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小狗怎么骗人?”梁慎言牢牢握着车把,带着程殊从人群中穿过。
程殊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你不骗人?”
“你最会骗人了。”
这条路上人太多,往来车少,就摩托车跟自行车见得多。
他俩这么过去,多少有点显眼。
程殊倒是没所谓,他都习惯了。从小在学校,总有几个嘴欠的会把他爸妈的事宣传一遍。
过了这一段路,进了小松林人就少了。
天色昏暗,路上都是雾蒙蒙的,云层也黑压压的,不知道是不是要下场大雨。
梁慎言看眼天,骑得比刚才快了点,“扶好。”
“估计要下场大的了。”程殊伸手抓在他衣服上,叹了口气。
他不讨厌下雨天,但讨厌下雨天上学,路上都是水,车轮碾过去裤腿跟着能湿透,有一小段石子铺的路,下雨就全是泥浆。
湿了不说,还带一身泥回去。
“明天请假吗?”梁慎言问他。
程殊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额头,“请吧,好像又有点烧了。”
梁慎言听完转头瞥了他一眼,“就作吧,病没好还瞎跑。”
程殊无语了,“我作什么?你——”
“程殊。”
梁慎言并不是个话多的人,很多时候他更喜欢一个人待着,不然也不会被他爸误会就走人。
跟程殊相处的方式,大多都不在他的习惯里,破了太多次例,原则底线也一退再退,他这会儿觉得,再过一个月,让他跟程殊一样拿节藕生啃也不是没可能。
“我之前说,其实第一天我进了院子站在那儿的时候就后悔了。”梁慎言的声音很好听,尤其是他刻意放慢语速跟你说话的时候,“直到你出现。”
很难形容在一个看上去像危房,周围还有不知道是泥土味还是什么味的地方,突然看到了一个很干净的人是什么心情。
大概就是大巴车里,被皮革、劣质香水、汗味夹击下被迫晕车的时候,闻到了橙子的味道。
抓在他腰上的手轻轻动了动,很像是小狗挠人的动静。
那天没说完的话,放到了今天来说。
梁慎言微仰着脸,让风吹过脸颊,“看见你的那瞬间,我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糟,也许会有惊喜呢。”
话音落地的瞬间,自行车车轮正好碾过一道坎,他们俩的心同频地一跳。
程殊耳边有风声,有汽车开过的声音,然而更多的是他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地,快要从他胸膛跳出来。
他扶着梁慎言的腰,手心起了一层汗,脸热得快赶上昨天的温度。
顾不上想别的,他往前靠去,手往前搂着,脸贴在外套上,终于感觉到了点凉意。
“你要说什么?”
梁慎言脸上的笑没有收起,反而更明显,“我想说,程殊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动了心思。”
这句话没有被风吹散,牢牢地钉在程殊心上。
程殊脸上很热,热得他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发高烧了。
“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梁慎言没有咄咄逼人,只是问他,“你可以慢慢想,这回真的不急了。”
他顿了一下才说,“也许在一起后,我不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程殊眼里露出一丝茫然,不喜欢他说的这句话,像是对他们的未来下了判决。手指蜷起,抓紧了他的衣服,额头抵在他背上,小声说:“我以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告白了,接吻了,还睡在一起,不是谈恋爱是什么。虽然顺序有点乱,可只要他们互相喜欢,那结果就是一样的。
骑出小松林后,天完全黑了。
梁慎言的心跳很快,尤其程殊这会儿靠着他。
那句“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就像是一只鼓似的强行塞到了心口,变成了心跳声,咚咚咚地跳着。
天很黑,几乎看不到有车经过。
进了小路之后,程殊感觉梁慎言骑车的速度慢下来,他微仰起了脸。
“你怎么又不说话啊。”
他才说完,梁慎言一条腿已经支在了地上,旁边有一丛竹子,正好能挡住他们。
程殊抿抿唇,不解地看他。
梁慎言侧过身,还扶着自行车,程殊也还坐在上面,他低下头,伸手托着程殊的脸颊,“能亲吗?”
