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更干净文明的用餐方式可以选择,为什么非要回归原始呢?
他也不能理解那样进食双方会有什么快感。书上说的“微妙的眩晕和愉悦”,在他看来只是失血过多才会产生的幻觉。
迄今为止,他唯一的进食对象就是陆崇——还失败了。
失败的原因他到现在都没找到,难免困惑。
“先生……”年轻的酒侍走到他身边,鼓起勇气推销,“请问您需要喝点什么吗?”
林雪河回过神,放空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转移到他脸上。
他看起来和陆崇他们差不多大。一张秀丽的脸庞,眼神清澈地透露出紧张,身上还有青涩的学生气,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青年。
林雪河回应了他,“你有什么好的推荐?”
楚河一怔,瞬间更紧张了,手上托盘直抖。
其实他猜到林雪河是在这里躲清静的。这样的人,即使坐在灯光最暗处,也难以掩盖身上夺目出众的色彩。只要想玩,在这种地方绝对不可能落单。
他今晚交班的时间快要到了,可是连一瓶酒都还没有卖出去。是破釜沉舟过来碰运气的,没想到林雪河真的愿意理他。
“这个……我,我推荐……”他断断续续地结巴起来,提前背好的介绍词全忘了。倏尔被那双淡金色的眼眸注视,脑袋里更是一片空白。
“什么?”林雪河坐在吧台边,单手撑着头看他,双腿交叠,西装裤角下露出骨骼纤细的苍白脚踝。
“我……”
他又挣扎了两秒,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中用,有机会都把握不住,“抱歉,我今天是第一天上班,要不我叫同事过来服务您吧,实在不好意思。”
“不用换人。你来服务我就可以。”
林雪河忽然兴起,朝他勾了勾手,“听说在这样的地方,只要有钱,什么样的服务都可以找到。为了小费,你愿意做到哪一步呢?”
“啊?”楚河呆呆地看着他,蓦地脸蛋爆红,结巴得更狠了,“做,做……这,我……”
林雪河朝他勾了勾手,“离我近一点,过来。坐到我身边。”
他缓冲了两秒,理解语意后,同手同脚地照做。
今天是什么神仙日子?他居然被这样魅力爆棚的男人看上了?就凭他?
高脚凳太滑,他笨拙地坐了好几次才上去。坐实了却又感觉屁股底下搁着针板,把他钉在这逃都逃不掉。
他也……不太想逃的感觉。
“可以把你的手给我吗?”林雪河微笑着说。
楚河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手,还拘谨地搁在大腿上握成个拳头,里头已经被热汗攥湿了。
没出息。
他心脏狂跳,把手飞快地在裤子上蹭了两下,才忸怩着伸出去,“是要看掌纹什么的吗?”
电视里经常出现类似的搭讪套路。其实眼前的男人压根就用不着这套,就算连小费都不给,他也很难拒绝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林雪河握住了他的手,稳稳地拉向自己。
人类的手很烫,是他不喜欢的温度。但除了温度,还有香味。眼前的人类拥有十分细嫩的皮肤,薄薄一层,包裹着肌肉和血管,却挡不住由内而外渗透的香味。
“你的手真好看啊。”他垂眸低声呢喃,“我可以亲你吗?”
这么直接吗?!
他的声音似乎有魔力,被诱惑的人说不出拒绝的答案。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楚河都没打算说不,可还没来得及回答,掌心里传来一阵刺痛。
失去自主意识前,脑海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我靠,还是强制爱。
林雪河没有太多耐心按照家族手册上所写的,去一步步蛊惑看中的食物。
眼前的人类明显很配合,走流程就可以免了。他懒得费工夫,直接低头一口,咬进了掌中青嫩的手腕。
这个人类,和陆崇完全不一样。
牙齿几乎没有受到阻力,他轻而易举地咬穿了皮肤和肌肉,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还稍稍退出来一点。
淡金色的瞳仁变成血红。
他捧着楚河的手,几乎半张脸都埋了进去,从远处看,像是在痴情地亲吻爱人的手心。
被他亲吻的人类青年动也不动地僵坐着,仿佛被这灼烫的爱意吻丢了魂。
好喝……
喉结滑动,林雪河大口地吞咽。
他脑海中有一根弦绷着,提醒他单次食用量不能超过三百毫升。但初次猎食带来的感官刺激完全不受理智支配,他很快就越过了红线。
吸血鬼的獠牙是中空的,牙管里天然分泌麻痹的毒素。被他猎食的人类即使被吸成干瘪的尸体,也不会反抗。
腕动脉里血流的速度越来越慢。他终于勉强停下来,餍足的脸上升起甜美的红晕。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楚河惨白的脸。
但那张失去血色的脸颊上没有丝毫难受的神情。甚至在林雪河放开他时,还恋恋不舍地将自己的手朝他唇边又送了送。
“行了。”林雪河摆摆手,表示自己饭量不允许。
他有些失落,自己按着手腕上渗血的牙印,低声说,“主人……不喜欢我了吗?”
