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年说:“咱们在西宁住了几天,后来又绕路去了黑石山。我算着,沐夜他们应该也快赶上来了。”
秦时点点头,这些问题也只能等着当面问问云杉了。
官府问话,跟他们几个人就没什么关系了。他们跟樊锵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两个脏兮兮的小萌物回驿馆了。
他们忙活了一整夜,洗漱一番,吃了点儿东西之后,都倒头睡了。
秦时在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直到他一觉睡醒,才一拍脑门,想起了自己忘记的事:他们从云家的西侧门离开,而尚明那个可怜孩子还傻乎乎的在后院门外给他们把风呢。
秦时看看窗外,这会儿都已经是下午了,尚明应该自己回来了吧?
尚明是天刚亮的时候回来的。
当夜云家院子里又是着火,又是官府来人,闹哄哄的。尚明没敢进去。后来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各家下人开始出门采买,他站在那里会惹来别人的主意,便绕到云家的前门外打听情况,知道衙门的人都已经离开之后,也自己回了驿馆。
他回来没多久,樊持也回来了。他带着手下兄弟也来回跑了一整夜,都累坏了。
等大家都睡醒了,樊持才把他们问出来的情况告诉了大家。
“云家老宅在长安,金州这边的宅子里现在住的是云家的长房次子。云杉的爹就是这位云二老爷的嫡亲大哥。上个月,云家大老爷还带着娘子回金州住了一段时间,打听云杉的消息。十几天前已经回长安了……听说云家这两兄弟感情还不错。”
樊持喝了两口茶水,继续说道:“云二老爷说,绣花楼里的女孩子是他们采买,预备调\教好了拿出去送人的小戏子。乐师和教习娘子都是从长安二十四楼聘来的。云大老爷让弟弟负责金州这一带的生意,所以二老爷拖家带口搬来了金州,身边使唤的人自然也都带来了。”
秦时忍不住看了贺知年一眼,怎么听起来,这个二十四楼好像也不是很清白的样子?
贺知年微微摇头,然后问樊持,“云二老爷可知道教习娘子有可能是妖?”
“我们问他的时候,他都快吓晕了。” 樊持笑道:“他说菡萏楼里住的都是女子,平时都是他娘子跟她们打交道。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总往后院跑。”
秦时就觉得这个时代要想藏起来也太容易了,住进有钱人家的深闺大院里,外人想找,简直难如登天。
魏舟又问,“火救下去之后,家里可有什么异象?”
他还是不能相信两个女妖就这么在他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了。
樊持摇头,这就不清楚了,也没人跟他们汇报这个。
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妖怪跑了,小楼烧了,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当然线索也不是一点儿都没有。但哪怕是秦时这样什么都不了解的外来者,也知道二十四楼不是那么好查的。
能在长安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开起大买卖的人,背后还不知道站着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秦时叹了口气,“也不是一点儿好处没有。妖怪跑了,云杉以后也不必东躲西藏。能回家过安稳日子,总比在外面流浪要强。”
他这样说的时候,贺知年也正看着他。两人心里都明白,云二老爷、整个云家,未必就有他们自己说的那么清白,否则云杉为什么连云家的商队也要躲着不见呢?
但他们猜不出云家是怎么跟这俩妖怪搅合到一起去的。或者云家主动提供庇护,从妖怪那里换取某种好处?
如果是这样,秦时怀疑云家下面的这些掌柜、管事之流,多少也知道点儿什么情况。
魏舟很郁闷,“云家这边,约莫是问不出什么了。能问,老樊也不会去问的。”
身为边关守将,是不能干涉地方政务的。这道理大家都明白,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要求樊锵做做不合身份的事。
“我和尚明再想想办法,看看在白云坊附近能不能打听到一些消息。”魏舟说:“云家内部的事也只能等云杉来了再问。对了,老樊说咱们后天动身,你们还有什么事儿,赶紧去办。”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的是贺知年。
贺知年便点了点头说:“我去见一见旧友。”
秦时飞快地扫了一眼魏舟,见他神色平静,便知道魏舟也猜到贺知年要去看的旧友,是镇妖司在金州的联络人。
秦时一个外人都担心金州这个时候还有没有镇妖司的据点。但他看贺知年的神情倒是很平静,也不知是不是装的。
第124章 夜这么长
贺知年出门的时候谁也没带, 直到宵禁的更鼓声响过,才披着一身寒霜赶了回来。
客房的门一推开,就闻到一股甜甜暖暖的香气, 秦时正守着火盆给小黄豆和小灰狼烤栗子吃, 见贺知年推门进来,秦时也是松了口气, 连忙问他吃过晚饭没有。
“吃过了。”贺知年脱下外袍搭在屏风上,走过来搓了搓手, “这就拢上火盆了?”
