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共有三层,一、二楼都是极为宽敞的大厅,富有异域特色的拱形门窗,边缘处还残留着零零星星的金色装饰花纹,依稀可见当初是何等的富丽堂皇。
大厅的一端是一座高出地面两三级台阶的平台,后方有帘幕状的东西垂落下来,风雨侵蚀之下,只剩下丝丝缕缕的纤维飘荡在半空中,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而在这一堆破布的后面,墙壁上裂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从外面看过去,裂口黑漆漆的,并不是通向室外。
秦时觉得这个裂口看上去很像遭受了重击,被砸出来的。而且看大厅里破败的情况,搞不好姑获鸟跟什么东西在这里打过架。
大厅周围的门窗自然也都不见了,从这里向外看,只能看见一片废弃的花园,依稀可见曾经的亭台楼阁。一些干枯的植物还残留着半人多高的树桩。
放眼望去,一片废墟,实在看不到有什么特别理想的藏身之处。
就在这时,秦时忽然觉得脚下的大地微微震动了一下。
秦时抓紧了背后的人,有些诧异的问不远处的贺知年,“你感觉到了吗?”
贺知年停下脚步,走在他们身后的人也都停了下来,惊疑不定的交换着视线。
震动再次袭来。
秦时觉得这一次的震动似乎要比刚才那一下更重一些。
“是脚步声,朝着这边来的。“贺知年神色微变,“我们先找地方躲起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秦时以为贺知年会说“大家都躲进墙壁的缝隙里去吧”。
在他看来,在这一片废墟之上,能称得上“躲”的,大约也就是墙壁的缝隙了。但这种地方,连他自己也不会觉得能起到多好的防御效果。
“这边。”贺知年在秦时背后推了推,示意他跟着摇光往角落的方向走。
在他们刚才下来的楼梯角落里,还有一道楼梯通向地下一层。而之前他感觉到的冷森森的水汽,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秦时恍然大悟。楼兰城里的取水房也建在地面之下,从结构布局上看,两个城市的生活习惯是非常相似的。
因为周围的门窗都朽坏了,塔楼几乎就是一个四面通风的场所。通往地下的楼梯自然也堆满了各种垃圾:沙尘、枯树枝、看不出原貌的纺织品的残渣等等。
从这些垃圾上,他们还能看出有什么东西曾经从这里经过:楼梯中间的垃圾要少一些,两边堆积得更多。
走到楼梯下方的时候,秦时甚至还在一旁微微泛着潮意的沙土上看见了一个硕大的脚印:让人联想到掌心肉垫的椭圆形压痕,以及尖指甲留下的一排大小不同的圆洞。秦时觉得,贺知年或许就是看到过这个脚印,才担心飞头怪会引来不得了的对手。
地下室的温度要比楼上低很多,空气里的水汽也越发明显。但出乎秦时的预料,并不是什么取水房里有水,事实上位于地下室中央的水井早就干了,井台也坍塌了一大半儿,不知道废弃多久了。
有水的地方是在地下室的角落,一片坍塌的废墟里,碎石瓦砾之间,不知何时起,有地下水慢慢在这里汇聚起来,形成了一汪足球大小的水潭。
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同伴们看到这一眼水潭都好像看到了无价之宝,一个个两眼放光的凑过去用自己的水囊取水。
“这里大约发生过地动,”贺知年见秦时打量那一眼水潭,便解释说:“地下河的一道支流恰好从这里经过。”
秦时点点头,“姑获鸟也是从这里取水吧?那它……”
它现在正在不远处扑腾呢,万一它就想在战斗中下来喝两口水呢?岂不是正好跟他们撞上?
贺知年摇摇头。他也知道藏到这里并不安全,有被发现的风险。但若是暴露在地面上,那就不用提风险了,姑获鸟和它的对手直接就可以开饭了。
秦时也明白他的意思,叹了口气,“要是有什么东西能把楼梯口堵上就好了。”
贺知年思索了一下,轻声问秦时,“石雀城外,你用的那种药水还有吗?”
秦时有些遗憾地拿起水壶晃了晃。水壶已经空了,但水壶内壁上到底还残留了一些药液,秦时觉得,稀释过的药液不一定会对妖兽们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但会不会让姑获鸟因为反感这种味道而主动避开呢?
