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大道要比长渊镇的宽阔许多,也繁华许多。今日不知正值哪个节日,路上的小贩要更多于平日,一路上人流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叶语安拽着林师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穿行,介绍着京城里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林师久居山林,好些新鲜的玩意更是见都没有见过。他手里提溜倒挂着好些个叶语安买下来的物件,适合他的玉佩,适合他的发带,适合他的折扇……
林师颠颠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炸糖丸子,叹了口气,凡是他师妹觉得适合他的,她全都买下来了,也不知她哪来这么多银两。
两个人边走边买,边买边吃。渐渐日头寻着城墙落了下去,街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减少。街角处有间茶室,里面人不多,还算清闲。林师实在迈不开步子了,便叫上叶语安,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厅里有个说书的老先生,正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
“……再说这西城禁宅,可是早已荒废数年!自荒废那日起始,便常有路人听闻宅中女人抽泣之声,时而厉声嘶喊,时而悲声抽噎!这人呀,一个个的吓破了胆子,谁也不敢去瞧呀!有传言,谁要是入了这西城的院子,谁就做了这怨鬼下的亡魂,再也出不来喽!且说那西市的杨二狗,正是...”
林师竖起耳朵,听了一耳朵西城闹鬼宅子的事。
这倒是有趣了,林师寻思着,这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不讲那英雄事迹,不讲武林传奇,偏挑这京城里闹鬼的宅子讲。
显然叶语安也听见了,她拉拉师兄的袖子,努努嘴:“师兄,这说书人讲得故事好生奇怪,闹鬼的宅子…还是在京城里。”她眨眨眼,冲林师一笑,“要去不要去看上一看?”
“怕是不久要宵禁了,还是早些回去。”林师刚想摇头,却听见后面熟悉的声音传来。
“时日特殊,今日长安城开放宵禁。”刘景珉不知从何出现,提着一壶茶走来,轻放到林师面前,“师妹若是想去,便去吧,虽然故事听着吓人,但这里毕竟是京城,街上许多当值的武侯,没有什么危险。”
叶语安刚想反驳谁是你师妹,又听刘景珉说:“正好,在下找林师有些要事相谈。“
要事?林师腹诽,这刚分别不到半天,又有何要事?
叶语安眼下对那鬼宅好奇得很,又不忍心撇下师兄,犹豫了再三,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对林师做了个“此人不可轻信”的眼神,一溜烟没了踪影。
林师望着她离去的方向,颇为无奈。
“走罢。”待叶语安离开,刘景珉收拾了下桌上的小玩意,“许久未见,今日在正阳大街上能观到灯火燃放,这不比什么闹鬼的宅子好看?”
这也才半日未见,林师无奈耸肩,心道这二人没一个靠谱的:“这便是所谓要事。”
“当然是要事,”刘景珉撇撇嘴,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这可是一年一度的灯火展,为了庆祝天子即位的庆典,可是向来万人空巷。你且说是不是要事?”他扯扯林师的衣袖,催促道:“现在街上肯定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去晚了好地方可就被人占了。”
“初来乍到便遇这般盛事。”林师浅笑道,“也好,去凑个热闹。”
刘景珉拉着林师,一路上东走西瞧。左瞧右瞧嫌叶语安给林师挑的那把折扇不好看,又给他重挑了一把,叫他举着自己欣赏了老半天,才点点头,颇为满意。林师推脱不得,只好无奈笑笑,任他把扇子别在自己腰间,也随他去了。
待二人挤到正阳大街上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两人刚站住跟脚,便听得“咻——”地一声,远处城门之外,绚丽夺目的烟火随着巨响绽放,化成些许光点,散落在夜幕星河之中,将长安城映得恍如白昼。
四周攒动的人群爆发热烈的欢呼与喝彩,经久不衰。是在庆海晏河清,庆盛世太平而,庆这繁华长安。刘景珉望着满天的烟火与欢呼的人群,突然笑了起来,他俯身贴在林师耳边,覆着扇子,悄声道——
“你说,明年这个时候,你我还能再看这样一场烟火么?”
......
