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难养—— by杳杳一言
杳杳一言  发于:2024年0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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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洲每次都用这句话哄他,林羡玉除了屁股疼,没试出什么名堂。
他说完就心虚地咬住了下唇。
赫连洲解开了腰间的蹀躞带,轻笑道:“玉儿的意思是,不用试,直接来?”

第65章
林羡玉眼睁睁地看着赫连洲在他面前解开了腰间的蹀躞带, 原本束身的锦缎瞬间垂坠下来,让赫连洲看起来更加魁伟。
林羡玉连连后退,很快就被赫连洲逼到床边, 一坐下来, 就感受到床榻的柔软。
还是四层绒毯。
不仅比之前的羊绒毯更加柔软,四边还有金线织成的缠枝纹样, 是月遥国几日前刚送来的贡品,还没进国库, 就被赫连洲拿来给林羡玉铺床了。
赫连洲俯身按了按绒毯, 问林羡玉:“玉儿还满意吗?”
他明知故问, 林羡玉轻哼了一声。
他把林羡玉往床里抱了抱, 故意问:“满意就是满意,不满意就是不满意, 哼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林羡玉完全被他困在怀抱里了。
赫连洲抬起腿,膝盖抵在床边,林羡玉稍一挣扎, 连双腿都被夹住了,他动都不能动, 只能束手就擒,任其宰割。
赫连洲顺势压了上来。
林羡玉原本还僵着身子,嘴角绷直, 可是垂眸时对上赫连洲的缱绻目光,整个人就软了下来,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主动圈住了赫连洲的脖颈。
“玉儿,”赫连洲亲了亲他的唇瓣, 轻声说:“我从不在意旁人是怎么看待我的,只要玉儿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够了。”
林羡玉“嗯”了一声。
“有些事可以慢慢来, 比如玉儿总是怕疼,娇气得厉害——”
林羡玉一口咬住赫连洲的下巴。
赫连洲笑了笑,“有些事不能等,我不能等祁国的几股势力此消彼长,再苟延残喘下去,我必须要他们迅速乱起来,乱起来,我才能找到破绽,才有可乘之机。”
林羡玉蹙眉思索,赫连洲又说:“玉儿,怀璋帝在你离开祁国之后突染重病,药石无医,如今只能用人参续着命。”
林羡玉怔住,隐约明白了赫连洲的意思。
“最多半年,再拖下去,怀璋帝就没法死在玉儿手里了,我不会让他寿终正寝的。”
林羡玉心惊到失语。
“玉儿不恨他吗?”
林羡玉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恨。”
“骨肉分离,命悬一线,这些都是他带给你的,怎么恨都不为过。我知道玉儿心地善良,珍惜眼下的美满,所以这些坏事都由我替玉儿记着,由我来解决。”
林羡玉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
他从未直面如此赤裸的恨,也没经历过这样强烈的爱。赫连洲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就连这世间的阴暗,赫连洲也只舍得让他看到一点。至于手刃兄长、血溅宫闱……
赫连洲都是独自经历,独自承受。
“不管是邓烽,还是陆谵,还是三皇子亦或是祁国宫里那些弄权的太监,若我不干涉,任他们继续乱下去,遭殃的还是百姓。”
林羡玉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赫连洲俯身和他接吻。
唇齿交缠许久,赫连洲强按下冲动,松开握在林羡玉腰间的手,把脸埋在林羡玉的颈窝,匀了一会儿激烈的喘息,才起身说:“我让人烧水给玉儿洗漱,好不好?”
林羡玉朝他抬起腿,努了努嘴。
赫连洲笑道:“好,还要给玉儿泡脚。”
林羡玉喜欢赫连洲服侍他,尤其喜欢看着五大三粗的赫连洲,笨手笨脚地洗棉帕,林羡玉常用的那条绣了兰花的雪青色棉帕,在赫连洲手里总是滑溜溜的,脆弱得像一张不能沾水的宣纸,赫连洲每次都要和这块小棉帕折腾好一番功夫,林羡玉就倒在床边看热闹。
赫连洲怕他掌心的茧太粗糙,总是先用热水泡一泡他的宽大手掌,等掌心的硬茧软了些,再去摸林羡玉的脚,为他揉按穴位。
林羡玉舒服地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到赫连洲出去又回来,换了件寝衣睡到他身边,他习惯性地往赫连洲的怀里钻。
床榻柔软,枕边人体肤温热。
林羡玉很快便入睡了。
一夜到天亮。
醒来之后,林羡玉准备再去一趟将军府。不过如他所料,拓跋钰还是不肯见他。
只是这次,她敞开大门欢迎林羡玉进府,和赫连洲的怀陵王府完全相反,拓跋钰的府里全是女子,连一个男家仆的身影都看不到,她堂屋门口也摆了两排兵器,看着森冷可怖。林羡玉走进去时,拓跋钰正在练她的八棱钢鞭,凌空一转,长臂横抽,便将面前的木桩劈成两段。
林羡玉吓得止步不前。
拓跋钰收起长鞭,看向他,微微欠身:“皇后娘娘,有失远迎。”
她呈上奏疏,反对立后,却称呼林羡玉为皇后娘娘,言语间的讥讽显而易见。
“将军可否为我和皇上出言澄清?”
