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 by落雨声
落雨声  发于:2024年0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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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而那人右手一掏,一记寒光脱手而出,朝着林师的方向飞去!
刘景珉猛地发力打开长剑,将那凌空而至的寒光半路劫杀!细看,那是一枚手掌大小的弯刀。
弯刀打着旋飞回张半仙手中。
这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可以打,但能全身而退非常小,况且......
他瞥了眼身后。
况且若是此人偷袭他身后的林师,他没有办法保他平安。
“你是谁?”林师站在刘景珉后侧,心觉不妙,问,“张半仙去了哪里?”
“原来你看出来了。”那张猥琐的脸嘿嘿一笑,剑锋一转,避而不答,“与其问我是谁,不如问问自己的身边的人是谁!”
剑身随着话语再度而来,兵戎相见间,他随手摘下摊子上的一个半脸面具,扣在脸上,那一瞬间,刚刚那个猥琐的“张半仙”不见了,陡然变得冷血肃杀起来。
刘景珉盯着脚边的咒纸,终是认了出来。“咒术。”他皱眉,手中的剑紧了又紧,咬牙一字一句:“你是天文道的人?”
“你就当我是吧。”“张半仙”呵呵一笑,“我想你也希望我是。”
站在刘景珉身后一直没有动作的林师蹙着眉,没人看见他眼神在听到这句话时渐渐暗下去。宽大衣袍下,他的手指突然轻轻勾了勾,精巧的指尖小幅度地滑动了下。
“张半仙”抬手,收了剑微笑着后退一步:“你不配再与我交手,今日我心留慈悲,放你们一.....呃!”
他的话语被生生截断,突然像是被什么勒住了脖子,之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脚上突然像灌了铅,丝毫迈不动步子。
终于,“张半仙”那张猥琐的眼中浮现了惊恐,他猛地看向刘景珉身后,林师的方向,瞳孔放大,艰难地张张嘴,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局势陡然扭转!
下一秒,刘景珉的剑直指“张半仙”的咽喉。
“不着急。”刘景珉提剑的手微微一用力,血顺着那人颈部缓缓流下来,浸透了前襟。他缓缓开口:“你是谁,为何人卖命,你有很多时间慢、慢、坦、白。”
......

第13章 张半仙之死
刘景珉不知从哪找了条麻绳给那“张半仙五花大绑起来,又把地上那张被他劈成两半的符沾在“张半仙”脸上,然后朝后一挥手,“抓回去好好问。”
林师瞧着他的神色朝后看去,心想,他在给手下发号施令。
莫非之前那个送酒的暗卫也跟来了?
不,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里没有第四个人的气息,他不在。
......
谷余本是在暗处跟着自家殿下,随时待命的。
到头眼睁睁地看着他二人下了墓,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不敢现身跟上去。于是等那墓口闭合了,算着两人差不多走过了石阶,才学着林师先前的模样,拾了桌上的两根香,有模有样地添在香坛上。
谁知那暗门纹丝不动。
难道上香的姿势不对?他又重新添了几次,那入口还是纹丝不动,一点打开的迹象都没有。
明明瞧见那林长兮便是误打误撞上香开了门,谷余几次不成,又研究不出什么原因,遂得放弃了,只得盘腿躲在房脊上等二人出来。
等来等去,他终于等到那暗门轰隆隆地开了,便看见自家主子打着头阵,拎着一人的后衣领出来,瞧着脸色竟还发黑。外面还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他瞧见林师走在后面,伸手为他家主子撑伞。
恍惚间谷余好像看见主子往自己这边瞧了一眼,神色似乎有些怨念。
是错觉罢,他心想。
......
“从始至终,玉牌,鬼市与天文道的联系皆为你我猜想,方才你又如何言之凿凿地去质问那张半仙?”
刘景珉近日居住的那客栈里,林师端坐在茶桌前,茶桌上放着一壶热茶,正散发出袅袅热气,熏得面庞暧昧。
“林公子,这你便不知了。”刘景珉翘着腿,手肘支着窗沿,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他望向窗外,或因下雨,街上只行人寥寥几个,皆神色匆匆。
“若他真是个收钱办事的平庸之辈,吓一吓,便什么都抖出来了。”
他拄着侧额,回头看向屋内林师一笑,仿佛有些失望,又有些许尴尬:“可惜了,小把戏也有失灵的时候。”
“他为假,那原本的张半仙又在何处...”林师的指尖被壶中热气熏得暖洋洋的,他抬起头,眉头微蹙,轻声道,“流言又自谁之口,他,或原本真张半仙?”
