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舟无心去听这些乱七八糟的揣测,带着秦时和贺知年走到了裂缝附近。
在他们前方,曾经是湖泊的地方,如今却变成了一片极为开阔的山谷。
谷底堆满了黑色的淤泥,离近了还能看到鱼鳖之类的在淤泥中蠕蠕而动。被秋日的大太阳晒着,烂泥塘散发出刺鼻的腥臭气。
那道据说一夜之间出现的裂缝就是从湖泊中央裂开的。
裂口最宽的地方目测有十米左右,朝着东西两个方向蜿蜒伸开,一端延伸到了远处湖对岸的树林里去,另一端则一直延伸到了十里亭附近,恰好将出城的路挡得严严实实。
湖底堆着淤泥,从岸上自然是不好过去的。他们沿着裂缝的边缘往十里亭的方向走了几步,又探头往里看。就见裂缝两边的泥土如同刀削一般,几乎呈现出了直上直下的角度,上面还垂挂着被强力拉扯开的树根。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块从根须泥土之中冒出头,挂在哪里摇摇欲坠。
贺知年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拿在手里掂了掂,朝着裂缝里扔了下去。只听得一阵乒铃乓啷的撞击声传来,却是越来越小。仿佛这块石头不断地在两边的岩壁上撞来撞去,却始终没能落到洞底。
魏舟的脸色也变了,他取出一张符纸三折两折,叠成了一个小方块,两指一弹扔进了裂缝里。
秦时连忙探头去看,见那小方块一落进裂缝里就自己燃烧了起来。起初火苗还是正常的橘红色,但很快,随着纸块向下掉落,火焰的颜色也变成了诡异的青蓝色。
秦时把好奇地探头探脑往下看的小黄豆抱紧了一些,小声问贺知年,“这啥意思?下面有毒\气?”
“不是毒\气,”贺知年说:“是妖气。”
秦时心想,原来还真是妖怪们在背后搞鬼啊。他就说嘛,要是个人,哪里会跑来算计镇妖司的东西。
“能看出是什么妖吗?”
贺知年摇摇头。这会儿他们要是捡到了妖怪的毛发鳞甲什么的,他还能辨认一二,只是一张变色的符纸,这就涉及到道门秘术了,外人如何能知道?
秦时也就不再问了,但他琢磨着,能在水底下使出花样的,该是一些水妖吧?大鱼、蛟、蛇一类的。
秦时对水妖了解不多,只记得当初尧州的封妖大阵里有一条洗心河,河里就住着一种名叫鱼妇的水怪。鱼妇外形似人,可以操控河水作为攻击的武器。而且它们喜欢成群结队地行动,封妖大阵里开启了灵智的妖兽都轻易不敢从那里经过。
秦时曾在一次巡逻任务中,亲眼看到过一群鱼妇围攻一头到河边找食物的棕熊。
棕熊脾气暴躁,力气又大,一般二般的野兽都不敢惹它。大约在山林里当霸王当习惯了,到了河边也是一副霸王的气派。结果运气不好,惊动了河里的鱼妇。
起初棕熊还能仗着一把子力气还几下拳头,后来鱼妇驱动河水,用无数条河水组成的触手将棕熊抓住,捆起来拖进了河里。
看到这一幕,秦时不必去亲身体会,已对鱼妇的凶暴指数有了深刻的了解。
不过大自然自有奇妙之处。比如毒\蛇\毒\虫出没之地,附近必然有克制毒\性的草药生长。水妖也是有天敌的。
比如鸾、凤这一类的猛禽。
第六组的证物室里就有一支保存完整的青鸾的羽毛。据说带着它从洗心河附近经过,水中妖物,包括秦时曾经见过一次的鱼妇,都会远远避开。
秦时想到这里,连忙伸手在小黄豆的脖子上摸了摸,从厚厚软软的绒毛里找到了水兰因送给它的那枚宝光闪烁的珠子。
青鸾的妖丹。
如果青鸾的羽毛都有震慑水妖的功效,它的妖丹应该效果更显著。
“唧!”小黄豆看到自己的珠子,骄傲地挺直了小胸脯,“好看!”
