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秩瞬间又觉得他有些幼稚,脸上笑意深了些,心里像是被羽毛拂过,有些微痒,有些柔软。
他应道:“好啊。”
俞觉并没有立即拍照,而是找了一处风景极好的湖边,背对着金色的阳光,让何秩站在桥旁。
他调试了半晌相机,终于咔嚓一声,把何秩拍了下来。
何秩每个角度都是好看的,可俞觉还是潜意识里找了最佳的光线地点,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宽肩窄腰、绝佳比例的身材,尽数定格在了照片中。
明明只是留作“证据”,他却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去描绘何秩的魅力。
拍出的照片很令他满意,俞觉站在湖边,通过相机翻看着刚刚拍下的何秩,并没有注意到树林里冲出来了嬉戏打闹的一对男女。
女生似乎有些生气,推了男生一把,让他一个不稳,踉跄了两下,朝俞觉的方向扑过来。
何秩脸色一变,正要上前,男生却已经冲到俞觉身边,猛地撞上了俞觉的后背。
俞觉的相机蓦然脱手,在他来不及反应的分秒间,相机在冲击力作用下径直掉到了河里。
而俞觉也被男生撞得往前倒去,却被迅速上前的何秩一把接住。
俞觉身体相对轻盈,何秩双手扣住他的腰,轻而易举就抱起他,避开了男生还未停止的冲撞。
男生却在惯性作用下,撞到了湖边围栏上,才堪堪停住脚步。
而俞觉则被何秩稳稳抱在了怀里,他被何秩的手扣住后脑,趴在他的胸口。
已经成年的男性身上有着介于成熟和未成熟之间的独特气息,干净又不可忽视。
俞觉抵在他胸口,还没有缓过神来,就感受到他的体温气息,仿佛被什么包裹着,他的呼吸瞬间凌乱了起来,俞觉浑身一颤,双手不受控制地反抓住了何秩的腰。
他以亲密的姿态拥抱过他的爸爸,他的哥哥,甚至他的同胞妹妹,可今天这样的怀抱,这样的体验,却是独一份的。
他突然觉得,被何秩这样抱着,竟让他心底生出了一种饱胀感,安稳而满足。
何秩以为他在后怕,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道:“没事了,我已经抱住你了。”
俞觉这才想起两人的关系,他摸着何秩腰的手像是突然遭到了电击,倏忽间抽了回来。
他不自然地拉开两人的距离,耳尖有些泛红:“谢谢……哥哥。”
他意识到自己的相机掉进了水里,转身看过去,尽管河水十分清澈,黑色相机也已经无法觅得踪迹,只留下一圈一圈逐渐变淡的波痕。
俞觉脸色变了变,相机掉进水里之前他没有关机,这样泡水,就算打捞上来,已经泡了这么久,也很难再修好。
俞觉有些肉疼,他心疼相机,更心疼相机里刚刚拍下来的照片。
他好不容易觅得机会拍下何秩,以后,再找这么合情合理的理由,就很难了。
一男一女脸色惨白地站在俞觉和何秩面前,完全没有了刚刚嬉闹时的好心情,颓败地耷拉着脑袋。
男生飞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我这就找人帮忙把你的东西捞上来。”
俞觉没说话。
女生小声道:“我看掉进水里的是相机吧,捞上来还能用吗?要不然我们直接赔给……”
男生立刻用胳膊肘杵了女生一下,眼睛一斜,示意她别多嘴。
俞觉打量了一下男生,他穿着很朴素,一身衣服加鞋子都看不出品牌,举手投足间也透着敦厚老实。
他想了下,心里是不打算追究的,可又觉得不舒服。
他偏头看向何秩,一幅向他寻求意见的神色,微笑道:“哥哥,你说呢?”