“澄清什么?”
林羡玉哑然,拓跋钰明知故问,言行举止间又十分强势,他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低声说:“我没有蛊惑皇上,我来这里也是被逼无奈,若不是家中父母亲人,谁愿意担着男替女嫁的死罪,千里迢迢来这里?”
拓跋钰微愣,神色略微松动。
不过她还是觉得立男子为后这件事实在荒谬,一个没有子嗣传承的皇帝,如何稳坐江山?
前些日子的宫变,她和朝中太子党之外的老臣们心里都有数,太子不会逼宫,逼宫的显然是怀陵王。不过老臣们都不约而同地保守秘密,无人揭穿真相,因为他们明白,怀陵王可堪大任。
既如此,她更不能任由皇上冲动。
将这男子纳入后宫也好,留在身边做随侍也好,总之不能立为皇后。
她别过脸去,冷声说:“您若是想念亲友,末将可以将您安然送回祁国,不必留在朔北受苦,皇上也不必受谣言困扰。”
她态度坚决,林羡玉只能黯然离开。
又过一日,还是如此。
就在林羡玉即将放弃的时候,宫门外传来消息:一支百余人的斡楚商队,从斡楚出发,用了六天,经过三州,浩浩荡荡地抵达都城。他们将怀陵王妃曾在斡楚和绛州边界上立下的功绩挂在嘴边,逢人便说。若有人说:“不是啊,我怎么听说那怀陵王妃是祁国男子假扮的,还会巫蛊之术,蛊惑了怀陵王的心神!”
商队就会说:“你们见过王妃吗?和他相处过吗?别听信谣言,什么巫蛊之术,当初王妃替我们出头的时候,受了府尹的欺负,还当着我们的面掉眼泪了。他要是会巫蛊之术,哪里还用得着折腾?”
商队里一个叫阿如娅的女人嗓门最大,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但她丝毫不小心,有人骂王妃了,她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幸好被她的丈夫拦住。
这支由最普通的农户和商贩组成的商队,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来到了都城。
民间对怀陵王妃的评价,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发生了转变。
林羡玉听到消息时,放下手里的书,不顾一切地向宫门口跑去。
阿南慌忙地喊:“殿下,您慢点!”
宫人们更是齐齐追在后面。
林羡玉自从身份暴露之后,也不再穿北境女子的装束了,他就穿着祁国的袍衫,梳着男子的发髻,活脱脱一个容貌较好的祁国小公子的模样。
他怕阿如娅和达鲁认不出他。
他冲到宫门口,看到阿如娅四处张望的背影,高声喊:“阿如娅!达鲁!”
阿如娅闻声回过身。
林羡玉刚想说:“我、我是怀陵——”
阿如娅就满眼惊喜地冲上来:“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您近来还好吗?”
林羡玉一阵鼻酸。
他们还记得他。
阿如娅和达鲁带着商队走了过来,阿如娅站在最前面,笑着说:“差点忘了,不该再叫您王妃娘娘了。”
“你们都知道了……”林羡玉垂眸。
阿如娅却说:“其实,小人第一次见到王妃的时候,心里就已经犯嘀咕了。”
林羡玉怔住:“什么?”
“王妃的身量比一般女子高得多,肩膀也宽些,特别是说话声音,仔细听来还是能听出与女子的不同,但是那又如何?是男是女,都不妨碍您是好人。”
阿如娅笑道:“殿下,现在榷场可热闹了!我们家家户户凑了些钱,又向外扩了几个毡帐,鹿山的南边也建了新榷场。现在不仅是绛州,渡马洲和延州的人都来我们这里买驼肉和貂肉,连月遥国的商队都经常过来。现在啊,我们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这一切都多亏了殿下。”
阿如娅话音刚落,众人竟同时跪了下来,高声呼:“多谢殿下恩泽!”