“它不止是好看这么简单。”秦时一笑,“它还能克制水里的妖怪。很有用呢。”
小黄豆似懂非懂,“还很香。”
秦时没听懂很香是什么意思,又把珠子给它藏回了毛毛里。
珠子在它身上戴的久了,也染上了小黄豆的体温,摸起来温热。不知道是不是秦时的错觉,他觉得这颗珠子似乎比他初见的样子缩小了那么一圈。
魏舟几人沿着裂缝边缘走出一段,到了十里亭附近,发现裂缝已经收缩到了三四米的宽度,但仍是极深,从上面扔下去一块石头,半天听不到落地的声音。
这样一道壕沟,或许略窄一些的地方战马是可以跃过去的,但多少有些冒险。最重要的是,人家就是要引着他们走野羊坡,他们非要在这里冒险,显得有些没必要。谁知道过了这个壕沟,这些人会把下一道埋伏安排在哪里?
与其让这些人把坑挖在一个两眼一抹黑的陌生地方,还不如就在野羊坡呢。至少野羊坡他们都有防备,而且也多少有一些了解。
得到了想要的线索,魏舟等人就又回到了城里。因为樊锵还有军务要处理,他们大约还要在这里停留两到三天。
秦时难得有时间休息,也终于有时间向贺知年请教所谓的吐纳方法。
这件事他们早在第一次到达阳关城外的时候就说好了,可惜一直忙忙碌碌的,始终没有顾上。
“这套吐纳修炼的方法,据说是当年李淳风李神仙所创,镇妖司里的兄弟们都是从小就学起来的。”贺知年说:“通过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气来壮大自身的灵力。”
秦时把他的话在心里翻译了一下,大约就是说,这套修炼的方法可以让身有半妖血统的人捕捉到游离在空气中的能量微粒,将它们吸纳到自己的意识海,壮大自己的精神力。
这个时代的修行者认为万物有灵,灵力被修行者看做是世界的本源力量,被赋予了不同的自然属性。
“五行,金木水火土。”贺知年盘膝坐在秦时的对面,面容沉静,带着异乎寻常的认真,“不同血统的妖族也各自都有相对应的属性。青龙属木,白虎属金,玄武属水,朱雀属火。五行之间有相生相克的关系,木生火、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
秦时在他平缓的叙述之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看到了自己的意识海中秦团子闭目沉睡。它缩成了小小一团,用毛茸茸的尾巴把自己圈了起来,尾巴尖就搭在它的脸颊旁边,还时不时地抖两下。
它的上上下下都是一片虚空,它却仿佛趴伏在凝实的地面之上,睡得安稳又自得。
第103章 异想天开
秦时陷入了一种十分玄妙的状态中, 整个人都仿佛放空了一般。他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熟睡中的秦团子。
秦团子小小一团,像是漂浮在夜空中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 它周围的虚空中渐渐出现了一些细碎的光点。红的、白的、青蓝色的、金色的……
它们漂浮着, 像一群活泼的小精灵似的,有的怡然自得的在虚空中漂浮, 有的与其他光点撞来撞去,仿佛在嬉戏。也有一些光点慢慢地聚集在了秦团子的身边, 前仆后继地依附上去,在秦团子的体表覆上了薄薄的一层金色。
秦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看到的,大约就是代表了不同五行属性的能量微粒:木属性的青蓝色、火属性的红色、水属性的白色、土属性的黑色……
最让他感觉亲切的应该就是代表了金属性的能量微粒——白虎属金,象征着无所畏惧的战斗与勇气。
秦时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喜悦的情绪。
那些在虚空中跳跃嬉戏的金色微粒像是察觉到秦时正在观察它们,于是纷纷给出了回应。它们争先恐后地朝他涌来。
秦时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一株植物, 与秦团子不知不觉就融合为一体。那些如雨滴一般洒落在他身上的金色微粒既滋养了他,也滋养了秦团子。
那是一种温水一般的触感。它们贴近他, 然后如同水滴融入湖泊一般, 无比自然地融进了他的意识海。他甚至能感受到能量微粒融进团子的身体里时, 团子所感受到的那种难以言喻的饱足感。
秦时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西沉的太阳透过了敞开的窗口,将温暖柔和的光线洒满了整个房间。他就沐浴在这金色的光线之中,有一种自己尚未从入定中清醒过来的错觉。
大半天的时间就这么无知无觉的过去了, 秦时心里颇有种不可思议之感。他水米未进, 却并不觉得饥渴, 反而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房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
秦时看了过来, 就见贺知年肩膀上托着小黄豆,正小心翼翼的往里看。目光对上秦时, 他脸上顿时浮起笑容,“醒了?”
