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河浑然不觉,仔细为自己舔好伤口,用还湿润着的手指在他胸前沾了沾,粘一些颜料想要再嗅嗅。
陆崇看他收回手指的动作,还以为是要往嘴里送,吓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干不干净啊别什么都吃!你是真饿了你。”
“……”
林雪河有点无语,但想想也是。一个发癫的人类,管那么多干嘛呢。
他如果想要属于自己的血仆,酒吧那天就会把楚河收编。但是他没有,那天就是抱着余生再也不见面的心态离开的。
就算楚河清醒地朝他求救,他也不一定有心情听,更别说是这么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晕过去更好,就没有能力再拉上无辜的路人往楼下跳了。
林雪河把手指在陆崇身上蹭了蹭,站起身来,“那我们走吧。你上完课了吗?”
“已经点过名了。还剩下十来分钟,不过去也可以。”
陆崇这时才想到,该关注点正事。楚河躺在地上,外衣口袋是鼓的。里面除了钥匙,他还摸出一张校园卡来。
卡片上有基本的学籍信息,写着楚河的年级和专业。“大一的,金融管理……我知道他们学院的宿舍楼在哪。”
陆崇把校园卡塞回去,拉起一条胳膊把人扛起来,“送回去给宿管阿姨吧。”
林雪河惊讶地看着他,把昏迷的陌生人布袋一样扛在左肩上,“你是在助人为乐吗?”
“顺手的事。”陆崇说,“你也想上来?我右边肩还空着。”
“……”
林雪河摇摇头。
反正不是要他背就行。
这一节课尚未结束,学校里的人流晚高峰还没到。否则他们三个这造型,走在人群中也很惹眼。
楚河头朝下被扛在肩头,脑袋充血脸憋得通红,昏迷中泪水还不住地往下掉。
宿舍楼还没到,陆崇肩膀就湿了一片,不免纳闷,“到底是遇上什么伤心事了。”
绝望到想不开,大半夜上天台自我了断还要拉个垫背的。
“他说自己过得很悲惨。一直在重复,我都听了好多遍。”林雪河道。“但是也没有说为什么悲惨。”
堆积的情绪凶猛又强烈,强烈到突兀。
他这样喜欢看热闹的性格,刚才发现自己误入之后都想后撤步溜走,“上大学的压力很大吗?”
“估计不止吧。生活里都是事赶事,问题积压太多承受不了才会想到要走极端。”
陆崇说,“待会儿我跟宿管阿姨说一声,报给学校替他安排个心理疏导什么的。”
正说着话,宿舍楼下一群小孩嬉闹着跑了过来。
“不许跑!看我的!”
“来呀来呀略略略略——”
学校里的家属楼跟宿舍区离得很近,这些教职工家里的孩子从小就在校园里到处跑着玩儿。
他们在玩警察抓坏人的追逐游戏。为首的一个小男孩手里还抓着一把逼真的玩具枪,里面填着五颜六色的水弹。
其他孩子在他身边绕着跑,一边跑一边挑衅,“开枪呀,有本事你开枪!玩了那么久才敢开一枪,胆小鬼略略略!”