林羡玉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长久,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说:“大家快起来!快起来!”
他走上去扶阿如娅:“你有孕在身,怎么经得住如此奔波?”
阿如娅朝他笑:“能为殿下做点事,小人高兴得很,一点都不累。”
林羡玉只觉鼻腔酸得厉害。
这些日子的委屈、压抑和痛苦,在阿如娅明媚的笑容中一扫而空,他也露出笑容,对众人说:“我带你们逛一逛都城!”
不远处的拓跋钰见此情境,沉默良久,直到纳雷走过来,向她行了个礼:“将军,皇上让我捎句话给您。”
拓跋钰拱手行礼:“大人请说。”
“皇上说,要不要为殿下出言澄清是将军的自由,他不干涉,但立殿下为后这件事,他也不会被任何人干涉。”
纳雷看了看两边,压低了声音对拓跋钰说:“将军,皇上对殿下情根深种,若不是为了殿下,皇上不会走到这一步。”
良久之后,拓跋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多谢纳雷将军。”
第二天,拓跋钰以安国公的名义在府中开设射柳宴,告诉百官:怀陵王妃品行纯良,一心为民,应立为皇后。
百官哗然,神色各异。
拓跋钰举起酒杯,扬声说:“吾愿为皇上皇后、为北境的开疆拓土,奋勇杀敌,死而后已!”
国公府态度如此,百官也只能作罢。
立后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射柳宴的消息传到林羡玉耳中时,他正在送陆谵出城,他和陆谵已经没法再回到原来的亲昵,陆谵望向他的时候,眼角已经湿润,微微启唇,却说不出话。
满鹘将军带着八千精兵,随陆谵回京。
陆谵转身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扶京哥哥”。
他猛然停下脚步。
“扶京哥哥,路途遥远,你多保重。”
陆谵回身道:“谢谢玉儿,我会把你的信送到侯爷和夫人手中,我告诉他们,你在这里一切安好。”
他走进马车,白色袍边消失在林羡玉的视线。
林羡玉心里明白:他和扶京哥哥,从此便是分道扬镳了。
再见时,就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他闭上眼,任冷风拂面。
纳雷过来告诉他:良贞将军在射柳宴上为您澄清了真相。
他愣在原地,“良贞将军?”
“是啊,”纳雷向他欠了欠身,笑道:“殿下,您从此都不用再穿女子衣裙了。”
林羡玉还有些懵,眨了眨眼。
纳雷目光慈爱道:“殿下,您从此不再是嘉屏公主了,也不用战战兢兢地假扮身份了,斡楚的商贩们会知道当初帮助他们的人,名叫林羡玉,是祁国的小世子,林羡玉。”
“是林羡玉。”他重复地念叨。
时隔半年,他终于变回林羡玉了。
不再需要穿着女子的装束,不再需要压着嗓子说话,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名字,
林羡玉,林羡玉。
他的嘴角一点一点地翘起来,恢复自由身的喜悦在这一刻终于他心中的压抑和痛楚,让他重拾了久违的欢愉。
“谢谢纳雷大人!”他笑着说。
接下来,他和赫连洲分工明确,他要开放通商,赫连洲要重振朝纲法纪,颁布那些利国利民的政令,正如赫连洲所言,慢慢来。
还有很多时间,还有很多事要做。
只不过,他若要亲自筹备通商事宜,便要离开皇宫,离开赫连洲,去边境长住了。
赫连洲深夜处理完奏折回到长乐殿。
屋子里满是茉莉花香。
摆放浴桶的隔间还散着热气,他走过去,先是看到一片白皙到晃眼的裸露后背。
林羡玉正坐在浴桶里发呆。
乌黑的长发被他拨到左肩,水雾缭绕间,衬得他的背影像一幅美人画。赫连洲走过去,指腹滑过林羡玉的肩头,林羡玉冷不防瑟缩了一下,又仰起头望向他,“你回来了!”
他的眸子总是很亮,眼睛又圆,认真地望向一个人时,就像一只懵懂的小羊羔。
他问:“赫连洲,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望你的母妃?”
“明天,好不好?”