秦时决定试一试。
秦时盛了些清水在水壶里,来回摇晃之后,均匀地洒在楼梯口附近。
等水潭里被舀空了的水位再一次缓慢地升起来,他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将水壶盛满。
有了水,秦时顿觉心里有了底气。再看身边这些逃难的同伴们,果然精神面貌要比刚才好得多。
哪怕短时间内找不到食物,有了水,大家也能多支撑一段时间了。
稀释过的药水散发出淡淡的呛人的味道,像远处随风飘来的烟气,不好闻,但也在大家能够忍受的范围里。
秦时缩在楼梯下方也在琢磨这个配方的问题。他记得之前使用的时候,味道并没有这么明显。或者是药液里有一些矿物成分,在之前使用中并没有充分溶解的缘故?
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公主螺和其他捡来的矿石都是靠他用石头研成粉末,这个过程很难保证颗粒均匀。
秦时觉得他对这些古老的手法了解的还是太少了,以后有机会应该多做做研究。这些东西以前对他来说只是历史知识,现在可是保命的手段了。
顶棚上方再一次传来隐隐的震动,细碎的砂砾从楼梯上方簌簌落下。
姑获鸟狼狈的大叫,它似乎想要冲进塔楼里来,但很快又转移了方向,绕过塔楼的侧翼,朝着后方跑走了。
秦时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怀疑这大鸟是不是已经受了伤?之前抓着他的时候,飞得还是挺有力气的,这会儿却只会在地上扑腾。
这样一想,还觉得有点儿解气呢。
但秦时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会儿,就听到追着姑获鸟过来的那种震动在朝着楼梯口的方向靠近。一下,又一下,缓慢但却坚定。
它发现他们了。
秦时转头去看贺知年。他发现贺知年和摇光手边都堆着几块从井台旁边捡来的石头。他的目光从这些石头移到贺知年的脸上,发现这两位老兄也是一脸无奈的神色。
贺知年用双手做了个呼扇的动作。
秦时,“……”
这大约就是在说他们之前的兵器,在姑获鸟抓他们的时候搞丢了。
秦时低头看看手里的匕首,原来它已经升级成了队伍里唯一的兵器了……
又一下震动,距离楼梯口的方向已经很近了。秦时就守在楼梯下方,他闻到在药水淡淡的气息中,忽然就多出了一股血腥气。
暴烈的热气从上方卷了进来。
庞然大物粗重地喘息着,在楼梯口谨慎地停了下来。砂砾被它的气息拂动,沿着楼梯口的边沿簌簌落了下来。
片刻后,喘息声又退开了。猛兽的脚步声退后些许,开始沿着塔楼的外围朝姑获鸟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秦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楼梯口探出头。第一眼他只看到一个空空荡荡的大厅和大厅外面破败空寂的庭院。
秦时正疑惑,心中突然间警铃大作,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向后一缩,躲进了楼梯拐角处的阴影里。
与此同时,一个硕大的青黑色的脑袋无声无息的从一边敞开的窗口探了进来。
秦时很难描述它到底是什么形状,脑海中最先冒出的就是影片《侏罗纪公园》里曾经出现的各种怪兽,比如长脖子的马门溪龙一类的。
但眼下这一只看上去可不像那种性格温和的食草兽,它的嘴部形状更像巨蜥,两只突出的眼睛带着狞厉的凶气。它谨慎地试探着窗口的大小和楼梯口的距离,暗红色的分叉的舌头从嘴里探出,气息咻咻的反复探向楼梯口的方向。
片刻之后,脑袋收了回去。震动传来,怪兽沿着塔楼的外沿向前走了几步,又换了一个窗口,再一次把脑袋探了进来。
秦时明白了,这东西大约已经察觉了他们的藏身之处,所以才会放过了姑获鸟这个现成的猎物,转而对他们进行反复的试探。
它甚至明白要想完整地保住食物,这个时候就不能暴力破坏塔楼。
秦时背后发凉。他不知道这头怪兽到底聪明到了什么程度,一旦它想到了保全食物的方法,是不是就要开始行动了?!
