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殊听到了没想动,听了下隔壁动静。
他还气呢,不想理他爸。
“叔,买的什么?”梁慎言开了房间门,朝堂屋那边问了句。
程三顺拍拍胳膊上的水,“还能什么,我家小子最爱吃的小龙虾跟烧烤,排了一会儿队,老多人。”
他嗓门大,声音能传老远,人都进了房间都还能听得清楚。
梁慎言站门口,看见堂屋旁的卧室灯亮起,伸手敲了下程殊的房门,“给你买的,吃不吃?”
程殊盯着手机屏上的贪吃蛇,分数正好破了记录。
心情微妙地起了变化,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对上梁慎言带点笑的眼神,抿唇说:“吃呗。”
买都买了,为什么不吃?他心里这么想,脚下走得很快,几步就到了堂屋。
梁慎言站那儿,望向堂屋里的父子俩,也跟着这么冒雨跑了过去。
程三顺换了件衣服,站在房门口擦头发,“为了给你买这顿,今天我可一点没放水,杨老四快气死了,一输三。”
“怎么样,也算给你变相报仇了吧?好几百块。”
杨老四是杨少威他爸,也是个沉迷打麻将的。
比程三顺还有瘾。
程殊看了眼程三顺,扫过他有些发白的鬓发,垂了垂眼,拉开凳子坐下。
打开拴着的口袋,里面装了好几个盒子,摸着还热。他一边顺出来一边问:“你外套呢?”
“别提了。”程三顺把手里毛巾随手一扔,抓着头发过来,“刚回来路上碰见程冬他爸了。下着雨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钻出来,吓我好大一跳,差点掉沟里,看仔细了才知道是他,光着上半身,连背心都没,我就把外套给他了,又顺道把他送回去。急着回来,就忘了拿。”
大晚上又下着雨,黑乎乎的路上突然冒出个人,还有点不正常,换成胆子小点的都能被吓出个好歹来。
程殊心里那点烦,无声无息地没了。“哦”了声,递了双手套给他,也给梁慎言递了,“这点家里人没睡?”
“怎么能睡得着,平时不下雨在外面就在外面了,疯了又不是真傻,会痛会叫会饿,出不了事。”程三顺自己拿了只最大的,边剥边说:“这不最近天越来越冷,又下雨,人在外面躺一夜,容易出事,万一有个好歹我没管,我得记一辈子。程冬爷爷出去找了,他奶在屋里——咳、咳咳!”
话没说完,人又开始咳嗽了。
又吃了辣的,咳完整张脸通红,还不忘接着说:“我回来时候,他爷正好回来。”
程殊想倒杯水,还没起身,梁慎言已经把杯子递过去。程三顺一点不客气,连谢谢都没说,呼噜喝了大半杯。
他愣了愣,诧异地看了眼梁慎言。
刚才那下递得太顺手,他一点没反应过来。
“你要咳嗽老不好,就去卫生院看看,吊水好得快,天天咳夜里都不安生。”程殊把刚剥完的虾放他爸碗里,想了想又把碗里的给了梁慎言,“谁要你报仇了呢。”
“你小子真是难伺候,这不行那不行,以后能有对象吗?”
东西没吃两口,程三顺就站起来自己回了房,“肺都要咳出来,回去躺着算了。你们吃完了记得收拾关灯关电,电费贵死了。”
这回程殊没再说什么,由着程三顺去了。
梁慎言坐他俩对面,刚才的事都看在眼里,没吭声。在他看来,程殊跟程三顺的父子关系挺有意思,说和睦算不上,毕竟三天两头吵,说互相厌恶更没有,心里都惦记对方。
怪有意思的。
梁慎言手上有伤,不太方便,只拿烤串吃。程殊看见了,想到伤的来历,颇有责任心地给他俩一人一只这样剥虾。
梁慎言才吃了两只,就阻止说:“不用,剥了你自己吃。”
程殊有自己的原则,不等梁慎言再说,伸手就把虾递到他嘴边,想堵住他的嘴。
这还有个更难伺候的呢。
梁慎言被他这动作弄得一怔,对上那双眼睛,眼神坦荡坚定得显出几分较真的劲儿来。
他凑过去咬走了虾,退开时嘴唇不小心碰到了指尖。指腹没那么软,碰到时的触感很明显。
程殊低着头专心剥虾,说:“下回你剥。”
梁慎言听完,笑着答应了,“行。”
这也要还,真要按照这个标准算,估计没人能理得清这本账。
等解决完宵夜都快十点了,程殊擦擦手,把垃圾收拾了打包扔院子的桶里。
收拾完程殊去洗个了澡,带着一身热乎的水汽出来,没回自己的房间,反而去敲梁慎言的门。
“晚上的药还没上,要帮忙吗?”