秦时把火盆旁边晾凉了的栗子递给他,“驿丞说今晚可能要下雪,各屋都送了火盆。”
跟后世那些五花八门的供暖设备相比,小小的火盆实在不够看。但火盆带来的乐趣也是空调暖器没法比的。
秦时把剥好的栗子扔给小灰狼,看着它张大嘴一口吞掉, 不由一笑,转过身问贺知年, “一切都还好?”
贺知年一边剥栗子, 一边点了点头, “还好。”
简简单单两个字, 让秦时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就落了地。这一路走来,他遭了不少罪,也看过了太多受苦受难的老百姓, 实在不想看到镇妖司就这么垮掉了。
没有镇妖司搭建起来的防线, 受影响最大的还是像他这样的底层百姓。真遇到妖怪, 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掉,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秦时以前总想着为理想、为实现个人价值这一类形而上的东西去拼搏,现在他面对的问题却是保命, 想方设法让自己活下去。
秦时心想,自己还有秦团子这么一个外挂,都混成眼下这个倒霉样儿,那些没有武技傍身的普通人,处境只会加倍艰难吧。
他看一眼涂染在窗纸上的夜色,不敢想在这样寒冷的夜晚,会有多少人挣扎在生死线上,求告无门。
夜这么长。
夜,这样漫长。
什么时候他才能在入睡的时候,对着小黄豆真心实意的说一句:安心睡吧,宝贝。外面除了安稳的夜色,什么都没有。
出发的日期已经定好,准备工作也都是驾轻就熟的,秦时唯一担心的问题,就是明明说好了会来见他们的狼王夜琮始终没有出现过。
再看小灰狼,它简直把他们这里当成了自己家一样自在,憨吃憨睡——它还很能吃,几乎每天都要吃掉半只鸡。
秦时试着通过小黄豆这个翻译来了解一些夜族的情况,结果小傻狼一问三不知,只知道自己是被家里长辈带下山来见世面的。至于狼王,一下山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说家里长辈?小灰狼表示,它们只说让它来送信,至于后面的事……它也不知道。而且它还不认路,压根不知道它们在金州的落脚点在哪里。
“他们会来接我的吧?”小灰狼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一脸期盼的盯着秦时。这个每天喂它吃肉,给它梳毛洗澡的人类,它还是很信任的。
“会的。”秦时摸了摸小灰狼的耳朵,放它去跟小黄豆玩了。他不能告诉这傻孩子,他现在担心的是这小东西会不会被族群给抛弃了。
妖族成年之后,多多少少都会跟人类社会有所交集。但秦时知道很多野兽在幼年的时候若是被人类抱走抚养,哪怕以后有机会回来,族群也不会接纳它了。它们会因为它身上沾染了人类的气息,就毫不留情的将它赶走。
更凶残一些的,还有将其咬死的。秦时担心小灰狼目前就面临着这样的状况。
但把它直接放到野外也是不成的。它还这样小,身上又带着跟人类相处过的气味儿,没有哪一个族群会愿意接纳它。
在野外的环境里,一头幼狼是活不下去的。
要不就这样养着吧。秦时心想,也许等它长大,自己会选中一片合适的领地,去开拓自己的疆土,建立自己的族群。
秦时想到这里,忍不住就叹了口气,他穿越一回,身上担负的使命该不会就是养崽崽吧?!
一个保育员的使命……
听起来……也太搞笑了吧?!