与热闹的大街不同,西城的街道的两边边烛灯未燃,伸手不见五指。但凡过路皆要自提一盏灯,恐得摔跤,路上几乎不见一个人影。大致是因为这烟火燃放,万人空巷,叶语安站在所谓的鬼宅前心想。片刻她又反驳自己道,此地为鬼宅,平日里,这里也不会有什么人。
所谓鬼宅,站在门口看来,是哪家世家废弃的府邸。门口的牌匾已经被拿去了,墙砖七零八落,也早已破败得不成样子。两边看起来没修几家宅子,兴许是因为这鬼宅吓跑的。叶语安抬头望向那原本应挂着牌匾的地方,如今空空的,结了蛛网,大门破破烂烂,其间阴风恻恻。
偶尔有个匆匆的行人,路过此地都要缩着脖子快走几步。有胆大写的,见她一个小姑娘提着灯久久立在门前,好心又有些害怕地拍拍她的肩:“哎,小丫头,快走吧,这宅子玄乎得很,说是闹鬼呢。”
叶语安反问:“先生可知曾这是哪家的宅子?”
那人见她会回话,又是个有实体的,不像是这阴宅里生出的厉鬼。也就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常德府嘛,这坊间都说这宅子是因为这家人一家老小含冤而死,终年不肯离去,所以才闹了鬼,凡是进去的,都是疯的疯死的死。”
那人揣着手回头瞧了她一眼,啧啧两声:“快走罢,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吓坏了再。”
说着脚下生风马不停蹄地跑了。
叶语安朝他远去的背影看了会儿,似乎在认真思考要不要走。不肖一会儿又回过头来,脚尖轻点地,轻功两步跃上墙。
灯烛闪了闪,像是应景一般,啪地一声灭了。
如此,院内光景却沐浴在皎洁月光之下,一览无余。
内院杂草丛生,花坛景致已经被砸得七七八八,倒在地上。屋子漏了风,原本精致的雕花木窗被砸得烂七八糟。整座庭院满目疮痍,风吹过屋檐缝隙,发出似是女人呜咽地怪声。
叶语安摸摸下巴,心想这就是传闻中鬼宅里的亡魂么?
唯一一处不显那么破败的,是院角的一株海棠花,正开得正好,只一瞬间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院角这株海棠花兴许是因为不值钱,几个,才没有被人抢了挖去。它伫立在这里,开了谢,谢了开,院墙破了,屋脊塌了,如今不知历经第几个春天,海棠树又抽出嫩枝,开出新花。十年过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那曾经种下这株海棠的人又去了何方?
......
虽说今夜无宵禁,但烟火表演后,街上的行人也零零散散走了不少。刘景珉和林师并排走着,喧闹声已然过去,林师心里反而落空空的。刘景珉刚刚那句话一直在耳边回响着——
明年这个时候,你我还能再看这样一场烟火表演么?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时,似是有什么东西忽地划过去了,快得无法让人抓住。
两人边走,边向下午那家茶馆的方向去,正到茶馆门口,刘景珉突然站住。
茶馆已经闭了店,里面黑漆漆一片。
林师随着他的步子停了下来,不解地回头望向他。
“对了,这个东西。”刘景珉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吊坠,“这个玉牌里头亮闪闪的,瞧着好看,不如我借花献佛赠与你好了…..”
林师正心说拿这从死士身上摸来的物件送与我,是哪里借的花又献给那尊佛,却只见刘景珉话语未完,眉头一紧。紧接着林师猛地被他扯住领子,随着他的拉力瞬间弯腰向后仰去!一个小巧的东西贴着林师的面庞划去,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东西冰凉的触感。
“小心!”刘景珉的声音传来。
“是暗器。”林师身子一僵,“何人敢在京城这般妄为?”
“你该问的是我们两个究竟招惹了什么人。”二人皆未配武器,刘景珉随身的扇子一转,挡下飞来的暗器。空余间他看向林师,似乎话里有话:
“或者说,你招惹了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为何为松
“这个问题着实问住我了。”林师无奈,他飞身一闪,暗器贴着他的脸颊削落了他一缕头发,暗器顺着鼻尖扫出一道寒意,他顷刻间嗅道一丝气味,神色一凛:“小心,暗器淬了毒。”
“看不出来是哪派的招式。”刘景珉挥开袭来的暗器,见缝插针道,“兴许又是死士。”
二人皆未配武器,敌暗我明,暗器出其不意。此刻二人似乎都心知肚明,即便对方人数不多,但这样干躲下去也唯有死路一条。
“跑!”
林师忽然间听见刘景珉冲他一声喊,顷刻间手腕蓦地被他抓住,拉带着往前跑去。
林师扭头眼看后面的黑衣人追了上来,有些着急:“前面就是朱雀街了,庆典的民众还未散去,不能让他们追到那边!”
