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年也没打算就直接去戳破它,反而顺着它的话问道:“出口是哪里?”
沙鼠王说:“这算起来就在城外了,靠近河沟的地方。我们经常在这一片活动,地形熟得很,绝对不会弄错的。”
秦时轻轻的哼了一声,“你怎么保证你的话是真的?”
如果真给他们送到河边倒好了,之前他们把几位老人家就留在了河沟附近。他们现在身上不但带着水,还带了食物,大家都活下去的可能性又提高了。
沙鼠王可怜巴巴的抽噎两声,“我这都落到您二位手里了,我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它的一对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一会儿看他们的表情,一会儿又贼兮兮的打量被秦时捧在掌心里的鸟蛋。
秦时问它,“你认识这个?”
“那只大鸟走到哪里都带着它,它身上有一种味道,”沙鼠王的视线随着鸟蛋转悠过去,眼里垂涎之意更浓,“我也说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秦时觉得这话可能是真的。沙鼠王可能确实不知道重明鸟到底有什么神通,但这世上的东西,能被称为瑞祥的,无一不是能量充沛的宝物。沙鼠王算是妖兽,对妖兽来说,吸纳更多的能量提升自身,应该是一种源自天性的本能。
沙鼠王识时务的开始表态,“哎呀,我们远远感应到了它,所以过来看看,要是早知道它是两位大侠的爱宠,我们肯定就不过来了……嘿嘿,误会,这就是误会。”
秦时不由一乐,觉得沙鼠王还挺会说话的。
不过他可不信什么误会的话。鸟蛋肯定也是它们发动攻击的一个理由,但却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最重要的还是要捕猎,要找机会喂饱这一窝大耗子小耗子。否则这老耗子也不会一出现,就目标明确的奔着火折子去了。
没有火光,他们两人更趋劣势。它们的捕猎也更加容易。
至于重明鸟的蛋,应该只是个顺带。毕竟这么一大群耗子都是要吃饭的。对于头领来说,最重要的事,应该还是让自己的族群都吃饱肚子吧。
沙鼠王见两个凶残的人类不知在想什么,半天也不表态,就有些心慌。根据以前它有限的几次跟人类打交道的经验来看,大多数的人类还是很吃卖惨这一套的。
“两位大侠饶命啊,”沙鼠王开始哭兮兮,“儿孙们实在都饿坏了,这也是没办法……原来我们在这一带可是最大的群落,现在可好,小的们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也到处逃命……”
贺知年晃了两下,示意它闭嘴,“你带我们出去,我们放你走。”
沙鼠王双眼一亮,“一言为定!”
地洞里无法分辨方向,两个人只能沿着通道继续往前走。
据沙鼠王说,到了前方地洞就会有分岔,到那个时候,他们要是没有它这个向导的话,搞不好就要走弯路了。有些通道越走越远离水源,时间一长,人就危险了。
秦时没吭声。他跟妖兽打交道多是在战场上,玩心眼的事他还真的不擅长。而且他对沙鼠王心存戒备,就越发不想跟它说话了。
贺知年却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无论沙鼠王是婉转的请求自己下地带路,还是向他们申请要跟族中的儿孙们商量一下,确定一下前进的方向……统统都被他一口回绝了。
“就这么拎着吧,”贺知年漫不经心的说:“你不沉。再说我也不忍心让你太辛苦。太累的话,脑子或许就不好使,万一指错了路,偏离水源太远,咱们大家都没活路了。”
沙鼠王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之意,悻悻的不吭声了。
沙鼠王的鼠子鼠孙们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看上去对它们的头领还是很忠心的。秦时看不见它们,但他能听到身后远远传来的细微声响。
幽暗的地洞里,这样的声音也让人浑身发毛,好像走在野兽的罗网里。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了有同伴的好处了。
秦时时不时的就会扫一眼贺知年,像是在确定他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哪怕贺知年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知道自己并不是孤身应战,秦时心里也会多一点安稳的感觉。
前方的路也果然如沙鼠王所说的那样,开始有了分岔口。这些洞口都留下了人工开凿的痕迹,看上去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地下岩洞。
对于地下通道的来历,沙鼠王也不知道。它们一直在地表活动,要不是被姑获鸟和怪兽追杀,也不会躲进地下。
“以前这附近还有人住,”沙鼠王说:“也有一些走商的人从这里经过,听他们说,昌马城以前是个很繁华的地方,城主是上一任楼兰王的小儿子,拥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从这里经过的人类都在猜疑他的财宝被埋进了地下的某个秘密宫殿里,但遗憾的是从来也没有被人发现过。”
沙鼠王说着,不动声色的打量两个人类的神色。见他们还是一副平静如水的模样,并没有对财宝的传言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不免有些失望起来。
人类不是都很迷恋金银财宝?!怎么这两个古怪的人类竟然也不问问它,楼兰王的财宝都埋在什么地方?