从金州到长安,途径最大的城市就是秦州,也就是后世的天水。在前往秦州的路上,秦时最直观的感觉就是什么都变多了。
首先是山多、水多,一路上总能看到穿行在山林之间的河流小溪。山也不是西宁以西那种冷峻的、荒凉的石头山、土山,而是生长着茂密植被的绿色山峰。
在后世,从天水往南,穿过甘南地区,就是以山水秀美闻名天下的九寨沟景区。秦时虽然没去过九寨沟,但他只是回忆一下在电视上看到过的那些画面,就生出了无限的憧憬:在千年前,没有被开发,也没有被污染的原始景观,又该美成什么样啊。
当然,他也只是想一想。据说后世对九寨沟的开发就颇为不易,依照他此刻的条件,想靠着两条腿在这重重山峦之间找到那一片得天独厚的美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一带地理、气候条件都如此优越,因此他们一路看到的村寨也比之前的一段路要多得多。
人多,官府管理又到位,就显出一种盛世安稳的气象。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小黄豆、李飞天和小灰狼之间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赶路的时候,它们一个被装在挎包里,一个被魏舟打发出去探路,小灰狼也乖乖的被秦时用布带捆在身前。一旦队伍停下来休息,秦时会把它们放开,让它们跟李飞天一起在营地周围跑一跑,撒撒欢。
小灰狼有时候也会捕到一些小型的猎物,山鸡野兔之类的,叼回来跟小黄豆分享。
秦时起初是想制止的,但想到捕猎本来就是它们骨子里的天性,又强忍着没说话,只是在它们吃饱喝足之后,搞点儿清水给它们擦洗擦洗毛皮上溅上的血点污物。
接触越久,秦时越是发现小灰狼聪明的不像话。每次当他开始打坐,小灰狼就会乖乖叼着小黄豆跑到他身边趴下。当他用自己的精神力推动土属性的能量微粒去靠近小灰狼,它就会摇晃着大尾巴,显得格外开心。
反观小黄豆,对这一过程完全还是懵懂的。它只知道在秦时修炼的时候靠近它爹会浑身暖洋洋的很舒服,但小灰狼却好似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秦时自己也疑惑了很久,后来觉得大约小灰狼从小跟着自己的长辈在一起生活,对于妖族修炼的事情耳濡目染,了解的自然就多一些。不像小黄豆,他这个当爹的什么都不懂,自然也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孩子的。
这样一想,秦时心里又开始沮丧了——对他们家的小黄豆来说,又是拼爹拼输了的一天。
在秦时的意识海中,猛虎已然成型。
它像是被罩在一层能量薄膜里,总想探着爪子撕扯开这一层隔绝外界的屏障。秦时有时也会用精神力凝成的触手去抚摸它,让它不要急躁,或许等外面这一层薄膜都被它吸收掉了,它就可以出生了。
这一层能量薄膜也隔绝了秦时与秦团子的直接沟通。但每逢他这样安抚它的时候,秦团子都像是有所感应,会变得安静下来。
秦时觉得秦团子像是孕育在一个特殊的“子宫”里,一天一天地发育成熟。他吸收的能量滋养了自己的经脉,也滋养了它。
他现在就像一个怀胎十月的孕爸爸,耐心十足地等待着孩子的出生。
出门在外,休息都是轮流来的。
秦时打坐的时候,贺知年就守在附近,看着他双眼微阖,像一尊玉人一般,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似有似无的柔光。
小灰狼和小黄豆也被他笼罩在这仿佛是幻觉一般的光里,随着柔光的旋转有节奏地呼吸。
如果是在白天,这样的情景大约不会被人注意到。但遗憾的是,他们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都是在夜里,尤其错过了宿头,不得不在野外露宿的时候,这样的情景就很难瞒得过同行的其他人了。
魏舟尚明都是修行者,自然不会大惊小怪,顶多对秦时能有这样的天赋而惊讶。樊锵手下的那些亲卫平时接触的修行者并不多,秦时这样修炼,他们当真是开了眼。
秦时自己无知无觉,魏舟却有些担心他这个样子会引来山野间的什么妖物,干脆给他施了个障眼法。
秦时后来听说,自己也诧异,追着魏舟问,“别的修行者也是这样吗?”
魏舟冷哼,心里酸溜溜的想,哪个有你这般好运哟。
秦时这个没眼色的家伙还在不死心的问,“我以前也没觉得老贺打坐的时候会发光啊,难道我以前没开始修炼,层次太低,不配看到?”
魏舟,“……”
贺知年哭笑不得,“不是你层次低,是我层次低,我一介寻常修炼者,打坐的时候吸引不来太多的灵力。发什么光啊……”
秦时半信半疑,“是这样吗?”
