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崇顶着一口气冲过来,这会儿回想才感觉说什么“带你走”实在太肉麻。他都没脸重复第二次。
他从摔扁的车里爬出来一路狂奔,只穿着件短袖t恤,已经脏得狼狈,裤脚上还粘着泥土和草屑。很不符合平时精致男大的出门穿搭标准。
林雪河却已经好好地洗漱过,干干净净香喷喷地出现在他面前,对比何其鲜明。
有一瞬间的迟疑,陆崇想,是不是自己太神经了。林雪河待在家里也很好,他脑海中杜撰出的那一大堆委屈和折磨,其实都不会发生。
但下一秒,他看见林雪河手背上鲜红的指印——那是被秦宴身边的血仆强行抓住,像囚犯一样被审问时留下的痕迹。
再精致的牢笼也是牢笼。他脑海中的念头不再动摇,对林雪河说,“我回来接你的。”
林雪河却说,“这是愚人节的玩笑吗?”
“当然不是!愚人节早就过完了。我也打算没开玩笑。”
他掷地有声道,“你还想离开是不是?跟我走。”
被清晰说出的这三个字,像是对昨天晚上那个“只是随便问问”的正式回答。
林雪河看着他紧张的脸。他可能知道自己在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也可能不知道。
四目相望。无声的对峙中,林卡西幽幽地从房间里出来,“借过一下。”
“……”
她像片风筝飘下了楼梯。等她飘得更远些,林雪河说,“不要。”
“我是想离开这里。”他对陆崇说,“但是,我不相信你。”
陆崇胸口冷飕飕的,像被冰凌戳了个来回,又无力反驳。
昨天晚上的事他还记着仇呢。
“我真带你走,没别的目的。”
陆崇无奈地说,“要怎么样你才愿意相信我?签字画押?还是给你录个口供?”
林雪河忽地笑了,浅红的嘴唇微微分开,露出一点白森森的小尖牙。
“只有血液可以证明。”他声音温柔地说。“和我结下契约吧。”
变成我的乖狗狗。
林雪河很少在一天之内连着来议事楼两趟。
但他这趟过来明显开心很多,连走路的腿脚都有劲儿了,精神充沛地敲开书房的门。
听完他主动登门的事由,林氏家主言简意赅地总结:“所以你是要和家里断绝关系去跟一个人类私奔。”
林雪河点点头:“就是这么回事。”
走都走了,这次索性就走得彻底一点嘛。
“你这是逃婚。”
“是吗?我不记得谁跟我求过婚啊。哦,早上确实有个自大的血族跑来威胁我,莫名其妙的。”
“如果我不同意你走呢?”
“没关系呀,我只是很想在走之前来告诉你一声而已。”
林雪河开朗道,“都说了是私奔嘛,你不用同意。”
“……”
林氏家主又问,“陆崇在哪。”
“在帮我收拾行李。”林雪河满意地说。
“他是个很贴心的人类。如果没有小流的话,就让我跟他待在一起也不错吧?你觉得呢?”
他露出孩童般纯粹的笑容,琉璃般易碎透明,放在这样一张美丽的青年脸庞上也毫无违和感,反而格外惹人怜惜。
“辛苦你了,好好帮我应付秦宴。”他说,“说不定什么时候,我还会想回家来看一看呢。爸爸。”
“……”
如果他真心想走,庄园里也很难有谁能拦得住他。
林氏家主眼前发黑。
他接任家主的位置之时起,就接过了无数逃不开的职责。除了庞大又腐朽的家族事务的烂摊子,还必须作为[神谕]的监护者,成为林雪河的继父。
他看着林雪河长大,很清楚这个无赖似的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上个月偷跑出去找陆崇,这次也要跟陆崇走,归根结底是看穿了人家心软好拿捏。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不仅会自己的伴生能力用光,还把陆家可利用的部分也用光,最后再把黑锅甩到陆崇身上,狡辩一句“是他非要带我走的”。
那个愚蠢到可怜的人类青年……不知好歹。
明明已经把他装进车里强行押送走了,居然还自己跑回来自投罗网。
“我会在外面好好玩的,应该没空闲想起你。”
林雪河转身出门,背对着朝他摆了摆手,“但是你要经常想我哦,爸爸。”
“……”
正午的烈日会让血族虚弱,大部分吸血鬼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门。
林雪河向来不喜欢晴天,但今天显然是例外。
一坐进车里,他就迫不及待地问,“拿到了没?”