“这个城主死于暗杀,”沙鼠王开始给这个故事补充细节,“听说他的儿女姬妾都不知道他的财宝藏在哪里。以前这里有地下河经过的时候,还有不少人钻到这里来寻找城主的财宝呢。”
秦时不由一乐。他想的是,这外面危机重重,不仅妖兽会杀人,人也会杀人。身上再带着金银财宝,只怕会死得更快。
贺知年也对这种藏宝的传言不感兴趣。类似的消息都是有心人为了各式各样的目的放出来的。虽然有句话是说人为财死,但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就送了命,那岂不是死的太可笑了?
沙鼠王不仅仅是失望,它简直开始憋屈了。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儿?它暗暗思忖,人类不是都说千里奔波只为财?怎么到了这两位这里,好像一点儿也不当回事儿?
难道他们家里很有钱?
那也不对啊,哪有人会嫌钱多的?!
“你们刚才说这些地洞是有人挖出来的?”沙鼠王眼睛转了两圈,故作不解的问道:“跑到地下来挖洞,这是什么人干的呀……”
贺知年淡淡瞥了它一眼,“大概就是为了藏你说的那些财宝吧。”
沙鼠王,“……”
秦时一下笑出声。
沙鼠王彻底自闭了。
贺知年还是头一次见到秦时脸上露出笑容,微微有些出神。在这样的地方,在这种几乎看不见希望的处境里,能看到一个明亮的笑容,真是……
贺知年心里涌起一丝说不出的感觉。他好像有点儿被这个笑容感动到了。
他垂眸一笑,对沙鼠王说:“好了,言归正传,出口在哪边?”
沙鼠王憋屈的指了指左边的洞口,“那边。”
“嗯?”贺知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确定?”
沙鼠王的小爪抖了一下,开始用力点头,“确定!确定!两位大侠,大河就在哪个方向啊!”
大河到底在哪个方向,这个时候贺知年和秦时是无法确定的。贺知年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诈它一下。
这一点,秦时也心领神会。
他把手中的鸟蛋举得高一些,仔细打量左边的地洞。这一带的地洞高度不及两米,宽度在三尺左右。地洞里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洞壁上也有硬物碰撞留下的痕迹。不知道在多久之前,这条地洞必然是有人经过的。
或许真的就是曾经用来运送深藏地下的财宝也不一定。
团子疑惑的跟秦时嘀咕,“没有水汽。”
秦时解释,“大河都不知道干涸多少年了。没有水汽是正常的。”其实能在塔楼下面发现有水,才是出乎大家意料的一件事。
团子这个时候也分不清方向,嘀咕了几句,不吭声了。
秦时悄悄问它,“这个鸟蛋,你能感应到它吗?”
他其实是想问,鸟蛋里的小生命到底有没有问题。刚才砸老鼠那一下子,摔得可是不轻。
团子有些疑惑,“它应该是睡着了。”
“还活着吗?”秦时又惊又喜,“你确定?”
