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的偏殿里有两个洒扫的宫人被埋在了废墟之下,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气息奄奄了,此刻已经交给太医们救治。
好消息就是,除了紫宸殿被一块从天而降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击中,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之外,其余的宫殿都没有受到波及。
这么精确的事故,让在场的很多朝臣都想到了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青龙现世,天象示警的那件事。
毕竟紫宸殿里住着的,可是太子的亲娘啊。
宣宗看着塌了一半儿的偏殿和损毁了一角的主殿,感觉也有些微妙。
他与晁皇后是少年夫妻。她出身不高,当初嫁给他的时候,他还只是宫里一个不起眼的皇子,母族式微,自己又不得父皇宠爱,谁都能踩他两脚。连他自己的侄儿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她跟着自己在这吃人的深宫里相互扶持,战战兢兢的生活,受了不少委屈。
这些,宣宗始终都记在心里。但他不得不承认,人的处境变了,心境也会随之改变。她对儿子近乎神经质的溺爱,仿佛要让自己受过的委屈、吃过的苦,统统在他身上补偿回来。这一点,宣宗并不能赞同。
但他每每提起要对太子严加约束,晁皇后便会泪流满面,把所有的过错和责任都兜揽到自己头上。接下来她就会述说自己的委屈,忆苦思甜,提起他登基之前他们过的苦日子。
每一次都是如此。
宣宗不觉得自己是一旦过上了好日子就忘记了来处的浅薄之人,但他也不愿意一遍又一遍的通过晁皇后的哭诉去回忆那些苦日子。
苦难,从来都不是什么值得反复回味的东西。
尤其他慢慢察觉了晁皇后的哭诉只是一种在应付他的手段之后,这种哭诉就越来越让他难以忍受了。
再后来,宣宗见晁皇后的次数就变得越来越少。但不管怎么说,紫宸殿和东宫的动静他还是时刻关注的,他知道晁皇后跟前朝之间的联系,以及太子背着他所做的种种离谱的事。
尤其青龙现世之后,坊间各种流言都有,他也确实有所动摇:太子这样的心性,真的能够治理好这个危机四伏的帝国吗?
但他这样想的时候,心中又会涌起强烈的愧疚感,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和晁皇后一起熬过的那些苦日子。
宣宗望着残破殿宇的上空笼罩的黑烟,默默问自己:这会不会是老天再一次的示警呢?
贺知年跪在人群的外围,眼角的余光瞥见狼王偷偷摸摸地往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它也注意到所有的人都朝着那个刚刚赶过来的身穿明黄衣服的男人下跪,没有人敢喧哗,甚至没人敢抬头东张西望,于是它也匍匐下来,借着前方人群的遮挡,鬼鬼祟祟地挪动身体。
它个头小,在人群的外围移动并不起眼,尤其这个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宣宗身上,而宣宗的注意力则集中在了被损毁的宫殿之上。
于是贺知年就这么看着它拐进了甬道里,沿着墙角跑出一段之后,拐了个弯不见了。
贺知年有些心焦,他怀疑狼王是不是感应到了秦时的动静。但此时皇帝和文武百官都在这里,魏舟顶着一个半仙的名号尚且跪在后面等着上头有人问话,钟大人又不在,他想走也走不成。
而且他心里还有一些担心,担心这一场爆炸会不会跟秦时有什么关系……虽然这样的想法没有什么根据,但贺知年心里就是有这样的担忧。
贺知年正暗暗出神,就听人群的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有人惊叫起来,也有人慌慌张张地往后退。他一抬头,就看见一群禁军如临大敌一般,护着宣宗往后退。
文武百官也受到惊吓一般,忙不迭地随着宣宗一起往后退,大约事发突然,他们的后退显得有些凌乱,挨挨挤挤的,还有几位大人的官帽都被碰掉了。
很快,紫宸殿周围就变成了一片空地。贺知年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紫宸殿外围的宫墙也坍塌了,从他们站立的地方就能看见宫墙之内的情形。
一片黑色的潮水正从偏殿坍塌的废墟里涌出来,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潮水的前端很快就触及到了偏殿外围的结界,它们像是被罩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似的,迅速的向上方堆叠起来。
第202章 琉璃
这些虫子有鸽子蛋大小, 浑身漆黑,唯有背后一点雪白,仿佛什么人蘸着白颜料在它们背后印上了一个指印。
眼前的场景让魏舟想起了过去的某个画面。他下意识地朝着结界的方向走了几步。
离得近了, 便看清楚它们的外形偏细长, 浑身布满了黑色的硬壳,前端探出一对锋利的钳子, 看上去像蝎子,或者就是蝎子的变种。背后那个诡异的白点, 恰好形成了了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骷髅头的图案。
骷髅细节毕现,仿佛那里真有一双眼睛在与他对视。
魏舟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不是鬼面虫吗?
