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全送也可以,他消费完之后就不记得自己都买了些什么。
这样应该就行了吧。
他快速解决了一桩心事,放松地靠在车背上,后脑勺被骨簪硌得不舒服,就抽掉随手放在车座上,合起了眼。
回去的路上交通拥堵了很长一段。他不喜欢坐车,座椅再软都觉得不舒服,没多久就累了,歪头靠在陆崇肩膀上休息。
陆崇坐得板正极了,一身正气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排车座看,肩膀上靠一个成年人都巍然不动。
正因如此,真叫一个僵硬。硬得像块木头。
林雪河刚靠过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动作很慢完全能躲开。但是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他对自己说不能躲开的原因是怕林雪河发脾气,在外面用[神谕]胡来。成功说服自己坐在原处,任由倾泻而下的银白长发沾染他一身。
一刻钟过去,交通依然拥堵,车里也安安静静无事发生。
他听着近在咫尺的浅淡呼吸,心跳深浅不一,忍不住偷偷用手指去勾眼前的那缕发尾。
“停车。”林雪河忽然说。
心跳骤停。
发丝还缠绕在手指上。他都来不及想要怎么狡辩,林雪河就坐直了身体,长发顺滑地散开,从他指缝间溜了出去。
林雪河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心理活动,只是经过路口的首饰店,被橱窗里闪闪发光的新品吸引,“还要堵很久吗?我要去那间店里逛一下。”
陆崇脑袋还懵着。他已经下了车,快步走到店门口。
干别的事情都可以拖延,只要购物欲一上来就会变得行动力超强。
因为目标明确,林雪河直奔柜台,几分钟就买好回来。没等他问,先声夺人道,“伸手。”
陆崇一头雾水里举起手,被他抓住挨个摸了一遍指根,最后选择比较细的无名指抓在手里。另一只手打开戒指盒,拿出戒指利落地套了进去。
这是一只设计简约的铂金戒指,素圈上水纹线条设计得很高级。但是当一对情侣对戒卖的,导购跟他解释要买就得买俩,单卖会破坏好意头。
林雪河懒得听,买了一对回来,本来该戴在中指上,但他摸出比较小的那个给了陆崇。中指就太紧了,戴在无名指上倒是正好。
陆崇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铂金指环,足足一分钟没说出话来。
林雪河心中暗自点头。
嗯。他欣赏了这么久,一定也很喜欢这个款式吧。
“咳……这是什么?”他睁着一双视力超过2.0的眼睛,明知故问。
“戒指啊。”林雪河满意地说。
也是最小号的项圈。
活了二十年,陆崇收到过很多礼物,但被送戒指还是第一次。
毕竟戒指这东西,最标志性的出场时刻是婚礼上,在人类社会里是有特殊意义的。
难道在血族里没有吗?
戒圈微紧,牢牢地箍着指根。他摩挲戒指表面的水纹,缓慢地转动了一圈,语气有些晦涩,“给我这个干什么。”
林雪河十分大方:“以后听我的话,给你买更多。”
“……”
陆崇感到无力,“你知不知道——”
“快闪开!”
刺耳的急刹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街道上传来一阵动乱,连司机也慌了神,“怎么回事这是,前面发生什么了?”
路口亮起红灯。车辆如溯游中迷航的游鱼,在瘫痪的交通系统中乱七八糟地拥堵在一起。
不远处的摩天大楼上,有人类的身影从顶层一跃而下,重重地落在地上。
“啊!!”
“……”
沉闷的坠落声不仅击打地面,更激起路过的行人恐惧的尖叫,“有人跳楼了!那边还有!”
他们正经过繁华的商业区,每一栋建筑的顶层都是致死高度。人类痛哭流涕地登上天台或窗口,仿佛商量好了在这个晚上一起放弃生命。
这绝不可能是自然发生的情况。每个方向的路都被堵死了,车走不了。陆崇正要下去查看,却听见淡淡的一句,“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下车。”
林雪河靠在座位上,手里转动着那只小巧精致的戒指盒,“现在出去,你也会被卷进里面,成为制造混乱的一员。”
“总比在车里袖手旁观强。”
他拉开车门,刚露出半个身体,便被疾跑而过的人撞歪。
“就你们有车是吧!不就有几个臭钱吗,开出来炫耀你爹呢!”