见他的态度这么热切,团子就有些迟疑了,“这个……我觉得它是睡着了。”
秦时回想起刚拿到鸟蛋的时候,它那种活跃的劲头,怀疑它不是睡着了,而是昏过去了。搞不好就是被他砸耗子那一下给摔晕了。
但不管怎么说,它能活着就好。
秦时放下了一桩心事,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见贺知年有些奇怪的打量他,秦时不由一笑,托着鸟蛋说:“我觉得它能孵出来。”
贺知年有些无语。
重明鸟从还是一颗蛋的时候算起,就拥有老天赏赐的能量,鸟蛋自然也比一般的禽类更结实。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记得之前也跟秦时说过,鸟蛋不会有事,但当时秦时似乎不大相信。
贺知年有些疑惑,不过看着秦时露出一副没心没肺的表情,贺知年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挑起嘴角摇了摇头。
秦时这会儿心情是真的好。
首先肚子里有食物了(别管是什么食物),精气神立马得到了恢复。其次鸟蛋的好消息让他的心理负担也没有了。
哪怕前路未明,他也觉得有了继续拼一把的勇气。
秦时晃了晃手里的鸟蛋,问沙鼠王,“你们搬到地下,有没有遇到其他厉害的动物?”
沙鼠王连忙摇头,“厉害的那两只都在地上呢。”
秦时点点头,他觉得能够修出灵智的妖兽肯定会有一定的能力,对付普通的小动物应该是绰绰有余。
“只是吃不上饭。”沙鼠王叹了口气,“去地上找吃的,又会遇见大鸟和怪兽……”
听起来是有点儿悲催。
秦时心中一动,“它们来到这里有多久了?”
沙鼠王想了想,“冬天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它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秦时对这一点十分好奇,听贺知年说,姑获鸟的生存习性其实并不适合大漠这样干旱的环境。
沙鼠王眼神闪了闪,“这小的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们躲它都还来不及,从来都没机会跟它说话呢。”
秦时怀疑的看了它一眼。
姑获鸟和那头巨蜥似的怪兽不肯离开昌马城肯定有什么原因。秦时心想,就是不确定这个老耗子有没有跟他们说瞎话。
第30章 陶罐
沿着地洞走出一段后,秦时开始感觉到地面在向上倾斜。他心里有些疑惑了,难道沙鼠王确实没有对他们说谎,这确实是离开地洞的路线?
但他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又有几分隐约的不安,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沙鼠王有些兴奋,几乎忽略了自己正被一个人类拎在手里的事实,比划着两只短短的前爪说:“再往前就到出口了,出去就能看到大河。以前河边有好大一片草地呢,还有野花,有树……可惜后来都没有了。”
秦时心里一动,“你活了多少岁?”
沙鼠王露出深思的神情,一张奸诈的毛脸,居然有些茫然起来,“这说起来就好多好多个冬天了。最开始的时候,这附近有田地、有人家,河边草滩里还有很多小虫。我记得有一种长着硬壳的虫子可好吃了……”
秦时,“……”
贺知年,“……”
看来,沙鼠王的年龄要比他预料的更老。
沙鼠王收起了回忆的神色,叹了口气说:“反正这些后来都没有了。这里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搬走了。再后来,这里就荒废下来,想找一口吃的也越来越难……”
贺知年低头看看它一脸的苦相,随口问道:“这附近的沙鼠,也不止你们这一群吧?”
沙鼠王挺老实的点头,“北边和西边都有。唉,别看我们同族,顶多互不干涉。要想互相帮忙是不可能的。那两个族的头领也都凶得很呢。”
秦时明白,资源有限,必须争夺才有更大的活下去的机会。
他想起在楼兰城里遇到的那一群沙鼠,不论它们是否是同一个品种,其凶残程度都是相同的。
就在这时,秦时忽然闻到了一股莫名的味道,很淡,让人一时间想不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味道,但紧接着,他心里就油然生出了一丝不大妙的预感。
贺知年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低头看手里拎着的沙鼠王,却见它一脸老实相的指着前面说:“出口就在前面,感觉到了没有?”
贺知年与秦时对视一眼,他们俩都感觉到了微凉的气流从面颊上拂过。前方有出口应该是没错的,但这个出口似乎又不那么可靠。
贺知年谨慎地走在前面,视野之内,已有淡淡的光亮传来。
地洞的尽头出现在了他们面前——那是一处巨大的地下岩洞,仿佛被埋在地下的一只巨大无比的陶罐。
洞口就开在陶罐的内壁上。
站在洞口的位置向外看,秦时觉得这里更像是一处断崖。
他们的下方一片幽暗,根本看不清到底有多深。向上看,也只能看到细微的光亮从高处落下,山谷的顶端影影绰绰可以看到几根柱子状的东西,似乎是一处废弃的宫室。
贺知年抓住秦时的手臂往洞口里退了两步,生怕他们头晕眼花的再站不稳摔下去。
借着上方漏下的光线打量四周,可以看到这一片山壁向上延伸,在亮光传来的地方收缩成一个直径大约在十米左右的洞口——这样看就更像一个大肚子陶罐了。
像这种向内的角度,没有外力的帮助,人是没有办法攀爬上去的。
贺知年问沙鼠王,“下方是通到哪里去的?”