他从不知长安城里也有这种东西。
他拍出一张符纸,加固了刚才布下的结界,免得它们到处乱爬, 让场面变得更加不可收拾。但他同时也知道,这种虫子是有\毒\性的, 会腐蚀他的结界, 并且毒\性会通过他与结界之间的灵力联系, 伤到他的经脉。
上一次在沙漠的石洞里遇到鬼面虫, 还是秦时的精神体把它们驱赶开了,这一次,秦时还困在长明殿里, 没有秦团子那样强大的精神体, 但好在他们此刻并不是被困住石洞那种憋屈的小环境里, 可以用的法子相应的也会多一些。
魏舟拍出一张引火符。一团小小的火苗出现在了结界之内,很快分成了三个相同的火苗, 再一眨眼,三个火苗已经分成了九个小火苗。霎时间就将结界之内的鬼面虫笼罩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贺知年也连忙带着其他几个缉妖师, 将他们随身携带的药粉撒在了结界之外,给魏舟的结界增加一重保障。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结界之中如同滚沸了的开水似的翻腾起来。虫子们有的拼命往外跑,有的慌不择路地往偏殿里跑,无奈引火符均匀地分布在整个结界之内,虫子们哪怕跑进了偏殿里也一样躲不开符火。
结界之外的人惊魂未定,谁也不敢靠近去看。
宣宗又惊又怒,不明白宫苑之中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邪物——是李玄机的动作让它们感到不安了吗?!
李玄机说的清清楚楚,太极殿周围的守护阵法安然无恙,宫中若有邪物,极有可能藏身于掖庭那些荒废的宫殿之中。
在大多数人的想法中,妖怪这种东西必然是会躲着人的。它们不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有人活动、生气充足的地方,只会躲在阴暗的地沟里,鬼鬼祟祟的趁着夜色行动。
在今天之前,宣宗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后居住的紫宸殿会有什么问题。身为一国之母,她的住处周围也有守护阵法,邪祟无法入侵。
除非这邪祟是她自己放进来的。
宣宗召了紫宸殿的总管太监来回话。
总管太监面无人色地跪在宣宗面前,抖若筛糠。他虽然不知道眼下这局面要怎么解决,却深知这一次紫宸殿怕是要惹来帝王的雷霆之怒了。
总管太监心乱如麻,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躲过一劫,回话的时候也格外小心翼翼,“偏殿中居住的是皇后娘娘族中的两位小娘子,两人每日都会陪着娘娘一起诵经,娘娘也时常召她们一同用膳。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宣宗又问起她们身边服侍的宫人,才知道这两位娇客进宫时身边带着贴身伺候的侍女,因此总管太监只调了几个洒扫宫人在偏殿中做些粗活。
“除了她们一行十人,”总管太监回道:“紫宸殿再无外人出入。”
宣宗若有所思。
结界之中烟雾腾起,带着奇异的臭味儿向四周散开。
宣宗不得不带着官员们再次后退,一直退到了南海池边,才觉得那股熏人欲呕的烟气变得没那么浓了。
魏舟虽然选了上风口的位置站着,也被这臭气熏得双眼通红。他不敢收起结界,生怕偏殿里还会冒出什么引发混乱的东西。
偏殿被砸塌了一半儿,又经过了符火的烧灼,残留的半边宫室也摇摇欲坠,看上去就是一片废墟,再也闹不出花样的那种。但魏舟还是从烟气里分辨出了一丝似有似无的土灵力。这个新发现提醒了他,让他萌生了一个想法。
他刚才满脑子想的都是长明殿的结界里有土灵力爆开伤人了。但有没有可能是土灵力的主人察觉了危险,在主动收回自己的灵力?!