林雪河抿了一下嘴唇,望着这张年轻又青涩,渴望奉献的脸。
他没有刻意植入契约关系,但是被他的毒素侵蚀的大脑,估计还要一阵子才能清醒。
他想了想,说,“去给我买一双拖鞋。”
“好的主人!”
得到命令的人类欢欣鼓舞,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赐,踉踉跄跄往外跑,“我马上就回来!”
林雪河坐在原处回味,等拖鞋时,初步得出结论。
抛开初体验带来的感官buff,他还是更喜欢RH阴性血。
可惜人类的脚步不够快。
拖鞋还没等到,他先等到了陆崇。
看着陆崇从五光十色的灯带中穿行,他想,那部刑侦电影的导演确实很会挑人。
历来用新人当主角,为演员好更为了电影好,给他安排的角色一定是贴合本人形象的。本色出演更好发挥,就算没实力也不会演得很离谱。
视线中的这个人也是。他看着陆崇一身正气地往里走,跟环境格格不入的样子,感觉还在拍电影。好像下一秒,主角就要掏出证件,跟前台说那句经典的“警察,办案”。
他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好整以暇地看陆崇朝着明显相反的方向走。
可不知怎么,陆警官后脑勺像长了眼睛,毫无预兆地转头望过来。目光也是正义凛然的,十足锐利。
他居然闪躲了一下,自己都觉得好笑。再看过去时,陆崇已经大踏步冲到了他面前。
“我靠!你眼睛怎么红成这样……饿狠了?”陆崇雷厉风行地闯进来,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一把攥住他,“跟我走。”
来的路上就想到了。在这种地方活蹦乱跳的人类在他眼里就是送到嘴边的食物,万一还有不怕死的来勾搭他,跟直接嚷嚷“来吃我”有什么区别。
趁还没闯出祸来,陆崇拉着他往外走,那脚不沾地的速度,好像再多待一秒他就会扑进人堆里,随机挑个倒霉群众生啃一口,“快快快,走!”
“……”
林雪河皱眉挣扎,一时竟然也挣不脱,怒极反笑,“你——”
“主人!”
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尖叫作为预告,楚河怀抱着一双毛绒拖鞋,祭出生死时速冲到了他们面前。
他挡在林雪河身前,用看敌人的目光死盯着陆崇,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似的,恶狠狠道,“你要对主人干什么?放开他!”
“……”
对视间,林雪河目光飘移。
只剩陆崇,继续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主……人?”
现在是拖鞋软不软的问题?!
那小服务生还斗鸡似的瞪着一双眼。陆崇咬牙压低声音,“‘主人’?你咬人家了?别太饥不择食了你。”
林雪河说,“放开我。”
他语气平平,但不悦的情绪已经很明显。陆崇愣了一下,松开手,看着他往后退,双手环胸靠在墙上。
楚河半跪在他脚边,拆开新拖鞋的包装,恭恭敬敬地给他换上,然后仰起脸眼巴巴地望着他。
林雪河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给予他想要的夸奖,“好孩子。做得好。”
陆崇看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知道血族能通过吸血控制人类,但也不至于这么肉麻吧,被使唤跑腿还一副无上荣耀的模样。
“接下来要干什么呢?”他依恋地顶着林雪河的手,“我什么都想为您做。什么都可以。”
“回去睡觉吧,”林雪河说,“按照人类的作息生活。”
如果估计得没错,天亮时血族契约的效力就会消失。
楚河一脸意外,不舍又委屈地说,“不能让我陪在您的身边吗?”