“嗯。”
陆崇从背包里掏出一块黑色的岩石,“是这个么?再确定一下。”
趁林雪河和家主对话,他偷偷溜进地下空间去干了件大事——
他用林雪河的血,从整片银河般密集的伴生火种群中感应出了属于林雪河的这一颗,并且偷了出来。
切换成人类的角度看,就是他溜进人家祠堂里,从族谱上把林雪河的名字给抹掉了。
虽然是正主授权让他做的,但总感觉是有损阴德的事。
他到现在后脖颈都凉飕飕,忍不住摸了又摸,只摸到一圈浅浅的齿痕。
伴生火种是嵌在地下岩壁里的,取出来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容器,干脆只能把那整块石头敲下来带走。
林雪河端详着这块罕有的黑色岩石,里面封存着豆大一点火苗,猩红而明亮,像挖出巨人的心脏,还在他手里不停地跳动。
一颗奇特的活宝石。
他欣赏片刻,用力地捏了两下没捏动,又递给陆崇,“捏碎它。”
“捏碎?”陆崇一怔,迟疑地握在手里,“这……可是你的。”
“只能算是个信号器而已,没什么实际意义。”林雪河说,“离我越近,火种就会越亮。虽然只有大致范围,但是可以用这个定位我。”
陆崇不明白,“可你已经把它拿到手了,自己保管不也是一样吗?为什么一定要毁掉。”
“拿到手就是为了毁掉。”
林雪河说,“就当我离开家门的这一刻就已经死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用他们来管我。”
“……”
“按我说的做。”他不悦道。
陆崇叹了口气,“好吧。”
其实岩石质地并不算坚硬,随便拿柄餐刀就凿下来了,此时用力一握,岩块在他手里脆得奥利奥饼干渣。
火种最后闪烁两下,彻底熄灭了。
“你是真的要跟家里断绝关系啊。”他把岩石渣收集起来装进包里,“断得这么干净。”
有点“死生不复相见”那意思。
“嗯。你猜他要多久才会发现里面少了我的火种?”林雪河狡黠一笑,“相不相信,他现在就站在楼顶上看我们的车。”
林氏家主么?陆崇闻言不免要回头从后车窗去看,可还没转身,大腿就被压住了。
“唉。”林雪河躺在他腿上,慢悠悠地说,“以后我就只有你了。”
他借高塔上的浴室洗过澡换了衣服。现在他们身上有浑然一体的香味,林雪河闻到心情很舒畅。
靠自己离开家也不是做不到。但比起独自漫无方向地游荡,有个导航犬作伴,一起观察人类的世界应该会更有趣。
陆崇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啧,你应该对我再尊敬一点的。”
他伸手想去摸陆崇,指尖还差一点才能够到下巴,“疼不疼?”
他说的是昨天那一巴掌,还是刚刚在高塔之上确定契约关系的咬痕?陆崇不知道。
但无论是什么,他给林雪河的回答都会是,“没感觉。”
可太违心了。
颈侧的齿痕像枚烙印,烧得他要一路狠掐自己保持冷静。
他也是一时头脑发昏了,居然随便答应让吸血鬼和他契约。
林雪河咬破他的脖子,吸走他的血液,又通过獠牙把自己的血液注入他腺体之中。
这跟狼族的标记有什么两样?他现在身上都是林雪河的味道,冲了两遍澡都没有用。
这香味是身体里往外散发的,随着血流一起涌动。他闻起来像熟透的浆果,开爆的花,吐出的花柱头上还裹着蜜。
想到这些,他更感到自己的血液循环速度越来越快。
他后悔自己耳根子太软了,才会听到林雪河说“之前试过契约只维持几个小时就会消失”就妥协。
更不该让林雪河咬离腺体这么近的地方……但是别的地方这小吸血鬼又咬不动!