拿着枪的小男孩被惹恼了,原本很珍惜舍不得用的彩弹玩具枪对着同伴们胡乱扫射起来。
彩色的水弹喷溅在垃圾桶和路灯杆上,红红绿绿的鲜艳夺目。路过的大学生也要跟着遭殃。
拿玩具枪的孩子径直冲过来,陆崇和林雪河往两个方向躲开。扣动扳机的声音砰砰响了两下。
陆崇身上扛着个人都没被扫到,转头一看,林雪河身上却沾到了蓝色颜料,表情很欠地笑了,“笨蛋,这都躲不掉。”
“……”
林雪河看着被弄脏的衣角,心底悲伤油然而生,“我不笨。”
短短三个字,他的声音里居然染上了些哽咽的颤抖。
小孩子闹哄哄地跑开了。隔着一小段距离,陆崇忙于扛人没注意听他说什么,“等我两分钟,马上就出来。”
宿管阿姨就在楼道里值班。他把楚河放在值班室的床上,简单交代了下情况。
“没问题,这孩子阿姨平时也有些印象,看着就清瘦腼腆,也不爱跟人来往,怪不得心里藏事呢。”
宿管阿姨对这事很热心,有很大一部分是把陆崇认出来了,“你的电影拍得怎么样啦?什么时候播呀?阿姨和闺女都等着看呢。”
“刚拍完。”陆崇礼貌地笑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映呢,到时候请您母女俩去看。”
阿姨乐开花,“哎哟,你呀一看就是当大明星的料。”
类似的话陆崇从小就听了不少。
他也算是在“优秀”光环中长大的孩子,即使不是陆家最核心的一支的继承人,但在整个家族里一直都是有名气的。反正过年过节,数得着的时候,他的名字只要在亲戚们口中被提起,就从没让父母丢过脸。
……以后可能就不一样了。
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当了这么多年,忽然拐了一只吸血鬼出来逃婚,目前正在帮忙窝藏……他的人生还真是玩了把急转弯。
陆崇心底无声地叹气,走出宿舍楼,看到路灯下蜷缩的身影。
头上缓缓冒出一行问号。
才几分钟不见,那吸血鬼不知道又想搞什么幺蛾子,蹲在路灯底下双手抱膝,被人遗弃了一般可怜兮兮地低着头。
那头银白长发在路灯照射下灯泡似的发光。回头率超高,路过的学生都忍不住地看他。
“林……雪河。”
原本是想吐槽的。陆崇走到他跟前,却不自觉地放轻声音,“你怎么了?”
“我不笨。”他抬起头,眼泪汪汪地说。
陆崇短暂地头脑空白了,什么都没听进去,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他在哭……
成年人形态的林雪河,在哭?
为,为什么?
秦宴这么快就把林家灭了?
“刚刚有小孩子撞我,才没躲开的。”他用袖子使劲擦了擦哭红的脸,向下撇着嘴角,看陆崇的那双眼睛完全浸泡在泪水里,委屈得睫毛都湿透了,“我不笨,不准说我笨。”
“……”
就为了这个啊?!
陆崇脑袋打结,比一片空白也没好多少,语无伦次地蹲下来,“我就随口一说……哎呀怪我,别哭了,你不笨。真不笨。”
“你骗我。你就是觉得我笨。”
林雪河却好像根本不相信这人说的话,扁了扁嘴,转头把脸藏起来。珍珠似的眼泪还顺着眼角不停地往下滚。
悲伤逆流成河。
美貌的冲击力太直观,他哭起来跟楚河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陆崇整个人都慌了,万分后悔多嘴那句,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连带着腺体都一抽一抽地痛起来,“我真的没有……我发誓!别哭,不骗你。”
哭成这样要怎么哄?他压根没有哄人的经验,口袋里甚至没有一包能擦眼泪的纸巾,心急得直接上手抹,歪着头去看林雪河的表情和反应,“对了,我给你买花了!买了最贵的,走咱们回家去看,别哭了啊。”
“为什么要给我买花?”林雪河看上去更崩溃了,“我最讨厌花了!”
陆崇:“……”
之前也不是这么说的啊!
晚自习下课,宿舍区的人流量显著增长。路过的学生看他俩的眼神明显不对劲起来。
陆崇毫无头绪。是直接把他端走?还是干脆一屁股坐地上陪他一起哭得了?
“我小时候遇到过一个,一个别的家族的,来参加聚会的小孩。”林雪河哭了一阵子,忽然抽泣着回忆。
“她的伴,生能力就是,是可以,把血液封进子弹里,被打中的话,情绪就会被操控,不同颜色的子弹会有不同的效果。我还记得,蓝色是代表悲伤。”
林雪河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哭得很累,但停不下来。
无穷无尽的悲伤从他心底喷发。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所有悲伤瞬间都被无限放大,在他脑海中走马灯般不停轮放。是种非常折磨人的精神攻击。
更严重就会变成楚河那样,在极端的情绪黑洞里丧失生存意志。
“她很喜欢用伴生能力捉弄别的血族小孩,还封自己为‘古希腊掌管emo的神’呢。后来因为太讨厌了,被别的小孩集体孤立,就自己跑出家门去探险。”林雪河说。
“再后来就,就,她就被猎人抓住杀掉了呜呜呜哇啊啊——”
陆崇硬着头皮安慰,“好了好了,别难过了。你们是关系很好吗?”