林雪河俯身,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如神明怜悯信徒,“我会记住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与外表的美丑或血液的味道好坏无关。眼前这个年轻的人类男孩,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猎物”。他会记住的。
即使是再冷血的种族,也有自己的初猎情结。
“楚……楚,河。”
“楚河。”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说,“去吧。”
楚河呆呆地看着他,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哭了好一会儿才摇晃着站起来,神情恍惚地回家了。
林雪河也站直身体,踩在毛绒拖鞋里的脚趾动了动。
感受到柔软的包裹,他心情稍微变好了些,踢开刚刚脱下的皮鞋往外走。
他在家里长年不出门,很久不穿正装,也一直习惯穿拖鞋。来外面买的新鞋不是为他手工定制的,材料再好穿上也总是磨脚。更何况这几天走路多,更不舒服。
在家里他总嫌闷得心烦,出来之后倒是怀念起自己家的好处了。
“你没有必要拉扯我。原本我就是要走的。”他对陆崇说,“下次再这么对我动手,我也会动你的手。知道吗。”
他眼底的血红已然褪去,恢复成平日里淡漠的金色。陆崇却感到莫名的寒意,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双手,目前还健在。
“……哦。”
陆崇带来的司机等在外面。宽敞的迈巴赫商务后座比出租车舒适很多,让林雪河的心情又恢复了一点。
何况验证了他的捕食能力并没有问题,也算没白来一趟。
有问题的是陆崇。
他转头看向有问题的人,上车后一直没说话。
越是安静就越是反常,“你在生气?”
“没生气。”陆崇不假思索地否认。“我生什么气啊,有什么可生气的?没有。”
“……”
林雪河点了一下头,表示接受这个说法。
接受得有点太干脆了。
陆崇憋了几分钟,自己开口,“我只是在想,你跑出来之前起码跟我打声招呼吧?”
就打了个时间差。其实他回到酒店时林雪河才离开不久。
除了他,林雪河在这儿就只认识闻人霍和许戈。许戈不用说,每天宅在宿舍里除了打游戏就是赶作业,只有闻人霍才喜欢往外拐带漂亮男孩。
一猜一个准。他给闻人霍打电话,过来的路上就收到了林雪河要离开酒吧的消息,正好可以说自己是勉为其难来接。
“我们俩也认识好几天了,算有点交情吧,你在这边又没什么像样的朋友出去玩跟我说一声不也很正常吗?万一你……”
说到这,陆崇忽然卡壳了。
想想以他的伴生能力,好像很难有人能让他吃亏,就算吸血也是他吸别人,让别人吃亏啊。
可预制好的成品血包那么多,还可以添加各种风味,应有尽有。就非得吃口/活的吗?那种地方的人血液都不一定干净,万一带了乱七八糟的病毒……难道血族能屏蔽掉人类传染病,所以有恃无恐?
是因为他不肯成为食物,林雪河才会答应搭讪,去找其他人类的吗?
他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着急什么,生气什么。
“算了。”陆崇闷闷不乐道。“算我瞎操心。”
林雪河听懂了七八成,“你担心我。”
明明讨厌被捆绑的联姻对象,天天把遣送他回家挂在嘴边上,但还是会担心。
陆崇身上有他无法理解的责任感。
或者说,是人类特有的善良?
“有什么可担心的。”陆崇语气酸溜溜的,“你都知道选太阳下山后出门了,到了夜晚不就是你的天下吗?再说……”
“我知道了。”林雪河打断他。
“下次会和你说一声的。”
欲盖弥彰的话语声戛然而止。陆崇被一口噎住,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哦。”
打断施法很简单。跳过流程给答案。
林雪河自然地切换话题,“今天你为什么上课到这么晚?”