“长安城原本是有个张半仙的,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兴许被暗地里抓了了,又或许已经死了。”刘景珉收了笑容,正色道,“总之流言八成是出自这个假的,可惜他是哪方势力,又为何人卖命,一时半会还未知,还要慢慢查。”
话是这么说,可他看上去却一点也不急,反倒枕着胳膊,靠在窗沿,隔着桌子伸手,双指在林师眉间轻轻一抚:“别总皱眉。”
眨眼间,面上的正色又不见了,这厮还有心情说些玩笑话:“虽然你皱眉也好看,但我还是更想看你笑起来的模样。”
林师:......
......
刘景珉捉了“张半仙”,秘密押回长安城内。
一连三日,林师都待在医馆,刘景珉也未找他来聊那“张半仙”审的如何了,大约真的是这人奸诈得不好审,让人分身乏术罢。
叶语安这几日也没有满城乱窜,老老实实地待在医馆里,她找了些话本册子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要评判两句。
苏柳木在前厅坐诊,外面等了好些个来看病的人,其实每日皆是如此。苏姑娘这两年名声鹊起,一是为的她医术精湛,二是百姓听闻她姓苏,不管她是否和曾经的苏胤有关,都更乐于信赖她。更有甚者从老远的外地跑来,也要来苏姑娘这里看病。
院外传来小孩子的啼哭声,还有妇人的哄声与男子的咳嗽声。
林师靠在窗前,前厅嘈杂声不绝于耳,又嗅到一阵外头人家的袅袅炊烟香,忽觉前些日子的什么死士,什么鬼街,张半仙之类的,全部都渐渐远去了,只余窗边一处岁月安好,莺燕齐鸣,照着满满月圆。
“师兄!”正在看书的叶语安突然喊他,林师回过头,随手一接,接住她丢过来一颗枇杷果。“尝尝,可甜了。”
甜甜的汁水在口中绽放,窗口吹来初夏的微风,叶语安随手将话本一摊,晃着腿:“院里的葡萄什么时候熟啊,现在也还只带了点点紫,可我肖想许久了。”
“约莫半月,待入了七月再去肖想罢。”
叶语安向后一躺,话本扣在脸上,声音闷闷的:“吃不到葡萄,好难过。”
......
与此同时,城外地牢。
“张半仙”的双臂被拴起,动作间铁链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这是一处前朝遗留下来的秘密地牢,几个看守在外,火台发出幽幽的光。
“蛮有意思的。”“张半仙”歪着头,看着一门之隔,站在外面的刘景珉,也不忘恶心他一把,“你旁边那个小兄弟挺漂亮的。”
刘景珉面色不善:“你什么意思?”
“可惜了。”“张半仙”向后一靠,手腕上的铁链哗啦啦地响,他发出一声讥笑,“瞧你这个样子,哈哈哈哈哈哈哈,总有一天,你也会这样面对他,就像今天面对我一样。”
谷余在一旁无语凝噎:“主上,第三天了此人还是只说些有的没的。”
“你不说,我也能查到你到底为何人卖命。”刘景珉俯下身,捏着他的脸,“总归要死在牢里的,不如痛快一点,给我陵南王一个面子,不好吗?”
“张半仙”蓦地瞪大双眼,挣扎起来。
刘景珉手指使力:“作何现在装出惊讶的表情,在废弃鬼市里,你叫长兮问问我的身份时,不是就已经认出来了么?”
“千里之外的陵南府人去楼空,想必你主子已经知道我入京的事了。”
“今日之后,不必再同他多费口舌了。”刘景珉松开手,转身时衣摆随之晃动,名贵的靴子踩在牢房内阴暗积水的地面上,他招呼道:“谷余,走罢。”
牢房的墙壁上有个小小的窗户,透出一点微弱的阳光,刘景珉前脚刚走,那窗口间突然闪了一闪。
窗口飞来一记银光弯刀,直直刺穿了“张半仙”的喉咙!!
接着刀尖撞入牢房的墙壁,入墙三分不掉。
“张半仙”血溅三尺,当场毙命。
.....
一日傍晚时分,红霞落幕,苏柳木坐在医馆里为最后一人瞧病,林师坐在后院的葡萄架下,着一身内白外墨的长衫,长发散在肩头,正捧着一《申鉴》读得认真。
蓦地由远及近扬来一阵马蹄,嘶鸣声正停在院门口。
林师从书中抬起头,正瞧见刘景珉扬身从马上下来。他今日着了件圆领袍,跨马时后摆扬起,映着落日红霞。
他一抬胳膊,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白鸽扑棱着翅膀落了下来。
刘景珉解开绢布条,朝林师勾唇一笑:“这不就来了?”