手持玩具枪跑过街道的人类仿佛被泼了油漆,连脸上也被溅了红色与黑色的颜料,形容可怖,情绪激动地砸碎一辆私家车的玻璃。
“你们这些有钱人……凭什么!凭什么!”他在人们惊惶的叫声中破口大骂。“凭什么我从出生起就是普通人,凭什么你们就能赢在起跑线上!都给我砸了,通通毁掉!都别想好过!”
陆崇刚想要阻拦,又被受到惊吓乱跑的人群撞开。街道上情况混乱不堪。
他拥有出色的夜视能力,因此更为自己眼前所看到的场面心惊。
大街上手持玩具枪的人类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个人的身上都一团狼藉,被不同颜色的彩弹击中。
红色的暴怒,黑色的憎恨,绿色的嫉妒,蓝色的悲伤。五彩斑斓的颜料溅得到处都是,整座城市被肆意涂鸦。
被这些负面情绪操控的人类将更多子弹射向周围,无差别攻击行人。警笛声由远及近地拉响,闪烁的警灯让眼前的一切更不真实,如同科幻片里末日降临的游乐场。
比起游乐场——更像座巨大的情绪垃圾场。
“陆师兄!”
熙攘拥挤的人群中,楚河上气不接下气地朝他跑来,“林,林师兄呢?”
“在车里。”
林雪河讨厌这种场面,在一切恢复井然有序之前是不愿意下车的。
陆崇顺手扶起被撞倒的路障,又接住差点绊倒在他面前的行人,“……慢点跑。”
“慢点?后面有个疯子举着刀在到处砍人!”
行人都被吓得魂飞魄散,“疯了,都疯了!警察怎么还不来?!世界末日到了!快跑啊你们在这等死吗!”
“……”
“我在园林里也,也遇到了一个!拿着那个枪的孩子。”楚河一路跑来,也被状况百出的路况吓到结巴,“我抢过来了,处理掉之后才往回走去找你们……可是动作太慢,你们已经先离开了。”
“陆师兄,你说这会不会是故意策划的阴谋?可也不对,那个血族小女孩早就不在了啊。一个小孩子,死之前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多枪来!”
“不用她亲自做这么多。”陆崇说,“血族里还有能够无限复制的伴生能力。”
他自然而然联想到血族,迟疑地看向出租车。隔着一小段距离,林雪河正无聊地靠在车窗上打哈欠,对窗外混乱的场景漠不关心。
如果是血族策划了这一切,目的会是什么,制造混乱对人类宣战?各族都过得好好的根本没必要啊。
还是说,秦宴发现了林雪河离开本家,搞出这么大一摊事就只为把他劫走?
“林师兄在那里!”
楚河屁颠屁颠地冲到出租车旁,朝着车窗里喊,“林师兄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林雪河降下车窗。一张雪白无瑕的脸电影画面般出现,在庞杂动乱的背景中格外鲜明地撞进眼底。
“这里好吵。”
他问楚河,“你能飞吗?会驾驶飞行器吗?我想离开这。”
“……”
楚河惭愧道,“我不能,我不会。”
痛失表现机会。
话音未落,侧后方的男人已经举着剔骨刀冲了上来,“啊啊啊!都给我死!”
他身上还穿着商超生鲜区统一的大围裙,已经被五花八门的颜料污染得泥泞不堪。连同心也是。
“我在大发发杀了十年的鱼,心已经和刀一样冷了!”
他痛苦地挥舞着手里的刀刃,泪流满面,“一身海腥味的我怎么敢触碰一身白月光的你!没房没车没老婆,攒不出彩礼和首付这辈子也熬不出头了!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地狱,这里是地狱!毁灭吧这个世界!”
“……”
楚河小碎步挪到车窗前挡住,很有眼色地保护他林师兄,冷不防后腰被车门撞了一下,又连忙让开。
林雪河下了车。
陆崇见状皱了下眉,不晓得他要干什么,快步往这边走,注意着两边的动向。
他没有束发,一步步走来,夜风吹过银白发丝,如同拨动丝丝缕缕的柔和月光。
那男人忽然闭了嘴,刀尖颤抖,眼中的疯狂也剥脱了少许,变得迷茫起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绝色,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不知道要多少彩礼才能娶到这样的老婆?人生更无望了。
“我可以让地狱消失。”林雪河站在他面前,长而浓密的睫毛垂着,淡金双瞳半掩,似在看他,眼中又无他,像一尊悲悯的神像。
“你呢,能给我什么回报?”