“我们也没有下去过。”沙鼠王指了指上方亮光传来的地方,“从这里上去,就是一个土地庙。很久以前,大河里还有水的时候,这个土地庙可热闹了。好多人都要到这里来烧香磕头求土地神保佑呢。”
贺知年再扫一眼坑坑洼洼的岩壁。恩,洞壁非常粗糙,沙鼠这样的小身体,容易着力,从这里爬出去并不困难。
但问题是这条路他们两个大活人走不通啊。
秦时早就怀疑这个老耗子在憋着坏水,看看,不祥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但他这个时候能指责老耗子吗?它完全可以辩解说自己考虑不了那么周到——就算它已经修出灵智,人类又能对一只耗子的智商抱有多高的期望?!
秦时憋屈的不行。
贺知年比他要冷静一些,他仍紧紧抓着沙鼠王的后颈,语气平淡的问它,“除了这里,还有别的出口吗?”
沙鼠王好像还有些意外他们会不满意这个出口,有些战战兢兢的说:“大鸟和怪兽很少会到河边这一带来活动,所以我们进出都走这里。别的出口……我想想,我想想……”
秦时冷笑着扫了它一眼,“是要好好想想。要是还想不出来,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
沙鼠王一哆嗦,毛脸上顿时挤出一副苦相。
贺知年又问沙鼠王,“从地洞分岔的地方选别的地洞,还有出口吗?”
沙鼠王摇摇头,吞吞吐吐的解释,“都是通向其他地洞的,或许有些也是有出口的,但是我们不常往那边去……”
这就是出了问题概不负责的意思了。
贺知年凑近崖边,探头向下看。既然向上走或者走回头路都行不通,那么最不可能的一个选项,就要重视起来了。
头顶上方投下的亮光能够照亮的范围有限,贺知年看不清楚下面到底是什么情形,只看到一段斜坡向下延伸,最终消失在了浓的化不开的黑雾里。
斜坡看着不是很好走,但真要是从这里下去,也总有可以借力的地方。
贺知年正思索,就听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近了。他猛然回头,见秦时已经从洞口退了出来,手里攥着匕首,满脸戒备之色。
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沙鼠追上来了。
贺知年手腕一阵刺痛,手指下意识的松了力。下一秒,就见沙鼠王从他手心里闪电一般窜了出去,在一旁的岩壁上三窜两窜,如同一滴水珠没入湖水中一样,消失在了从洞口涌出的潮水般的鼠群之中,瞬息间就看不见了。
贺知年懵了一下,骂了句,“妈的。”
原来这畜生趁他分神的功夫咬了他一口,借机脱身。
秦时刚才只顾着后退,避开蜂拥而上的鼠群,只有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影子闪过,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这奸猾的老耗子就摆脱了贺知年的控制,跟它的大部队汇合了。
耗子们的动作也快,生怕他们两个人追过来,一见沙鼠王窜了回来,沙鼠们立刻蜂拥而上,一个叠着一个,几乎将整个洞口封了起来。
秦时心里想骂娘了。他发现这些耗子真是没安好心,封住洞口之后事情还没完,竟然开始缓慢地朝外推移。
脚下这条路,只在洞口外面探出了不足两三个平方的大小,它们往前推,他们俩就要往后退,只能退到山洞下面去。不退就要跟它们撕打,问题是这么近的距离,山洞外面又只有这一点点大的地方,换了谁也难以施展开。
这群耗子,大约始终都当他们是猎物。
秦时额头冒汗。
他刚才也看过这周围的情况,攀援的条件并不是很好。向上是不用想了,没有装备没有人手协助,只靠两只手就想违反自然规律爬上去压根就是不可能的。向下,更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贺知年谨慎地用脚尖碰了碰秦时的小腿,示意他往上看。秦时莫名的抬头,起初只觉得眼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洞口亮光透入的地方乱晃,像一颗细长脑袋。
秦时还以为是在塔楼里见过的那种飞头怪,但紧接着他反应过来那有可能是个什么东西,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秦时反应也快,脚下一动,随着贺知年一起向山岩边快速移过去。
两个人就好像商量过许多次那样,跨出山洞外面的岩石,攀着岩壁上的粗糙的地方,尽可能又轻又快地朝着下方移动。