要了命了。
他身体里那点狼族血脉一点都不管用。他依然跟别的被契约的人类一样,从咬痕形成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渴望被林雪河垂爱。
他口渴得要命,却还渴望再次奉献自己,哪怕是全身的血液都被吸干。
只要能看到林雪河露出欢/愉的表情,他就满足。
这就是血族契约的效用么?
被契约的人类几乎没有自由意志可言。所以那些血仆死心塌地追随,恨不得为主人奉献一切,绝无可能背叛。
陆崇努力克服这叫人头皮发麻的怪瘾,挣扎着不愿成为沦陷的一员。
但林雪河显然不会让他安静待着。
前阵子在酒吧遇到那个叫楚河的人类青年,林雪河第一次实操还不太能控制,并没有主动给予契约,所以楚河只迷糊了几个小时。
但是对陆崇契约的过程他十分严谨,有来有往地交换了□□。
这一次会维持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没有告诉陆崇。应该不算是欺骗吧?
他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吸血鬼,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你的脸好红。”他不带坏心思地打量着陆崇的反应,“脖子也好红。车里很热吗?”
陆崇:“……”不想说话。
他觉得自己像刚刚那颗被捏碎的伴生火种。单独活动时还没觉得影响很大,但和林雪河距离越近,就越有反应。
再加上车里空间密闭,连遮光帘都拉得严严实实,昏沉沉的光线搭配他昏沉沉的脑袋,真是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还有多久才到?”他声音低哑地问。
还要很久的话,他得半路先下车去缓缓才行。
“需要降温吗?”林雪河一副真想帮忙的热心语气,“被契约很难受吧,还要再忍一阵子才能过去呢。不过我有办法。”
“其实,不只是血液,我的体/液对你来说应该都有安抚作用。”
陆崇看着他隔空伸出舌头。嫩红的舌尖灵活得像蛇尾,带着一点湿亮的唾液扫过唇瓣,又隐入口腔深处。
“想要吗?”林雪河懒洋洋地说。“自己贴过来。”
陆崇没说话,但紧紧盯着他的嘴唇,完全都挪不开眼。
这一定是吸血鬼的诡计!只要再忍几个小时就过去了,理性上他一点都不愿意沦为欲/望的奴隶,但是感性上……天杀的!忍不了一点!
“要吗?”林雪河又问了一遍。
陆崇重重地抿了一下嘴唇,俯低身体的同时也将他拢进怀里,如同一个拥抱。
“……要。”
带着凉意的舌尖贴上脖颈,一瞬间的轻松愉悦让陆崇几乎想用“活过来了”形容。
林雪河勾着他的脖子,轻轻舔/舐自己留下的咬痕,獠牙隐现,趁猎物放松警惕时狠狠地咬了进去。
善良是人类的专利。他可是没有同情心的血族,只想趁机再加餐几口而已。
但奇怪的是,陆崇的味道变了。
上午还好好的,这才没过多久,他最钟爱的血型味道变的苦涩而粘稠。
大概率是被腺体里分泌的信息素改变了味道。
他终于想起陆崇还有狼族的身份,体内有麻烦的信息素变化,顿时感到不满,用手推了推挤压下来的胸膛。
陆崇还是没有放开他,闭着眼睛在犯迷糊,闷哼声听起来好像被咬得很舒服。
这可不公平。
林雪河手腕转了个方向,改去捏住他的下巴,用力得掐出几个指头印子,命令他清醒过来,“不许爽。”
“……没有。”
陆崇违心地说,“疼得很,你继续……”
林雪河冷笑,起身离他远远的。
“你味道好奇怪。是不是发情期要到了?”