“你在想什么?我当然也很讨厌她了。”
林雪河捏着自己被弄脏的衣角,哭得更厉害了,“你怎么这么笨啊,我现在也开始讨厌你了。”
“……”
陆崇这才反应过来。
“你是想说……她的那把枪,可能就在刚刚那个孩子手上。”
“好你说,怎么样才能把emo效果解除?”
总算有解题方向,陆崇刷地站起身,行动力超强,“我去给你把那小孩抓回来!”
“我都已经被打中了。没有别的办法。”林雪河继续悲伤地掉眼泪,“只能等它自己结束。”
“……”
陆崇只好又回来蹲下,“那要多久才能结束啊。”
“我不知道。”
林雪河说,“但可以确定的是现在我真的心情很差,差到我想呼唔呜呜呜嗯嗯嗯!”
“先回家!”陆崇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不顾旁人的目光把他搬起来迅速离开现场。
“先别说话,回家冷静一下!”
“……”
林雪河像只人形立牌,被夹在胳膊里往校门口冲刺,精准地更新了悲伤的理由,“你在意陌生人,超过在意我。”
他难道会是那种因为自己太难过,就想要诅咒全世界跟他一起难过的吸血鬼吗?
他好像还真是。
但他只是想一想而已,又不会真的随机伤害路过的脆皮大学生。
连想一想都不行吗?谁还没有过阴暗的念头。
“你是同情我才把我带出来,因为契约才不得不听我的。可是如果换成别人,你也会帮忙。不管遇到谁,你都会帮。”
不敢细想。林雪河悲伤得难以自抑,“那我算什么?对你而言,我究竟算什么?”
如此深情厚意,声泪俱下。连出租车司机也忍不住回头,审视的目光仿佛在帮忙痛斥渣男。
陆崇手忙脚乱地打开车门,把他塞进后车座,“好了好了回家再说……算我求你。”
林雪河坐稳,被自己的眼泪咸住,抽噎了两下说,“我要喝水。”
“我去给你买。”陆崇认命道。“师傅等我一下,我买瓶水就回来!”
这是他整个晚上做的最错误的决定,放任林雪河跟司机单独待了两分钟。
等他拿着矿泉水跑回来,司机看他的眼神更痛斥了。
“这样的大美女居然为了你甘愿放弃豪门世家公子哥的求婚,跟家里断绝关系也要跟你一个本科都没毕业的小年轻厮守!你怎么忍心让她这样哭?!”
“……”
陆崇实在不知道该从哪个点开始解释。
很想跟着一起哭。
他场面上再镇定,骨子里还是i人。正值晚高峰,回去的路上还堵了半个小时的车,沉默的空气让这半个小时更加漫长。
陆崇默默地想,早知道扛着他跑回家了,都比坐车强。
这一路上,还好林雪河忙着喝水没再哭诉,司机再义愤填膺,也不好再开口说什么。
可能是憋了一路,他们下车时司机终于逮到机会,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记住了,身为男人任何时候都不能让自己心爱的人流泪!要懂得珍惜。”
“……”
陆崇心如死灰地点头,“记住了。”
林雪河路上喝完了整瓶矿泉水,储备充足,又有要接着掉眼泪的迹象。
“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他的悲伤来源转变成了对自己的不满,看哪里都不顺眼,“头发散了……我衣服好脏啊。”
“不难看。”陆崇拉着他的手往小区里走,“待会儿到家,洗个澡换身干净的就行了。”
林雪河听了又难过地说,“可是我不喜欢洗澡!我不喜欢水。”
“那就只换衣服。”陆崇说。
因为逐渐麻木而显得情绪格外稳定。
出租车停得有点远,他们往里走,晚上有住户在遛狗。
林雪河看了看那些牵着遛狗绳的主人,又看了看自己被他攥在掌心的手指,哭唧唧地抽出来,反过来牵住他。
要这样才对。
陆崇没懂,但是由着他,条件反射地安慰,“别担心,我不跑。”
林雪河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眶不停地回头,看路过的狗。
眼巴巴的。
他好像很喜欢狗。
但是今天情况特殊,陆崇不敢让他停下来跟别人的宠物互动,马不停蹄地把他带回了家里。
林雪河换掉脏衣服之后变得沉默许多,好像陷入了某些悲伤而久远的回忆。
陆崇看他安静下来,感觉可能是emo特效快过去了,稍微松了口气,抽空回复学校和工作上的消息,又去冲了个澡。
当他冲完澡出来,看到林雪河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时,又觉得事情可能没自己想得那么乐观。
他不擅长当知心哥哥,也不怎么说好听话,不太自然地坐到林雪河身边,看到那支骨簪要掉不掉地插在松散的头发上。
他取下骨簪,顺手掂了掂,似乎变重了些。
失去束缚,银白发丝滑过耳廓,垂落到眼前。林雪河转头看向他。
他趁机问,“感觉怎么样了?”