他们本就有5、6岁的年龄差距,俞觉长相又显幼,作出这样无法决断需要向对方征求意见的行为更显得无可厚非。
男生瞬间将视线挪到何秩身上,双手合十作出抱歉的姿态,选择寻求他的谅解:“抱歉撞到你弟弟了,你看如果行的话,我也会水,我可以现在就下去给你们捞上来。”
俞觉的相机价值不菲,他自然是没有能力赔的,只能侥幸祈祷这个能为俞觉做主的人可以放他一马。
何秩收到俞觉的目光,理解了他的意思,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男生一眼,没有按照俞觉的想法来。
“不用你亲自捞,水下情况不明,出了事还要我们负责,你去找学校工作人员过来帮忙打捞吧。不过捞上来,你要负责出修理费,如果修不好,就直接赔他一个同款相机。”
俞觉眨了眨眼,实际上看到男生的衣着他是起了一点恻隐之心,不打算为难这人的。
但这男生又的确让他受到了损失,他如果轻描淡写地原谅他,不让他付出任何代价,俞觉又会觉得憋屈。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最好,所以索性将锅推给了何秩。
没想到何秩会一点不留情面,甚至某种程度上还有些冷血。
俞觉有些惊讶,毕竟在他面前,何秩表现出来的个性算是十分温和宽容的。
这样的对比让俞觉诧异的同时,却又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愉悦。
何秩话语间过于冷漠苛责,男生本以为能从他身上看到希望,却被泼了一身冷水。
他脸色一沉,顿时不满道:“你这也有点过分了吧,虽然是我不对,但这总归是场意外,你不能全怪我,全都让我负责吧。”
“真追究起来,还不是你和他非要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不然我也不会撞到他啊?”
女生揪了一下他的衣角,一脸尴尬:“喂,你……”
男生并不搭理她的尴尬,反而将她推了出来:“你干嘛,还真要按他说的让我赔啊,你别忘了,这可是你推的我,最后算起来,你也要赔!”
女生震惊地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他能说出这些话。
俞觉抿了下唇,冷冷看着对方,他那丁点的同情瞬间因为男生的话烟消云散。
没想到他看上去老实,却是个想方设法推卸责任的人,最算事因不在他,他这么急切刻薄的言语,也已经让人让人尽失好感。
如果没有何秩那番话,俞觉还认不清这人的真面貌。
他拉住何秩的胳膊,站在他身边:“我觉得哥哥说的对,你快去找人捞相机吧,泡久了,更不好修了。”
“谁要给你捞啊!这就是场意外,你们别真蹬鼻子上脸啊!”男生急躁地骂道。
女生似乎不堪忍受,跺了跺脚跑了。
何秩目光掠过俞觉扣在他手臂上的指节,抿出一丝笑意。而后又看向男生,恢复了冷漠:“既然如此,那就让学校介入吧。”
最后,俞觉的相机被打捞上来,但是已经无法修理。
男生一脸不高兴地按俞觉相机原价的80%分期赔款,还让女生承担了其中一半。
俞觉有些失落,他没有手机,相机也是求了俞天图好久才买的,一时半会儿也不适合再向俞天图去要,这样一来,何秩的照片是很难获得了。
何秩看出他的低落,他跟在俞觉身后一步之遥的距离。看他低着头往前走着,忍不住伸出手,贴近他,想要触碰俞觉的头发。
可他终究没有将手放上去,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会儿,便收了回去。
俞觉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抬头看向何秩。
他底气十足地要求道:“你拿出手机来。”
何秩并未言语,按他的要求将手机递到他面前。
俞觉接过手机,他向前走了一步,走到何秩身边,然后划开何秩的手机屏幕,调到了拍照模式。
俞觉还没有发育成熟,身高才刚刚170cm,何秩比他高很多,站得笔直的时候,两人差距更大。
俞觉抿了下唇,“你弯下腰,我们拍张合照。”
何秩微一挑眉,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却还是按他所说的微微蹲下身。
两人的脸颊贴得如此近,何秩还能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气。阳光透过树林落下斑驳的痕迹,俞觉的脸颊被日光映衬出绯红的色泽。
何秩屏住了呼吸。
俞觉这才满意,他挑了个角度,两人不需要什么刻意的修饰,拍下来的便已经很是完美。
俞觉将手机重新递交给何秩,他十分认真地开口:“我没法自己拍照留证了,用你的手机拍了这张,你要好好保存,等我有了手机,我会找你要照片的。”
他做出凶狠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威胁道:“你绝对不能删了,我会检查的,如果你把它删了,我就向爸爸告发你来我们家当卧底的秘密。”
何秩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他明明格外聪明,却做出这种幼稚的小朋友一般的言行。
俞觉分明清楚如果他真的是所谓“卧底”,他这样的威胁根本不会对他起任何作用。
何秩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的目的,大概,只是想要一张两人的合照吧。
他配合着俞觉的游戏,眼中含笑,语气却郑重:“好,我会好好保存,等你来跟我索要。”
而他这一应,便是珍藏到了现在。
哪怕换过无数次的手机,他与俞觉的那张合照,却始终停留在他的相册中。
等待着那个提前预定、却屡次忘记的主人,来领它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喜欢[过去篇]
他与俞觉之间,似乎有着天生的吸引力,尽管相处时间不久,关系却日渐亲密。
俞觉坐在书桌前,将做好的试卷递给何秩后,撑着下巴打量何秩。
他的目光过分专注,丝毫没有掩饰想要盯着他看的意图,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何秩忍不住将试卷放到一边,回望俞觉:“在看什么?”