梁慎言开了门,点了点头,侧身让他进门,“弄完看会儿电影?”
程殊好奇梁慎言这两天怎么都在看电影,但没开口问。这会儿他也没什么事,看看也没什么。这么想着他就点了头,“行啊。”
脸上的伤开始消了,手背上的看着还有点唬人。
上完药,程殊给他贴好纱布,就自觉坐到一边等着放电影。
梁慎言的片单很丰富,几乎什么类型都有。他挑了一部悬疑推理的,电影一开场就是在黑乎乎的森林里,只能听到一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跟凌乱的脚步声。
“砰”一声枪响,画面全黑,开始放电影片头。
他俩坐床上,离了不到半米的距离。
程殊刚洗完澡,身上还有香皂的味,淡淡的,混在空气里,不时能闻到。
梁慎言的心思,一半在电影上,另一半在程殊身上。
明明是用一样的香皂,程殊的就好闻些。
看了一会儿,风从门缝窗户缝钻进来,配合电影剧情,很容易带入。
梁慎言伸手扯过毯子递给程殊,给人吓一跳。
“冷,盖着吧。”梁慎言把毯子给程殊的腿盖上。
瞥见他干了的头发,细软黑亮,蓬蓬的,没忍住伸手抓了一下。
很淡的洗发水香味顺着飘过鼻尖。
程殊没什么反应,自己也抓了下,心想还好洗了头,不然脏。
毯子盖在腿上还有多,他往腰上拽了点,又分给了梁慎言一半。
转头时见梁慎言在看他,对着他笑了下。
“一块看电影的不都这样?”
梁慎言收回视线,“嗯”了一声,继续看电影。
剧情一点点推到高潮,他俩看着看着也没了一开始的坐样,反正洗漱过了,穿的睡衣,坐床里面也没什么。
坐着坐着就一块靠墙上,毯子下的腿不时能碰到。
看到主角差点暴露,被凶手追着逃,不自觉跟着紧张起来,“凶手真聪明,要不是主角跑得快,就被——”灭口了。
他的话被均匀的呼吸声打断,偏过头看去,梁慎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沉默了会儿,程殊没叫醒他,继续看电影。没几秒,他又转头看梁慎言,一脸困惑。
怎么又睡了?
周一程殊得回学校上课,一大早另外两人还没起,他就已经骑上自行车去了学校。
十月下旬了,天气要比平时短些。出门时天都还没大亮,雾也很大,从松林那片过的时候,发尾都被浸湿了。
程殊默默拉高了衣领,下巴藏了进去,免得灌风,心里羡慕起家里那两个不用上班不用上学的人。
真舒服,天天能睡懒觉。
被他念叨的人之一,这会儿正躺在床上,拿着手机摆弄。
梁慎言往群里发了几张照片,都是昨天雨停了拍的。雨是傍晚停的,没一会儿天边就挂了道彩虹,程殊家院子正对着,视角很好,他拍了好几张。
那会儿程殊在房间里写卷子,偶尔抬头从窗户里看他一眼。
然而发出去半天,群里没一个人回他。
再看时间,七点出头,能有人理他才怪了,都是一帮夜猫子,晚睡晚起。
昨晚睡得不算好,又是多梦又是早醒。梁慎言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八点,干脆起床换了衣服,拿着手机准备去周围转转。
出房间的时候,正好碰到程三顺。
程三顺手里拿了馒头,咬了一半,“要出去啊?馒头在锅里,小殊热的,你要吃自己拿,我不管你了,一晚没睡着。”
梁慎言“啊”了声,没等他说话,程三顺已经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了。
他看了眼程三顺身形,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比第一回见着瘦了不少。
拉了拉衣领,也没多想,进厨房拿了半个馒头,利索地出了门。
比起群里的冷静,外面热闹得多。
乡里人本来也起得早,加上现在的季节正是农忙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秋收,这个点田里地里都能看到人,趁着早上凉快干活。
他们不兴大棚,从稻子、莲藕,再到玉米、青椒这些蔬菜,都得应季卖。
梁慎言来得有段时间了,大家都认得他,知道是程家那个从城里来玩的人。
看见他了,不少人都会主动打招呼,还会塞给他一些瓜果蔬菜。倒不是有别的心思,想图点什么,只是从小到大习惯了这种相处,都是一条街的,祖祖辈辈都住一起,跟亲戚也差不多。
梁慎言不是个热情的人,也不习惯这种热情,但很少会觉得不耐烦,偶尔也会跟他们聊几句。
乡镇的人大多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老家,更别说去什么大城市玩。梁慎言跟他们聊的时候,方言太重他听不懂,就只管胡乱答应。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到后来发现这天人家自己也能聊下去,索性就这样了。
等他穿过程殊家对面那条水渠,手里已经多了根黄瓜,还有一把山上摘的野山楂。
山脚有不少田地,大片莲藕已经没他刚来时那么绿,不少已经枯了。
梁慎言拿着手机拍了几张,挑了一张不错的发群里。
“又来这外边逛啊?”