林羡玉立即点头,“好啊。”
他朝赫连洲笑,眼睛弯得像小月牙。
赫连洲把手伸进水中,俯身吻他。

第二天清晨, 赫连洲看着怀里熟睡的林羡玉,想了想还是舍不得叫醒他。
林羡玉在他怀里总是睡得很熟,不管外面有什么声响, 都吵不醒他, 不过不光是林羡玉,赫连洲这些日子也睡得很好。
往常总是天际泛起鱼肚白, 他就从浅眠中转醒,再无困意。现在温软在怀, 他偶尔会陪着林羡玉一同贪睡, 即使醒了, 也要低头埋在林羡玉的身上闻一闻、揉一揉。江南的水土真是养人, 北境也有不少容貌姣好的男子,但就是没有林羡玉这样合他心意的, 以至于苍门关的匆匆一眼,入了眼又入了心,从此再舍不得放开。
正准备起身, 林羡玉皱起眉头,嗓子眼里冒出几声嘤咛, 半晌才睁开眼睛。
“你把我弄醒了!”语气都是凶巴巴的。
赫连洲俯下身,亲了亲他,哄道:“是我不好, 玉儿继续睡。”
林羡玉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半晌才想起来:“今天是不是要去拜祭母妃?”
赫连洲惊讶于他还记得。
林羡玉朝他伸手, “我要起来了。”
“祭拜的事不着急,玉儿再睡一会儿吧。”
“不要, ”林羡玉摇头道:“就今天。”
他连起床都要赫连洲抱,娇气得不行, 双手几乎没有用武之处了,平日里连板凳都不肯赏光,动辄就要往赫连洲的腿上坐,拿赫连洲的肩膀和手臂当椅背。
活脱脱就是一副宠后模样。
恃宠而骄得过分,不过赫连洲甘之如饴。
他服侍着林羡玉洗漱,帮他穿衣。
用过早膳之后,他们一同去了妃陵。
赫连洲已经下了诏令,追封其生母为静仁皇太后。
其实赫连洲很少回都城,也很少来看望他的母亲,他对他的生母并没有强烈的思念和怀念,因为在他的孩童时代,他的母亲不是被皇后折磨就是被宫女太监折磨,自顾不暇,后来还疯癫了,更顾不上他。
那几年实在太惨,惨到赫连洲轻易不去回忆,一两年来妃陵看望一趟,仅此而已。
可是有了林羡玉之后,他就萌生出了带林羡玉去祭拜母亲的想法,这想法很强烈,强烈到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好像急于告诉他的母亲,他漂泊的心终于有了归宿。
母亲是他的过去,林羡玉是他的将来。
他想告诉母亲,他现在过得很好。
他终于懂得母亲当初为何难舍德显帝,因情爱这一字比任何流火之毒,还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走上台阶时,他轻声提醒:“玉儿,山路陡峭,看着点台阶。”
林羡玉稳稳当当地踩着山石,抬头望向山林之中不起眼的静妃墓。
“母后一定是国色天姿,否则生不出你这样的儿子。”林羡玉说。
赫连洲微愣,“我?我相貌平庸,不过我母后的确美貌过人。”
“谁说你相貌平庸?”林羡玉大不满意。
“那在玉儿眼里,我相貌如何?”
林羡玉竟有些小小的羞涩,咕哝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很……很是俊秀。”
他好像从没当面夸过赫连洲。
赫连洲想起林羡玉第一次见他时就吓得哭出声,张口闭口“活阎罗”,他向来知道自己长得凶,笑了笑,心想:玉儿也会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他握紧了林羡玉的手,带着林羡玉走到墓碑前,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林羡玉先掏出帕子,将墓碑上的灰尘擦拭干净,然后和赫连洲一同跪了下来。
赫连洲在这时候总显得笨拙。
林羡玉主动开了口:
“太后娘娘,晚辈名叫林羡玉,是一个祁国人,还是一个男人,阴差阳错和赫连洲成了婚,却不想遇到了此生良人,我们一同经历了许多,如今情投意合,再不愿分开。”
林羡玉望向赫连洲,赫连洲朝他笑了笑,然后望向陈旧的墓碑,道:“母后,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您也许已经知道了,儿臣终究还是……还是夺位了,这不是您想看到的局面,但儿臣必须如此,并不后悔。至于羡玉,他是儿臣放在心尖上的人,还望您在九泉之下保佑我们永世不相离。”