他修行的方法都是贺知年教的,这就导致贺知年看他的时候,会有一种看自己学生似的心态,拼命鼓励,生怕他半路撂挑子。这样一来,秦时觉得,老贺的话(尤其是夸奖的话),就要打一个折扣来听了。
贺知年被他怀疑的小眼神搞得哭笑不得,正要耐心解释解释,就听不远处小灰狼大呼小叫地跑了过来。它头顶上方,小黄豆抓着李飞天也是一副横冲直撞的架势,好像身后有鬼追着它们似的。
秦时一时手忙脚乱,不知道先去抱明显受了惊吓的小灰狼,还是先伸手接着小黄豆,李飞天已经急急吼吼的嚷嚷起来了。
“前面有一只棕熊精!它跟大蛇打起来了!”
第125章 水兰因的妖丹
山林茂密, 又少有人迹,有野兽出没是极为正常的事。但双方交战的时候,有第三方贸然出现, 搞不好就会被它们当成是共同的敌人。
樊锵当机立断, “拔营!后撤!”
但已经来不及了。重物的撞击声与野兽的怒吼已经出现在了营地的另一边,脚下的大地都在震动。打架的双方纠缠在一起, 轰隆轰隆朝着他们所在的方位碾压过来。
樊持连忙翻包找出他们在阳关城里调配的药粉,不要钱一般撒了出去。
厮打得不可开交的两头野兽身形同时凝滞了一下, 然后像逃避什么脏东西一般,朝着营地的另一边翻滚了过去。
樊锵手下的亲卫连忙趁着这功夫牵住受惊乱窜的马匹,一起退进了药粉圈的后面。
这个时候,月亮刚刚升上头顶,晖光如水, 他们身边又有火堆未熄,众人勉强看清扭打在一起的, 原来是一头接近两米高的棕熊和一条旗杆般粗细的青蛇。
棕熊或许受了伤, 身上的毛发都粘成了一团一团的深色, 但它手脚都被青蛇捆住, 偶尔一爪子抓过去,反而抓伤了自己,气得它嗷嗷直叫。
青蛇浑身泛着宝石一般炫目的粼光, 两只莹黄的眼睛在夜色里闪闪发亮。秦时虽然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 但只看它这颜色, 也猜到恐怕是剧毒无比。无奈棕熊皮糙肉厚,毒牙难以咬透它的毛皮, 或者相对棕熊的体量来说,毒\素的分量不足以致命。
总之它们就这么滚来滚去, 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愤怒的嚎叫,把曾经的营地翻滚得一片狼藉。
樊锵一行人虽然有药粉保护,但打架的双方体型都太过巨大,众人唯恐药粉效用有限,抓紧时间趁着它们没空搭理周围的人,轻手轻脚地朝着远处撤退。
恰在此时,一阵树枝折断的声音从他们后方传来,很快又有一头棕熊从山林中冲了出来。这头棕熊的身高体型都与厮打中的棕熊相仿,看上去精神更为饱满。
樊持连忙将手中药粉撒在他们身前,不料棕熊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手脚并用,朝着翻滚在一起的一熊一蛇冲了过去。
青蛇缠在棕熊身上,后来的棕熊一巴掌下去就能撕掉它一大块皮肉。
鲜血迸溅,青蛇惨声嘶鸣。它难以招架两头棕熊的前后夹击,反抗越来越弱。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心中都有些紧张,生怕青蛇一死,两头棕熊就会将目标瞄准他们这些人。但这个时候若是掉头逃跑就更不明智了,奔跑只会激发野兽追逐猎物的天性,让他们死得更快。
青蛇终于不动了。
两头棕熊开始撕扯青蛇的身体,用尖牙和爪子一起翻找,不多时就从青蛇的胸腹之间叼出了什么东西。
秦时心中忽然一动。他伸手摸了一把挎包,感觉在挎包内部的隔层中有什么东西正急不可耐地突突跳动。
两头棕熊示威似的冲着樊锵等人吼叫,一前一后地钻入山林,很快就看不见踪影了。
樊锵从亲卫手中牵过自己的坐骑,对魏舟等人说:“马上离开这里。血腥味儿还不知会引来什么东西。”
挎包里的东西还在一下一下地跳动。它的跳动急切又富有节奏感,似乎想要传递什么信号给秦时。
秦时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辐射似的,心跳也跟着突突突地跳得急促起来。他有些心神不宁,路过青蛇的尸身,忽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被他收在挎包隔层里的,不就是水兰因的那颗妖丹?!