俞觉眨了眨眼,神色无辜:“我发现,老师长得真好看啊。”
“……”
他笑意盈盈,继续道:“老师,你谈过恋爱吗?”
何秩眯了眯眼,怎能看不出他的试探,他否认道:“没有。”
“嗯?真的没有吗?”俞觉眼睛蓦然晶亮起来。
“没有。”他将手臂撑在书桌上,锁住俞觉的眸子,“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俞觉目光有些躲闪,然后道:“随便问问嘛。”
“那你呢?”何秩反问他。
俞觉勾起唇,眼眸里带上星星点点的笑意:“我呀?老师可以猜一猜。”
他偶尔会有些顽劣,何秩已经不需要听他亲口说出,看他的眼神便能够得到答案。
他重新拿起试卷,一边批阅一边道:“你还是未成年人,禁止早恋。”
俞觉瘪了瘪唇,有些不高兴,沉默地看了何秩一会儿,追问道:“那老师,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何秩手指一顿,喜欢这个词让他心底起了一丝波澜。
俞觉敏锐地捕捉到他神色的变化,却是想歪了,他脸色一白:“老师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
何秩垂眸,目光落在俞觉被咬住的唇上,看他神色异样,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他思量片刻,最终道:“我没有喜欢的人。”
俞觉这才松了口气,心底却慢慢弥漫上一股更绵长的失落感来。
他趴在书桌上,下巴抵着桌面,这个年纪,他还不擅长掩饰自己,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何秩不难猜到他的想法。
可何秩也无法认清自己的内心,他知道自己对俞觉有好感,却无法度量,这份好感的分量有多重,这份好感的边界在哪里。
他不知道自己那些隐秘的心思究竟算不算得上喜欢,他从一开始就为自己接近俞觉的动机下了定论,随着时间流逝,却越发偏离预设的轨迹。
他开始不仅想看到俞觉亲近他的那一面,更逐渐生出,想要触碰他、拥抱他、甚至……更深接触的欲.望。
这些欲.望已经不是希望看到俞觉做出什么,而演变成他自己想要做出什么。
而承认并接纳自己真实的欲望,就意味着,他将变得无比被动。
他不希望被自己以外的人影响。
可是,他终究也没有逃离俞觉罂粟一般对他的吸引。
那一日,俞天图给他打了电话,说补习时间推迟到第二天。
何秩应了声,并没有表露丝毫疑问。
他看着手机上的日历,被圈中的这一天,他记得,是俞觉母亲的忌日。
他回想起第一次见俞觉时,他听到母亲去世消息后,强撑着不让旁人看到自己脆弱一面的模样。
他心脏被狠狠拽住,似乎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疼痛感。
第二天,他早早地来到俞家,俞家其他人都不在,只有管家秦越嘱咐他,俞觉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希望他能安抚一下他的心情。
秦越说,他说的话,俞觉会听进去的。
何秩有些惊讶,他自己都未察觉到这一点,不常见面的秦越却都能看出来。
俞觉,是开始有些依赖他了吗?