“你,你想要什么?”
神明微微一笑,躬下来身来,温柔吐露的却是恶魔的叮咛。
林雪河说,“把你的命给我,怎么样。”
“你开什么玩笑?!”
被戏耍的愠怒和难堪出现在他的脸上,剔骨刀被举了起来,胡乱地挥舞。
“埋怨世界对你不好,你也不见得有多在乎这个世界……”林雪河退后几步,讥讽的话还没说完,脸又被捂上,“……唔。”
陆崇半抱着他往车边走,“别添乱了先回去待着,楚河!”
“哦哦。”楚河立刻会意,紧张地挡在那男人面前,“你,你你别过来了!”
这情况车里也不安全,司机已经跑路了。交通瘫痪,警力增援也很难立刻起效。
林雪河感到无趣,坐进车后排。
陆崇撑着车门,后背朝外,完全挡住了他,问他,“你真能让这一切恢复原状?”
“恢复原状?”林雪河说,“当然不能啦。”
已经中枪,被影响了心智的人类只能自求多福。这种负面效果一旦发生就是不可逆的,连他自己被打中都只能硬熬过去。因为“拯救”的概念不能属于诅咒,不在他的能力范围内。
但他的确有能做的事情。
“我可以诅咒这种讨厌的伴生能力,彻底从世界上消失。”林雪河说。
仅仅是让那些颜料弹失效还不够,如陆崇猜测的那般,用[复制]的能力就能源源不断地做出新的。
不如直接ban掉源头,这样无论再做出多少,都只是普通颜料罢了。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浪费自己的力量呢?世界和平对他又没有好处。
这场闹剧终究会结束的。无论是怎样结束,对他都没有影响。
陆崇沉默了数秒,低声道,“你想要什么?”
林雪河莞尔一笑。
他喜欢和聪明的人类说话,不费力。而且陆崇反应这么快,证明是已经有点了解他了。这对接下来的生活有好处。
余光中,那只扶着车门的手上,铂金戒圈闪着粼粼暗光。林雪河说,“我想要你,和我继续契约关系。”
“并且,你是主动请求我继续,今后的每一天都是。一直持续到我厌烦你为止。”
这只是交易,不是诅咒。
他觉得自己真是善良的血族,给了陆崇选择的自由。
应该算是自由的吧?
警笛声循环得令人烦躁。目光相接的几秒钟里,林雪河用微笑来掩饰心底微妙的不爽。
他知道陆崇和那种喊着“为什么没有人来爱我”,自己却不愿付出相应的报酬的人类不一样。
陆崇总是关心其他人,哪怕是一些压根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所以他才会把交易放在这种环境里,看似公平,实际上带着一些胁迫色彩。
即使陆崇答应这场交易,也是为了别的人类。
他可以利用这一点得到自己想要的,但似乎不会太高兴。
“你可以拒绝。”林雪河说。
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比起得到一个忠诚的血仆,如果陆崇没有他想的那么关心人类,他可能会更高兴。
他甚至希望陆崇和他是同类——但他知道这不可能的事。怎么会产生这么矛盾的想法?他明明讨厌同类。
“为什么要拒绝?”
陆崇盯着他说,“成交。”
交通还在瘫痪状态,一时半刻看不出好转,但起码也不会再变得更坏。
等交警过来把挥着刀的法外狂徒制服带走,楚河才敢松一口气。
他跑到车边,见后车门没关,两位师兄坐在车里表情各有各的冷酷,“那个……我可以坐上来吗?”