它似乎就是从青蛇的妖丹被棕熊挖出来的时候开始乱跳的。难道它是在替自己的同类悲伤吗?!
秦时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水兰因对自己的族人情深义重,不代表它对所有的同类都有情义。从外形也看得出它们压根就不是一个品种的。而且他从青蛇身旁经过的时候,水兰因的妖丹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节奏,它只是持续地跳动,散发着谁也听不懂的信号,像在提醒秦时什么。
当秦时的手再一次伸进挎包里去想要摸一摸隔层里的妖丹时,小黄豆抱住了他的手,悄悄告诉他,“那个珠子在跳,它说它想出去。”
秦时,“……”
又是他听不到的波段?
秦时从隔层里摸出水兰因的妖丹,他感觉到妖丹在他的手指间重重地跳了一下,似乎是在肯定小黄豆的说法。
秦时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荒山野岭,深更半夜,它出来是想干什么呢?对月修炼吗?!
他的手刚刚离开挎包,下一秒,妖丹就好像跟什么神秘的频道对接上了似的,十分诡异地震颤起来。
秦时,“……”
秦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拖拽着,笔直地朝着前方跑了出去。它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连屈尊解释一下都顾不上,就那么野蛮的、不顾一切地拖着秦时往前跑。
秦时听见魏舟和贺知年他身后喊他,但他压根就停不下来,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拴在他的手心里,拖着他在夜色里疾行。
而且这古怪的珠子他想甩都甩不掉,像黏在他手上似的。
秦时眼花缭乱。
在离开了火光能照亮的范围之后,他的两只眼睛已经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只觉得昏暗的夜色里有无数的暗影张牙舞爪地朝着他扑了过来。他甚至还来不及有所反应,那些暗影就已经被他抛在了身后。
要不是脸上、脖子上留下了被树枝刮擦过的热辣辣的痛感,他真以为所见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了。
小黄豆也被这一番神奇的变故惊呆了,扒着挎包的缝隙啾啾叫。
妖丹似乎听到了小黄豆的叫声,反应过来什么,很克制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放慢了速度。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秦时好像跑了一场五千米的比赛,其间无数次的磕碰就不必说了,关键是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通乱跑,他压根不清楚这是跑到什么地方来了。
之前他还听到贺知年的声音在身后喊他,到了后来大约把他们甩的太远,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等他们停下来的时候,秦时发现周围的树林似乎比刚才更为茂密了。也不知这里种的都是什么树,哪怕已经到了深秋,头顶上方的树冠也依然浓密,枝叶一层一层地叠压着,黑压压的,将稀薄的月光完全遮挡住了。
到处都黑黢黢的,秦时只能勉强分辨出树都长得很高,树干笔直挺拔,有些像西北一带追逐阳光生长的白杨树。树下都是齐腰深的野草,这样的环境真有什么野兽埋伏起来,猎物也是很难察觉的。
秦时心头有些发毛,他试着甩了甩手里的珠子……不但还粘着,而且一跳一跳地往前窜,示意他继续前进的意思非常明显。
小黄豆也在挎包里扑腾,想要出来。秦时想到一旦他们遇到什么猛兽,小黄豆被困在挎包里的话反而会更加危险,便将它放了出来,让它趴在自己的肩膀上。
小黄豆一边抖毛,一边东张西望,“它说就在前面啦!”
秦时简直头疼死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能让这颗妖丹活泼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吗?!