身后有人跟他说话,梁慎言回头,看见对方时想了下才记起来,是见过两三面的程冬爷爷。
老人家个子不高,长得精瘦,皮肤也黑,草帽挂在肩后,独独眼睛炯亮。他把手机揣回口袋里,说:“啊,出来透透气。”
程冬爷爷今天没拿烟斗,反而背了个竹篼子,“你要不怕累,跟我一起到半山走走,正好带几个柿子回去给他家爷俩,省得我再跑一趟。”
梁慎言还没去过山上,反正没事干,就答应了,“那麻烦您了,不添麻烦吧?”
程冬爷爷笑了笑,走在前面带路,“有什么麻烦的,你愿意去我还多个人说话,他奶这几天都没出门,陪着那爷俩,一个都不省心。”
梁慎言想起那晚程三顺回来说的事,只点了点头,没接话。
在他看来,换做谁家里出了这种事都是天塌了。老两口不仅没一蹶不振,还能拉扯小孩长大,能让一家四口吃上饭,很不容易。
“没吓着你吧?冬冬那孩子喜欢去找小殊玩,别人总欺负他。”程冬爷爷手里拿着镰刀,不时会弯腰割草,割了反手扔进背篼里。
“他很听话。”梁慎言摇头,“没去医院看过吗?”
程冬爷爷没觉得冒犯,说:“看过,去的县城,就说受了惊,吓坏了,得看孩子自己恢复。”
“倒也没啥,就是笨了点,会吃会说话,也没什么残疾,已经比很多人强一大截。”
梁慎言一愣,然后点点头,“大点慢慢教,就会了。”
“他病的时候太小,也就三四岁,现在估计也还那样。”程冬爷爷身子骨硬朗,爬山走起来也不费劲,“长大太远了,不知道我跟他奶还能不能看到。”
“您这身子我都赶不上,还早呢。”梁慎言是谦虚了,他走这截路都没怎么喘。
上了年纪的人,听到这话谁能不高兴?
程冬爷爷回头看他,笑得满脸褶子,乐呵呵地把人领到了地里。
小半亩地里,种的都是玉米,玉米叶还绿着,风一吹跟海带似的扭动。玉米杆下边种了点辣椒跟别的豆子,也都熟了。
“我掰几根玉米,你旁边歇会儿,等会儿给你打柿子。”程冬爷爷把背篼放地上,放下袖子钻进了玉米地,“你要无聊,打柿子的杆就在那儿,自己打着玩,照着没砸坏的捡。”
梁慎言看了一圈,地里还没干透,草都还是湿的,一脚下雨能沾上不少泥。周围用石头砌起来矮墙,倒是有块能坐的地方。
他走过去坐下,仰头望向柿子树。
几乎五层楼高的树,叶子掉得差不多,树枝上挂满了橙黄色的柿子,有的柿子甚至还发青。
没等他拿手机拍照,电话就先打了进来。
“言哥,你这是乐不思蜀了?把群里当朋友圈发,你怎么不真发朋友圈,快长草了都。”
电话一通,关一河那聒噪的声就传来。
梁慎言懒懒地说:“有什么事?”
“你发了那么多照片,怎么没见到你说的人。”关一河打了个哈欠,开了扩音后,能听到旁边人的声音。
梁慎言都不用仔细听,一下知道了关一河旁边两人是谁,“严颂、江昀在你旁边?”