鼠群察觉了两个人的动作,从山洞里追了出来,仿佛一个巨大的泥土卷成的团子。它们朝着两个人攀下的方向滚了两圈,十分谨慎地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后面的命令。
同一时间,有什么东西穿过了上方洞口处的一团朦朦胧胧的光雾,无声无息地探了下来。
那是水缸般粗细的一条棕黑色,它轻飘飘地仿佛御风而行,又像一根自绣娘手指间垂落的线头,无声无息的,连空气都不会惊动。
秦时却觉得心跳都要停了。他一开始以为这东西是飞头怪,后来又觉得是追着他们到处跑的那头长脖子巨蜥,但很快就意识到不是。哪怕那头巨蜥,脖子也不可能伸得这样长。
这是一头蟒。
一个冷血的、强大的杀戮机器。
贺知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秦时回头,目光与他相触。他在贺知年眼睛里看到了一点儿安慰的神色。秦时缓慢的呼吸,平息自己骤然间急促起来的心跳。
他觉得贺知年看上去并不感到紧张,这种奇异的沉稳也让秦时迅速冷静下来,理智回笼,开始分析利弊:有洞口蠕蠕而动的那一大团耗子,那头蟒暂时应该不会顾及到旁边的两个人类——鼠类本来就是它们的食物。相比较两个人类,它们显然是更加容易得到的食物。
这就是他们逃脱的机会。
起初他们还能模模糊糊看到洞壁上凸起的岩石,以此来作为攀援的支点,但很快,越是向下,视野也越是模糊。抬起头能看到头顶那一团白色的光雾也越来越小,渐渐被周围的暗色包裹起来,变成了暗色盘子里的一粒小小的明珠。
再然后,这一粒小珠子也看不到了,他们周围只剩下了黑暗和身畔同伴轻微的喘息。就连沙鼠王带他们出来的那个小小的洞口也看不见了。
秦时最后看到的就是鼠群终于发现了蟒蛇的靠近,慌乱散开的情景。
但沙鼠的特性就是以沙鼠王为中心,它们势必不会距离头领太远。这个时候沙鼠王已经跑进了山洞里,那头蟒,有可能会感应到沙鼠王身上的灵气,追着它进去。果真如此的话,他们两个人暂时倒是安全了。
秦时脑子里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到贺知年一下轻微的抽气声。
秦时的心不由得一沉。
下一秒,他就知道如沉水一般的贺知年为什么会发出那样不冷静的声音了: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上方传来。伴随着这声音一起传来的,还有一股水生动物身上特有的潮湿的腥气,以及……淡淡的血腥气。
第31章 笃笃笃
秦时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蛇类并不依靠猎物发出的声音来判断他们的方位。而像这样肉眼无法看清楚的环境,对人类来说是灾难,但对它们来说,却丝毫不会给它们造成困扰。
秦时在黑暗中加快了动作,但周围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而且更糟的是,当头顶传来的腥风越来越明显的时候,他开始感觉不到贺知年的位置了。
秦时心里稍稍有些慌乱,有意识的朝着贺知年先前的位置靠近,却不料脚下踩到的一块石头忽然松脱,他整个人猝不及防的向下滑去。
碎石沙土稀里哗啦的随着他一起向下落,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他似乎感觉到有人在他手臂上拽了一把。
但在一片慌乱之中,这一点感觉并不是那么清楚,因为秦时发现自己下滑的趋势有些收不住了。
他像是又一次掉进了那条地裂时出现的地洞,耳边风声轰鸣,意识也仿佛被呼啸而来的狂风绞碎,只知道自己在疾速下滑,却无法捕捉到周围任何的一点信息。
这一段时间仿佛很长,又好像一闪就过去了。
秦时感觉自己的魂儿终于追上了极速下落的身体,然后啪的一声理智归位,他的感官也随之归位。
他听到了从脚下传来的越来越激烈的水声——是地下河。
与此同时,有淡淡的光亮从下方传来。
地下河宛如一条被囚禁在地下的恶龙,咆哮着、撞击着两岸陡峭的岩壁。岩壁上不知寄生了什么奇异的生物,在黑暗中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微光,像夏夜里一片密集的萤火虫。
但这奇异的景色也只是在秦时的视网膜上留下了一道极为模糊的残影,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下一秒,他的身体就坠入了冰冷的河流之中,瞬间没顶。