程殊一愣,抓着他衣服的手更用力,不自在地吞咽了下,仰着脸闭上了眼睛。
在他闭上眼的同时,唇上微凉的触感贴了上来。
梁慎言在吻他。
很温柔。
像一片带着露水的竹叶,贴在了唇上。
这一个吻,如同蜻蜓点水,掀起了一圈圈涟漪。
程殊屏着呼吸,几乎忘记了他们这是在马路上,周围随时可能会有人经过,发现他们躲在暗处接吻。
可这会儿他顾不上,心脏怦怦跳着,心里眼里都只剩下梁慎言。
就再单纯不过的嘴唇贴着嘴唇,也让他失了方寸,手指快把前座的海绵给扣下来一块。
指头都捏红了。
“我,那个,要不先回家吧。”程殊眨眨眼,轻声说了句,“我饿了。”
梁慎言没笑他,重新骑上车,载着人往家里回。
他们俩谁也看不到对方,可环在腰上的手,不时往后瞄的眼神,还有脸上一样的热度,都存在感极强地提醒他们,刚才他们做了什么。
暴雨来之前的风都没能吹散他俩心头的那股热。
回到家里,程三顺正在厨房里忙活,热气一阵一阵地往外窜,还能听到高压锅呼呼出气的动静。
五福狗小胃口好,教了一段时间,外面的东西不会乱吃,但家里的什么都想吃。
平时听到有人来家的动静,立即会摇着尾巴跑过去汪汪叫,今天扭头都看到梁慎言跟程殊人了,蹲在厨房门口动都没动一下。
程殊一进院子,就从后座跳下来了。
换平时他肯定不会,今天情况特殊,多少有点心虚。
梁慎言看看他,没吭声,自觉地推着自行车去放了。
“爸,今晚炖鸡啊?”程殊一边走到厨房门口一边问:“你这昨晚又赢了多少?”
程三顺正关火呢,用一根筷子戳着高压锅的出气孔,“够吃三炖鸡了。”
程殊听完挺高兴的,赢多赢少他倒是不在乎,关键是打牌赢了,程三顺就能消停一段时间。
“那你这阵手气够好的啊。”
程三顺得了夸奖,笑呵呵地,“你这不发烧了吗?给你好好补补。”
“争点气,好好学啊,明年高考给咱们老程家争光,光宗耀祖的事,到时候我一定摆个三十桌,全镇的人都请来。”
他说得太自然了,自然到程殊蹲在地上撸狗被舔手都没反应过来,跟着他爸的话,想着他真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要怎么庆祝。
三十桌,那得来好多人吧。
程冬爷爷奶奶、杨奶奶张爷爷得跟他爸坐一桌,龙芸芸跟舒凡他们也得请来,礼就不收了,他们几个一桌。
还有梁慎言,跟他们一桌好了。
这么想着,程殊抬头看向走过来的梁慎言,没忍住笑了。
梁慎言没懂他怎么在傻笑,挑了挑眉,跟以前一样,摸了摸他头发,“傻笑什么,去把书包放了洗手,准备准备吃饭了。”
程殊没告诉他自己已经在想高考后的事,免得被他笑。
“知道了,马上就去。”
梁慎言往厨房里瞥了眼,程三顺正往外把炖鸡盛出来,没留意他们这里。看程殊站起来,凑到他面前小声说:“我再加三十桌,把你学校的都请来。”
程殊瞪他一眼,这个人真是,明明什么都听到了,装着装着就拿话来逗你。
烦人得很。
推开梁慎言,往房间走,“你俩干脆给我摆一百桌得了,正好提前给我庆祝百岁寿辰。”
梁慎言看着他,都没有多想就说:“好啊。”
程殊一怔,回过头看梁慎言,心又开始加速,连忙溜回了房间了。
太犯规了啊,这动不动就说这种话,老让他心脏这么跳,久了他会不会有问题。
“你们俩说什么呢?赶紧来把电磁炉拿过去。”程三顺在厨房里喊了一声,“这个天是越来越冷了,炒菜放桌上一会儿就凉,煮菜吃方便。”
程殊家房后面就是菜园,没多大块地,种的也不多,程三顺就把菜秧往地里种,三五不时地浇水,拔拔草,长得也还行。
这个季节正好是白菜这些蔬菜多,年年到了冬天,家里的盘子就不怎么用,能换着豆米、豆豉、腊肉、炖鸡、排骨、猪蹄、西红柿酸汤这些锅底吃上两三个月。