怪兽缓慢地围着塔楼绕行一圈,再一次将脑袋从窗外探了进来。
秦时也随着它的动作,将它的大致外形看了个七七八八。这应该是某种他叫不出名字的巨蜥,四肢短粗,体表覆盖着青灰色的粗糙外皮,像披挂了一层坚硬的铠甲。它的体型要比秦时曾见到过的科莫多巨蜥更大,脖子也更长,大脑袋甩来甩去的时候显得十分灵活。
如果这家伙跟科莫多巨蜥存在某种亲缘关系的话,事情就更糟糕了。因为科莫多巨蜥是有毒的。
秦时的脑海里转瞬之间就想了一堆有用没用的信息,但这个时候,怪兽大约已经摸清楚了塔楼的结构,它开始发动进攻了。
秦时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便有无数的砂石尘土稀里哗啦的从上方掉落下来。
但这一下震动过后,怪兽的动作却又停了下来,它像是在等什么,站在外围观察片刻之后,又扬起巨大的头颅,再一次朝着塔楼破败的外墙重重砸了过来。
秦时抬起手臂,用袖子捂住口鼻。他听见摇光在他身后压着嗓子咳嗽起来,嘀嘀咕咕的跟贺知年抱怨,“这鬼东西是在学猫戏耗子吗?”
秦时一怔,忽然就觉得摇光的这一句戏言简直总结的太到位了。怪兽现在可不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翻转拍打饼干桶,想要让里面的饼干渣掉下来吗?
怪兽这是想让他们受不住这种惊吓,自己跑出去?
妈的,跑出去会给怪兽当晚餐,不跑又有可能被它撞塌了塔楼,彻底埋在下面。这根本不是选择题,而是一道送命题——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第25章 同去
饼干桶拍了半天,食物也没有自己掉出来,等在塔楼外面的怪兽开始有些不耐烦,用头颅和尾巴敲打外墙的声音都急促了起来。
秦时离楼梯口最近,被上方落下的灰土撒了满头满脸,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他知道眼下这局面,除非怪兽主动放弃,否则他们很难赤手空拳的从怪兽的爪牙之下逃出去。这样一想,他又怀疑姑获鸟是不是故意把怪兽引到这里来的?
怪兽选中了距离楼梯口最近的窗口,开始一下一下地撞击破损的窗框。如果窗口的宽度足够,它是可以把自己的大半个身体挤进来的。
秦时听着外面沉闷的撞击声,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他转头对贺知年说:“我去把它引开。你带他们走。”
至于能走多远,是不是还会遇到什么危险,谁也无法保证。但留下来肯定就是死路一条。
贺知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我与你同去。”
秦时一个人对上怪兽,就是给它送饭的节奏。两个人虽然也不会好太多,但彼此之间至少可以互相配合一下。
贺知年把带着大家逃出去的任务交给了摇光。
摇光也知道眼下唯有如此,才能给身后这些人争取一线生机。但离开了塔楼之后他们要往哪里跑,他简直两眼一抹黑。他们才进城没多久就遇到了姑获鸟,根本还没来得及摸一摸昌马城的情况。
但不等他跟贺知年讨一个主意,贺知年已经跟秦时一前一后地钻出了楼梯口。
摇光回头,目光扫过身后的云杉,对藏在暗处战战兢兢的同伴说:“大家跟着我,别跑散了。”
妈的,他暗暗咬牙,拼了!