陆崇云里雾里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除了成年分化的那一次,他没有再经历过发情期。
也就是因为初次发情太过折磨的体验,他之后就猛猛打药。再也不想重温噩梦。
离上一次注射抑制剂才过去三天,按理说药效不会这么快就过去。或许是契约过度刺激腺体,诱导出了他的发情期。
林雪河扫兴地哦了一声。
陆崇立马心里难受起来。因为彼此契约的关系,他现在真是见不得林雪河一丁点不如意,“想喝什么血型?我给你买。现在送货待会儿到家就能喝了。”
“我们要去你家吗?”林雪河来了点兴趣。
“总不能把你塞进我宿舍里吧?一直住酒店也不方便。”
陆崇说,“高考录取之后来参观学校,顺便买了个小房子。离学校也挺近,不过好久没回去住过了,我打电话叫阿姨先过去收拾收拾。以后你就在那边落脚,没有别人知道。”
他说的是他自己的家。林雪河稍有些失望,但总体还是可以接受,“好。”
陆崇的家在离央影不到五公里的住宅小区里,安保严密,据说有不少已经成名,跻身一线的明星校友也在这里居住。
他买的时候就想着为了来上学一个人住,挑的是其中的小户型,不到两百平米。三个卧室有两个都从没使用过,还得让阿姨多买几套床单被罩带来。
房子在十六楼。林雪河上来的途中学习了怎么通过门禁,乘坐电梯,又录了入户门的指纹和声纹锁。麻烦得很。
“难怪你不住这里。”林雪河站在门口说。回家需要这么多程序,像把自己锁进保险柜。
“倒不是因为这个。”陆崇给他找拖鞋,“有时候上完课太晚了懒得折腾,就近去宿舍睡觉习惯了。还有其他拍摄要跑,别说回这里,今年在学校住的时候也不多。”
他金光闪闪的出身在这放着,想接工作是比其他同学容易很多。
“先穿一次性的吧。”陆崇说,“待会儿看看有需要的东西连带着拖鞋都一起买齐了。我这儿没别人来过,估计什么都缺。”
血浆外卖倒是抵达得很准时。林雪河坐在沙发上一边喝饮料,一边看他手机上的购物清单,换不同页面挑自己想要的款式。
说是收拾行李,实际上除了命令陆崇去帮他偷自己的伴生火种,他正经东西一样没带,这会儿就看到什么都要买。
陆崇举着手机,一页一页翻过去,没半点不耐烦。等他选完东西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又多买了一只玻璃罐,用来装路上被捏碎的岩石。
火种虽然消失了,留下的痕迹还在,黑色的岩石碎粒上嵌着斑驳的红,装进罐子里闪闪发光。
他本来没想要的,看到陆崇把它装得很好看,又改变心意放在了自己床头上。
天快黑了,他才想起来问,“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请假了。”陆崇看时间,“不过晚上有两节晚自习,还来得及去上。”
除非拍戏挪不开档期,否则他的课表必须是满勤。今天因为林雪河的事请假是头一回,老师和室友都觉得稀奇,还追问了他几句。
林雪河说,“那我和你一起去。”
太阳落山,到了夜行动物自在的活动时间。
他上次跟许戈逛学校,被晒得头疼,心不在焉的,校园还有一大半没逛完。
“也行。”陆崇想了想,又找旗舰店下单,送一只新手机给他。
“以后用这个吧,别用你那小天才电话手表了。”
“为什么?”林雪河不解,“手表很好用,还不容易弄丢。”
陆崇说,“你那个款式只有人类小孩才会用,回头走街上观察一下就知道了。不怕别人笑话你幼稚啊?”
他撇了一下嘴,低头看着手里的最新款智能机说,“当小孩子没什么不好啊。”
再说他也不喜欢这种常见的大屏手机,感觉笨笨丑丑的,带在身上又好重。
不用就不用吧。只要他喜欢,幼稚点又有什么关系。陆崇自然地脱口而出,“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长得好可爱。”
“嗯?”
“我是说你那时候的那个样子可爱……我的意思是,小孩的样子很可爱。”他欲盖弥彰,越添越乱,“主要是小孩都很可爱!”
他在胡言乱语什么?
恐怖的契约期怎么还没结束啊!