“嘿嘿,昨晚我们三出来玩通宵了,打一晚上游戏。”关一河说着突然低落起来,“你怎么就不在呢,要你在就好了。”
梁慎言嗤了声,“又没打过他们?”
才从浴室出来的严颂还在擦头发,“你不在,我们俩不带他,他可想你了。”
江昀也跟着帮腔,“就是,他等着你回来带他反杀。”
关一河叫他们俩闭嘴,然后问:“那人什么样啊,你藏得这么好,看都不让看一眼。”
其他两人也八卦地竖起耳朵,想听听。
梁慎言没说话,握着手机往山下看去,一眼就能看到程殊家,院子里还晒着换下来的校服。
“没有的事。”
至少现在还没有,往后不好说。
“还以为你行呢,结果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成呢。”关一河颇为遗憾说:“要不要我们去帮帮你?”
“别来。”
梁慎言一口拒绝,“麻烦。”
这下电话那边的三个人都愣了,面面相觑互看一眼,盯着手机没敢出声。
这不对劲。
也太不对劲了,梁慎言的语气听着像是要长住,不打算回来了。
关一河小心翼翼地试探问了句,“言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梁慎言腿一伸,朝地上看了眼,“没想回。”
想了下,又说:“问你们了?”
关一河不太好意思,“嗯”了声,“你哥回来了,前天遇上问我们来着,不过没多打听。”
梁慎言不想听家里的事,连他哥都一块被迁怒。
跟关一河他们又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玉米没剥外面叶子的时候个大,梁慎言一通电话打完,背篼也差不多装满,还有一把豇豆跟辣椒放面上。
老爷子看他打完电话,叫他过去一块打柿子。
这会儿柿子还没熟透,捏着是硬的,拿回家里得用米糠或者其他水果来催熟。
没多会儿,太阳快升上来了,赶着趟下了山。
梁慎言出门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手里兜里都拿了不少东西。被在家养病的程三顺看见,说他人缘好。
玉米地里走了一圈,身上觉得痒。
没到中午,梁慎言就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舒服点。
回房间前,脚下转了个弯去了厨房,把刚才那一捧山楂用碗装着,拿回了房间。
这山楂他尝过,还挺甜的。
他刚才在这腾东西,被程三顺吃了好几颗。程殊还没尝到,得留几颗。
晚上六点多,程殊骑着自行车回来,一进院子,其他两人都听见他声了。
“谁来搭把手,帮我拿下东西。”程殊喊完,先把车把上的两口袋东西拿下来,放地上。
梁慎言离得近,听到声就出来了。程三顺在客厅看电视,见他去了,屁股都没挪一下。
程殊看见梁慎言,没让他去拿那两袋东西,挺着胸把挂前边的书包凑到他面前,“给你看样东西。”
离得太近,梁慎言几乎看得清他脸上绒毛,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克制住看向那一截细白脖子的冲动。
视线抬了点,对上程殊亮亮的眼睛,“什么东西?”
程殊拉开书包拉链,小声却藏不住语气里的高兴,抬起眼看他,“回来路上捡到的,一路跟着我。”
梁慎言一低头,对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很大很圆,像桂圆核。
愣了一秒,掀起眼去看程殊,不自觉勾起唇角,笑了笑,说:“小狗。”
小狗是真的小狗,才一个月大。
一身黄白色的短毛,耳朵耷拉着,两条前腿趴在书包口,小心翼翼探出脑袋,转了一圈,脑袋往爪子上一靠,睁大眼睛看着梁慎言,眼神里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乡下的小土狗不怕人,还喜欢跟人玩。
爪子扒拉着书包,费劲儿地往外钻,不想待书包里。
程殊两只手一搂,把小狗从书包里抱出来,小狗也不挣扎,随便他摆弄,脑袋转来转去,透着股憨气。
“才一个月左右大,是还小呢。”
梁慎言给他扶着自行车,推到棚子下面放好,回头见举着小狗跟它玩,挑了下眉,走到他们旁边,“那两袋是什么?”
程殊仰着脸跟小狗玩,听到后都没看他一眼,说:“张奶奶给的红薯,说挖得太多了他们吃不完,坏了可惜。”
梁慎言弯腰拎起来,“放厨房还是哪?”