魏舟想到这里,不由得冒出了和皇帝陛下一样的想法:皇后娘娘到底在自己的寝殿里养着什么邪物啊?!
这样的动静,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贵族女子是折腾不出来的。她们隐瞒了术士的身份?还是说随行的下人当中藏着术士,她们只是给术士当个挡箭牌?
魏舟有些泄气,又有一种被愚弄的不悦。谁能想到宫廷里出了问题,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一宫主母的头上?
长明殿。
秦时不死心的将长明殿的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在后殿的一间空屋子里找到了一个昏迷的缉妖师。他对这人有些印象,但不大熟,也猜不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于是只能先把他背出去,放在殿外的空地上。
再回来的时候,秦时又在偏殿的台阶上捡到了另一个昏头昏脑,正扶着柱子呕吐的缉妖师。
秦时,“……”
这个地方他刚刚才来过,明明没有看到人。
他们都是从哪里掉落的?!触发的机制又是什么呢?难道他必须要先出去一趟,然后再跑进来吗?!
秦时有些懵了。
紫宸殿的结界到底还是打开了。
托了环境宽敞的福,魏舟这一次下手狠准快,因此鬼面虫的毒\液并没有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就是被臭味熏得够呛。尤其结界刚刚打开的时候,那种爆烈的热气里混杂着的蛋白质烤熟的奇异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说不出到底是香是臭,却熏得人要吐。
或许结界打开时轻微的灵力震动成了最后的一只推手,偏殿残留的半边宫室也终于轰隆一声坍塌了下来。灰尘扬起半天高,连站在南海池边的人都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还好这个时候大家都离得较远,没有伤人。
宣宗的脸色更难看了。
文武百官站在他身后,有的人一脸焦急,有的人若有所思,还有的人大着胆子窃窃私语。宣宗已经不想猜测他们都在议论什么了。
出事的是紫宸殿,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宣宗正要打发温得用到近处去看看,就听宫室坍塌之处又爆发出一阵喧哗,被紫宸殿的总管太监打发过去做清扫的内侍们像见了鬼似的往后退。
“出了什么事?”宣宗直觉不对。一座坍塌的宫室,还能有什么可怕的?但宫人们的表情就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受到了惊吓。
温得用连忙快步过去找人打听。但他还没找到找到紫宸殿的总管太监,先看到了废墟里那一团半人多高的浅色的东西,粗粗看去好像一座布满了褶皱的假山。但这假山有着琉璃一般的质地,清晨的阳光打在上面,竟然折射出了极绚丽的光彩。
温得用疑惑了,这是什么东西?!
他走近两步,又觉得假山半透明的质地中似乎还包裹着一团黑影。温得用听见有人低声抽噎,紧接着他反应过来那到底是什么,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是一个女人,她维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被困在了琉璃一般的东西里。
假山上反射着璀璨清透的光彩,晃得人眼花,温得用一时间没有看清楚内里的情形。但他朝着假山走过去的时候,却清楚的看到一缕鲜红的东西在假山石里头飘荡了一下,又很快消失了。
似乎是鲜血。
温得用不知怎么就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向旁边走开两步,避开了假山上密集的褶皱,终于看清楚了被困在假山里的人。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头发披散着,满脸都是惊恐的神色。
她被困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里像是冒着火,充满了绝望和哀求。
她在用眼睛向外面的人求救。
这是一个温得用没见过的陌生的女子,不是宫人,更不是陛下的妃嫔。这让温得用松了一口气。然后,他的视线与那女子对上了,他清楚的看到女子的眼珠转动了一个轻微的弧度。
这女人还没有死去。这个发现让温得用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意识到她被困住了假山石里,就好像被松脂包裹住的昆虫。
温得用壮着胆子想摸一摸这假山石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质地。但他刚刚伸出手,就听身后有人说了句,“不要碰它!”
温得用一下收回手,一回头,看到了假山另一边绕过来的魏舟。
温得用顿时松了口气,“魏神仙,不知这是何物?”