“你觉得他们会杀百姓吗?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 刘景珉反驳,“跑到人多的街上,我们便安全了!“
“他们未必不会伤及路人百姓!”林师急道,忽脚步一顿顿,前方已经有黑衣人围了上来。
刘景珉嗤笑一声:“兴许也已无其他选择了。瞧吧,他们不想让我们跑到大路上。”
正说着,那群人已经朝着他们冲来。
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林师一直在分辨,可到眼前才勉强看清,虽然都穿着黑衣,但这群人和当初在长渊镇上伤他的人不一样。
长渊镇的那群死士功夫了得,下手快准狠,丝毫没有留活口的念头。可这批死士虽然是在京城,看起来勇猛异常,但却似乎在声东击西,并不急于解决。他和刘景珉两个手无寸铁的人对上这群人,到也不是那么吃力。
老天似乎偏偏要反驳他似的,陡然间一股劲风携着一只暗器从夜色中打着旋飞过来,林师一个不留神被那暗器的冲击力震得后退一步,堪堪躲了过去。可这一退,又躲不过左侧忽然间不知从何方刺来的一剑,肩头一痛,血顷刻间染红了衣裳。
“长兮!”刘景珉刚一脚把一人踹开,就听林师吃痛一声,扭头,见他肩头的血已经迅速把白衫浸透了好一片。“怎么伤了!”
“不碍事,”林师见他皱眉,宽慰说,“只是血浸得夸张了些,不是大伤。”
“走,不可恋战。”刘景珉扶住他,又踢开一个爬起来的人,“去你找的那家医馆,走!”
不能把死士引到医馆那里,林师心想,但他自小痛感比他人强些,此时伤口痛得有些令人发晕,令他无暇思考。眼下刘景珉趁着死士还没爬起来的功夫,把林师往臂里一揽,朝着医馆的方向奔去。
小小得医馆坐落在巨大得京城之中,刘景珉七拐八拐地绕到医馆门前。身后跟随地那些人在他踏上主街的那一瞬间便匿了踪影,无心再追了。
刘景珉猛拍医馆紧闭的大门,许久未有人应:“那位苏姑娘呢?”
林师睁开眼,这才想起,临出门前苏柳木道要拜访旧友,眼下并不在医馆内。
片刻无人,刘景珉心知不能多等,侧身猛地撞开医馆的木门。
他望着面前顶天的巨大药柜,一个个小木格码列得整整齐齐,他呆滞片刻,问:“你知要敷哪种药么?”
......
另一端,苏柳木至坐于杨府庭院的茶座旁,挽手拜礼:“杨大人,棋局已结,苏某便不好再叨扰。”
杨衫轻扶袖子,颔首致礼:“这些日子的施针与用药,有劳苏大夫了。”
“杨大人为我朝鞠躬尽瘁,这些自是晚辈应该做的。”苏柳木收了药箱,答道,“杨大人早些休息,此时宜宽心养神,不宜思虑过重。”
杨衫挽起嘴角,侧目窗外,不作回答。
......
林师撇着眉,摇摇头。
两个一窍不通的医术白痴坐在堂前大眼瞪小眼了几秒,刘景珉忽然回身。在苏大夫这间小药铺里翻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小格里翻出了几段细布。林师安静地注视他给自己受伤地肩膀止住血,层层缠上细布。烛火映着旁人的脸颊,透出一种朦胧暧昧。
“自我见你起,为何总见你受伤?”刘景珉突然问。
林师猛地没有听清,仰头看向他:“什么?”
“我说,幸好剑锋上未沾毒。“ 刘景珉将将要起身的林师按回木椅上,“伤者,莫要乱动。”
跳动的烛火中,刘景珉望见林师的睫毛颤了颤,林师垂眸道:“算是万幸,若是被那浸了毒的暗器伤到,我大底撑不到这个时候。”
林师靠在木椅上小憩,刘景珉眼下又不好将他一介伤者独留在此处,闲得无事,在不大的医馆里东瞧瞧西看看,不一会儿,便盯上了苏大夫置在木架上的那几小坛酒。
他凑近鼻下一嗅,淡淡的花香携着果甜味袭来,他转头又去嗅另一坛,刚凑近,一股浓郁冲鼻的酒气味直顶额梢。一连三四坛,除了最开始那坛花果酒还算清甜,后面无一不是浓郁的烈酒。
刘景珉皱眉,从前听闻苏姑娘温雅贤淑,待人有礼,想不到如此爱酒,还爱这西北烈酒…..莫非传言不实,这苏姑娘竟是个泼辣女子?