程殊听到他的话,才反应过来看他,“放厨房吧,那儿有个竹筐,堆里面就行。”
说完有点不好意思,“你吃吗?一会儿给你烤,烤着好吃。”
“行。”梁慎言瞥了他一眼,人根本没看到,把小狗放下来蹲地上玩了。
梁慎言无语又想笑,拎着东西去厨房放了回来,人还蹲着没起来呢。
他站着看了会儿,小狗跟程殊玩腻了似的,摇摇晃晃走到他脚边,咬住他裤腿,仰着脑袋呜呜叫了两声。
梁慎言:“……”
瞥向程殊,见他也仰头望着自己,想挪开腿的动作停下,错开目光,放弃似地想咬就咬吧,咬坏了大不了再买一条。
程殊跟小狗玩了好一会儿,结果狗也喜新厌旧,语气有点酸地说:“它好像喜欢你。”
梁慎言嘴角动了动,心情复杂。
岔开话题问:“你骑着车还有心思捡狗?”
程殊摸了下小狗摇得跟螺旋桨一样的尾巴,“碰巧。”
真是碰巧,换成他平时骑车的速度估计都看不到。哪里能想到今天骑到一半车链掉了,没办法只能在半路修车。
修一半,链子还没装好,旁边草丛里跑出一只小狗,顶着一脑袋草,一晃一晃地跑到他跟前,啥也没干蹲在车轮边上,冲着他摇脑袋。
车链子挂回去要不了多少时间,他试了试可以骑,就骑着走了,结果小狗跟了他一路,出了小松林都还跟着。
松林外面是有施工车经过的车道,这么条小狗,一年路上都不知道会压到多少只。
程殊一个刹车停在路口,盯着也停下来的小狗,思考了一分钟,把狗装进书包带回家来了。
“它是自己跑出来的,还是没人要?”梁慎言干脆也蹲下来,摸了下小狗脑袋。
程殊抿抿唇,过了会儿才说:“像是没人要,裹了一身草籽,肚子也扁的。”
梁慎言看一眼狗,毛发确实不像有人养的样子,多半是生太多,这只瘦小,送人也不好送,干脆就扔了任其自生自灭。
他看着程殊,问:“想养?”
程殊没立即回答,伸手摸了摸狗头。
“养什么养,你天天上课哪有时间养一条狗,你自己都还是靠我养呢。”
程三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站在旁边。
这两天他咳得厉害,不仅咳嗽,还胸闷气短,几晚上都没睡好,脾气躁得慌。
没去麻将馆手痒,拿手机打了几局输了不少,心里更烦了。
看了眼瘦小的狗,他嫌弃地说:“赶紧丢出去,看这样子又活不长,连家都没办法看,养了有什么用,光吃饭不干活啊。”
梁慎言皱起眉,没去看程三顺,只是盯着程殊的脸。
程殊没什么反应,这话听了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撸了撸小狗的毛,“又没要你养。”
“什么不要我养?你吃的不是我给的?这家里有什么是你的?这条狗都活不长,你养什么养?”程三顺一听这句话,立即来了火,“是不是以为你读了几年书就翅膀硬了?长本事了?老子没读书不也把你养这么大!”
程殊没搭理他,拍了拍手,用校服外套把狗包着抱起来,木着脸一声不吭往房间走。
“你是哑巴吗?长了嘴不会说话,老子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程三顺骂着跟了两步,左右看了一圈,像是在找棍子,“我说不动你了是吧?非得好好教一下你。”
梁慎言低头看眼裤腿,上面只留了几个印子,都没刮起毛边。他拍拍裤腿站起来,看向已经进房间的程殊。
没等他动,程三顺已经找到根竹竿拿在手里,怒气冲冲往程殊房间走。
梁慎言抬脚走过去,拦住他,语气没之前的客气,“一条狗而已。”
“你也知道一条狗而已,他为了条狗跟他老子这么说话,养个屁!”程三顺气得咳嗽起来,脸一下红了,有点喘不上气,“现在为了条狗跟我顶嘴,以后还不反了他的!”