何秩快步走到俞觉的房间,推门走了进去。
俞觉坐在他第一次来俞家看到他时的那个位置上,蜷缩成小小一团,琉璃般清澈的眸子望着窗外,似乎已经定格了许久。
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像是摆放在橱窗里的瓷娃娃,冰冷、易碎。
何秩心脏抽痛,他一步一步放轻了脚步走近他,生怕声音大了,会轻易打碎这艰难维持的宁静。
他走到俞觉身边,对方察觉了他的出现,却没有转过头来。
何秩蹲下身,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入怀中。
冬天刚刚过去,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俞觉却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光着脚。
他身体很凉,何秩忍不住收紧了怀抱,温声道:“我抱你进去好不好,这里太冷了,会着凉的。”
俞觉反应有些迟钝,慢吞吞地回他:“你是老师,不能和学生亲密接触的。”
何秩心口一紧,他立刻反应过来,俞觉这是还在和他赌气呢。
因为上个月,他因为准备论文熬了会儿夜,第二天来这的时候,在看着俞觉做题的时候睡着了。
等到他再有意识时,他感觉到脸颊上有些异样的触感。
他还没有睁开眼,便猛然意识到,这是俞觉在偷偷亲他。
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逆流而上,冲击着他的大脑,他的五感仿佛尽数集中在了被俞觉的唇碰过的地方。
他的唇好软,味道也一定是甜的。那微痒的触感几乎弥漫到他的全身,甚至深入到了他的心中。
他好想……亲自品尝一番,好想……让这个人染上他的气息。
何秩感觉到呼吸不畅,却在下一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对,他只是想看俞觉亲近他,却不应该,生出由自己亲近俞觉的念头。
这实在……太危险了。
何秩睁开了眼。
俞觉被吓了一跳,迅速撤回身坐到原来的位置上,可躲闪慌乱的眼神欲盖弥彰。
何秩扫过他绯红诱人的唇,他放低了声音,有些偏冷的味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俞觉自然是不会承认自己的小动作的,他吞吞吐吐地回答:“没做什么啊,一直在做题。”
俞觉在何秩面前,从来不会撒谎,即使撒谎,也会是那种刻意让何秩看出来他是在说谎的类型。
何秩闭了下眼,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果断一点:“我是你的家庭教师,你是我的学生,我们之间,无论是谁,都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
他没有听到俞觉的回应,睁开眼时,就看到俞觉怔愣地看着他,手中的笔掉了下去,眼底落上丝丝缕缕的委屈。
他似是想哭,却尽力忍耐,没让自己在何秩面前哭出来。
这幅勉强自己的模样,与幼时见到的那个还是孩童的俞觉一模一样。
他从未变过。
何秩想起这些,心脏更是抽疼了两下,当时就已经后悔的情绪在这一刻更加浓稠。
他心里懊恼,忍不住将俞觉抱得更紧:“对不起,是我错了,只要你想,有怎么亲近的行为都可以的。”
他明明恨不得与俞觉更进一步,却为了自己那冠冕堂皇的借口,不想去正视自己的内心。
这何尝不是一种懦弱。
俞觉陷在自己的情绪中,他似乎有些痛苦,蹙起眉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他眼睛变红:“我把妈妈送我的礼物打碎了,她讨厌我了,所以才离开我。”
何秩手指收紧,颤了一下。
“你也和妈妈一样,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亲了你,你就讨厌我了是不是?”
他声音变得哽咽:“你是不是……也要离开我。”
何秩抱紧他,握紧他的手,传递着自己的体温:“不是的,我怎么会讨厌你,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是我太软弱了,不肯正视自己,对不起,觉觉,我不该说那话的。”
他低下头,轻轻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像是在隔空回应他当日那个亲吻。
俞觉被他这慌乱的模样和这个吻给亲懵了,他神色有些茫然,抬起头对上何秩的目光,讷讷道:“你喜欢我吗?”
何秩没有迟疑,沉声道:“喜欢。”
俞觉闷声继续:“哪种喜欢?”
何秩抚住他的后背:“想要和你谈恋爱的喜欢。”
俞觉看着他的眼睛,而后撇过头去:“那又怎么样,反正你只是我的家教,等这段时间结束了,早晚会离开我的。”
何秩:“你喜欢我吗?”