魏舟示意他自己看。
温得用就见那女子在他的注视下似乎变得消瘦了一些。有一些丝带状的东西从她的七窍中溢出,又很快消失了。
温得用眼前一黑。
他忽然意识到这块假山石也不是包裹着昆虫的松脂,它是活的,就像被蛛网的振动吸引过来的蜘蛛,正要安心享用自己的猎物。
魏舟带着人后退, 不许他们靠近。
他从袖袋里摸出一张叠成了三角形的符纸轻轻一弹,让它落进了假山石的褶皱里。
那琉璃似的假山石像受到了攻击似的抖动了两下,包裹在其中的年轻女子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面容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
魏舟不敢再耽搁, 一咬牙,祭出了收魂镜。
这面镜子, 是他第一次下山的时候李玄机交给他防身用的。从那时起,就一直被他带在身边, 用自己的灵力温养着。当初在阳关城外遇见秦时和贺知年的时候,他用来收服蛊雕的,也是这一面镜子。
收魂镜是追云观前前任观主从一处妖洞里收缴来的法器,可以吞噬妖物,这一点和李飞天有些相似。但它更厉害的地方在于它具有群攻属性。是对付蛊雕那样成群结队出来行动的妖兽最好的武器。
收魂镜旋转着飞上半空, 嗡的一声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假山石不受控制的朝着它的方向倾斜了一下,又艰难地稳住了。但它的顶端却仿佛受到了外力的吸引, 被拉长, 朝着收魂镜的方向歪了过去,
遇上收魂镜, 假山石就仿佛松脂遇到了高温,缓慢的开始融化,整体的质地都开始变得柔软了。收魂镜每旋转一下, 它就仿佛被拉长了几分。远远看去, 成了一个上面细下面粗的长条状的怪东西。
与此同时, 被包裹在其中的女子的面容急剧的消瘦下去,短短几息, 就在众人眼皮底下变成了皮包骨头的模样。原本乌鸦鸦的头发也不知不觉变成了灰白色。
原本焦急的、疯狂转动的眼珠子也僵硬不动了,泛起了一丝灰败的死气。
收魂镜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 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与它拉扯,牵动着它,阻挠着它的旋转。
魏舟的额头上也冒出了汗珠,厉声喝道:“都退后!”
不等他身后的人反应过啦,就听一阵山石迸裂的声音传来,假山石中出现了无数细碎的裂纹。
裂纹在假山石当中疾速蔓延,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包裹在其中的年轻女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弹跳了一下,软绵绵地躺倒在了满地的碎石之上。
紫宸殿的总管太监一把拉住了温得用的袖子,牙齿咯咯作响,“温哥哥,这一位是晁家六娘子身边的人。娘娘不叫下面的人委屈了娇客,六娘子和二娘子身边伺候的,都是她们自己带进宫的人,奴婢都不敢过问的……”
这些人到底有什么不对劲,跟我们没有关系啊。他想。
温得用看见那女子诡异的面容,不敢多看,心头突突直跳,勉强定了定神,“你可知道她的底细?”
“锦屏!”总管太监说:“她叫锦屏!是晁六娘子的侍女,爹娘都是晁家的管事!”