绢布上只写了三个字,歪歪扭扭的,像是字的主人原不识大字,无奈间匆忙照着书本一笔一划誊抄下来似的。
“杜云中?”林师凑过去瞧见纸条上的字。
刘景珉刚伸手够了颗透紫的葡萄,搓了搓灰放入嘴中,谁成想酸得他牙龈一紧,忙呸呸吐了出来。他瘪瘪嘴,开口有些奇道:“工部的杜云中,你认得他?”
“从前听家师提起。”林师答道,“听着名字颇有韵味,便记得了。”
“名字好听又有何用,不过是一个子承父业当了个官的废物点心。”刘景珉扯着绢布道,“那你可知工部现在在谁手下?”
林师看向他:“可是尚书令柳昌?”
刘景珉抛去一个惊讶又略带赞赏的眼神,道:“这也是听老师提过的?”
林师坦然:“嗯。”
“不过,你答错了。”刘景珉点点他的鼻尖,道,“如今工部尚书是为王宪知的党羽,王宪知,是那柳昌退位前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现在稳稳当当坐在尚书左仆射之位呢。”
“那我再问你。”刘景珉背着手,道,
“你可知陵南王名叫什么?”
林师摸摸下巴:“若我没有记错,陵南王单名一个乾字。”
“我倒是好奇你师出何人了。”刘景珉笑起来,也不言他说的对也不对,道,“知朝野晓百官,再看你手上这本书,莫不是师从哪家隐于河川的前朝太师?”
林师笑着摇头:“过去家师自称乡野农夫,他听了你这话大概只会叫你莫要嘲笑他了。”
院中逗留了片刻,刘景珉招呼林师上马:“走了。”
林师仰头看他:“是有新进展了?”
“进展?”刘景珉笑了一声,“没有,日头正好,带你去城中遛遛。”
“可....”林师捧着书页犹豫。
“走了。”刘景珉抽出他手中的书页,置于桌上,再伸手拽他,“纸上得来终觉浅,带你去见见人生百态。”
清风拂面,策马掠过街。
到了这平康坊,林师才真觉刘景珉嘴里说不出一句正经话。他皱着眉推开一位伸手摸过来的姑娘,跟着刘景珉的步伐硬着头皮往深处走:“这就是你所说人生百态?”
“然也。”刘景珉扇子一开,反倒答得坦坦荡荡,学着他会说的语气道,“难道这青楼坊间的人生,便不是人生了?”
林师被他堵了个哑口无言,又被旁边哪家姑娘的一声“小郎君~”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平康坊是长安城中夜夜笙歌处,各色青楼酒楼五花八门。有美娇娘穿着薄衫站在木雕梁,红灯笼门口,持着一把流萤小扇在风中摇曳。有大腹便便的地方富商一手抱一个,也有哪家风流公子讲着漂亮话,逗得怀中姑娘掩面咯咯直笑。
清风楼便是这平康坊内鼎鼎有名的花酒楼,名字起得风雅,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花天酒地处。楼栋前门口还挂着一副匾,上面“清风楼”二字写得龙飞凤舞。说是哪家大人在此处流连忘返,闻此楼名曰清风,甚感风雅不俗,便大笔一挥,提了这一匾。此后这平康坊各家纷纷效仿,名字尽向文人雅士偏爱的字眼上靠,一时间什么涧月阁,若水楼层出不迭。
名字再怎么翻出花样,风月地却还是那个风月地,美娇娘还是那些个美娇娘,行客人还是那些个行客人,只是嘴上添个响头,说起来去那若水楼吃个酒,听起来正经好听罢了。
就算名字起得再风雅,也掩盖不了私下行的那些个龌龊事。
大齐没有禁止朝廷官员狎妓的规定,于是眼下这工部侍郎杜云中便是在行些龌龊事。他倚在二楼雅座,左手边趴着一个,右手边扶着一个,一双倒三角眼还透过阑干巴巴瞧那一楼正台上抚琴奏乐的女子。
这人长得,只能用“名不副实”来形容——字面意思,长得同他那风雅名字一点边也不带沾。体型偏宽,有他身边那娇娘子两个大,肌肉没有,肚子倒让人隔着布料将轮廓看得一清二楚。
老鸨知这是家大户,瞧见他望得费劲,满脸堆笑地窝着身子过来,问这位爷,瞧您看得费劲,要不给您换个座位?