秦时和贺知年趁着怪兽的大脑袋缩回去的一个空档,迅速钻出了楼梯口,朝着大厅另一端的方向跑了过去。
怪兽身形巨大,不可能钻进塔楼来追他们,必须从塔楼的外围绕过去。这就给逃命二人组争取了一点儿时间。
但怪兽反应也十分迅速,两个人只感觉到脚下地面震动,轰隆隆的声音就已经追着他们跑了过来。
“这边!”贺知年一拽秦时的手臂,朝着姑获鸟之前逃跑的方向窜了过去——若能引得姑获鸟和它碰上,蚌鹤相争,他们或许还能做一把渔翁,占一点儿小便宜。
太阳已经朝着西边的地平线落了下去,漫天云霞,映得西边的天空像燃烧起来了似的。
秦时迎着这天地间仅剩的光亮拼命奔跑,贺知年没有问他有什么计划,他似乎很信任秦时,秦时往哪里跑,他就跟着他往哪里跑。
秦时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西边太亮了,这种亮度的光线对他的眼睛产生了干扰,同样也可以干扰身后的怪兽。
这一点,从身后传来的气急败坏的低吼声就能得到印证。但即便如此,它仍然紧紧追在他们身后,而且还在逃跑的食物和令它不舒服的光线所造成的双重刺激之下变得更暴躁了。
秦时的手指刚刚扒住矮墙上方的土坯,想要从矮墙上方跃过去,就被一下巨大的震动从墙头上给颠了下来。贺知年伸手去拽他却没能抓住,反而被他一带,两个人一起从墙头摔了下来。
怪兽已经追到了近处。它一边灵活地在沙地上奔跑,一边扬起大脑袋,重重地砸在了不远处的土墙上。土墙轰然碎裂,碎石尘土扬起半天高。
秦时有些失望的发现怪兽跑起来的时候,庞大的身体居然很灵活。绕过障碍物的动作也非常迅速——要不是迎面而来的光线刺激了它,干扰了它的判断,说不定他们早就被怪兽给抓住了。
贺知年从地上爬了起来,抓着秦时的胳膊绕到了土墙的后方,猫着腰往前跑。
这个时候光线已经慢慢的黯淡下来,这也意味着情况对怪兽越来越有利。
秦时在土墙下摔得头晕眼花,又被贺知年拽着跑,地面又时不时就因为怪兽的击打而发生震动,他压根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又一下震动。
却比刚才那一下更近了。秦时甚至能听到怪兽喷出的鼻息,他不用回头,眼角的余光也能瞥见身后那个越来越近的庞大的黑影。
一道黑影高高扬起,携裹着万钧之势冲着两个人所在的方向重重砸了下来。
贺知年拉着秦时刚刚绕到矮墙后面,脚下就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两人猝不及防,一起摔倒在地,又顺着起伏不平的地面叽里咕噜地朝着低处滚去。
天旋地转之际,秦时察觉这一次的震动似乎有些不同寻常。怪兽的一下重击似乎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震动似乎……来自他们脚下。
地震了。
秦时脑海中模模糊糊闪过这样的念头,就听贺知年的声音有些惊恐的喊道:“小心!”
秦时的身体猛然向下一沉,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来阻止身体下滑的趋势。下一秒,他的手腕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但不等贺知年使力将他拽起来,秦时脚下的土地再一次塌陷,他和拉着他的贺知年完全身不由己,一起朝着更深处滑落下去。
怪兽眼看着到手的食物就这么没了,甩着脖子,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秦时的视网膜上出现了一个半圆形的洞口,洞口外面是亮的,是残留着淡淡绯色的夜空,以及一个在天幕下晃来晃去的长脖子。而在洞口之下则是越来越大片的暗色。
恍惚间,秦时明白他们是掉进了这洞口里,并且……还在往下掉落。
在止不住的下滑中,眼前这一幕好像某个秦时曾经看过的动画片的镜头。但很快,半圆形的洞口和洞口晃动的怪兽就再也看不见了,他们的世界变得一片漆黑,除了两个人狼狈的喘息,就只有身体和衣服摩擦在洞壁上簌簌的声响。
秦时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这样的想法,就觉得脑袋在什么东西上重重磕了一下。脑海中嗡的一声响,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贺知年并没有发现秦时被撞晕过去了,他现在只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积德,才能在这么险恶的境况中时来运转——他们竟然掉进了一段倾斜的通道里。
两个人抱在一起,沿着向下的斜坡叽里咕噜地滚下去,虽然摔得晕头晕脑,但好歹避免了直接从高处摔下来的危险。
贺知年摸摸自己的手脚,简直有种难以置信的惊喜,然后他注意到秦时这半天竟然一声都没吭。
“秦时?”贺知年在身边摸索,半天才摸到了一条腿,“小秦?”
秦时一动不动。
贺知年的心沉了沉。
此时此刻,他们周围漆黑一团,贺知年只能感觉到他们是身处一处地底洞穴。洞穴中有微弱的气流通过,带来了一丝森冷的水汽。
贺知年顺着这条腿摸上去,抓住秦时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小秦?”