二人一同叩拜。
离开妃陵时,林羡玉忽然说:“待百年之后,我们也要葬到一处。”
生同衾,死同穴,生死不相离。
赫连洲和他十指相扣,“好。”
登基大典举行那日,赫连洲特意叮嘱了一切从简,并未铺张。一早遣官告天地宗社,赫连洲带着林羡玉去太庙告知先祖,待钟鼓鸣响时,赫连洲着明黄衮服登城门,看天地万象。紧接着百官身穿朝服至明光殿前,文东武西,跪于两侧御道。
待赫连洲走下城楼,走进明光殿,在盘龙金椅上落座,常侍高声宣读诏书。
“……今乃多事之秋,朕当躬行勤政,焚膏继晷,望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勇之士忘身于外,以期中兴。”
“至明年元辰,改元永观。”
“举国同庆三日,大赦天下……”
宫中韶乐响起,群臣三跪九叩。
登基典礼结束。
同日,立林羡玉为后,正位中宫,共承宗庙,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只是林羡玉不喜欢“皇后娘娘”这个称呼,赫连洲便下令,命宫中人称他“林大人”。
十一月底,林大人奉旨视察驿道。
寒风凛冽,草地结霜。
按照兰殊的计划,驿道北起都城,穿过羌州腹地,经苍门关向南延伸,越苍山山脉,进入龙泉州。在祁国境内,驿道起于龙泉,越过锋鞘山,一路向南延伸,与大运河并行,直达祁国京城。
几十年前,北祁交好时便有此驿道,但后来征伐频繁,禁止通商通使,驿道便荒废了。赫连洲下令重启驿道,修路、设驿、铺,险要处设置拦马墙、门槛石。
林羡玉带着兰殊和阿南,由乌力罕护送,从都城出发,花了三日到达羌州。
因为赫连洲上位之初就发布了“取消人丁税”的政令,百姓的身上卸了一道重担。随后赫连洲又改动吏制,替换掉一批贪官懒吏。林羡玉目之所及,仿佛能透过百姓的眼睛,看到他们对未来生活的希冀。
兰殊看着林羡玉脸上的喜色,笑道:“接下来还有许多利国利民的政令,大人放心,老百姓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林羡玉问:“都是出自兰先生吗?”
“自然不是,皇上手下能人众多,微臣提出一个想法,便有人将之完善,这样劲往一处使的热闹朝堂,真是百年难遇。”
“赫连洲还抄没了太子和惠国公的私产,现在国库充裕,能做不少事。”
正说着,乌力罕在外面报:“林大人,到羌州驿道口了。”
林羡玉掀开帘子走出去。
乌力罕对于赫连洲将他派来保护林羡玉这件事有些不满,虽然他已经完全接受了林羡玉从王妃升到皇后,入主中宫这件事,但这不妨碍他觉得这个男人耽误了皇上娶妻生子,繁衍后嗣。
历朝历代,哪有皇上没子嗣的?
就算不论江山是否稳固,没有子嗣,皇上连平常人家的天伦之乐都享受不到。
乌力罕很是犯愁。
“乌力罕,我警告你,”林羡玉缓缓走到乌力罕面前,朝他飞了一记眼刀:“你再敢向赫连洲提议让他纳妃,我就把你发配羌州,让你在驿道里看守马厩。”
乌力罕别过脸去。
林羡玉见他不服,叉着腰说:“不对,你不是赫连洲的养子么?也算是他的儿子。”
乌力罕察觉到不对劲,神色慌乱起来:“什、什么意思?”
林羡玉望向兰殊,“兰先生,乌力罕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不妨给他谈一门亲事吧,他的子嗣,勉强也算皇室后代——”
乌力罕吓得往后窜了两三步,心中憋着火,还是不得不向林羡玉屈服,低头拱手道:“林大人恕罪,微臣再也不敢了。”
“哼!”林羡玉学着当初赫连洲的模样,从乌力罕腰间抽走马鞭,放到阿南手上,“给我老实点,三日过后再来拿。”
很有当家主母的架势。
他抛下脸色铁青的乌力罕,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兰殊笑着摇了摇头。
阿南第一次摸到乌力罕的银马鞭,稀奇得很,有样学样地把马鞭别在腰间,然后大摇大摆地跟在林羡玉身后。
乌力罕气得拳头攥得硬如石块。
他又不敢发作,只能朝着一旁的老树锤了一拳,然后板着脸去部署近卫。
“竟然敢让赫连洲纳妃!”林羡玉一脚踢开路边的小石子,气呼呼道:“我就知道这小子没好心眼,气死我了!”
兰殊安抚道:“皇上不是没搭理他吗?”