“我不想活了。”林雪河说。
陆崇:“……”
似曾相识的天台发言,也轮到他了。
“我知道你想,但是你先别想。”
虽然情绪被控制了,智商应该还在线。陆崇整理了一下思绪,“你知道自己是被伴生能力影响了,才变成这样的对吧?别想太多,等效果过去你就会好起来的。”
林雪河没理他,自顾自地说,“我以前也有过一只小狗。我还给他起了名字,你猜叫什么?”
陆崇想这既然问了,应该是不寻常的风格,“神谕?RH阴性?不会就叫小狗吧。”
“……”
林雪河眼中泪光闪烁,看起来像是被这些蠢名字气哭了。
“它叫小河。”林雪河说,“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它。喜欢到自己的名字也可以分给它。”
“它是只阿拉斯加雪橇犬,特别可爱,性格特别活泼。但是它太小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它才刚满两个月,我花了很多时间学习该怎么照顾它,陪它玩儿,从早到晚。”
“它不喜欢被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遛,总是粘着我。可我只是喜欢小狗,没那么喜欢运动,有时候好几天都不想离开房间,它也陪着我。”
从没有任何生物像小河那样陪伴他。在小狗的心里,他好像比整个世界都重要。
“我没有足够的力气整天和它玩。它总是有没发泄完的精力,又不愿意自己下楼梯,就开始在房间里到处搞破坏,在我睡觉的时候大吵大闹地拆家。我总是被吵得睡不好,有一次半夜醒过来又困又生气,就骂了它……让它闭嘴不准再叫。”
林雪河说,“它就真的再也没有叫出声过。”
“后来又有一天半夜,它自己爬到窗台上玩,不知道怎么摔了下去,骨头和内脏都摔碎了也没发出叫声。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有血仆发现了来告诉我。”
他能够诅咒的对象不分种族,甚至不必是活的生命。一旦说出口,就再没有撤回的机会。
最初他提出想要一只小狗时,家主就坚决不同意,还说他明知道自己无法承担责任,这样做是在伤害一条无辜的生命。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了很多次,说一定会好好照顾它,不会让它受到伤害。
他真的以为自己能做到。
“你们害怕我是对的。”他说。“家主说得也是对的,我是连小狗都不放过的恶魔。”
他没再哭了,双眼空空的。
陆崇反而心酸起来,胸口窒闷得难受。
在见到林雪河之前,他对血族都一直有阴影和偏见,其实到现在也没消失。他看着林雪河的时候,总还是没有跳出那种既定的,对吸血鬼的刻板印象。
他可以肯定地说自己不害怕林雪河,但要说到养小狗,恐怕也会觉得,吸血鬼很难有足够的责任心养宠物,养烦了随时杀掉也不奇怪。
或许林雪河跟别的血族不一样。
他都亲眼见过林雪河看小狗的眼神了。真心喜欢小狗的吸血鬼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那只是个意外,换成人类也会发生的意外。因为家里没有封窗,导致宠物摔下楼的痛心案例从不罕见。
本来就够自责了,还说什么恶魔,把孩子骂得都不想活了。怎么当家长的。
他不知不觉地站到了林雪河这边。
“你有没有听过……在神话里,恶魔为了要魅惑人类作恶,幻化出的形态通常都美得很超常。”
陆崇蹩脚地找话题,“所以他们说你是恶魔,也可能是在夸你好看。”
“你是想安慰我吗。”林雪河直接看破,很可怜地说,“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小狗?”