秦时一动,才发觉两条腿都已经僵硬了,毫无防备之下,他险些从胡床上跌下来。
贺知年连忙三步两步地走了进来,扶着他坐好,“慢些,你这才是第一次打坐,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贺知年说着,忍不住就赞了他一句,“老魏刚才还说你天资过人,这才是头一次练习打坐,就能捕捉到同属性的灵力……了不得。”
秦时因为有秦团子,不知被人夸过多少次天资出众。以往被夸都是因为秦团子,但秦团子怎么生出来的,他自己其实都稀里糊涂,只能推到天赋两个字上去。这一次,他实实在在有所付出,也有所收获,难免生出“老子还真的挺有天赋啊”这样的想法。
秦时心里充满喜悦。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小黄豆一反常态的安静。
它乖乖地站在贺知年的肩膀上,委屈巴巴的看着秦时。直到秦时冲着它张开手臂,它才扑腾着翅膀飞过去,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啾!”小黄豆哼唧了一会儿,颠三倒四的告起状来,“你都不理我!贺叔拎着我的脚丫把我抓走了……其实我没捣乱……嘴巴都给我捏住了……”
“嗯,我们一直很乖。”秦时安抚地摸摸它的小脑袋,心想这大约是贺知年怕它打扰他入定,所以不顾它的抗议,硬把它给带走了。
不过拎着脚丫,还捏着嘴,确实有些过分了……
贺知年虽然听不懂小重明鸟在啾啾叫什么,但看它那副撒娇的样子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其实,不把它带走也是可以的。”贺知年说:“只是你头一次练习,我也不敢大意……”
“何必说这些。说来我还要谢你照顾它。”秦时停顿了一下,扫一眼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小黄豆,嘱咐他说:“以后别捏我们的小嘴巴……也别拎脚丫。”
贺知年哭笑不得,“好。”
小黄豆晃晃脑袋,终于满意了。
贺知年也不由笑了,“以后你打坐的时候,让这小东西睡在你旁边就好。你修炼的时候引动灵力,这对小黄豆也是有益的。鸾、凤、重明这一类的猛禽,按五行来算,都是火属性的。身为上古神鸟,重明鸟从出生就可以吸纳自己本属性的能量,只不过资质不同,能力有高有低。我听说,有些天赋出众的妖族,还可以吸收其他属性的灵力。”
“这么厉害吗?”秦时捧起小黄豆,用惊叹的目光看着它,“怪不得叫神鸟。修炼的方法这么小就能学吗?”
“这倒不是。”贺知年说:“大多数妖族天生就会修炼。李神仙的这套修炼方法也是受了它们的启发。”
秦时心里一动,想到了挂在小黄豆脖子上的那枚青鸾的妖丹。或许那颗珠子变小并不是他的错觉,它是真的变小了,因为其中一部分的能量已经被小黄豆无知无觉的吸收了。
秦时对于修炼方面的知识所知不多,禽族修炼的知识就知道的更少了。他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又问贺知年,“就这么囫囵吞枣地吞下去……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贺知年思索了一下“副作用”这个词儿的意思,摇摇头,“没什么坏处,顶多就是吞噬的灵力无法被妖核吸收罢了。但灵力滋养经脉,对它也是有好处的。”
秦时望着小黄豆,简直两眼发光,“真了不得。”
小黄豆不明所以,但秦时一脸赞叹的神色让它很是受用,啾啾叫了两声,叫声里充满了愉悦。
秦时脑洞大开,问贺知年,“你说,四大神兽的资质多少要比普通妖族好一些吧?我们能不能吸收其他属性的灵力?”
贺知年,“……”
贺知年被他匪夷所思的想法惊呆了。他刚开始学习这一套修炼方法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怎么能尽快地学会,怎么能更充分地吸收本属性的灵力来提高自己,或者会想方设法去打听哪里的修炼之地拥有更充沛的木属性灵力,更适合他这样的木属性修炼者。
贺知年从未想过,修炼这样的问题还能从秦时提出的这个角度去思考。
他听到秦时的想法,脑海里最先冒出的想法就是:不可能!