杜云中挥手让她走,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地儿能正好瞧见楼下弹琵琶那姑娘的胸间丰腴。
一曲终了,杜云中招呼那老鸨让那琵琶姑娘来伺候。老鸨客气回答,罄儿姑娘拾掇一下便来伺候您。
清风楼内莺歌燕舞,楼外灯红酒绿,刘景珉带着林师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找了个僻静地方,站定身,把林师往身后一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头抓来一位路过的姑娘。那姑娘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刘景珉一把捂住了嘴。
姑娘便是刚刚那位罄儿。
“那位杜姓客人,告诉他,张与下死了。”刘景珉在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若是让我知道你会错了人,传错了话,或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可能你家这坊子就要走水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杜云中
这动作让站在后面的林师没由来的想到那日庆典,刘景珉亦是靠在他耳边,压低声音的那句话。加上这一路来见了从前没见过的东西,耳根不免有些发烫。
刘景珉说罢松开手,丝毫不怜香惜玉,用力将人往前一推,那姑娘一个趔趄,可知身后是自己惹不起的大人,丝毫不敢回头看一眼,一时抖如筛糠,踉踉跄跄小跑着传话去了。
杜云中左等右等,没等来心心念念的琵琶美人,倒等来楼下一阵喧闹。
他梗脖子向楼下瞅去,只见到那门口处红帐垂帘下,立着两位公子,皆掩了面,那喧闹声便是绕在这二位身边。虽说掩了面,可楼里那些阅人无数的小娇娘们瞥瞧一眼身段,便知二人定是哪家不愿透露身份的贵人,再细瞧那发丝掠过的未遮的眼,一双温润如玉,一双凌厉似剑,便又知两位亦是面容姣好的。
于是都呢呢喃喃地凑了上去。
杜云中鼻子吐出一口混气,收了视线,身边的美人将他的心情猜得透,忙奉承着娇笑着说,您哪是楼下那俩毛头小子比得上的。
楼下执扇伫立的毛头小子之一——刘景珉提起胳膊,从身旁粘上来的姑娘手中抽出来,一瞬间警觉地捕捉到了杜云中将收的视线,他顺势抬眼瞧上去,同样猜透了杜云中肚中那点吃味心思,嘲笑般嗤笑一声。
林师站刘景珉身边,不若他那般从容。他没历过这种事,拿那些贴过来的姑娘一点办法没有,只得凑近刘景珉,寻着机会朝他咬耳朵:“为何要遮面?”
“风月地,难免遇到些面熟的人,认出来怪尴尬的。”刘景珉收了视线,扶了扶脸上掩面的半脸面具,凑过头向林师小声解释,“这是清风楼向来不言说的规矩,不过带不带随客人,若是不怕被人认出来,便可以不戴。”
“我是想问。”林师无奈道,“为何你是面具,我是面纱。”
清风楼供给客人选择,面具或是面纱,全遂客人心愿。在这种场合来的权贵商贾却统一得很,无一不嫌弃那面纱娘里娘气的,鲜少有人戴。
林师系戴条素色面纱,他上手摸摸,质感与垂感皆是上乘,了然这面纱大概不属清风楼,是身边这位公子爷的私人珍藏。
很快刘景珉亦证实了林师的猜想,他且说这清风楼的面具面纱什么人都戴过,不干净。
“因为我只带了这个。”刘景珉说,“想着你戴上定是好看,一不留神,便带出来了。”他一挑眉,轻轻凑过来,“小郎君凑合一下,赏脸带着罢。”
面纱就面纱,硬要坚持换反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刘景珉拉着林师在二楼落了坐,遣散了身边的姑娘,只留了一位小厮在旁边伺候着。林师端坐在茶座旁,板正得很,从发丝到衣摆一丝不苟,刘景珉却懒散地倚着身后的软垫,仿佛全身上下就那指尖有骨头似的,嗒嗒地敲着茶桌。他朝杜云中的方向努努嘴,一副在堂里看戏的模样,朝身边的林师笑得讽刺:“知道今日为何入这清风楼么?想要认认朝堂上的人,来这清风楼一逮一个准。”
林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面是一副脑满肠肥的脸,接着又听刘景珉开口:“那便是工部侍郎杜云中。”
刘景珉抱臂靠着软垫,悠哉游哉地似乎带点炫耀:“长安城里待久了,一些人即使掩面,我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一会儿,那抱着琵琶的磬儿跌跌撞撞地上了楼,林师只一抬眼,便识得她是先前路上被刘景珉拦下的那姑娘。
杜云中伸手将她揽入怀里,见她一副发抖的样子,更来了兴致,作势要同她亲昵。谁知那磬儿姑娘哆哆嗦嗦地凑到他耳边,杜云中觉她是想说哪家情话,忙不迭凑了耳朵上去。
“张....张.....”