虽然晁皇后发话不让紫宸殿的宫人们对两位客人指手画脚,但进了宫的人,总管太监还是要暗暗查清楚的,否则随便什么人都能混到贵人们面前,一旦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伺候人的就别想活命了。
温得用给身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飞奔而去。
总管太监知道温得用这是相信了他的话,才会派人去核实,于是揪起的心脏稍稍放下来一些。
温得用踢了他一脚,压着嗓子提醒他,“两位客人身边的人,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赶紧去问!这个时候就别想着伤不伤客人的面子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出了这等事,你主子都未必能得了好。”
总管太监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知道温得用这话不是在吓唬他。出了这样的事,晁家的两位小娘子是脱不了干系的。但晁皇后对娘家的感情很深,若是知道圣上打发人去查晁家的人,晁皇后一定会想法子阻拦的。
晁家门第不高,这些年晁皇后和太子一直在想法子加重晁家的分量。他们不会允许有人公然的挑战晁家的权威。若是知道总管太监在温得用面前把晁家小娘子的底细都翻出来,晁皇后只怕要当他是眼中钉了。
因为总管太监在紫宸殿服侍多年,他确实知道很多晁家的消息。
但他若是不听温得用的话,坚定的当好紫宸殿的总管太监……紫宸殿出了这样的事,只怕皇后娘娘也要被问责,他这个总管太监头一个就会被推出来背锅。
总管太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温得用的饵,用他去吸引晁家的注意力,如此一来,魏神仙他们若是要暗中查什么,就没人会注意了。
总管太监脑子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脚底下却不敢拖延,一路小跑的带人去查晁家带进宫的下人去了。
琉璃般的假山石破碎之后就变成了普通石块的模样,不透亮,也没有什么奇异的光彩。拿在手中,更是察觉不到半分残留的灵气。但收魂镜也并没有吸收到之前那一团爆裂的土灵气。
这就奇怪了。
魏舟有些疑惑,怀疑自己是不是粗心的忽略掉了什么重要线索。如果事实真相如他之前的猜测的那样,是土灵力反噬操控它的术士,那这女子的身份就十分重要了。
女子面容枯槁,已经没有了气息。魏舟在她的尸体上察觉到了正在逸散的土灵力。
她是一个修行者。但晁家在出了一个晁皇后之后,自诩门第贵重,并不会刻意引导族中子弟走修行的这条路。
魏舟对温得用说:“这女子可能不是晁家的人。”
温得用很恭敬的答道:“已经派人去查此女的身份了。”
魏舟点点头。这个嫌疑人跟晁皇后有关,他一个外人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温得用把他打听到的情况都汇报给了宣宗。
宣宗听说紫宸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李玄机竟然还没有回来,就知道他正在做的事只怕也有些波折。
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难道他那边也出了什么事儿,比晁家贵女带着心怀叵测的修行者进宫还要糟糕?!
魏舟也上前把自己能够想到的方方面面都告诉了宣宗。
宣宗不是修行者,对于魏舟和李玄机在做的事知道的也并不很清楚,他只知道他们所做的事都是在保护这一座宫城,以及生活在宫城里的人。
其实这些事用不着他亲自过问,要不是突发事件的地点在紫宸殿,他也不会这么失态的带着文武百官就进内苑来看个究竟——不带他们也不行,大家在太极殿都能看到冒烟的地方是紫宸殿的方向,不亲眼看一看,谁知道明天又会冒出什么样的流言?
宣宗也是过来之后才发现,带他们来亲眼目睹,比起让他们瞎猜还要糟糕。因为这件事千真万确的跟紫宸殿脱不开关系了。
宣宗有些后悔了。
大臣们会怎么议论这件事,他完全可以猜到。
东宫、紫宸殿接连被卷进了舆论的漩涡,而且都带点儿超自然的味道,宣宗的心意也不可避免的有些动摇了。
长明殿。
秦时先后从长明殿的各处搬出来六个人,除了两个人清醒着,其余的都昏迷了。清醒的人也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据说在结界里跟什么人打了一架。
秦时没细问,他猜测他们这些人都属于那个布下结界的人想要招揽的目标,既然是招揽,那么对于不同的目标,自然要采用不同的方式。就好比他,就没人主动跳出来跟他打架,而是先搞出了美景、美女来软化他。
他再一次进入长明殿的时候,发现长明殿院子里的积雪又变成了白绒绒、干干净净的模样,好像从来没有人走进去踩一脚。
秦时心头泛起寒意。
他明明记得刚才连番进去,又带着人出来,已经将院子里的积雪踩乱了。所以眼前这样的景色,是有人使用了什么修复法术?
还是长明殿真的能够回溯时光?
秦时又是心惊,又是疑惑。如果回溯时光只能回溯几天……这样的功能到底有什么用呢?