但紧接着他又有了新的困惑:似乎也没有什么人说过这样的修炼思路不可能啊。为什么他会认定不可能?说不定……也是可能的呢?
他是木属性的修行者,从五行相生相克的角度来看,水生木,他能吸收木属性的灵力,那么水属性的呢?
秦时见他发呆,还以为自己的问题触碰到了什么禁忌,忙说:“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你可别当真啊,李神仙肯定……”
“不,”贺知年打断了他的话,两眼发光的看着他说:“李神仙创立这一套修炼方法的时候,对照的是明空山上蓄养的妖兽。”
普通的妖兽的资质,与修炼出精神体的大妖之间是有差距的。大妖与拥有神兽血脉的缉妖师之间又有所不同。
小重明鸟能够做到的事,普通妖兽做不到,那么身为半妖的缉妖师就一定也做不到吗?
贺知年看着秦时,心中满是不可思议之感,“你这是怎么想到的?”
秦时挠挠头,“就……想到了呗。”
他们上学的时候,很多题目都会要求用不同的方法来解答。遇到问题换个角度来思考,对他来说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贺知年兴奋了一会儿,又想到了实际的问题,连忙收起了兴奋的表情,嘱咐秦时说:“你才刚开始修炼,打好基础尤为重要,切记不可好高骛远,胡乱尝试。”
“我又不傻。”秦时不满的小声嘀咕。
他刚才真的就是随口一说,还真没想那么远。就算想要做一些尝试,那也要等他对这一套修炼方法完全掌握之后。
“你心里有数就好。”贺知年也不由一笑,“对了,老樊打听到了一些关于野羊坡的消息,你想不想听。”
秦时的好奇心一下被跳了起来,“什么?”
贺知年站起身,又伸手要拉他起来,“这个时辰,驿馆里没什么吃的了,我们出去找点儿吃的。其他的事,等吃饱了慢慢说。”
秦时有些意外,“你还没吃晚饭?”
夕阳西沉,看天色已经过了平常吃晚饭的时间,而且小黄豆肚子圆溜溜的,一看就已经吃饱喝足了。秦时也没想到贺知年竟然还在等着他。
这么一愣,他的手已经被贺知年抓住了。
贺知年长着一双武人的手,手掌宽大,骨骼修长有力,充满了力量感。掌心、指腹间满是硬茧,这都是长年累月地手握兵器磨出来的痕迹。
秦时握住了他的手,感受到手掌间传来的体温,不由得展颜一笑,“我请你吃顿好的。”
贺知年想了想,也笑了,“在西宁,还能吃什么好的?羊肉泡馍?羊杂汤?羊肉包子?”
秦时或许感受还不深,贺知年却是知道的,西宁这一带羊肉好吃,是别处难以相比的。就算有西宁的羊肉运到了别处,做出来的味道也是要差一些的。
秦时还在比较贺知年提出的几个选项,这边小黄豆已经拍板做出了选择,“就吃香喷喷的烤羊腿!”
秦时被贺知年拽了起来,听到小黄豆的提议,也觉得不错,“那就烤羊腿吧,正好还能喝两盅。明日也没事,可以睡个懒觉。”
这么一想,秦时就觉得他这不是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大晚上呼朋引伴去夜市上吃烧烤的时光吗?
虽然整个世界都换了,身边的同伴也换了不同的人……
秦时特意又看了贺知年两眼,心想这个人品行能力都不错。他能遇到这样的同伴,也算是在逆天歹运里捉住了一丢丢的好运啊。
第104章 小道消息
烤羊腿的店铺里, 桌子旁边就支着烤架,厨师把烤得香喷喷的羊腿架上来,下面还有炭火煨着, 客人们可以一边吃一边烤着。
至于带着小黄豆, 人家掌柜的也不大管,只嘱咐一句别乱跑, 当心燎着了身上的毛。
羊肉鲜嫩,大厨手艺更是出众, 更兼馆子里各种调料齐全,羊肉的味道远非他们当初在野外自己生火烤熟的可比。
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此刻坐在灯火通明的馆子里,前后左右都是人,热热闹闹的。他们坐在这里不必考虑周围的环境是不是安全, 哪个旮旯里会不会躲着妖怪……这种安全感,唯有体会过关外危险生活的人才能够体会。
两个人碰了一杯, 贺知年一仰头就干了。秦时见那个小酒盅也不比个杏核大多少, 也学着贺知年的样子一口干了。然后……
然后秦时就体验到了灵魂出窍的玄妙感觉。
片刻之后, 飘远的灵魂才慢慢归了窍, 他张大嘴,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恨不得把舌头拽下来放在冷水里泡一泡。
小黄豆被它爹这一通操作惊住了, 看看它爹的酒杯, 再看看贺知年手里的酒杯, 深刻怀疑它爹和贺叔喝的不是同一种东西。
“啾!”小黄豆担心的不行,啄了一根萝卜丝凑过去喂它爹吃。
秦时木着脸把萝卜丝像吃药似的咽了下去。嘴巴里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压根尝不出自己吃下去的是什么东西。
贺知年则笑得停不下来,“亏你还说的那般熟稔……你压根就没喝过酒吧?!”