周围万籁俱寂。
贺知年心中油然生出一丝惧意,生怕秦时就这么死去,只留下他一个人面对这样一无所知的环境。
秦时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咳嗽。
贺知年大松一口气,一瞬间觉得腿脚发软。他有些狼狈的在他身旁坐下,满心都是庆幸,“你这小子……”
吓死老子了。
秦时觉得四肢百骸都沉重得让他移动不得,脑海里团子的声音也急急吼吼的叫唤个不停,“赶紧起来!好多小东西在往这里跑……”
秦时晕头晕脑地搭着贺知年的手坐了起来,哑着嗓子说:“有,有东西过来了。”
他不知道团子说的是什么,但生活在地底的生物,不外乎蛇鼠昆虫这一类,总归是以量取胜的物种。
他们不但没有同伴,连个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实在很被动。
贺知年没有出声,秦时听到他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片刻后他听到一声轻微的摩擦声,一团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颤颤巍巍地亮了起来。
秦时眨了眨眼,待眼睛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看清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根三寸长短的雪茄状的东西。
之前秦时跟商队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也见过他们使用的火石、火绒之类的东西,贺知年手里的这个似乎更高级一点儿。
团子这个时候也安静下来,似乎在分辨远处的动静。
秦时揉了揉脑袋,觉得自己还处在半晕眩的状态里,而且他们又累又饿,一直疲于奔命,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要不还是把口袋里蹦蹦跳跳的大鸟蛋给吃了吧。
秦时这样想的时候,就感觉到口袋里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伸手一摸……居然还真是那一枚鸟蛋。他和贺知年从高处一路滚下来,竟然也没有把它给磕破。
“这到底什么鸟啊,”秦时诧异了,伸手把鸟蛋给掏了出来,“这么结实?!”
鸟蛋委屈巴巴的哆嗦了一下,窝在他的掌心里不动了。
“嗯?”贺知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让手中的火苗凑近一些,仔仔细细打量秦时手里的鸟蛋,“你看它表皮是不是有花纹?”
秦时这个时候也注意到了鸟蛋看上去似乎跟他刚在塔楼上看到的样子不大一样了,蛋还是那个蛋,但它的表皮却在火光的映照下反映出了一些奇特的纹路。这些纹路泛着荧光,围绕着鸟蛋形成了一个类似于漩涡的图案。
秦时蹙眉,“这是什么妖族的图腾吗?”
他听说有些强大的妖族,会在后代的身上留下种族特有的标记。但在后世,强大的妖族不是隐世,就是在封妖阵里封着,他们生儿育女的事,秦时自己也只听说过几例,具体的情况有专人管理,像他这种级别是没资格乱打听的。
他转头去看贺知年,却见他两眼有些发直,盯着鸟蛋的神色仿佛在看一座金山。
“怎么了?”秦时诧异。
这鸟蛋不能吃?有毒?还是它爸妈太厉害,以后会找上门来报仇?!
贺知年清了清喉咙,强作镇定的说:“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重明鸟的蛋。”
第26章 能吃
秦时听到“重明鸟”三个字,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姑获鸟可真会偷啊,一偷就偷了个神鸟的蛋回来。
对秦时来说,重明鸟就是只存在于神话故事里的神鸟。他甚至没考虑过它是真实存在过,后来慢慢灭绝这种可能性。
“我一直以为这东西是人虚构出来的。原来还真有啊……”秦时珍而重之的捧着这一枚神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掌心里的蛋蛋好像都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
“当然是有的。”贺知年莞尔,“只是较为罕见罢了。”
秦时心里油然生出了一种“三生有幸”的感觉,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能亲眼看见神鸟的鸟蛋,还有幸跟它一起历险——普普通通的大白蛋一下子就多出了一种他高攀不起的气质。
在中国古代的神话传说中,这种神鸟其形似鸡,鸣声如凤,目有双瞳,所以也叫重睛鸟。它能够搏逐猛兽,辟除妖邪。
因为重明鸟的外形像鸡,在传统的新年风俗中,人们会用木刻、铜铸、剪纸各种形式作出鸡的样子,悬挂于门窗之上,这就是由重明鸟驱恶辟邪的传说演变而来的,也是后世剪纸艺术的源头。
秦时满脑子都是“神鸟”种种非凡之处,但目光落在鸟蛋上……又觉得说不定种种“神迹”只是传说故事的美化,实际上它就是一个较为少见的物种。
再说就这么一个蛋,孵出来也不过一个拳头大小的鸡崽子,能指望它干什么呢?发光吗?还是嘴巴里喷出火焰?