住进来这么久,这还是梁慎言第一回见这父子俩吵得要动手,还是为的这么个原因。
城里养条狗费时费事,毕竟不是养来看家,是跟养个孩子差不多。乡下地方养一条狗,就是看家护院,然后给老人做个伴,花不了多少心思。
他也没明白程三顺怎么就急了。
梁慎言皱了下眉,想说什么被打断。
程三顺就不是个脾气好的,没耐心看他,“他我儿子,我教训他天经地义。”
“小时候人家也说我养不活,你怎么不把我也丢了。”程殊打开门,站在门口冷着脸说:“我还没灶台高的时候就自己做饭了,你天天去麻将馆,一去一整天,说养我你还要不要脸?”
“你是真要造反了,老子今天不打死你!”程三顺盯着程殊,气得嘴唇和脸上肉都在抖,抄起手里的竹竿几步走过去,举起来往程殊身上打。
那力气,一点没收着。
程殊见竹竿落下来,抬手去挡,抽在胳膊上震得他从肩到手臂一麻。他抿紧唇,握住竹竿往外一扔,“那狗,我一定要养。”
程三顺脸色通红,凶道:“那你最好一直看着它,不然我老子看见就给你扔出去。”
程殊眼神一沉,摔上门,“那你顺便把我扔了得了。”
门一关,父子俩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气得什么话都往外说。
程三顺本来就气不顺,这会儿更气,骂得声音连隔壁几家人都能听到。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乒乒乓乓的,什么东西都要踢一脚。
没一会儿,气冲冲地拎着外套出去了。他这一走,整个家瞬间安静下来。
梁慎言没顾得上插手,也没办法插手。
看了眼关紧的房门,梁慎言回了房间,从柜子里拿出这几天放在他这的药,端着洗干净的山楂,又折回来敲程殊房门。
还以为要吃个闭门羹,没想到门直接开了。
程殊看他一眼也没说话,转身回到床尾那儿,从柜子里摸出一包饼干喂狗。
梁慎言站在书桌旁边,把碗放下,看着程殊背影,眼前的跟那天厨房的重叠了。其实不用看,这会儿也能感受到程殊的情绪。
很差、很坏,低落到周围都漫着一股低压。
“手给我。”梁慎言拉开椅子,手上拿着棉签,说:“让它自己玩会儿。”
太过命令的语气让程殊背影僵了下,“嗯”了声站起来。他坐在床边,撸起袖子,右手小臂一条肿起来的红色印子,已经浸血了。
脸上表情还是木的。
梁慎言什么都没问,拿酒精消毒,又用药酒给他揉着,听到程殊吸气声,问:“疼?”
“还行。”程殊垂着眼,声音听着正常。
“那就好,我怕手劲儿大。”梁慎言看他一眼,低头时眼下一片阴影。
“今天出去碰到程冬爷爷,他领我去山上玉米地,给了一袋柿子。”
程殊掀起眼看他,然后又低下去,“最近柿子还不能吃,脆倒是脆,就是涩,等会儿我拿去米糠里放着。”
梁慎言点头:“好。”
之后他们俩也没再说话,等药味都刺鼻了,梁慎言才起身去把一手药酒给洗掉。
洗完没回自己房间,又进了程殊房间。
程殊正跟小狗玩,梁慎言瞥一眼桌上的山楂,拿了一颗走过去,在程殊旁边蹲下,“张嘴。”
程殊下意识转头,问他要干什么,结果一张嘴就被塞了颗山楂到嘴里,话也说不出来。
一口咬下去,又酸又甜的口感一下漫开,眯了眯眼,瞪着他。
“特地给你留的。”梁慎言擦了下手,把地上小狗抱起来,跟着起身。
“吃着挺甜。”
程殊酸得眼睛都眯起来,听他说甜,一脸不信,撇了撇嘴,“那你故意拿酸的给我?”
梁慎言笑了笑,没否认。
怀里小狗不知道是累了还是真乖,窝在他手臂上,睁着大眼睛,挺招人喜欢。他想了下,问:“真想养?”
程殊一怔,视线移开看向窗户外,没说话。
梁慎言知道他在想什么,把狗举起来,一大一小凑到了程殊面前,“给我养吧。”
程殊脸上表情没控制住,一脸惊讶地转过头看他。
“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生病走了,后来没再养过。”梁慎言顿了一下,“我经验少,得你帮着一起养。”
程殊说不上来这会儿心里是什么滋味,没说话就站着。梁慎言举着狗跟它玩,整张脸都对着灯,镀了层光。
他看着看着走了神,只是才咽下去的山楂忽地没那么酸了。
最后小狗还是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