“……”
心疼多余了。
这个哭唧唧的模样和语气实在太有迷惑性。陆崇想,还是该把血族滤镜给他加回去。
“除了小狗,你就没有别的想要的东西么?或者什么想做的事。”陆崇说,“现在你已经自由了,想做什么都可以。”
想做的事。
林雪河又沉默了。
他不想做的事倒是有很多。主动的想法也有,但总是一提出来就被否定和拒绝。渐渐习惯后,想要的东西就越来越少了。
现阶段称得上想做的事,好像只有一件。
“我想要找……一个血族女孩。”他说。
陆崇心头突兀地一跳,福至心灵般说道,“林流?”
家主果然跟他提了林流。
林雪河表情不变地点了一下头,“嗯。”
他冒名顶替妹妹,从第一次见面起就用“不完成婚约会被赶出家门”的借口接近陆崇,昨晚算是正式被戳破了。
陆崇已经知道了他的谎言,但直到现在都没主动提起过,且依然愿意协助他离开庄园,说明并不怎么在意。
这对他当然是有利的。但这彼此都已心知肚明的谎言,即便陆崇不在意,也还是要找机会挑明才能算翻篇。拖得太久反而会生出嫌隙,甚至变成把柄。
今晚就是个好机会。在还未消散的悲伤中,他依然有清晰的思路,“你能帮我找到林流吗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陆崇被自己胡乱猜中的答案吓了一跳,皱眉道,“可你们的家主说她已经……那个什么了啊。”
林雪河轻轻摇头。
“她还活着。”
第28章
从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同胞妹妹的那天起,林雪河就在不断地想象,她在外面过的是什么好日子。
当然会是好日子啦,和他截然相反的那种。
解除他的[诅咒]仅仅是[祝福]的用途之一。同样是言灵,林流可以向任何对象施加增益buff,解除一切负面效果。
最简单的例子,如果他的伴生能力是[祝福],今天绝对不会被硬控在这无用的悲伤里。除此之外,什么疗伤治病,洗筋伐髓,化腐朽为神奇都不在话下。
简直就和童话故事里的仙女教母一样嘛。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林流会得到喜爱,理所当然地感到嫉妒。有时候甚至会想,还好这个妹妹没在他眼前晃悠,否则他真可能会干出点不忿的事来。
他在这种上天不公的怨念里生活了很久,忽然有一天,感受到林流的内心波动。
那并不是一种幸福的波动。恰恰相反,充满了焦虑,惶惑和不安,以至于起初他都没反应过来,以为那是他自己的情绪呢。
在情绪强烈时,双生子的确能够跨越空间距离达到通感。也是从那天开始,他的想法产生了变化,意识到林流在外面或许过得并不快乐。
她的伴生能力是最珍贵的灵丹妙药,多少人求之不得。但她并没有义务无条件地为所有人提供帮助,肯定也会有不得已,被逼着用伴生能力的时候。就像他被强迫为家族做事一样。
林雪河感到惺惺相惜的愤怒。
如果林流在他身边,他一定会比养小狗更用心地养这个妹妹。谁来强迫她的祝福,他就用诅咒杀了谁。
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兄妹。他最爱妹妹,妹妹也最爱他。其他人都不重要。
如果没有被分开,他们一定已经是那样亲密的兄妹了。
他想了很多办法打听林流的下落,询问所有能见到的家族成员,来家里赴宴的客人,甚至是地位低下的血仆,都没有获得多少有用的线索。
家主日渐察觉到他对林流的关心,明里暗里地威胁过他,如果不好好听话,妹妹在外面也会遭殃。
他不得不忍辱负重地完成任务,还因此自我感动,觉得自己如果有机会扮演好哥哥,一定扮得很像。
林流的伴生火种熄灭的那天,他亲自去地下空间看过。那的确是不寻常的一天,但他心底传来的悸动并不是死亡会有的绝望,而是充满憧憬,激动,宛如新生。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至少能确定,林流并没有死。
然后他神情自然地撒谎,亲口落实了[祝福]的死亡。
失去压制的[诅咒]会更令人忌惮,他待在家里也早晚会被杀掉,还不如使点小手段,亲自跑出来找找林流,顺便看看外面的世界呢。
最初他怀疑林流被献给了掌控话语权的纯血家族,很可能就在秦半山手里。但他已经借着林卡西验证过,基本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如果拥有[祝福],秦半山不可能会这样轻易的死在他手上。更何况,如果有林流,秦宴作为继任者也犯不着还要来跟他求婚。
本来寄希望于跟她联姻的人类家族能有些线索,可陆崇偏偏是一问三不知。
林雪河说,“你真的从没见过她?”