林雪河惊讶地说,“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很凶。”
“我求了你好久,你才愿意带我回酒店,还是把我装进包里带下车的。包里好闷,我差点就要晕过去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认真地回忆起来,一笔一笔地数着,委屈地说,“下车的时候你还把我送你的花丢掉了。那是我特地为你挑选的,抱了一路到剧组里,就想送给你呢。”
“……”
陆崇真切地感到愧疚了。
他是那种越想要什么就越要表现得不在意的死装性格。再加上对血族素来有偏见,他对林雪河的出场就不可能有正面反应。无论林雪河做什么,都感觉那是故意伪装的陷阱。
虽然现在这委屈的模样好像也不太走心……
陆崇一边知道他在演,一边又无法控制自己继续愧疚,“那我再给你买回来。给你挑最好看的花。”
林雪河满意地点点头,目的得逞后原形毕露,“我要最贵的。”
陆崇说,“行。”
出门去上晚自习,路上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叮嘱了许多句,“校园里遇到人类或者非人类,问你要微信电话什么的,都是骗子,不要给。”
如果不是因为在契约期,怕待会儿上着课忽然忍不住又咬在一起,隔天被传上校园八卦头条。他更想让林雪河待在自己身边,上完课之后再去逛校园也来得及。
“我上课的教室位置发到你手表里了,如果找不到就随机拉一个顺眼的路人问。没有人能拒绝给你指路的,但是不准加好友,原因刚才说过了。记住没?”
林雪河乖巧点头。
“还有,个体能量是有限的,你得学会合理规划,匀着点用。别再只是为了让天空放晴之类的小事就随便挥霍。”陆崇最操心这个。
“要是真有人胆大包天敢欺负你,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也最好先别用[神谕]。”
“那用什么?”
“用你的小天才,”陆崇点一点他的手表,“有事先叫我。记住了没?”
他笑起来,“记住喽。”
契约有效期内,他不担心陆崇会背叛。
反正已经知道了狼族的弱点是脖子上的腺体,他以后大可以诅咒陆崇身体暂时麻痹不能动,反复契约,就能把有效期不断延长下去。直到他感到陆崇无趣为止。
目前他还没有烦腻,只是觉得那个会改变血液味道的发情期有点讨厌。
不知道能不能用[神谕]让陆崇的发情期消失?
晚上回家试试。
林雪河独自在校园里散步。校道两旁路灯明亮,经过宿舍区能看到各种各样的店铺,除了超市还有琳琅满目的小食店。
晚饭时间,小食店外的露天座位都被学生占满了。他闻到很香的辣炒年糕的味道,路过都忍不住多吸了两口空气。
“同学,你是不是外校过来参观的?有朋友在这儿吗。”心无城府的大学生盛情邀请,“要不一起坐下吃点?聊聊天嘛。”
他笑眯眯地摇头,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
对他而言,人类食物的价值只有香味。如果他真的想吃东西,坐过去要吃的也不会是辣炒年糕,而是捧着辣炒年糕的人。
他又路过图书馆和操场。操场上比较有趣,活动多种多样,人类在跑步,唱歌跳舞,打太极拳。奇怪的是,总有人类停下正在进行的活动,主动向他打招呼,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反而不够投入。
他不喜欢这样的人类,一个都没有回应,继续往前走到了教学楼,想起上次和陆崇一起爬到屋顶,视野还算开阔,或许可以上去看看夜景。
月明星稀,林雪河吭哧吭哧开始爬楼。
正巧这栋教学楼就是他上次来过的,连楼梯都爬的是同一座。看到通往天台的门,他学着陆崇的样子把早已损坏的锁拿掉,门一推就开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晚的天台上不止他一个。
“为什么没有人爱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这样悲惨地活着?”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这么孤单呢……”
凄凉哀怨的低语声不断地传进耳朵。林雪河张望了一圈,才在天台边缘角落发现一个倾斜的背影,被夜风吹得摇摇欲坠。
林雪河调整急促的呼吸,观察了一会儿,忽然左手拍右手,无声地哦了一下。看明白了。
他好像是不想活了。
以人类的体质,从六楼跳下去生还的可能性确实不高。
闲着也是闲着,林雪河走到另一边去观察环境,发现可以诅咒教学楼旁边那排树倒下,茂盛的树枝拦截缓冲,即使那个想不开的学生真跳下去也不会受很重的伤。
但他想不出救一个陌生人类的理由。再说陆崇也叮嘱过他了,伴生能力要省着点用。
他顺理成章地往回走,准备取消欣赏夜景的计划,先下楼,以免打扰人类自/杀现场。
没想到这不声不响的后撤步,居然被发现了。
楚河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浸泡在眼泪中,锁定在他身上,僵尸般扭曲但迅速地冲过来。
林雪河都被吓了一跳。
纯粹是因为这忽然袭击的行为。他只基于“初猎情结”记住了楚河这个名字,对长相没有多少印象。再说眼前的学生在极度悲伤中,表情扭曲着也看不出原本面貌,更难辨认出来。
楚河冲过来想抓他的手,被他侧身躲掉了,情绪更加激动。
“你是来接我的吗?你是天使还是魔鬼?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地狱还是天堂?”