有时候懒得弄,白水放两片姜、一勺猪油煮菜跟土豆,也能就着蘸水干两碗饭。
梁慎言把电磁炉拿到堂屋去,找插线板给接上电,折回厨房的时候,程殊已经在拿碗添饭了。
程三顺把一锅汤端过去,让他们再拿碗盛汤,一人先喝碗汤。
“接下来两三个月,你得吃腻。”程殊一边添饭一边说:“我有时候都恨不得晚饭在食堂吃了。”
梁慎言手里还端着一盆洗好的菜,水灵灵的很新鲜,“冬天很冷吗?我看这边的气温都在零度以上,很少下五度,也就几天会到零度。”
“你不会连棉毛裤都没带吧?”程殊说完,想了想,“我说的保暖内衣那些。”
“到冬天冷得要死,就屋里屋外一个温度,衣服晾一星期都不干。”
西南这边的天气,跟南方北方不太一样,总归就是山多的地方,到了冬天都是刺骨的冷。
梁慎言点点头,他倒不是刻板印象,只是在想,要不要提前买暖气片来装上。
算下来,买四个就够了。
这段时间他们三坐在一起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多,虽然不是什么一家和睦的场面,但没了一开始的拘谨跟冷场。
程三顺什么话都接得上,也还是一样话多,每天能把镇上谁家发生什么事都跟他们唠一遍。
程殊认识的,就会问两句,不认识的就让他爸少管人家闲事。梁慎言也会问,不过都是问怎么会这样,弄得程三顺以为他是市里领导来考察了。
今天本来也没什么,三个人正常吃饭唠几句。
程殊都不心虚了,和梁慎言对视上都不怕,反正他跟梁慎言关系再好,他爸都只会以为是哥俩好。
“杨老四最近走霉运了,好几天没去打牌,我还纳闷,今天才听说是破了不少财,给了七八万出去。”
程三顺啃完鸡肉,吐了骨头擦擦嘴,“什么事啊,能破这财,都够修一层平房了。”
程殊端着碗正喝汤,听到的时候下意识看向梁慎言,想起了眉毛上的口子,创可贴都还贴着呢。
“你管人家,就不能是老天爷看不过去,收拾他吗?”
“那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死他。”程三顺呸了一声,“当年他家分家,他怎么欺负他家老二的孤儿寡母的,人死了,就不给人家孤儿寡母分土地,缺德的,我都看不下去。”
“行行行,你看不下去,你心地善良,赶紧吃吧。”程殊生怕梁慎言一会儿又问,他可不想再来一回了。
什么不用你管,管管吧,他现在得给老程家光宗耀祖呢。
“老子不善良,能跟你建国叔是发小?”程三顺白他一眼,“别说,你建国叔回来了,还给我带了瓶酒。”
梁慎言专心吃饭,把他们父子俩这种日常拌嘴当戏看,别说,还挺下饭的。
听到杨老四的时候,看了眼程殊,见他心虚,就笑也不说话,他一笑,程殊更心虚了。
吃完照例又是他们俩收拾桌子,程三顺连客厅都没去,直接回房间拿手机看电视了。
等一通收拾完,他俩直接去了梁慎言房间。
程殊坐在桌前写作业,旁边是梁慎言开着的笔记本,拿给程殊搜一些资料用的。
梁慎言去洗澡了,回来的时候端了一杯热水,放在桌上拍了拍他肩膀。
“吃了药再继续写。”
程殊“哦”了一声,都没停笔,等把题解出来了,才去端杯子,“还好白天在学校里做了,不然肯定写不完。”
梁慎言坐在床边翻书,一条腿盘着,书就放在膝盖上,“明天的假请了吗?”
程殊还含着药片,喝水咽下去了才说:“不请了。”
梁慎言抬眼看他,没问为什么,“那记得把中午的药带上,别忘了吃,反反复复发烧更折腾。”
程殊把杯子一放那个,忽然凑到梁慎言面前,手扶在他膝盖上,“不问我为什么吗?”