林师靠在一旁见他一副新奇的模样,忍不住发笑,好心提醒:“这苏大夫施药的酒,可乱喝不得。”
刘景珉拿酒的手顿了一下,讪讪放回。
他在这医馆里晃悠了一会,没寻到什么新鲜玩意,又重新坐下来,摸出一直揣在袖里的那枚玉牌,在林师面前晃晃:“你不觉得,这玉牌有些问题?”
“何出此言”林师问。
“当真不觉?”刘景珉凑近他的面边,“这是当时在长渊镇刺杀你的死士身上搜出来的,显然是个可疑的物件,方才我掏出这枚玉牌的那一瞬间,又冒出来了一波不知哪里来的刺客,朝着灭我们口的目的来的。你不觉得,这枚玉牌本身便是疑点重重么?那些莫名的刺客,就好像从玉牌里冒出来的。”
林师歪头看着他:“你相信这种玄幻事么?”
刘景珉直接了当:“不相信。所以么,我想你和我一起来查。”
和他一起查么?
林师垂下头,玉牌是何物,他再清楚不过,这不过是个证明身份的牌子罢了,没有什么玄玄乎乎的能力,更不是值得什么世人争抢的奇宝。他在意的,是远在西北军的廿信,与他手中那枚真正的雕松玉牌。
“玉牌会引来杀手,把它丢了便好。”林师不想同刘景珉淌这趟混水,若是要查,也不是同他一起。
“林长兮!”见林师要起身,刘景珉猛地拉住他的衣袖,可怜道,“从岭南到长安,你就不想知道是何人要灭你我二人的口?”
林师站定,转头看向他。
刘景珉松开手:“失礼。”
林师叹了口气:“无碍。”
刘景珉又唰地打开折扇,向林师的方向探扇而去:“可我真的很担心,那些人冲你我而来,可若哪天我不在你身边,你独身一人受伤了又如何是好?”
“为何要自己查?”林师不为所动,反问他,“为何不报官?”
“报官?”刘景珉闻言突然面色一凛,冷哼一声,“指望朝廷养的那群窝囊废去查?猴年马月也查不出来。”
林师皱眉追问:“为何对官家如此反感?”
刘景珉收了扇子,并不详答:“私人恩怨。”
厌恶官邸的人也是有,林师也信了他所言的私人恩怨,心想兴许刘景珉在岭南居住时同某些县令小官有些纠纷,伤了和气,便记恨上了官府,也不无可能。
“长兮。”刘景珉端住林师的肩,突然正色道,“你初至京城,我唯一件事要告与你知。便是莫信他人,尤其是朝廷的人。”
“当然。”语毕,刘景珉又眯着眼睛凑过来,语气又变得不着调起来,“别人不能轻易信,我当然是可以信的,我都救过你两次了。你看,这玉牌古怪,林小郎君就发发善心,陪我查这一查嘛。”
林师欲再回绝,可突然瞧见刘景珉期待般望着自己的那双雪亮的眼睛,又想到刚刚确实是他半抱半扶地带他来的医馆,又好意帮他包扎。心一软,拒绝地话溜到嘴边,却怎么也出不来了。
虽然若不是有外人在,他够将那群人清理得不剩几个,他又有些负气地想。
“罢了。”他扯回被刘景珉拉得变形的衣袖,道,“我同你一起。”
苏柳木迈进医馆的时候,刘景珉已经先一步离开了。苏柳木为医者,对空气里的血腥味分外敏感:“受伤了?”
林师点头:“小伤而已,不过还是要劳烦苏姑娘帮忙上一些伤药。”
苏柳木毫不懈怠,认认真真将林师缠得乱七八糟得伤口敷了药,又用细布仔细缠好,佯怒道:“你我为同僚,亦为朋友,哪有劳烦一说。今后不必同我这样客气。”
林师亦笑:“是我生疏了。”
城另端的客栈里,刘景珉刚落脚,房门“吱呀—”一声合上。他点了烛火,懒散地倚在窗边木椅上,望着楼下的长安街巷。
打更人敲着锣喊着号子路过。
“谷余。”
背后隐出一抹身影,跪地抱拳:“属下在。”
“暗器淬了毒?”
“回主上,是墨水,他们很谨慎,不会露出破绽的。”
“我记得吩咐过非必要不伤人。”
谷余低着头:“拿剑伤林公子那人不是我们的人,不知为何出现在那里,属下带人将他追出好远,捉拿时那人咬舌自尽了。”
刘景珉皱眉:“与长渊镇是同一批人?”