越往前走,草木越是茂密。有的地段,秦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快赶上一线城市早高峰的时候挤地铁了。
秦时艰难的从草木之间挤过去,倒也不用害怕会摔跤,反正脚底下都是野草。他们也算运气不错,这么一路走过来,竟然也没有遇见什么野兽。
小黄豆窝在他脖子旁边,小声嘀咕一句,“好臭哦。”
秦时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起,空气里就多出了一丝似有似无的腐臭味儿,似乎还有野兽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有些呛人的腥膻。
秦时怀疑他们这是靠近了哪一个野兽的巢穴了。但妖丹固执地往前冲,压根也没有给他犹豫反悔的机会,而且小黄豆也没有什么特别紧张的表现,秦时又开始怀疑自己大约想多了,筑巢的野兽说不定已经搬家走了。
等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从这一片密林中穿过去,看见树林外面的场景,一下就反应过来这里为什么没有野兽了。
树林外面,半人高的野草像是被压路机给压了一遍似的,大片大片地倒伏下来,树木被拦腰撞断,也有几棵树大约是受到了重击,被撞得歪歪扭扭的。草地上碾压的痕迹从树林外面朝着对面的山坡下方一路蔓延过去,有的地方还残留着血迹。
喷溅在树干上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凝固,血腥味儿还新鲜着,这里极有可能就是棕熊与青蛇发生争执第一现场。
秦时还在琢磨沿着它们打架的痕迹一路追踪下去,是不是又回到了他们之前扎营的地方,就发现他掌心里的妖丹再一次跳动起来,不由分说,拽着秦时朝树林的另一边跑去。
这个方向的树木要比之前那一片树林稀疏一些。树木之间的野草也没有那么高,看上去有一种整齐平滑的感觉,恐怕是青蛇经常出入所致。
再往前就是出现在山坡上的一个一人多高的天然洞穴。洞口附近因为被青蛇常年摩擦显得十分光滑。妖丹指向的,就是这个黑黢黢的洞口。
尽管小黄豆表示这附近并没有活物,秦时还是有些紧张。但妖丹却显然等不及了,它使了一个蛮劲儿,硬拽着秦时冲进了洞穴里。
秦时只觉得眼前笼罩着浓墨般的黑色,不像之前在外面,好歹还能借着天光看清一点儿周围的轮廓。在这里,他什么也看不见,名副其实的伸手不见五指。
还好山洞内部比他想象的要更高,也更为宽敞一些,脚下又被青蛇磨得十分平整,倒还没有发生什么撞到头这一类的惨剧。
就这么瞎子一般走了几分钟,秦时看到远处慢慢的亮起了一团淡淡的蓝紫色的光雾。
这种朦朦胧胧的光线冷不丁看去有些像青蜉蝣,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并不是,没有青蜉蝣那种不断闪烁的缥缈感。
越往前走,周围的光线也渐渐明亮了一些,能看清楚他们此刻身处的山洞约莫有六七米高,宽度在十米左右。最重要的是,山洞的内壁上嵌满了大大小小的矿物晶体,有的散发出白色、黄色的微光,更多的却散发出青蓝色,青紫色的荧光。
青蛇的巢穴就在山洞的深处,那里有一座比浴缸还要大一圈的草窝。可惜草窝也被破坏了,筑巢用的干草、羽毛之类的东西凌乱地撒了一地。在这满地狼藉之中,秦时还看到了几个摔破的蛋。
原来青蛇这么狂暴,是因为它正在孵蛋。
第126章 生机
秦时看到摔破的蛋, 疑惑现在这季节到底是不是蛇类养崽崽的季节。或许已经修炼出妖丹来的青蛇在生物习性上,跟普通的蛇类不大一样?
他这样想的时候,就发现水兰因的妖丹好像比刚才还要兴奋。它看到这个被毁坏的巢穴, 好像阿里巴巴看到了强盗的藏宝洞, 它甚至比刚才更兴奋,整颗珠子都在神经质的颤抖。
秦时也好奇妖丹到底想做什么。他顺着妖丹拖拽的力量往前走, 走过满地的杂草和碎蛋壳,来到了山洞深处仅剩的一块半米宽窄的草窝上, 惊讶的发现在一堆破碎的蛋壳中间,竟然还残存一颗完好无缺的蛋。
青蛇的蛋要比普通鸡蛋略大一圈。但秦时看见它的第一眼,心里就生出一种惋惜的感觉,因为在一堆蓝色、紫色的碎蛋壳里,只有它浑身上下散发着浅浅的灰色, 就像一颗已经停止发育的、坏掉的蛋。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才让它幸免于难,完整的留了下来。
秦时蹲下来想仔细看看这枚蛋到底有没有坏, 但他手里的妖丹却好像再也等不下去了。它像被弹簧弹了一下似的, 一下子从秦时的手心里窜了出来, 在秦时讶然的视线中啪的一声碎裂开来, 变成一缕淡淡的灰黑色的烟气,飘飘忽忽,尽数落在灰色的蛇蛋上。
下一秒, 落在蛇蛋上的灰黑色的薄雾, 就如同水珠渗入泥土一般, 尽数融进了蛇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