梁慎言被他这一下弄得往后仰,书都掉在一边,笑起来,“能为什么?不就等着我给你摆一百桌庆祝吗。”
无聊透了。
什么都知道,一点惊喜都没了。
程殊撇撇嘴想退回去,被梁慎言扣住了胳膊,疑惑地看着他。
梁慎言把书拿开放桌上,勾了下程殊的小腿,人就往他身上倒下来,他俩就这么躺床上。
“不用这么辛苦。”
他想让程殊出去看看,是不想让他一辈子都困在这里。这里很好,孕育出了一群淳朴的人,他都接触过,那些善意不是为了讨好,也不是因为他从哪来,只是天性这样。
可程殊父母的事,也会是别人唠嗑家常的素材,会是别人家劝架时候的反面例子。
一直呆在这里,他就不得不忍受时不时要被人翻出这件事来说。
程殊没有说话,只是拿手去戳了下梁慎言的眉骨,“没有辛苦,我只是想……”
他抬起眼,对上梁慎言的眼神,“离你更近点。”
他俩相处一直这么自然的,从那次梁慎言在小松林找到他后,就没变过。
哪怕医院里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他俩一直都没生分过。别扭、在意、犹豫,人都会有这样的情绪。
从朋友到恋人,是感情的水到渠成,不代表他们之前的关系不存在,得换一种相处方式。
其实程殊想问的不止昨天晚上那些,还有很多。
他对梁慎言了解得太少了。
“你已经很近了。”梁慎言握住他的手指,就这么从下看着他,“我确定。”
没等程殊问出口,梁慎言从枕头下面摸出钱包,递给他,“身份证在里面,我家里开厂的,是有点钱,上面还有一个哥。”
“硕士毕业,在家里实习。”
程殊傻了,看了看钱包,然后笑了下,“我又不是查户口的,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你刚才的表情,难道不是想问这个?”梁慎言拍了拍他的背,“明天要去学校,写完了就睡吧。”
程殊翻了个身,直接滚到里面,抖开被子钻进去。
身上睡衣从短袖短裤换成了长的,这一滚,半截小腿又都露在外面。
梁慎言起身去关灯,再躺回床上的时候,程殊已经靠了过来。
天冷被子里都不暖和,就算换了棉拖鞋,这会儿脚也是冰的。不过这回梁慎言没让他再挪开,只是拉了拉被子,又摸摸他的额头。
“买暖气片吧,房间里暖和点。”梁慎言没有先买,是问程殊意见。
他添置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房间看着拥挤却不乱,还显得温馨,比程殊那间只有床跟一张桌子一个柜子的暖和得多。
程殊没拒绝,他知道他拒绝不了,因为梁慎言在对他好。
“那你得问老程了,家里电费是他在交。”
“行,那我明天问问他。”梁慎言捏了捏他的手指,“困了?”
“有点。”程殊打了哈欠,蹭了蹭枕头。
关了灯房间里很黑,他们俩就这么挨在一起,一睁眼就能看到对方。
程殊是个十八岁的高中生,不是八岁小学生。身边有些人初高中就什么事都做了,他都算开窍晚的。
可开了窍,这么面对面躺着,多少生出些带颜色的心猿意马。
他们离得那么近,梁慎言不可能感觉不到,稍微偏过头,在黑暗里也捕捉到了程殊的视线。
程殊很合时宜地想起了回来路上的那个吻,他抿抿唇,凑到梁慎言面前,眼睛睁得很圆。
梁慎言盯着他笑,目光挪到他咽动的喉结,然后伸手,把人搂到了自己身上,支起一条腿,膝盖贴在他腰侧。
“怎么什么都要教。”
一句很轻的话,因为躺着的缘故,声线和平时不太一样,带着一点儿笑意,听到耳朵里,会痒。
程殊迟来地不好意思,想要退开,但一动就被梁慎言用膝盖拦住,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梁慎言伸手,手掌揉了揉他的后脑,轻轻一带,人就乖巧地凑到了他面前。原本就离得近的距离,这会儿已经鼻尖抵着鼻尖。
“教什么?”