“属下无能,还未查清....”
“再查。”刘景珉地挥挥扇子,“那人同长渊镇那伙人定然有什么联系,不过从岭南至京城,这人的手,未免过于长了些。”
“是,属下明白。”
“还有一事,我今日回京,可有其他人听到什么风声?”
谷余回:“并未,属下并未发觉异常,不过京城内的陵南宅邸不知被什么人盯着,属下无能,看不出来是谁家的人。”
“呵。”刘景珉嗤笑一声,点头,“不用查,也不过就那几个人。果然,隐姓埋名也算是个明智之举。”
“那闻城小官,可是知您回京一事,需不需要属下.....”
刘景珉摆摆手:“他们不敢声张,不必画蛇添足。你退下吧。”
“属下告退。”
“等等。”刘景珉喊住他,“之前派去盯着医馆的那几个人,暂时撤回来吧。”
“是。”
刘景珉从袖中再摸出那枚玉牌。玉牌在月光地照射下,映得透亮。
“松树...”刘景珉端详了一阵,自问,“为何是松树?”
第7章 宋记面馆
刘景珉说要林师一同查这玉牌,便说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林师刚推开卧房的门,便听早起在门外练剑的叶语安一声惊呼:“是你!”
先前听师兄警示她莫要轻信此人,叶语安见到刘景珉时的表情自然不是很友好,一旁的苏柳木倒是淡然道:“既然是长兮的友人,那便进来歇息片刻吧。”
“刘某多谢姑娘美意,”刘景珉摇着扇子含笑,“不过不必了,我找长兮有些事情。”
今天刘景珉没仔细束发,只草草扎了个马尾,戴上一条护额,走在路上,都要被路过的姑娘们多瞧上几眼。林师走在他旁边有些浑身不自在,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查案何必如此招摇?”
刘景珉反倒过来笑他:“哪里招摇,是林小郎君长得太标致罢了。”
明明是这人吸睛得很,反倒怨起他来。
一路来到昨日遇袭那地,今日二人皆佩了剑,刘景珉摸摸剑柄,有些遗憾:“若是昨日记得佩剑,也不至于落得个狼狈相。”
林师反倒心想,哪怕是自己佩了剑,也敌不过那群人来往两招,若是想不狼狈,刘景珉不在旁边倒是最好的。
刘景珉此时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眼下他俯下身:“是昨日留下的血迹。”
林师点脚飞上房檐,四下寻了一寻:“没有脚印,不知那群人之后的去向,更不知他们从何而来了。”
刘景珉在檐下拿折扇挡着太阳,抬头看向他,夸赞:“扶摇而直上,好轻功。”
林师脚步一顿。
片刻纵身跃下房檐,“你有什么思路?”
刘景珉哈哈一笑:“不着急,不若去集市上逛逛?眼下约莫晌午,先买些吃食填饱肚子罢。”
说要查案的是他,要吃饭的也是他。林师跟在刘文易身后无奈。
“又在想什么?”刘景珉停下脚步,拿扇子点点他的头,“得快着些,晚了那宋记面馆的位置,可就不好抢了。”
林师问:“那是何处?”
刘景珉一副恍然的表情:“你初入长安还有所不知,这宋记面馆啊,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饭店,做的是北方家常,实惠得紧,闲人散客路过都爱来这里吃碗面。”
“不像那些个酒楼,连里头的小厮都拿势利眼看人,去的全是满身铜臭脑满肠肥的达官显贵,熏得人头痛。”
他一副要晕倒的样子,着实叫人忍俊不禁。林师跟着他在城巷子里左绕右拐的,一盏茶左右,便到了这宋记面馆门口。
面馆门铺不大,人却多得很。门口架着一口锅,沸水蒸腾着,外头支着油布棚子,木椅板凳。两三人聚集在一起,一边吃着面,一边扯东扯西地聊着天。
再往前的街口巷子里,许多穿着粗布衣裳的平头百姓,抱着面碗,蹲在台阶上,呼噜呼噜连汤带面下肚。
这头反观林师和刘景珉两人,一个身着白袍似哪家的小仙君,一个圆领护袖似是哪家的贵公子,同这粗衣抹布的周围人格格不入。
不过刘景珉倒不这么觉得,他扇子一摇,看样子对这个天然的四方消息聚宝盆颇为满意。
他抬手招呼老板娘:“宋娘,早。”
看来是熟客了。
屋里头的宋娘正往水里下面,被热气蒸得满头大汗,心情自然也不太美妙,看也没看来人:“瞧瞧这日头,早个锤子!”
