子打点。你知道的,三叔只是个五品官罢了,安排举人入仕难度很大,他要上下疏通打点,事情要尽早办,他提前留出空缺,来年好让堂哥上任。”
姜楚英再次露出狂喜的神色,心中盘算着她这些年攒下的银钱。
她心中的思绪,都被江知与说了出来。
“二房从前没有家资。我父亲挣钱以后,先供二叔三叔念书,二叔读不好,成家以后就退学了,在镖局做账房。头几年占了一成干股,年年分账。后面他去世了,镖局兄弟多了,没道理再给二房分,我爹便把你们母子接到我们家。五年时间,给堂哥添置了五百亩良田,供他读书。
“考中童生那年,你哭诉说寄人篱下的感觉不好。我爹爹做主,给你们置办了一处临街宅院。门口的铺面,你卖着农庄产出的面粉、粮食酒。族亲多余的粮食,都卖给你了。每个月多了不说,净挣一百两绰绰有余。”
姜楚英神色不自在:“府上还有花销,买粮也有本钱要去掉……”
江知与没理她,继续算。
“堂哥考上秀才后,我爹给他置办了一间书斋。最初的书籍,包括现在每月补货,都是我爹委托人从府城捎带回来,没找你们计算过书价,更谈不上结清货款。书斋所挣银两暂且不提。
“你躲着我们家,明着跟你娘家闹不和,背地里当老板,给你家的弟弟弟媳盘下了一间茶楼。借着堂哥在书生里的人脉,茶楼总有新鲜的话本说。生意红火。每月盈余在一百五十两上下。”
还有姜楚英私增的田产、地契。
她甚至养了一个戏班子,参与分红。年年热闹时节,江家大房的帖子都下给了这个戏班子。
姜楚英越听,脸上的笑意越绷不住。
她也不笑了,要哭一样,垂头擦了擦眼睛,说起了老一套的话。
“我知道我们母子承你们的情,我也感恩,你们知道的,致微小时候就没了爹,我是他亲娘,我能不为他打算吗?我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你们都看见了,我没敢在我身上多花一分!我攒下来,就是想给他挣个好前程,说门好亲事——”
姜楚英转了话锋,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江承海,露出发红欲哭的眼睛。
“大哥,我知道,你家哥婿也要打点前程,我不会找你拿银子的……”
江知与强硬把话题主动权拽回来。
“你少拿小谢说事!”
姜楚英被他吼得心头一跳,在江知与突然展现的强势里,违和感浓烈到她难以忽视。
江知与才不管她在想什么,他勾唇,柔和五官不经修饰,凌厉气势也扑面而来。
他说:“我刚才报的那些家资,明面的田地跟你暗地里买来的田,我家给的铺子房子和你自己添置的铺子房子,我记得的银两数目和你藏起来的银两数目,你统统都要拿出来。一部分还给我父亲,一部分补偿我爹爹。就当我们一家没有接济过你们。”
姜楚英一听就知道江知与去京都一趟,已经知道她参与投毒的事,不然不会这么决绝。
知道底细,她依然装。
她印象里,江知与是个软包子,空有漂亮脸蛋,性格实在拿不出手。
被人欺负死,也不敢声张半句。
这件事太大,他在气头上能说狠话,真要他办事,他绝对做不出来。
姜楚英搅浑水,不让她提谢星珩,她偏要提。
她怔然泪下,站起来,走两步,“噗通”一声,硬挺挺跪在了江承海面前,一张口,就泪流满面,哽咽难言。
她说:“大哥,我知道你家哥婿也出息,也考上了举人,为前程,也要花大笔的银子去打点。可是致微是你亲侄子啊,你看着他长大的,他什么品性你不知道吗?他总说要报答你,他苦读这么多年,二十多的人,现在还没娶亲,小鱼这是要毁了他啊!”
江承海早就皱起了眉头。
他的孩子,他了解。
他知道小鱼心里倔,爱藏事,有委屈了总不说,含糊着能过就过。
偶尔发脾气,也是小性子上来,那一阵过去,就没事了。
这般严肃又狠厉的样子,他头一次见。
因而,他不知事情真相,也能想象事情严重性。
他心里也有几个猜测,或许是断亲时,致微做了什么。又或者是姜楚英的某些脏事,被小鱼查到了。
江承海闭闭眼:“弟妹,一码归一码。我家哥婿的品性你也该知道。”
患难见真情。
谢星珩未来会不会变心,那是以后的事。
现今,在大房,谢星珩是他们的家人。
姜楚英不依不饶:“小鱼从京都回来的,他一定知道老三要多少银子打点!他刚才算我家的账,他早想过了,他这次回来,就是要放弃哥哥,要给他夫婿挣前程!”
她咬死了江知与要家产的目的,不给江知与开口机会,车轱辘话说了又说,求完江承海,又求宋明晖。
宋明晖自回丰州以来,跟她相处就淡淡的,能不见就不见。
她求两句,被宋明晖讥诮的眼神刺到,爬了几步,歪歪扭扭站起来,想要去后院找谢星珩。
“他不能这样,他是举人,我儿子也是举人!他才最后一名,你们凭什么为了他断我儿子的前程!”
升平就在小门那里站着——他被谢星珩使唤来的。
姜楚英刚把门帘掀开,升平就笑吟吟跟她说道:“我们姑爷说了,若你是想求他放过大少爷,那不用求了,他是江府赘婿,以夫郎为尊。我们小少爷说什么,他都照办。”
江知与的声音适时响起:“二婶,你老老实实交出来,我能给你留几两银子做盘缠。等我带人上门搜,你就困在丰州别想跟堂哥见面了。”
姜楚英要泼撒到底,她大声嘶吼:“你凭什么搜我家!官府抄家还得有罪名,你有什么资格搜!”