“什么都教。”
一句话有两个字都隐没在了贴着的唇齿间。
接吻是表达爱意的方式,梁慎言极尽所能地教会程殊,不容置喙地把他困在自己的怀里,没有给他退路,拖着他一起跌进了情/欲,沉溺其中。
梁慎言用指腹揉着他的耳垂,在唇间小声问他抖什么。
程殊已经呼吸不畅,眼尾都是湿润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抖什么,只是梁慎言吻他、咬他,再轻轻扫过安抚他,身体就不受控地抖着。
不是害怕,不是冷,只是——
想要跟喜欢的人再贴近一切的心情。
梁慎言放过了程殊,将人扣在自己怀里,亲了亲他的耳朵,低声说:“晚安。”
程殊很轻地“嗯”了声,转头时,很快地亲了一下他颈侧。
第44章
夜里睡觉的时候,气温急转直下,平时睡得四仰八叉,手脚得伸在被子外面晾着,到了半夜也缩了回来,被子裹得很紧压在腿下。
等早上醒来,窗户玻璃上挂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看着都冻人。
程殊平时不怎么赖床,今天也起不来,眯着眼睛在梁慎言肩膀上蹭得头发乱糟糟的。
“不想起。”
被子里太暖和了,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今天不请假了。生病的人就应该在家里养病,而不是去学校里上课。
有程殊在的时候,梁慎言都睡得很沉。
听到他咕哝声,边把人往被子里塞边说:“现在请假还来得及。”
程殊抬起头,叹了口气坐起来,“都像你这样当家长,学校老师都得谢谢你。”
他一坐起来,被子就空了,冷风瞬间灌进去。
梁慎言还躺着,冷风钻进来的时候想,昨晚程殊说的没错,屋里和屋外温度差不多。
这还关了一晚上的门,要是白天进进出出,那房间里是一点温度都留不住。
摸手机打开天气,这会儿温度才刚十度,跟程殊说:“穿多点。”
程殊点头,拍拍脸醒神,用最快的速度下床换好衣服,瞄了眼外面,程三顺还在睡没起。
拿起书包打算回房间再加件毛衣,“时间还早,你睡吧。”
闻言梁慎言翻了个身,他望着程殊。
“知道,骑车小心点。”
程殊站在房间门口,转过身看梁慎言,一直吊着的心,就这么轻飘飘地定下来了。
未来还很长,他会一步步追上梁慎言的。
变成和他一样的大人。
“知道了。”程殊还有点感冒,说话时带着鼻音,就显得比平时黏糊一些。
走出房间,顺手把房门关上。
外面的温度比房间还要冷,主要早上有风,吹得程殊一步跨回自己房间,从衣柜下层翻出冬天的衣服。
衣柜里放得有樟脑丸,抖开衣服都是一股味。
从小闻到大,他闻着还好。
早饭都懒得开火了,打算一会儿去学校食堂买两个包子凑合。
从房间出来,才给自行车解了锁,抬头就看见梁慎言站在房间门口,抱着胳膊看他。
程殊笑着骑上车,一条腿支在地上,“我多大的人了,还要送啊。”
梁慎言披了件外套,看着程殊校服里的毛衣,想起什么,“多大人出门也要送的。”
“那我走了啊,再不走要迟到了。”程殊冬天骑车都会慢点,尤其是温度低的时候,早上路边会结冰,太快了容易摔。
梁慎言点点头,“嗯。”
该上学的上学去了,剩下两个无业游民,该睡觉的继续睡觉,该干活的干活。
程殊骑到一半,脸都被风刮得冻麻了,等进了教室才好一点。
天一冷,大家都喜欢踩着点来,离早读就差五分钟,班里才到了一半人,位置空了不少。
他坐下拿出书,往讲台靠窗那边的饮水机看去,红灯亮着水还没烧好。
“你要接热水啊?那杯子给二庄,她那里离得近,下课就能接。”舒凡抱着杯子,桌上摊开的是单词本,“不然抢都抢不过。”
“那我拿过去。”程殊坐的位置靠门,一整天开门关门,吹得很,想起什么,小声问:“他俩和好了?”