她抬起头,忽然瞧见来人,转眼间像变了个人似的眉开眼笑起来:“呀,这不是刘小公子么?可是好些日子没见过了,怎么这么久都不来?”
刘景珉笑答:“前阵子去南方玩了一趟。这不是,刚结识了新的朋友,带过来尝尝宋娘的手艺呢。”
“呀。”宋娘瞧见站在刘景珉身后的林师,惊叹:“呀呀呀,这模样生得,真白净,瞧着比你都俊呢!”
林师被瞧得不好意思,赶忙回礼:“见过宋姑娘。”
宋娘沾着面粉的手不好意思地一挥,“哎呀”一声:“姑娘啥呀,都是婶婶辈的人了,哪还好意思被叫姑娘,你啊,就跟着小珉喊我宋娘罢。”
刘景珉点了两碗面,带着林师寻了位置坐下,不多时宋娘便亲自端着两碗面快步走了出来:“这人太多了,我可忙不过来了,这两天在招罗人手,实在慢了些,小公子们见谅。”她拿围裙擦擦手,抽空同他俩闲谈,“这一去南边,是不是终于才觉得,我这京里头的面食好吃得很呐?”
林师咬着筷子,看着刘景珉哄她连道几个“自然”,歪头开口:“你的确颇会哄人开心。”
“如何?”刘景珉拄着胳膊笑看他,“那林小公子觉得,和我在一起开不开心呐?”
林师转过头,不搭腔。刘景珉也不恼,笑意盈盈地拄着胳膊看着他。宋娘在一旁好奇地看了二人两个来回,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她拿围裙擦擦手,笑道:“年轻小伙子就是好啊,你们慢慢吃,我就不打扰了。”
林师挑起一筷子手擀面吃了两口,只感叹这宋娘的手艺确实值得如此多人前来,面条入口顺滑,虽然是细面却劲道弹牙,汤汁中混着葱花与林师叫不出名字的小菜,猪油调味香而不腻,令人赞不绝口。
刘景珉拄额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吃得眼睛都放了光,觉得好笑又可爱;到底是少年人,平日里再如何一副温和谦雅的样子,遇到喜欢的眼中便还是有藏不住的情绪。
不过喜欢归喜欢,吃相还是极其文雅,不紧不慢的。
宋娘又端来一碟小菜,林师正提起筷子想要尝一尝,忽地捕捉到四周有人尖声议论。
“你听说了吗?天文道那个事!”
林师猛地抬头,正对上刘景珉的眼睛。
“城东市子上那个看天象的张半仙,他夜观天象,言天文道出世,天下将乱!”
“天文道?什么....”
“嘘!在长安城说什么天下将乱的话,他不想活了!?”
“那人滑得很,听说那官兵逮了他几日,都没逮住呢!”
“你可小心点,官兵逮捕住他,还拿不了你吗!”
“嗨呀,着急什么,官爷可没空理我......哎,什么人!”
林师还没反应过来,刘景珉一脚踩上木凳,闪到那人的面前。
林师怕他生出事端,赶忙起身惊道:“文易!”
谁料想刘景珉并没有像林师料想那般莽然出手,他只是笑眯眯地凑过去:“几位哥儿,在聊什么?”
为提及此事的人本是被刘景珉吓了一跳,不过见有他起了兴致,又并无恶意,也不免提高了声音,他朝刘景珉勾勾手:“小兄弟,你听我说,你可知天文道?”
“听人提过。”刘景珉如是答道,“可是天文道出世便出世,同你说的天下将乱又有何干系?天文道不本就是朝廷鹰犬?”
那人一下被问住了:“这.....”
旁边另一位穿着稍好的客人摇摇头,压低声音:“当年是这样没错,可如今早就不是了。”
刘景珉点点桌沿:“哦?这又从何说起?”
“我听说,十年前西北边关一役后,天文道就脱离了朝廷,自立门户了。”
刘景珉眉头一皱:“此话当真?可近十年西北虽不安定,但可没有战乱的消息。”
“口口相传,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坊间少数流传十年前边关一役之事与天文道有关,可这些事并未入史册,真假未从得知。传来传去,天文道的名声便自然臭了。”客人呷了口酒,顺了顺嘴,继续道:“我也是听我那曾于朝中为官的表叔说的,不过他前些年早早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