秦时没敢继续往里走。
他望着面前这一院子纯白无暇的积雪,心里生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害怕自己往前迈一脚,就会被卷进什么时光的漩涡里去了。
秦时有些仓皇地退了出来。
他不确定这个时候是不是还有人困在长明殿里,清醒的那两个兄弟也都是单独进去的,并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还有没有旁人陷入了这个结界之中。
秦时摘下腰间的鸣哨,弹向半空中。
鸣哨两寸大小,不沉,如果装在箭头上,大约就与鸣镝箭的效果差不多了。但也可以只作为暗器使用,它会在飞行的时候发出如同口哨般的响声,是镇妖司的缉妖师们联络同伴的工具。
第204章 封宫
镇妖司的人自有一套联络方式, 有向同伴示警的,有求援的,也有应答的。这种鸣哨在一定范围内使用效果还是很不错的。比如秦时现在用的这种就是向同伴求援的:遇到点儿麻烦, 但是不危险, 需要同伴来帮忙。
鸣哨在半空中炸开之后,不多时, 东南方向就炸开了同样的一枚鸣哨。这是同伴接收到了他的信号在回答他:有能力支援你,马上就到。
秦时心里就轻松了一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那里并没有戴着他习惯了的微型通讯设备。
秦时的心失落了一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没有关系,”他对自己说:“设备不一样,人也不一样,这都没什么。我正在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在秦时的预想中, 东南方向的援军应该是李玄机带的人。但他没料到先一步赶到长明殿的,是夜里还帮他挖井的刘都尉。
刘都尉告诉秦时, 他被钟秀叫走之后, 大理寺的仵作就被裴公公的手下带进了宫。刘都尉带着人配合他们把井底起出来的骸骨都一一验过, 登记造册之后, 装箱运去了城外的义庄。待所有的事情都查问明白了,再统一下葬。
刚才看到秦时释放的鸣哨的时候,刘都尉正带着人把最后几只箱子装车, 随着车队一起前往安福门做交接。
熟悉宫里地形的人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鸣哨所在的位置, 而秦时去了长明殿是他们都知道的事。于是刘都尉派了几个小兵押车去安福门, 其余的人都跟着他过来支援了。
他们都能看懂镇妖司的鸣哨。有求援,没有特殊情况要赶去支应, 这是他们不同军种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
秦时也觉得庆幸,幸亏来的人多, 否则昏迷的兄弟们要怎么搬走呢?
刘都尉他们赶过来的时候,是跟着运送骸骨的驴车一起过来的,这会儿就让人把最后一辆车腾出来,把昏迷的缉妖师都给搬上去。
“最后这辆车上只放了半箱土,并不沉。”刘都尉告诉秦时,“是大理寺的仵作说要验一验井底泥土的成分。”
他们就把这半箱土放到了前面的那辆驴车上。
正忙着搬东西,李玄机也带着两个帮手赶过来了。秦时看到他们,心里再一次庆幸刘都尉赶着驴车过来帮忙了。
当然了,李玄机带着人虽然不够背人的,但有他在,长明殿的结界就不成问题了。
李玄机几乎没怎么费劲就解开了这个结界。
长明殿里还是秦时亲眼看见过的那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院子,满地积雪被人踩踏得乱七八糟,园圃里枯枝上的积雪也都快被来回鼓荡的灵力给抖落干净了。
李玄机在长明殿里搜罗一圈,对他们说:“有残留的土灵力。”
他望着紫宸殿的方向,觉得这里残留的土灵力与那边传来的振动还是有一些不同的。他疑惑的是为什么会有人选中了这个地方来设下圈套?
长明殿到底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呢?
秦时也顺着李玄机的视线望了望,“老神仙不去帮忙吗?”
李玄机摇摇头,“没有大事。他们不需要帮忙。”
秦时哦了一声,问出了自己疑惑的那个点:“钟秀和赵谦他们都曾经看到过钟大人和裴公公进了长明殿,这是怎么回事?是幻术吗?”
李玄机露出一点思索的神情说:“那两个人我没亲眼见过,到底是什么法术,我不好说。不过类似的花招倒是多得很,有的人用的好些,让人看不出端倪。”
说着,李玄机抬手从秦时的发梢拽下一根头发,扬手甩了出去。
明明是一根轻飘飘的头发,但它在空中飘动起来的样子却显得非常慢,略有些粘滞,好像半空中有什么东西在拽着它似的。
秦时并没有看到李玄机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便觉眼前一花,面前已经出现了另一个自己。
同样的黑色薄甲,头发半长不长地扎在脑后,微微有些蓬乱了。他的面孔要比秦时印象中的自己黑一些,也更瘦削,眉眼之间带着一些让秦时自己都感觉陌生的锋锐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