“听到也不行。”
原本在怀陵王府,拢共就那么大的地方,就算只住他和赫连洲两个人,也不显得宽敞,可住进皇宫之后,太监宫女万千,后宫却只有他一人,显得格外空旷。
他虽然不怀疑赫连洲的真心,可听说乌力罕提议纳妃时,心里还是冷不防凉了半截。
听说赫连洲当场将乌力罕骂了一通。
可林羡玉心里还是生了芥蒂,没忍住和赫连洲闹了点小脾气,离宫前几日都不让赫连洲碰,只在分开时让赫连洲抱了抱。
虽然他心里明白,这对赫连洲来说根本是无妄之灾。许是他恃宠而骄惯了,赫连洲也没生气,还是柔声哄他。
直到坐上来羌州的马车,他才惊觉自己实在过分。离宫越远,他就越想念赫连洲,想念那些温存时刻。
"林大人,那就是驿道口。"
兰殊的声音将林羡玉的思绪拉了回来,林羡玉顺着兰殊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已经有祁国商队来了吗?”
驿官迎了出来,行了个大礼,随后告诉林羡玉:“已经有祁国的商队,来我们这里买羊皮、鹿皮一类的制品了。”
再见家乡人,林羡玉顿感欢喜。
他没有亮明身份,只在一旁看着商队的人将一箱箱羊皮鹿皮,搬到驼车上。
商队里不乏年青人,其中有一个面容姣好的清秀少年,许是跟随父亲出来游历的,棉氅里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袍,跟在父亲身后,不做重活,只清点数量。
他看着对北境的一切都很新奇,探头探脑、跑前跑后,兰殊笑着说:“这孩子有几分大人从前的神采。”
林羡玉很是不满:“什么叫从前?我还有五日才过二十岁生辰呢!”
兰殊连忙解释道:“微臣的意思是,大人现在成熟稳重许多——”
林羡玉却不买账,想起赫连洲,心里又添了几分难过,但他强忍着,走上前,问那少年的姓名。
少年说:“回大人,小人名叫叶唤青。”
“唤青,好名字。”
唤青说,他们是祁国岭西的商队,自从北境开放通商之后,他们就快马加鞭赶过来,买羊皮鹿皮回去,供给达官贵人们冬日御寒。
林羡玉试探着问:“北境开放通商之后,祁国如何看待?”
“自然是欢喜的,北境的马匹是最好的,祁国养不出那么好的马,我们这次先买鹿皮羊皮,下次再来买马。”
林羡玉回头看了看兰殊和阿南,会心一笑,对唤青说:“那再好不过。”
羌州的驿站是北境最大的,林羡玉便住在驿站里,看着两地的商队来来往往,几番询问下来,了解愈多。
他和兰殊商议着,还有什么办法能更推动两地通商,北境的好东西远远不止兽皮和马匹,还有许多不为祁国知晓。
两人时常商讨到深夜。
可能是兴致高昂,又或者是想念赫连洲,林羡玉竟不想睡,推开门站在台阶上。今夜有雪,满地皆白,寒风夹杂着雪粒吹来时,他连忙拢紧氅衣。
抬头就看到唤青不远处玩雪。
他在雪地上跑来跑去。
南方的孩子何时见过这样的鹅毛大雪?京城即使下雪,也是棉絮般的小雪,挂在梅花枝头,不日就要消融。
若是以前,他也要在这雪地上撒野一番,可他现在沉稳许多,又持着皇后的身份,不敢放肆太过。
林羡玉的前十九年都过得顺风顺水,没把自己当大人,媒婆踩破门槛了,他还懵懵懂懂,只顾着吃喝玩乐。只十九岁到二十岁这一年,他竟把人生的所有跌宕起伏都经历了一遍,越想越觉唏嘘。
他成熟沉稳了吗?应该没有,他现在还要赫连洲哄着起床。
可他为什么不想玩雪呢?
那……在赫连洲眼里,他有变化吗?
年岁再大些,就不是小蝴蝶了。
越是这种万籁俱寂的时候,他就越想赫连洲,他有些后悔,他不该在离宫前和赫连洲闹别扭的,连分别都没有好好说几句话,那几日赫连洲处理完繁忙的政事回到长乐殿,刚坐到床边,林羡玉就背过身去装睡。
谁知分别三日就想念成这样。
林羡玉忽觉鼻子泛酸,委屈愈浓,就在这时,有人将一件厚绒氅披在他的肩上,将他紧紧裹住,又从后面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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