舒凡难得见他八卦,笑着说:“你还挺八卦。”
往后边王世豪看了眼,“昨天俩人就和好了,今早一块来的。”
程殊笑笑,过去把杯子给庄悦,看她手边的窗台上一堆杯子,“你要收费的话,得赚不少。”
庄悦瞪他一眼,“烦不烦人,再说我不给你插队了。”
“别,我错了。”程殊抱歉地说:“可怜可怜孩子,那位置太冷了。”
“芸姐也没你这样,看你生病的份上,给你插个队。”庄悦给他的杯子摆在了第二个,第一个是王世豪的。
程殊说了声谢谢,就回自己的位置上了。
到了十一月下旬,高三的课程越来越紧张,每一科老师都抓紧地给他们复习高一高二的知识点,得在这个学期里完成。
寒假补课跟下个学期,还有别的任务。
学校每年出不了多少能考上大学的,可老师们也没真的放弃,巴不得能多几个考出去。
上午连着早读能算五节课,每节课四十五分钟,数学跟物理前后上,再好学也得让脑子缓缓。
下课铃声才响,老师还在黑板上写最后的解题步骤,大家就已经趴下了。
他们班物理老师老赵,敲了敲黑板,“就十分钟,讲完放你们去吃饭,正好错峰进餐。”
“晚十分钟去,什么都没了。”
“就是,我们离得最远啊,要下三层楼。”
“学校太不合理了,应该安排我们最近,初中那帮崽子太能跑了。”
“安静安静,十分钟,都记笔记,不懂得去办公室问我。”老赵飞快写完,两根手指夹着粉笔,开始讲解题思路。
程殊听得认真,笔记都记了一页。
讲完之后,其他人都往教室外走,他盯着笔记,想一会儿找个同题型的做做看。
他桌子被敲了敲,抬起头发现是龙芸芸。
立即放下笔,“我不看了,吃饭去。”
“你现在的样子真陌生啊。”龙芸芸摇头“啧啧”两声,“加油吧,你肯定可以的。”
程殊有点懵,觉得龙芸芸的话不只是表面听的这样,可他还来不及细想,人已经拉上舒凡往外走了。
他抓了抓头发,跟了上去。
他们几个出去得算晚的,才走到楼梯口,就见对面办公室里,有两个派出所的人走出来。
程殊看到派出所的人,下意识去摸了摸眉毛上的创可贴。
“刘老师,耽误你上课时间了啊,事情我们了解得差不多,就先走了,要是后续你这边想到什么,也可以联系我们。”
“不客气不客气,都是我们应该配合的,不过这件事最后是不是还得看双方的意思啊?”
“这个办案的细节我们不方便透露,现在主要就是核实情况,还有收集证据,得走访一下。”
刘班点点头,要送人下楼,转身抬头就看到他们几个站在班级门口,杵着一动不动。
派出所的两个警察也看到他们了,没说什么。
“张叔、杨叔你们……”龙芸芸看了一眼他俩,是认识的,就喊了一声,“你们来办事啊。”
“办点事,没什么要紧的,你好好上课啊。”
“好的好的,那下回你们休息的时候来家里吃饭。”龙芸芸客气地说了一句,就没再说了。
刘班把人送到楼梯口,望着人走了,回头看他们几个。
“都听到了?”
程殊他们点点头,表示是听到了。
“别到处乱说,给自己惹麻烦。”刘班提醒了一句,多看了一眼程殊跟龙芸芸,“就是来走访调查的,跟你们没关系,不要瞎打听。”
“唉,真是不把自己当回事。”
刘班肯定不会跟他们说,他们没多问,答应几声后,一块下楼了。
不过刘班没说,但在楼下碰到周明越的时候,两边人对上眼,默契地没去食堂,往这个时间没什么人的草坪场去。
草坪场是篮球场外边的一块地,四四方方的,学校装了两个球门当足球场给他们用,旁边是一家私人小卖部。
平时来这里的大多数聚众抽烟的学生跟偷偷恋爱的小情侣,他们来的时间早,还没什么人。
周明越往石头上一坐,想抽烟,看见一帮女生又放了回去。
“派出所的人是来查杨少威的事,就前一阵你们知道的那个。”
程殊问:“不是拿钱压下去了?”
他一说完,其他人都看他,不过没说什么,毕竟程殊以前就是跟这帮人有接触,虽然是打架。
“是压下去了,给了十万。”周明越拔了一根草在手里捏着玩。
“十万?!”庄悦瞪大眼,“我还以为要这么多钱,他爸肯定舍不得,干脆再生一个算了。”
王世豪碰了下她胳膊,“你以为是游戏,不行就开个小号。”
龙芸芸和舒凡对视了眼,问:“那现在来调查,是那家人改口了?收了钱改口再去告,万一……”
人出来了去报复怎么办。
“那女生已经不在镇上,去派出所报案的时候,都是一家人陪着。”周明越说:“他家应该也很快会搬出去。”
“搬去县城?”
龙芸芸问:“那万一还找过去。”
“不知道。”周明越摇了摇头,“那女生跟他一块的时候还没十四,就我们学校初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