“没喝过这么冲的。”秦时的耳朵都涨红了, 心里拼命吐槽那些不负责任的在野史里胡编乱造的家伙,谁说古时候的烈酒不烈的?这明明就比啤酒厉害得多了!
或许这个时候的白酒碍于技术原因,酒精度并不算高,但它成分有些复杂,里面还有药味儿,口感也是非常刺激的。
据说辣是一种痛觉,不是一种味觉,现在秦时绝对相信了。他的口腔里就被这种土烧酒的烈辣给毒害得隐隐作痛。
秦时捂着嘴半天缓不过神,还是贺知年跑去找掌柜的要了一罐米酒来给他漱口。桌子上没喝完的土烧酒也都撤了下去,换成了看上去质地有些浑浊的、乳白色的米酒。
秦时万分谨慎地尝了一口,发现也就比水多一丝酒气,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行吧,就这个吧。”
小黄豆也学着他的样子松了口气,“啾!”
秦时摸摸它,主动拿起短刀给它切了两片嫩嫩的羊肉。
贺知年从他手里接过刀子,“还是我来,你先吃两口东西压一压。”
秦时其实很想解释一下自己也是有那么一点儿酒量的,以前跟自己朋友出去吃宵夜,他一个人能喝两瓶啤酒呢。
“这个烧酒比关内的烧酒厉害多了,”贺知年说:“据说酒方都是从葛逻禄那边传过来的,里头有好些药材呢。”
秦时嘀咕,“怪不得。”
贺知年从秦时这里又得到了一条信息:在秦时的家乡,大约没有很烈的酒。也有可能他们居住的地方距离丝绸之路比较远,接触不到南来北往的商人,自然也就接触不到西域来的各种美酒。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秦时家里对他管教很严格,他没有机会喝烧酒。
贺知年想了一会儿,就把这些念头抛到一边儿去了。这些事情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他们有更加紧迫的事情需要好好研究。
贺知年左右看了看,每一桌客人距离都不算很近,而且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说笑,除了小黄豆的存在比较吸引视线,并没有什么人对他们太过关注。
贺知年还是谨慎的压低了声音说:“老樊让人传话,说野羊坡这个地方其实就是一个村子。村子里大约七八十户人家,村子周围树多水多,大约地气也暖,村里到有一半儿的人是以种药材为生的。种花种树的人也多,景色不错。”
秦时觉得,只说这些,好像没什么不正常的。
贺知年又道:“这个村子的人跟外界来往不多。药材长成之后,都有固定的商家过去收货。老樊说,官府其实也注意到了这个村子。最近两三个月,有不少人去官府报案说有人在野羊坡一带走失。官府派人打探过几次,但都没有什么发现。”
秦时挑眉,“官府是怎么派人打探的?”
“大约就是派人装作过路的行商吧。”贺知年说:“回来之后都说村里人不爱跟外面的人打交道,但村里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秦时的眉头皱了起来。远在肃州的柳树精都知道野羊坡不大对劲,官府竟然什么都没发现吗?
秦时心中一动,轻声问他,“柳溪的姐姐……或者是哥哥,是不是在西宁?”
贺知年被他的措辞逗笑了,摇摇头说:“我派人去找过,柳风语两天之前出了城。家里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秦时心想柳树精姐妹俩既然跟贺知年又交情,又知道贺知年要从野羊坡经过……
“她不会是去调查野羊坡了吧?”