张什么?杜云中心中正疑惑,那磬儿终于吐出一句,“张与下死了!”
远处倚坐在软榻上的刘景珉微微一笑。
杜云中眼一瞪,眉一横,伸手一把将她推开,磬儿觉他要打自己,忙要抱住头。
可护也是没有用的,杜云中一把掐住磬儿的脖子,生生将她提起来,带近自己,脸色红中发青。
不知是怒是恐,让人害怕:“你说什么!!”
琵琶从姑娘手中滑落,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磬儿被掐着脖子,呼吸不过来,她只能艰难地一点一点吐字,磬......磬儿不知......有....有人叫.....磬儿....传....话...
此话一出,坐于远处的刘景珉笑容陡消,捏紧手中酒杯。
那头杜云中手部青筋暴起,吼,谁叫你传的话!
蓦地,一阵微风吹过,紧接着杜云中突觉手腕一紧,很快一阵酥麻的痛沿着手腕至骨髓蔓延至全身。
“呃!”
此磬儿姑娘脖颈一松,得了空气,趴跪在地上以头点地,大口咳嗽呼吸,走也不敢,留也不敢。
“谁!”杜云中猛地起身,可那右手瞬间使不上劲了,又麻又痛太过激烈,又好像几乎全身血液都从那手腕处迸发出来,他咬着牙,手腕青筋暴起,两道粗眉紧攥在一起,他吼,哪个孙子下阴手!
坊中闹事的不算少见,这显然是哪个怜香惜玉的出手相助,又不愿露面。有这气魄与身手的,那青楼鸨母不敢细究,唯恐得罪了人,倘若是个杜云中都惹不起的.....她只能陪笑着在杜云中旁边,这位爷,您消消气。
刘景珉朝林师一挑眉:“功夫不错,怎的,小公子见不得红颜受欺,拔刀相助了?”
方才桌上刚巧有一颗不知哪位宾客遗落下来的一颗小玉珠,林师指尖轻轻一弹,那枚小玉珠顺势而发,刚刚好撞在了对面杜云中手腕。
“不过在长渊镇时学到的一些小把戏,不需要武功也能学的,你若想,我可以教你。”林师脸色掩在面巾下看不出波澜,片刻他又耐不住低声问:“你明知让那磬儿姑娘传话她且要遭殃。”
“这叫试探。”刘景珉拉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拽,“进来说。”
他拉着林师进了间空包厢,木门吱呀一关,他抱臂靠着们,压低声音直截了当:“我怀疑这个杜云中。”
他的声音很小,似乎是担心隔墙有耳,但林师还是听得清楚。
他坐在榻上,半仰头看着刘景珉:“你怀疑假半仙是他的人?”
刘景珉点头:“这两天谷余打探过了,对,就是那天送酒的侍卫,可还记得?”
林师自然记得,看上去是个不善言辞的,那日送了酒,便匆匆走了去,连话都没说一句。他歪头看向刘景珉:“记得,年龄看着不大,是跟着一路来的京城?”
“他一直在京,没去过长渊镇。”刘景珉一笑,回到正题,掰着手指:
“眼下我怀疑三个人,其一便是这个杜云中,其余二位,一位是杜云中朝中的老对头周明持,还有御史台的宋关。”
林师满腔疑问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刘景珉突然比了个嘘的动作,声音压得更低:“但是还有一事我要告知你。”
“假半仙死了。”
“真的死了?”林师低声惊讶,“我原以为你且诈他。”
刘景珉拿一副“你很上道嘛”的眼神瞧他,眨眼又正色道:“我本来将他关在城郊的地牢里,谁知我第三次再去审他,发现他已经被杀了,在墙上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枚银色的弯刀,上面隐隐雕着图腾纹样,“眼熟么?”