“倒不是因为课。”陆崇抓了下头发,莫名其妙地偃旗息鼓。得到一句保证,急也不急了,气也不生了。
“就是回了趟家,拿了点东西。”
“你回家了?”林雪河惊讶道,“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我回我自己家……带你去我家干什么?”他反问。
难得被问住,林雪河没接上话。
“以后有机会再带你去玩。”直接拒绝好像太伤人自尊了,他又加上一句。
“我爸那个人神神叨叨的,见了面知道你姓林,肯定拉着你说些没用的话。”
他当然不知道林雪河想去他家,就是想见陆明灯。只觉得,如果解除了婚约,还有机会做朋友,当然也不是坏事。
他觉得自己没有以前那么排斥血族了。起码林雪河迄今为止没坑过他。
——刷他的卡不算。
“嗯。”
沉默片刻,林雪河说,“你一直想知道和我解除婚约的办法,其实很简单。”
“让陆家再找一个人来,替你完成婚约就好了。”
陆家繁衍到这一代,支系庞大,人丁兴旺。陆崇是自己家这一支的独生子,但和他一辈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也有很多。
陆家现在掌家的人并不是陆明灯。陆崇不是家主的直系血亲,主观意愿自然也不会有多被重视。
换句话说,作为联姻的工具,他只是众多可供选择的选项之一。
林雪河能够想到,他一直很讨厌婚约,应该就有不想被当成工具摆弄的原因。
可陆崇听完,却只是迟缓地说,“啊,是么。”
不置可否。
在林雪河看来,这就是在表达“不愿意”。
他想取消婚约,但又不愿意转移给别人。
是因为不想把自己讨厌的命运加在别人身上。
林雪河又想起他说过的那句话——
“这或许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不理解。
为什么他这样在意别人的命运。
“对了,明天要回剧组了。”
陆崇突兀地转变话题,“傍晚时候走。等我上完课,助理开车到学校接了我再去酒店找你。”
“好。”林雪河说。
人类第一辆汽车的发明,其实就有血族在背后的推波助澜。毕竟他们如果想要白天出门,太需要这种四面八方都有遮挡的载具。
经过一代代研究升级,现代的车里条件改善太多,拉下遮光窗帘打开空调,只要不开车门,就像在夜里一样安全。
只剩下生物钟还会让他感到疲倦而已,就像人类到了晚上就会犯困一样。
但陆崇特意选了傍晚时刻出发。他白天休息过,这会儿精神头也还好。
他靠在沙发里,双腿交叠放在脚踏上。能看见泛红的脚后跟,磨破的地方结了薄薄一层痂。
刚好路过GUCCI,陆崇让小助理再去买几双拖鞋回来替换,“鞋子不合脚你怎么不早说。”
“说有什么用。再换一双还是会这样。”他懒散道,“在外面定制太麻烦,工期又要等很久。”
家里的鞋匠有他最准确的3D样板,每次做鞋,出成品前也要跑两趟拿来给他试穿。
这样听起来,他好像没打算在外面待很久。
陆崇捕捉到细节中的重点,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滋味,若无其事道,“你干脆用[神谕]给自己弄一双不就好了。”
林雪河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他觉得自己说得没错,理直气壮地看了回去。
“[神谕]也只是[神谕],不是百无禁忌的许愿树。”林雪河嫌他悟性差。
“谁让你藏着掖着,我哪知道你能做到什么,做不到什么。”
陆崇嘀咕了一句,从背包里摸出两盒包装严密的针剂,“今天课上遇到闻人霍,说是给你带的。”
白色包装盒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标注说明。
陆崇却好像对这些东西很熟悉,递给他时,忍不住多说了句,“这些抑制剂阻断剂之类的东西我那儿多得是,你别随便问别人要。万一碰上假货会有不良反应的。”
车上了高速,在逐渐浓郁的夜色中行驶。
陆崇看了会儿剧本,感到不对劲。
小助理安静得太过了。
按平常,他这会儿肯定在问学校里几天过得怎么样,要不要他准备什么到酒店房间里。主打一个嘘寒问暖,让金主哥满意。
但是今天,他从买完拖鞋回来就一直没出声。
陆崇从过道里探身出去,看见驾驶座上专注的背影,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好嘞陆哥。”他没头没尾地说。
林雪河正把拖鞋一字摆开,无聊地一双双踩进去试穿,闻声也奇怪地转头。
“他干嘛学木偶说话。”
和小助理平常一模一样的音色,机械感的停顿不仔细听很难察觉。
陆崇皱眉道,“你什么情况?靠边停车。”
“好嘞陆哥。”他语气不变,纹丝不动地回答。
陆崇起身到前排,看到控制台亮着指示灯。
车辆处于自动驾驶模式中。以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他心里一沉,再伸手一摸司机,梆硬。
林雪河趿上拖鞋也走过来,一眼看到司机衣领未能完全覆盖的地方,玩味地挑眉,“好消息,他没学木偶。”
脖子和肩膀连接处的缝隙,极细的丝线在里面反光。
陆崇无奈地接话,“坏消息,是真木偶。”
偏偏是今天晚上。
陆崇搬开僵硬的木偶司机,坐进驾驶位,“来学校接我的时候还挺正常的,估计是中途下车那会儿……你摸我干什么?”