三个人的后座略微拥挤。楚河察觉到氛围有些微妙的异样,想着还是去前面坐副驾驶比较好,屁股还没离开座位,就听见陆崇问他。
“你回来找我们是为了什么?”陆崇记住了他刚刚跑来时说的话,“也是为了这街上的事么。”
“啊对了!我还有别的事要跟你们说。”他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跟这些没关系,是狗仔的事。”
林雪河面向窗外,对他们谈话很不感兴趣的样子。他便对着陆崇说,“有个女人过来跟我打听,问你们饭桌上都聊了什么,还问我有没有偷偷拍照,想买我手里的照片。”
“我是没有理她啦,店里也有规定不准拍照的。但是别的同事我就不知道了,所以提前跟你们说一声,看是不是需要做公关准备什么的。”
他耿直道,“顺便撇清一下自己嘛。万一有小道消息爆料你们和女演员约会被偷拍之类的,那可不是我干的哦。”
他这两天又是陆师兄又是林师兄的套近乎,多少能看出来这二位关系不一般。但媒体可不会管陆崇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三个人的饭局里,陆崇跟文暖坐在一张桌上是事实。
刚拍完的电影里,他们俩搭戏本就引粉丝关注,再加上这是私人约饭,如果暗处有心人找角度偷拍,随便流出些同框照片都会显得很暧昧。
更何况,文暖结婚生子这么多年,圈内外人尽皆知。陆崇跟这样的前辈闹出绯闻,对个人风评的影响弊大于利。
“谢了,我回头让经纪人去盯一下。”陆崇说。
“现在这路况还走不了。司机都跑了,先下车吧。”
他们就近找到一家咖啡艺术馆。四层的独院建筑,门口用了欧式的铁栅栏门,里面是一座漂亮的小洋楼,灯光明亮干净。在这样的时刻是一处相当理想的避难所,只是已经人满为患。
不知道是因为情况特殊,大家都进来躲避街上的混乱,还是林雪河的言灵效果已经显现出来。楚河和他们一起走进店里,环视一圈都没找到座位,又去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每个桌子都占得满满当当。
“顶楼还有露天卡座。”陆崇说,“你先去找个位置坐。”
他一只手横过林雪河后腰。林雪河把他的手臂当椅背靠,手肘也被他掌心托着,脸色惨淡,看上去不太舒服。
楚河轻易就被打发走,“哦哦,那我再去找找。”
他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套了个大大的“排队等位”debuff,自告奋勇地继续去帮两位师兄去找空桌子。
林雪河闭了闭眼,被伴生能力使用后的乏力和楼层里的香味,激起越发明显的饥饿感。
洋溢在楼层之间的,除了咖啡香气,还有热乎乎暖融融的,人类血液的香味。
“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跟我过来。”
陆崇把他拉进了洗手间,摸出随身携带的蝴蝶刀划开手掌,言简意赅道,“喝。”
新鲜的血液满出手掌,简直是道香气四溢的大餐。
林雪河饿红了眼,双手捧住把脸埋进去贪婪地大口吞咽,喝得太急,鼻子里还发出哼唧的响声。像个不知饥饱的小孩。
陆崇很想摸一摸他的头,但又察觉他嫌血流速度不够快,在用牙齿继续撕咬伤口,心里一梗,动作也忍住了。
他真的只把人类当成食物看待。任何人都是。
手掌上的伤口痛得微不足道。陆崇心里生出密密麻麻的小刺,声音也哑了许多,“别咬了。我不会痛吗?”
林雪河闻言一顿,百忙之中抬眼,金色的瞳仁在进食中浸润了血色,红宝石般炽亮得惊人。
不仅如此,他脑海中也是一片血红。尤其是在缺乏的情况下进食,除了香甜的血液,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其他。
陆崇顶着一脸难过的表情。明明说好了是给他喝的,却又这么难过。他不懂为什么,只是因为痛吗?
他眼睛还看着陆崇,伸出舌头舔了舔那只手心里的伤口,含糊不清地说,“不要痛。”
无论是狼族还是血族,自体愈合的能力都超出人类很多。
手心里的伤口在肉眼可见地愈合,陆崇也不知道自己在痛什么,矫情得自己都理解不了了。
林雪河可惜地看着伤口缩小变短成为一道浅浅的血痕,鼻尖抵上去,迷恋不舍地嗅最后的血腥味。
没人知道他是个没喝饱只能再闻闻味的小可怜。从第三视角看,就是有个银发变态的像个痴汉一样捧着男人的手,把脸埋进去猛闻。
接连两个进来的男人都被这场面吓到,尿都猛憋回去,跑到别的楼层找卫生间了。
林雪河吸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神志,优雅转身,去洗手台边进行一个餐后漱口,甚至洗脸的清洁工作。
陆崇差点被气笑了。
刚才还喜欢得不得了,转脸又把他当成脏东西是什么意思?