“当然了,我听都没听说过。”陆崇很确定。就真的是一问三不知。
他对林雪河顶替妹妹跑来这件事没多大想法,反而是在知道他们没有婚约时,还松了口气。
“你没有怪我吧。”林雪河轻声道。
他一双眼睛雾气朦胧地望过来,泪珠要掉不掉。
陆崇不假思索地摇头,甚至早就给他找好了理由,“你也是为了从家里逃出来,不得已才用这个身份的。否则谁会愿意主动当联姻的工具啊。”
他坚持要解除婚约,只是因为讨厌包办婚姻,讨厌当工具人,又不是因为讨厌林雪河。
……嗯?他想这些干什么?
“那就好。”无论是陆崇真的很理解他,还是他们流淌于血液之间的契约关系在发挥作用,这场小小的信任危机暂时解除了。
林雪河放心地关掉理智,躺平休息,任由源源不断的泪珠继续下落。
天台上看楚河那样子就知道,emo的效果没几个小时结束不了。不过这场悲伤也不算全无用处,起码在陆崇眼里,他现在应该很可怜,很需要帮助。
“我只有这一个妹妹了。”他哭着感叹,“好想知道她在哪里。”
说了这么会儿话,陆崇还以为已经没事了,眼看他又梨花带雨地哭起来,还直接躺平,眼泪都懒得擦,躺出了哀莫大于心死的厌世感。
陆崇跪坐在沙发旁,把纸巾折起来贴在他眼角,很快就吸饱了水,一张又一张停不下来。
照这么哭下去迟早得脱水了,陆崇又担心起来,“你别……改天我帮你问,我回家去问我爸!他肯定得知道点什么的。我陪你一起找她,别哭了。”
“找不到怎么办?”
“找得到,肯定找得到。”
“真的吗?我还想吃炒年糕。”
“……”
仅仅一个晚上,林雪河就有太多悲伤的理由。
炒年糕闻起来好辣,到底是什么味道?他只是想尝尝人类的食物,又不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为什么这点小小的愿望都实现不了。
讨厌的人类小孩,为什么偏偏撞到他?路过的学生那么多,为什么颜料弹就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身上。
既然是双生子,为什么得到[祝福]的不是他?
他从今天回溯到以前,再从以前说回到今天,最后总结自己不幸的人生,连一只小狗都养不好。到底谁能当我的小狗呢?没有小狗的人生是不会快乐的。
这个难忘的凌晨。陆崇一手拿水瓶一手拿着纸巾,被折磨到心力交瘁,困得趴在沙发上,闭着眼胡乱答应,“行行行,吃吃吃,我给你当狗,快睡吧祖宗。求你了。”
林雪河刚好说尽兴,emo效果消退,痛痛快快地睡着了。
他又不需要早起去学校,无所谓什么时候起床。早上陆崇自己爬起来去上学,满课的日子,还趁吃午饭的时候跑回家看他。
他睡得很香,老老实实躺在沙发上,和早晨离开时的姿势都没怎么变。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好像躺在一具棺材里,是那种标准的入土为安的姿势。
陆崇看了好一会儿他都没醒,想把他搬进卧室里去睡,纠结几个来回都没伸出手,感觉不合适,又起身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最后走进厨房。
炒年糕的原料很好买,做法也简单,但就是从没做过给血族吃的版本。
陆崇思索片刻,把辣酱包替换成了血浆包,按平时的步骤做了道炒年糕。
加热后厨房里腥得像案发现场,他是捏着鼻子做完的,端出来放在餐桌上去看林雪河,这样都没醒。
他又坐回沙发旁,安静地待到要上课前,伸手戳了一下林雪河的脸,“我走了啊。”
林雪河能听到,但没搭理他,在他走之后又睡了两个小时才悠悠转醒。
大哭一场还是有好处的。精疲力竭之后休息得更充分,感觉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用睡觉了。
餐桌上的炒年糕早已经放凉。他嗅了嗅,坐下来吃第一口,特别难吃。又吃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