林雪河忽然摸他的脖子。冰凉的手指贴上来,他一个激灵差点把方向打歪。
“摸摸你是不是木偶。”林雪河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
“这是哪里?”
林雪河在他身边坐下,打开副驾驶位的车窗。阴渗渗的夜风一股脑灌了进来。
圆月高悬。
高速进入了山区路段,他们前后都没有其他车辆。陆崇拨了下导航,“还有五十多公里就下高速了。”
他顺手打了通电话,叫人去GUCCI门店附近找小助理。
这小助理跟着他干也真是多灾多难。幸好陆家在龙江市盘踞好几代,人脉广阔,没多大会儿就有人给他回电话,在旁边只隔一个红绿灯路口的巷子里找着了。
人没什么事,本来晕着睡得挺香,被掐人中掐醒了还急着要去剧组帮他陆哥打点工作。
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涨工资。”林雪河言简意赅地表扬。
陆崇听着想笑,“怎么跟你招的助理似的。”
说话间又经过了一个服务区。路况简单,他有阵子没看导航了,一看之下意外道,“怎么还有五十公里。”
林雪河望向窗外,“这是第二个惠安服务区了。”
“第二个……”陆崇也往外看,“你确定?”
“这很奇怪吗?”林雪河不解道。
他又没坐过长途高速,有认知盲区也很正常。
在陆崇解释了不是每一个服务区都叫相同的名字之后,他终于明白情况,“我们被困在循环的高速公路上了。”
就知道不会只是把司机换成木偶这么简单。
第三次见到一模一样的服务区,陆崇索性变了车道,“下去看看。”
高速鬼打墙。老在路上转悠,到天亮都不一定能出去。更何况他今晚还有别的麻烦,不能一直逗留在外面。
服务区灯火通明。“惠安”两个灯牌都缺了角,看来有些年头。加油站和停车场里各种型号的车辆停了大半,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陆崇直接开过去,找了个离超市最近的车位,下车后四周望了一圈,“出来吧,没人。”
林雪河踩着拖鞋,慢悠悠地下车,“月亮真好。”
今晚的月色饱满柔亮。如果不是处境诡异,他偶尔会在这样的夜晚里散步。
陆崇下课后没吃晚饭,本来想等到酒店再点宵夜的——原本应该已经到了的,折腾到这会儿肚子也饿了,诡不诡异的先去弄点吃的再说。
好消息是超市没人,不用排队。
坏消息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反而瘆得慌。
他拿了饭团和三明治自助结账,总感觉食物拿在手里怪怪的,分量比平时重很多。
林雪河看他操作机器,把商品放在结账区扫码,不知为何,扫了好几次都没有付款成功。
“奇怪。”
网络信号是好好的,账户余额的那串零长到能再建一座服务站,但怎么都付不了款。
难道是手机有问题。他退出支付软件重进,听到林雪河兴致勃勃的声音,“你的晚饭要飞走了。”
他诧异地抬头,看到饭团和三明治在半空中飘着,伸手去拿,有向上的力在拉扯。
不是飘,食物仿佛被悬挂在看不见的丝线上。他来了脾气,用力往下拽,强硬地把东西放回结账区。
下一秒,整个自主收银机都飘了起来,氢气球般直飘到屋顶。
“……”
林雪河乱出主意,“你可以就在这里站着吃。”
“那不行,没给钱就吃是违法的。”
他原则很强,嫌弃地说,“我把饭团塞嘴里,还裹着线,再一扯,那不把我吊上去了?”