谁嫌弃谁啊。他也洗,把手伸在水龙头底下使劲用流水冲,等林雪河洗完才停。
“你的伤口愈合速度太快了。不过味道是好的,看来发情期只影响了你腺体周围的血液味道。”
林雪河继续进行一个餐后评价,“下次还是拿针管抽给我吧,唔,今晚回去就要。你洗完澡之……”
陆崇脸一黑,手都没擦,就那么水淋淋地扭头走了。
莫名其妙。
不知道在气什么,林雪河也有点生气了。
他自认已经是个脾气很好的血族,或许就是太和善了,才会如此娇惯了这个跟他契约的人类。
家里的血族有食欲时会直接把血仆的手砍下来,那些人类都不敢吭声。
狼族血统真麻烦。陆崇的身体受到强化,像只椰子似的,美味的汁水偏偏被坚硬的外壳包裹。
等他找到另一个Rh阴性血的人类……
林雪河暗暗磨牙,但仔仔细细把手擦干净,才走出洗手间。
陆崇双手环胸,站在洗手间门口等他,嘴硬地抱怨,“怎么这么慢。”
“如果不愿意交换利益,那从一开始就不要答应。”
林雪河脚步不停地路过他,声音冷淡,“你们人类真是狡猾。得到自己想要的之后,口头契约就可以不遵守了吗?”
陆崇愣了愣,三两步跟上他,“我没想要不……”
“不要再惹我生气。”林雪河强硬地说。“否则,我会给你无法承受的惩罚。”
陆崇很想解释,但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狡辩的,只得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压回心底,低低地说,“知道了。是我的错。”
“回家。”林雪河命令道。
他们转过隐藏式洗手间的走廊,面前挤满了人,比刚进来时多一倍。不仅是座位上,空地也都被占满了,从四楼往顶楼移动,不像是进来喝咖啡,倒像是来看什么热闹。
楚河应该还在顶楼。陆崇掏出手机给他打微信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他开始觉得不对劲,随机抓住一个路人问,“你们去上面干什么?”
“上面有个小孩想不开要跳楼。警察在外面收拾乱摊子,估计一时半会儿分不出人手来这里,大家正在劝他呢。”
陆崇和林雪河对视一眼,分开人群去顶楼露台。
外面的风波刚刚平息,里面的人们已经开始看热闹了,顶楼几乎人手举着一部手机,镜头对准了露台边缘那个一只脚已经悬空的少年——
还有旁边努力想抓住他的楚河。
“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过,实话跟你说,就前两天我也跟你一模一样,差点也从楼上跳下去了。”
因为对痛苦感同身受,楚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比想跳楼的少年还惨烈,“但是你相信我,只要熬过今晚,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了!你看我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少年身上被深蓝和漆黑的颜料染得污浊不堪,一双曾经清澈的眼睛里空空如也,似乎已经听不见他说的话。
“只要熬过今天就好了!如果你真的想死,明天再死不行吗?早一天晚一天有多大差别呢?”