秦时意识中最后的一个动作,就是按住了口袋的粘扣,他想让口袋能扣得更紧密一些,不要把那只白胖胖的鸟蛋给甩出去了。
汹涌的河流中,秦时的意识浮浮沉沉,他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托着他的身体,但又觉得这种被托起的感觉只是自己的幻觉。
黑暗中有微光朦朦胧胧地闪动,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坐在一辆疾驰的车辆之中——因为车速太快,路灯的光被拉成了一条条虚幻的亮线。
或者是他在执行夜间任务的时候,透过直升飞机的窗口看到过的某一个城市瑰丽迷人的夜景。
幻景慢慢消融,逐渐恢复的意识将他的神智重新拉回了现实之中。
耳畔依然是汹涌的水声,但他却并没有浸泡在水里,而是躺在一处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浑身上下已经冰冷入骨,连痛感都已经麻木。
秦时艰难地转动头部,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似乎是河道转弯处,泥沙堆积起来的一片矮坡。坡下就是奔涌的河流,而河对岸则是一片光滑的岩壁,近乎直上直下的角度,像有人用刀斧削出来的一样。
无数细微的亮点正攀附在岩壁上,给幽暗的地洞带来了一抹梦幻般的光亮。
秦时无法透过头顶上方的黑暗,判断出他们距离地面的距离。但不用计算他也知道,要想顺着原路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秦时低头,发现自己身边竟然还有一个人。
是贺知年。
他无知无觉地躺在他身旁,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肘。
秦时眨眨眼,怀疑是自己不想跟同伴分开的迫切心情让他产生了幻觉。他很难相信世界上会发生这样的事。
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们竟然没有被水流冲散。
他无法想象在他入水失去意识之后,贺知年都做了什么。
秦时试探贺知年的呼吸脉搏,发现他并没有溺水,身上也没有明显的外伤,他像是精疲力尽之下,昏睡了过去。
秦时的手停留在他的胸口,感受着贺知年胸腔里一下一下缓慢的跳动,他有一种跪下来磕个头的冲动。
他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定有一位神仙从这里经过,在他们身上施展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法术,让他们都幸运地活了下来。
他试着掰开贺知年的手指,却发现他抓着自己很紧。秦时一只手根本掰不开,也就不敢使劲去掰,转而想到了口袋里的鸟蛋,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
一摸之下,秦时才发现装在口袋里的东西已经不是一个圆润的形状了,它整个瘪了下去。
秦时的心一下凉了。
他不抱希望地撕开粘扣,从口袋里把鸟蛋掏了出来。
鸟蛋朝外的一面出现了一片蛛网似的纹路,整个向内瘪了进去。
毫无疑问,这是在河中或者靠近岸边的礁石上撞到了,河流携裹着他们的身体,带来的冲击力无疑是一颗已经出现了裂纹的鸟蛋无法承受的。
秦时捧着这一颗即使碎裂也依然隐隐发光的鸟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愧疚感。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张的把它带在身边……
如果它还留在塔楼的鸟窝里,说不定早就顺利地孵化了。
身旁传来一声短促的咳嗽,秦时回过神,有些惊喜的看到贺知年已经醒过来了。
他松开了抓着秦时的手,一边咳嗽着,一边费力地坐了起来。他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目光落在了秦时的手心里。
秦时黯然的将鸟蛋捧起来给他看,“都是我不好。”
贺知年从他手里接过鸟蛋仔细打量,又放到耳边听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