江知与心硬如铁,情绪丝毫没被影响,听见“抄家”,也心无波澜。
“凭我有人证物证,可以状告江致微江举人的娘亲,下毒谋害我爹爹。”
他就这么说出来了。
客厅里响出惊雷。
宋明晖微微点头。最有机会,又很没动机的人,原来真是凶手。
江承海早猜测过,被宋明晖否决,再突然从江知与嘴里听说,猛地站起来,双目怒瞪着姜楚英。
“你!你竟敢下毒!”
姜楚英瑟缩了一下。
她知道江知与有概率会讲出来,她依着对江知与的了解,来撒泼打混,试图把江知与带进“自证陷阱”,让他话题偏移。
只要江知与开始解释,说他不是为了谢星珩的前程,今天这场闹剧,就能半程中止。
哪成想,她闹这么一阵,江知与半点影响没受到。
她只是个弱女子。
江承海满身怒意的站在她面前,拳头捏紧,有骨节发出的脆响。
姜楚英还在狡辩:“我、我怎么敢?我怎么可能?大哥,你好好问问他,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什么,你知道的,老三府上的人,都看不上我们,一定是有人挑拨了!”
江承海怒到极点,也失望致极,满目猩红,又有热泪涌出。
他这些年,血雨刀枪间闯荡,养出了两房的毒蛇!
他一手就掐住了姜楚英的脖子,宋明晖劝架的力度随之加大,劝人有种冷漠的残忍。
“海哥,你松开她,别冲动,这房子新修的,她死这里多晦气?”
江承海把姜楚英甩开。
“你说有人挑拨,那好,我们现在就去衙门。我让小鱼把人证物证送到公堂,你也说说是谁挑拨的!”
姜楚英就近抱着椅子腿,没人拉拽她,也作出了一副仓皇模样。
“我不去!你们一家欺负孤儿寡母!为夺家产,强加罪名!你们嫌我儿子挡了你家哥婿的路,我都知道!”
她恨恨四看:“你们生不出儿子,就给我儿子洗脑,成天说什么待他视如己出,他是我儿子!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你们招婿了,他没利用价值了,他才考上举人,你们就要把他亲娘送进大牢,你们丧了良心!这是视如己出吗!”
她口不择言,说出了她内心深处的不满。
江承海气得胸口疼,捂着胸前,眼前也阵阵发黑。
他照顾弟弟遗孀,反成了罪人!
江知与把他们隔开,跟宋明晖说:“爹爹,你们去后面休息吧,这里我来处理。”
他从前主理家务事,只能着手一些简单的人情往来,机锋多一点,他就应付不来。
他有着自我防御,对复杂的、具备攻击性的人与事都本能抗拒。宋明晖把他带身边几年,总不见长进。
此去京都,算上路程,也就两个多月。
错错眼的功夫,孩子就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宋明晖知道他跟江致微的兄弟情谊,也知道他自幼对亲情的珍视,也就更加心疼他的成长。
宋明晖说:“无需多言,把她赶出去,要交家资还是去衙门,任她选。”
宋明晖看向紧闭着嘴巴,满眼恨意的姜楚英,冷声道:“你要是半路求死,我就送你一程。你这条命,至多五十两,多得是人抢。”
她死了,江致微就要守孝。
明年别说当官,春试都不能考。
江承海气结于心,人刚过帘子,就喷出一口淤血。
宋明晖早说过,他气性大,年纪上来了,更要修身养性少动怒。
他吩咐人从后门出去请郎中,皱眉扶他回房。
前面堂屋里,江知与看姜楚英这么愤恨痛苦的样子,不介意多说两句,戳她心窝。
“我就是要毁了堂哥的前程。你在意儿子,我在意爹爹。你要我爹爹的命,我就要你一辈子痛不欲生,你只要看见你儿子,你就会想起今天的事。他不能入仕当官,都是你害的!”
江知与解开香袋,里面有一只油纸叠成的小袋子。
小袋子里有四粒丸药,是宋明晖从京都带回来的。仅剩的四粒。
四颗药不会让姜楚英害怕,她最清楚分量。
微末药剂,她回家催吐就能解。
可丸药大差不离,都是个深褐色的丸子,是什么药,叫什么名,有什么功效,还不是江知与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知与蹲身,捏着姜楚英的下巴,强行掰开,不顾姜楚英挥舞的手臂,给她灌进喉咙里,又拿桌上的茶壶,往她嘴里灌水送药。
一壶茶灌完,姜楚英咳嗽不止,抠着嗓子也扒拉不出药丸。
她终于有了恐惧,她不能死。
江知与做不来很猖狂邪恶的笑,神色淡淡的冷漠里,反而透出令人胆颤的寒意。
“这是我从一个道士那里买来的药,这种药最大的特点是,它起初只有一点点毒性,很容易就化解了,服食的人便会以为药性已解,放松警惕。实际上,药丸里的蛊虫,会在你身体里产卵,直到某一天,你开始头疼、肚子疼,全身哪哪都不舒服,那就是它们作怪,开始‘吃’你了。”
姜楚英没听过这种药。
她不信。
江知与不跟她说了。
无所谓信不信,只要有疑心就够了。
人这一生,哪能无病无痛?
姜楚英也到了病痛相袭的年龄,往后每一次难受,她都会记得江知与给她喂的药丸。
“你给我爹爹喂药的时候,是这种心情吗?”
江知与起身,叫人过来,让他们去镖局,把吴术吴先生请来。
吴术是镖局账房,有实权的大管家。
由他带人,清点二房家资最为合适。
姜楚英知道大势已去。
她软了骨头,以长辈之身,给江知与磕头赔罪:“是我糊涂,我迫不得已,我如果不照办,他就会让致微死,我不敢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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