俞觉一怔,耳垂上落上一抹浮红,他张了张口,却羞耻地没有说出口。
何秩并不介意,他道:“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那这个学期家教关系结束后,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一个家教是早晚要离开学生的,可是,一个男朋友却可以永远陪着喜欢的人。”
俞觉低下头,他声音有些闷,含着些娇气:“我考虑考虑。”
何秩如愿以偿摸到了俞觉的头发,他将俞觉抱起来:“我抱你去床上躺一会儿,你身上太凉了。”
“哦。”俞觉应了一声,在何秩抱起他的一刻搂住了他的脖颈。
在被抱着起身的瞬间,俞觉突然感到眼前一阵发黑,下一秒,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心里有些发慌,想要抱紧何秩,却发现身体不断下坠,根本使不上力气。
他感觉要被拽入深渊中,张了张口,有一阵的失声,才艰难地把话说了出来:
“秩哥哥……我,看不到了。”
何秩停下脚步,他低头看向怀中的俞觉,发现他额头冒出了冷汗,顿时道:“怎么了?”
俞觉已经没法回应他,他感觉头晕沉沉的,不知何时就失去了意识。
混沌中,他听到了何秩的声音,那是他从未听过的称呼:
“觉觉!”
作者有话要说:
俞觉倒在他怀里,何秩一瞬间慌了。
他急忙将人抱起来,冲出房间,偌大的别墅里他一路通过都没有碰到什么人,听闻是俞天图为了祭奠他的妻子,给俞家所有人放了两天假。
何秩打了急救电话,秦越才出现:
“少爷估计是又犯低血糖了,家庭医生今天也没过来,我开车送他去医院!”
何秩没有犹豫,他稳稳抱着俞觉,直到坐上车,才稍稍松开手,让俞觉平躺着他怀里。
秦越车速很快,但开得很稳,一路都没有什么颠簸。
何秩的手却在不住的发颤,他心里的恐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浓烈。
俞觉无知无觉地躺在他怀里,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下一秒就会离他而去一般。
何秩眼底冒出了血丝,呼吸沉重而紊乱,一副方寸大乱的模样,他忍不住将手放在了俞觉的脸颊上,感受他的体温。
秦越看到这一幕,抿直唇角,但并没有说话。
三人很快来到中心医院,因为情况危急,俞觉直接被送进了急救室。
何秩坐在急救室一旁的铁椅上,低着头扣紧掌心,因为凝重手臂渐渐冒起青筋来,浑身萦绕着一层低气压,纵使尚未成熟,却已让人无法忽视。
良久,身旁有人用书夹戳了下他:“喂喂,里面这个叫俞觉的,就是你之前说要去做人家家教的那个人吧?”
何秩抬头,林遇正一脸打趣地瞅着他。
这个时候,林遇还是这所医院的实习生。
“是,刚刚你进去了?他情况怎么样?”
林遇并没有直接回复他的问题,而是兴味盎然地调侃:“怎么回事啊何秩,你这表情,可不是作为他的家庭教师能有的吧?”
“这么担心他?”
何秩瞳孔微缩。
林遇的话提醒了他,他突然意识到,面对俞觉,他的感情已不再仅仅是朦胧的探究欲。
他害怕俞觉的离开,害怕俞觉了无生机的出现在他面前。
相处久了,他发现俞觉是那种一人千面的人,他最初想要看到的明明只是他的其中一面,而现在,无论看到哪一面,他似乎都会感到身心愉悦。
可唯独是这样病弱到飘然欲离去的模样,他不想要见到。
他的渴望,无形中已经转变为,俞觉在他面前,充满生气的模样。
啊,是啊,只要这个人是俞觉,他便喜欢。
何秩站起身,他突然沉静下来,表现出了异常的耐心,又重新问道:“他怎么样了?”
林遇眯起眼睛,“没什么大碍,等过一会儿,你就可以进去看他了。”
“好,谢谢你。”
林遇动作一顿:“你这是……为了那个俞家小少爷感谢我吗?”