“……”
林雪河察觉眼前这人类处于异常状态,连同凑近后皮肤底下传来的血液气味也不太好闻,谨慎地后退了一步,“你自己去嘛,我们不顺路。”
“我这一生果然是过得太悲惨了,所以临走的时候老天派你这样的天使来接我。”
他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泪水从眼眶里往外飙,伤心欲绝地说,“走吧,我们这就一起上路!下辈子一定不要再投胎做人了!”
“……”
林雪河避开他乱抓乱扯的手,礼貌地说,“你先等一下哦。”
手表上的通话刚刚接通。
“陆崇陆崇,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我遇到一个人类……没有,他没有要我的微信和电话。但是,他想拉我一起跳楼耶。”
比被搭讪更诡异的情形出现了。
在同一栋教学楼里上课,陆崇不到半分钟就抵达现场,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无奈感。
这就是学校不重视学生建议的后果!
楼顶一圈连护栏都没有,别说故意往下跳,只要站得靠边些,不小心绊一跤都能直接摔下去,早晚得出事。
非要等出事之后再重视,就为时太晚了。他反应了两回都没有后续,就心想着总有一天要糟,没想到先被林雪河给遇上了。
等待救援的半分钟里,林雪河在被迫运动。
他讨厌剧烈运动,也不喜欢体能锻炼,最多只能接受散步和慢跑。但这个疯狂的泪流满面的人类学生,追着他在楼顶一圈又一圈地喊,“天使!带我走吧!我们一起走!”
“……”
堂堂血族的猎食者,竟然被食物追杀!
他的耐心和体力一样经不起消耗。但凡陆崇再晚来一会儿,[神谕]就得派上用场。
“闪开!”
陆崇冲上天台,确认了一下需要被撂倒的目标,果断上前一脚踹倒,“这谁啊,发什么癫?”
这一脚其实没多用力。但楚河哭了半宿早就没劲儿了,趴在地上挣扎着站不起来。越站不起来越挣扎,看起来像是想要继续阴暗扭曲爬行。
“还不老实。”
陆崇揪着领子把人拎在手里,想着干脆揍一拳让他清醒点。倏忽间看到一张狼狈的脸,愣住了,“这好像是……上次在酒吧里,把你当主人的那个。”
林雪河气喘吁吁,原地蹲下来休息,听到这话也一步都不想走了,勾勾手说,“拎过来给我看。”
他对人类有点脸盲,仅仅一面之缘,楚河又不是多么出众的长相,很难记住。但他特意记住了咬过的第一个人类的名字。
“楚河?”他问。
“啊?”楚河晕头转向地望着他,“天使知道我的名字……”
陆崇:“……”
可能还是揍一拳清醒得比较快。
“你不记得我了吗。”林雪河忍痛咬破指尖,在他面前晃了两下,“那这个味道呢?”
契约过的人类,即使效力结束,也永远都会对他的血液有反应。
曾经臣服过的血液香味是最好的刺激。楚河的眼神从迷茫的痴傻中恢复些许清明,“你是,你是那个咬过我的……”
理智回笼的瞬间,他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好像不太对劲。”陆崇松开手。他啪叽摔回地上,毫无挣扎的痕迹,可见是真晕了。
林雪河点点头,用舌头舔湿指尖的伤口加速愈合,视线落在他胸口的狼藉上,含糊不清地说,“你看。”
楚河胸前有类似颜料弹溅开的痕迹,一片深蓝色浸透衣料,倒像是从他心口往外渗出的忧郁。
陆崇哪有空暇去看什么颜料,视线完全被他吸引,看着他含住自己的手指□□,嫩红的舌头闪来闪去。看得人脸都烫了。
这什么行为……
舔一下得了,怎么还嗦手指头上瘾呢。
“我总觉得这个味道在哪里闻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