刀身弯曲,弯刀手掌大小,刻的图案精巧又繁琐,细看像是飞鸟扬羽,荆棘似的纹样布满刀身,一看便知这不是中原产物。
“我且记得那日追查假半仙时,他用过类似的弯刀。”
“传闻中的西南地区常用的兵器便是这种巴掌大的银制弯刀,具传闻,是这个了。”刘景珉手心里掂了掂,皱眉,“但是我觉得此物莫名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为何会留下一把刀?”
“地牢进不去,刀是通过窗户扔进来的;亦或他杀此人,要表明身份,留作记号。”刘景珉思索片刻,“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否则用任何一把刀都可以要了假半仙的命,又何必自留证?”
林师压住他的手腕,微微直起身:“所以你此来清风楼,是要用假半仙的死讯来试探杜云中。瞧他的反应,分明对他的死一无所知。”
刘景珉轻摇头:“但这个反应,他起码认识,甚至颇有交情。”
“你是说,杀人的与指使假半仙做事的,并非同一派。”
“暂无定论。”刘景珉思索道,“也许有人知道假半仙被我们拿住,杀人灭口也说不定。”
紧接着他“嘘”了一声:“清风楼虽然有个名义上老板,但我且查过了,其实归根结底属于杜云中他大哥手下的,虽然他同他这个大哥关系不怎么样,但难免隔墙有耳,不干净,剩下的我们回去再议。”
像是要证实他的话似的。话音刚落,房门蓦地被敲响了。
“这位爷,需不需要丫头伺候。”鸨母谄媚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我们这楼里可都是一等一的好姑...哎呦!”
房门突然被拉开,刘景珉靠着门框,脸色不善,一双剑眉不悦地蹙着:“不需要。”
鸨母探头往屋里一瞧,瞥见一簇雪白的衣下摆,笑看了眼将门挡得严实的刘景珉,忙将身边穿纱的女子推上来:“刚来的姑娘,干净,小曲儿,快来,好生伺候两位爷。”
这姑娘头上别了只大红花,穿了一身薄纱,两只手有些局促地交叠,手腕上的镯子有些大,或者说这姑娘实在是苗条,几乎要掉下来。
刘景珉瞥了眼姑娘,勾了勾嘴角:“进来吧。”

房门的缝渐渐收紧,直到咔哒一声关上。
合手坐着的林师抬头看向门前背手而立的刘景珉,刘景珉盯着那名唤小曲儿的姑娘,而姑娘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坐在榻边的林师。
三人就这样僵持着,形成了古怪的对流。
直到刘景珉幽幽然开口——
“下次扮花魁,且记着将手上的茧子磨一磨。”
话音未落,小曲儿姑娘陡然间一抬小臂,一记飞刀从那片薄纱衣袖中顺而飞出!!
说时迟那时快,刘景珉侧身一闪,月牙弯刀擦着发丝刹那间直直钉入他身后的木门!!
紧接着他右手一伸,林师立刻心领神会,顺势将原本搁置在榻上的短剑一抛。
“接着!”
第二枚弯月飞刀出手,打着旋撞上刘景珉的剑刃,玄铁相撞摩擦出刺耳的摩擦声。
刘景珉咬牙狠狠道:“我二人同姑娘无冤无仇,为何下如此狠手!”
“废话真多。”她眉一横,两枚飞刀旋回手中,“让开,别挡路。”
刘景珉顺势上前两步,小曲儿姑娘抽身,手肘朝木门猛地一撞,原本脆弱的木门应猛地向外弹开!
“她的目标不是我们。”林师悠悠起身,顺了顺衣摆,“且追上去看看。”
清风楼中打架闹事常有,多半是为了美人,譬如杜云中先前那样的,也闹不出什么花样,众客早就见怪不怪了;可眼下美人在众目睽睽下拿着刀杀人,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一时间楼内四下哗然一片!众人抱头四散奔逃。鸨母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又惊又气,一边后退一边尖叫:“你你你,你做什么!”
追出去后的林师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小曲儿眉头一挑,左手一扬,那鸨母“呃”了一声,话音戛然而止。拐角墙上的那幅牡丹瑞图,瞬间沾了红。
一时间席上尖叫声四起,震耳欲聋。
林师就在这一片慌乱中瞥见一边的杜云中。
那持弯月飞刀的姑娘站在杜云中面前的阑干上,一身飘逸衣裙,面中点红,盘发间那一朵的牡丹花娇翠欲滴,但原本不合适的玉镯已经在打斗途中撞碎了。她显然是假扮成了楼里的姑娘混进来的。立在阑干上,声音底足,清脆透亮得能让所有人听得清楚:“我今日代我西南署清剿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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