很有趣的画面。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抬头往上看。除了悬着一台收银机,超市的天花板吊顶和嵌入式灯带都很正常。
收银机并不是静止的,晃晃悠悠像被拨动过的风铃吊坠。
晃到林雪河头顶,重重地坠了下来。
一声巨响,他站过的位置被砸出了深坑。
陆崇眼疾手快地拉开了他,还没来得及发表评价,脚下的地板又开始摇晃。
超市里的货架,展柜,所有不可能的东西都被看不见的手拎起来,一提一放地玩弄,倏忽间朝着他们身上倒塌。
林雪河避开乱飞的障碍物,忽地想到什么,望向超市橱窗外,“我们先出去!”
服务区的整栋楼都在上升!
超市里的混乱和摇晃掩盖了快速上升的失重感。跑到超市门口时,他们距离地面已经有十层楼的高度,且上升还未停止。
这个高度自由落体都必死无疑。如果上空那只手稍稍用力往下一掷,他们立刻就会压在钢筋水泥底下被砸出脑花。
电光石火之间来不及思考,陆崇一把把他扯到身前,揣小孩似的揣在怀里,“抱紧我别看!”
建筑解体之前,他们一跃而下。
反方向的风声呼啸而过。林雪河探头出去,看到迅速接近的地面。
一只手温柔地覆住他的眼睛。
楼宇轰然坠落,灯管劈里啪啦地爆炸。他却全然没听到,耳边只有两声急促的心跳。
落地的瞬间——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
人类滚烫的体温,似乎也不是很讨厌。
服务区变成了一片废墟。
车上的保温桶里还有热水,零食柜里也还有泡面。
陆崇蹲在自己刚刚砸出来的大坑旁边,凑合地吃一碗红烧牛肉面。
林雪河垫着他的外套席地而坐,优雅地给自己的血浆饮料插上吸管。
天塌地陷,也不能耽误干饭。
房车的车头被刚刚掉落的沙石砸扁了,油缸漏一地,启动无望。幸亏他们自己带来的东西没受影响。
陆崇嗦面嗦得很香,又往泡面桶里加了两根火腿肠,“你说这事儿是冲你来的还是冲我啊。”
“我怎么知道。”
周围乱糟糟的,林雪河却仿佛心情不错,“看你挺难杀的,我就放心了。”
陆崇嚼嚼嚼,叹气,“唉,我明天还得拍戏呢。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走到片场。”
林雪河环顾四周,越发觉得这里就像个巨大的片场,“控制这些道具的人,现在应该正看着我们呢。”
当然,操纵木偶戏的幕后主使想看到的是他们焦头烂额,被当成提线木偶般玩弄,或者直接高空落体被砸死。
反正无论如何,肯定不是想看他们这样悠闲地吃宵夜。
气到你喽。
林雪河心情愉悦。
未婚夫太能吃也不是坏事。
愉悦归愉悦,也不能在这荒郊野岭吃一辈子宵夜。他说,“我听过有的血族伴生能力是制造幻境,和现在的情况相似。”
破解的方法有两种。一是他们去找这整个幻境里最薄弱的环节,以点击面攻破。
二就是硬等。凡是幻境总要花力气去维持,没有谁的力气是永远不会枯竭的,等时间到了,这里的把戏也能自动解开。
“那还是找找吧。”陆崇三两口吃完剩下的泡面,丢完垃圾,“我先看看车上有什么能用的家伙,给你拿着防……身。”
风声忽然停了。他的话音也戛然而止,警惕地转身,望向废墟之后的密林。
由远及近,呼吸声一道道增加,不知何时已经以他们为中心形成了包围圈。
包围圈迅速缩小,一双双绿色的眼睛从暗处浮现。
“上车。”陆崇没敢挪开眼睛,严肃地厉声道,“快!”
林雪河三两步跑进车里,推开车窗递给他两只拖鞋,“先用这个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