他惊奇地感叹:“何秩,能拿到你的一声感谢,这可真是殊荣啊,不过,我可提醒你,你这个状态,可非常不妙哦,真栽进去了,可没那么容易抽身的。”
何秩不语,神色却未有动摇。
林遇的担心,何曾不是阻碍他正视自己内心的东西。
可那些逃避,差一点让他失去了今后人生重要最为珍贵的东西。
如今的他,已经不需要犹豫。
俞觉醒来的第一眼,入目的便是何秩的身影。
秦越出去办手续了,只有他两个人在病房里。
俞觉迟钝地扫过周围的环境,又将目光转回到何秩身上,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犹豫道:“老师,我晕倒之前,你是不是叫我什么了。”
何秩坐在他身边,深深地看着他:“是啊,觉觉。”
俞觉眨了眨眼,脸颊上漫上薄红,他微微偏过头去,不敢直视何秩的目光。
却悄悄从被子下伸出小拇指,轻轻勾住了何秩的掌心。
他小声道:“秩哥哥。”
何秩心头一动,正要说些什么,病房门却应声而开,俞天图大步走了进来。
俞觉看到俞天图,倏忽间收回了手指,表情一紧。
何秩视线一顿,察觉了他的紧张。
他很早就观察到,俞觉虽然面对俞天图时很亲昵,但他内心深处,似乎是有些害怕这位父亲的。
俞天图平日不笑时,要比平常人都凶悍一点,情绪一波动,神色更是有些疯狂。
在这样一个只有严父没有慈母的家庭里长大,俞觉体会到的温情,不知会有多少。
何秩平静看着,俞天图走过来,眼神也是担心的,语气却称不上好:
“怎么回事?又把自己弄进医院了,不是说,要你好好照顾自己吗?怎么我一不看着,就出了问题?”
他眼里的关切做不得假,话语也带着扭曲的关怀,该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一个人。
俞觉垂眸,听他训斥结束,才抬起头,缓缓勾起一抹笑:“爸爸,对不起啊,我没有做好,下次不会了。”
何秩习惯性地观察俞觉的小表情,这时候,俞觉虽然是笑的,嘴角的弧度却有些勉强。
就像他一贯的认识,俞觉在俞天图面前表现出来的乖巧,总有些僵硬违和,像是配合俞天图的喜好而做出来的最讨他喜欢的模样。
俞天图冷哼了一声,“算了,下不为例。”
“谢谢爸爸。”俞觉又垂下头去,睫毛在他的眼角打下一层阴影。
何秩突然明白了问题所在,俞天图虽然关心俞觉,但他别扭的个性不允许他将真实的想法直接表达出来,他也做不到太过细致地去询问来龙去脉。
而俞觉与他不同,他的心思是有些纤细敏感的。
这对父子之间,看似和谐,却并没有交心,两人之间存在着一层隔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破这种表面的和平。
何秩想得很长远,可即使这样,那时他也无法料到,父子二人矛盾的爆发,会是因为他。
此刻,他只是在想,他一定不能像俞天图一样因为自己的个性问题而阻碍与俞觉关系的发展。
他要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要让自己走进俞觉的心里,即使出现误会,也不能执拗于个人情绪,而要尽可能地,在最短的时间里消除误会本身和它带来的影响。
他不仅希望身体上与俞觉亲近,更渴望着,两人精神的共鸣。
俞天图朝何秩看过来:“啊?宁老师啊,今天多谢你及时发现小觉晕倒了,你也累了半天了,这次课就算了,先回去休息吧。”
何秩沉默片刻,俞觉才刚醒来,他不想就这么离开。
但俞天图的话里并不是请求询问,而是暗示与命令。
作为俞觉的父亲,何秩还是想和他搞好关系的。
他正要放弃,选择更长远的相处,俞觉却低着头开口:“爸爸,我想让老师多陪我一会儿。”
俞天图似乎没想到他会提要求,他眉头一紧,直接拒绝:“小觉,不要任性,人家宁老师也有自己的事。”
他语气严厉,俞觉藏在被子里的手慢慢缩紧,唇线抿直,复又松开。
他轻声道:“好。”
那场病仿佛是一场分界线,从那之后,何秩与俞觉的关系笼罩上了一层暧昧的薄粉色。
他们再未有过如同当日冲动之下的亲密举动,却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日渐融合。
一次,秦越委托他顺路去俞觉所在的学校接他回来。
他开了车,站在校门外,目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逆流而过,轻易捕捉到了俞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