楚河知道,他的心智一定是被那些颜料影响,嘶吼得快要破音,“我求你了就一天!明天再跳好不好?明天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等明天的太阳升起来,可恶的emo效果就会消失,大家都会恢复正常。他理所当然地这样想,却忘了深陷其中的人是无法抽离现状思考的。
“早一天晚一天,都一样。为什么不能是今天?”少年喃喃地说着,身体倾斜的角度变得更大,“明天……一切也还会是一样。”
完全踩空的瞬间,他的手被楚河拉住了。
林雪河看得很清楚。甚至像是在看电影的慢镜头播放。
那个本应坠落的少年被他牢牢抱住,凭借惯性甩到楼里安全的空地上,被坚实的地面接住。
可惯性也让他们的位置交换。楚河代替寻死的少年坠落,僵直的手直直伸向夜空,仿佛还要抓住些什么。
没有人接住他。
人群一片哗然。大家限制了少年的活动,去露台边往下看,多少都露出不忍的神色。
楚河摔下去的地方正好是院门口的铁栅栏门。那一排带着精致雕刻的顶尖变成致命的利器,瞬间把他的身体穿成了筛子。
他没可能活下来。
林雪河静静地看了几秒,忽然抬起手臂。
陆崇会意,握住他的手腕绕过脖子,把他横抱起来,毫不犹豫地从刚刚才有人坠落地方跳了下去。
人群又是一阵惊呼。大家探头往下看,却看到这两人毫发无伤地落在院门前。
陆崇小心地把怀里的人放在地上,又爬到栅栏门顶端去搬运楚河的身体。
他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这样鲜活的“尸体”。尤其是拔下来之后身体里一排被穿透的血洞,在往外狂飙鲜血。
他把这具身体放在林雪河面前,手上黏腻湿热的血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你还有一个机会。”
林雪河蹲下来,看着这个为救陌生人可以赔上生命的愚蠢人类。
照这个血流速度,不出三分钟他就会彻底断气。但如果转化成血族体质,三分钟内他的伤口就能自然愈合。
“你依然想要变成吸血鬼吗?”林雪河问。
“你愿意把曾经的同类当成今后唯一的食物,永远行走在黑夜里吗?”
即使是此刻他依然认为,比起死亡,转生成吸血鬼才更像是诅咒。
然而此刻的诅咒,却是救命的唯一方法。
楚河仰面躺在地上,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失去焦点的眼眸中已经倒映不出他的身影,只能听见模糊的声音。仿佛遵从来自神明的指引。
“我,我……愿……意。”
林雪河用[神谕]干过的事不少,直接点名人类转化成血族还是第一次。
谁都不能确定结果会变成什么样。但可喜可贺的是,诅咒一讲出来就能看到效果。楚河失血的速度在肉眼可见地下降,停滞。
但被血污浸透的衣服一时半会儿还脱不下来。陆崇不得不背着他一起带回家,仿佛随身携带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好不容易再打到车,司机颤抖的眼神惊疑不定,下一秒就要报警。
“他……摔了一跤,睡着了。”
陆崇紧急启用钞能力,转了十倍路费过去。
今晚外面情况本就混乱异常,司机拿了钱也失趣地闭嘴开车,没再多问一句。
陆崇还在忧心。
说是睡着,任谁看都没那么简单。血已经完全止住,但楚河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路程才刚过半就彻底没了呼吸。
现在是真的在携带一具尸体了。
他忍不住看林雪河。
这始作俑者还在摆弄腕上的手表,气定神闲的,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回到家之后,林雪河说,“把他放进浴缸里,衣服都脱掉。”
陆崇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照做。
很快,楚河赤条条地躺在浴缸里,连条底裤都没留。
把他脱光不久,路上订的外卖也及时抵达。一只巨大的保温箱里装了足足五升浓缩血浆,陆崇一袋袋拆开,任劳任怨地往浴缸里倒,“这样就行了?”
“嗯。”林雪河说,“要等。”
血包一被倒进去就消失不见踪影。他毫无气息地躺着,却像块干海绵,抓紧每一次机会迅速地吸饱水分。
片刻后,他的身体恢复如初。内脏重新生长,血肉填补被穿透的洞,连皮肤也光滑细嫩,连条疤痕的没有留下。
那张年轻的两旁不仅恢复了血色,甚至比从前更加容光照人。只是暂时还没有心跳。
林雪河呼出一口气,看起来比那具躺着的“尸体”更疲惫,靠坐在浴缸边招了招手。
陆崇大致知道他想要什么,但不太愿意,“在这里?浴缸里头那个随时会醒。”
“醒来又怎么样?”
林雪河对他在这件事上过分的纠结十分不解,“我只是进食,又不是要跟你做.爱。”
“……”
“哦,不过在血族,这两件事确实常常是一起发生的。”
林雪河说,“被看到又怎样呢?他会是以血族的身份醒来,不至于连这点世面都见不得。”
陆崇脸蛋爆红,完全没心思听出自己被嘲讽没见过世面,“那也太,太……”
“你太保守了。”林雪河评价道。
陆崇无言以对,心说这不是很正常么。但凡他没这么保守,也不至于活了二十年连场恋爱都没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