秦时脑海里那种看到了神物的狂热终于在理智的干涉下开始降温了。
他摸了摸鸟蛋的外壳,乐呵呵的说:“行啊,神鸟么,至少能发光,可以给我们节省点儿火折子。还是挺有用的。”
贺知年不由一笑,当真就掐灭了手里的火折子。这东西他身上只剩下这么一截,用一点儿就少一点儿。
黑暗中,鸟蛋散发出淡淡的荧光。这种亮度,秦时觉得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小夜灯,但也能让他们看清楚周围大致的轮廓了。
他们此刻所处的地洞大约有三、四米高,洞壁上遍布凸起的岩石。一端就是他们落下来的倾斜状的通道,另一端则向远处延伸。从他们感受到了气流来看,另一端应该也是有出口的。
或许还有水。
在这里,他们能感受到那种微微有些潮湿的气息,类似于他们之前藏身的塔楼地下室。而在大漠里,有水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一些在大漠里求生存的小动物。
秦时这个时候才想起团子嚷嚷了半天的“小东西”。
他在意识里悄悄问团子,“你刚才不是说有小东西过来了?它们现在在哪里?”
也许是刚才在塔楼上喝了水,体力恢复了些许,也许是再次面临险境,刺激了他的潜能,秦时觉得,团子看上去好像还挺有精神。
“就停在不远的地方。”团子感应了一下,“它们现在不往前跑了……咦,这个气息好像在哪儿见过……”
秦时琢磨不往前跑的意思,莫非是停了下来,暗中观察?
团子忽然问他,“你又捡回来什么东西了?”
秦时一愣。
团子哼唧两声,不大高兴的嘀咕,“那些小东西好像有点怕它。一开始还说两个人好多肉什么的,现在就在那里抱怨说亮光很吓人。”
秦时恶寒,什么好多肉之类的……他有些新奇的看着手中莹莹发亮的鸟蛋,心想难道真的是天生神鸟,尚未孵化出来就已经有了驱邪的功能?
他又问团子,“你能感觉到咱们现在的方位吗?”
团子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从这里上去,就是你醒来的那个地方。”
那就是刚进昌马城。
“这个地洞通向哪里,你知道吗?”
秦时这个问题问的不抱希望。无论这个地洞通向哪里,他们目前也只有这一个选项,因为顺着他们掉落的裂缝爬出去,基本没有可行性。何况就算真能爬出去也还是死路一条,外面还有怪兽等着开饭呢。
团子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它只能感应到这条地道很长。
秦时叹了口气,转头去看贺知年。贺知年这一路跑过来,头上脸上都是尘土,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破烂烂,都快赶上乞丐了。但就算这样,他看上去也依然英挺有型,眉眼沉在阴影里,轮廓更显硬朗。
越是到了艰难的处境,他身上那种强悍不屈的气度反而越明显。秦时也从他的双眸之中看到了一种不容动摇的笃定。不得不说,哪怕这种笃定只是他自己的错觉,在眼下这样的环境里,也具备一种异乎寻常的感染力。
贺知年正在留意周围的动静,一抬眸正对上秦时打量的目光,他挑眉,露出一点疑惑反问的神色。
秦时指了指地洞的前方。
贺知年说:“有东西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刚才秦时迷迷糊糊提醒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察觉什么,但自从掐灭了火折子之后,在鸟蛋微弱的荧光里,他的感官忽然就敏锐了起来,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正在接近他们的窸窸窣窣的小动静。
贺知年怀疑是重明鸟的鸟蛋对它们有着一定的吸引力——重明鸟驱恶辟邪,算是天地之间的祥瑞。在某些大妖眼里,也算是天材地宝。
此刻围在他们不远处的小东西大约只是垂涎,却因为某些原因,还不敢做出抢夺的举动。
贺知年有些担忧,万一鸟蛋和这些小东西引来了更加强大的猛兽,后果如何,就不好说了。
贺知年把秦时从地上拽了起来,他能感觉到秦时的身体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知道他现在也只是在强撑着。
贺知年叹了口气,比起遇见妖兽的问题,其实更迫切的问题就是他们需要找到吃的东西。否则还不等妖兽冲上来,他们先要饿死了。
秦时从靴筒里摸出匕首,拿在手里掂了掂。
“就靠它,”秦时叹了口气,“我们能抓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