贺知年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老樊从官府打听来的消息有限。”贺知年说:“不过他还有其他的消息渠道,能打听到一些官府那边不知道的消息。有人跟他说,野羊坡就是一个贼窝。”
秦时皱眉,“这么简单?”
只是贼窝的话,官府就能解决了吧?何况还有樊锵这样的军方人氏关注……除非他们有非常深厚的背景,让这些当地的官员们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秦时脑洞大开,“他们的后台,不会是官府吧?”
秦时没什么政治头脑,对这时代的官府更是一无所知。他能想到的最硬的后台就是西宁当地的知府,以及樊锵这样的军官——天高皇帝远,哪怕像贺知年这样,有长安城里的世家背景,也不一定有这里的地头蛇管用。
但贺知年却摇了摇头,“西宁是西行路上的一道重要关卡,是兵城,官府势力远不及当地驻军。听老樊说,刺史大人如今就在西宁。他要盯着吐蕃人的动静,如果官府里有人做这种手脚拖了他的后腿,刺史大人不会无动于衷的。”
秦时听他话里的意思,大约就是说刺史大人是管事儿的,有他坐镇西宁,官府里的那些小官员们是不敢光明正大的去做这些违法乱纪的事情的。
“毕竟军情要紧,”秦时表示自己听懂了,“后方要安稳。”
贺知年莞尔,“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秦时又道:“城外的壕沟里有妖气。你说,如果没有官府撑腰,妖怪真能这么大胆子,明晃晃的就跑到城外来搞出一个贼窝?”
贺知年摊手,“这不是还没有证据?如果斥候打探到了确凿的消息,刺史大人估计就要采取行动了。”
秦时气馁,“说来说去,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倒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贺知年脸上浮起郑重的神色,轻声说道:“城里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暗地里什么样的流言都有。老樊打听到的消息,是说上个月有一支商队从关外回来,经西宁去金州,商队的管事儿是三兄弟。”
“亲兄弟?”秦时问了一句。
“是亲兄弟。”贺知年说的:“商队在西宁投宿的时候,三兄弟起了争执,老三一气之下带着亲信走了。老二不放心,带着人追出了城。”
“商队的事就这么甩给了老大。老大等了两天也不见有消息传回来,却把老三给等回来了。老大一问才知道老三带着人走了一天之后,自己也寻思明白了,身边的人又劝着他,于是他就主动带着人返回西宁,给两位兄长赔礼道歉。”
秦时忙问,“就他自己的人?老二呢?”
“老三说,他这一路上并没有见到老二,也没见过商队的人。于是这事就变成了老大和老三合起伙来找老二。”
“他们沿着出城的路一路找了过去,只在野羊坡附近捡到了一截衣袖,看花色像是老二衣服上撕下来的。但发现衣袖的地方是一片花田,附近并没有厮打的痕迹。后来兄弟俩报了官,官府着人去野羊坡的村民家里询问,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秦时就纳闷了,“老三之前走的是这条路?”
“村里有人见过老三,但都说没见过老二。”贺知年说:“官府曾派人潜入野羊坡去侦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秦时听他这样说,心里也觉得纳闷。老二老三是亲兄弟,赶路也都是前后脚,一个平安无事地打个来回,另一个却消失不见。如果野羊坡真有问题,他们又是根据什么来挑选下手的目标?
或者说,两兄弟放在一起,老二身上有什么与老三不同的奇异之处?不论是被人劫走,还是被妖怪劫走,他身上总该有一些被人觊觎的价值才对。
“老二身上带的金银细软比老三多?”
贺知年不看好他的怀疑方向,解释说:“商队的开销由老大统一安排,老二老三,包括商队的其他人,身上的细软都有限。你想,商队还留在西宁,老二老三这一路的行李都还跟商队的货物放在一起呢。”
言下之意,可以排除被劫财的可能性。
秦时脑洞大开,“老二长得英俊不?”
贺知年,“……”
秦时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也不能怪他,一般人听到打劫,脑子里最先冒出的想法就是劫财劫色。
贺知年颇无语的看着他,“老二三十多岁的人,据说长着五短身材,满脸的大胡子。”
秦时讪讪一笑,“好吧,听着不大像是会被劫色的类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