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慢斟酌,我们先回学舍吃饭。”聂昭再次拉过穆清的手,二人相携回到学舍。
吃饭间,二人都默不作声。
饭后,二人躺在床上小憩,聂昭拉过穆清抱进怀里,下巴轻蹭着穆清的头发:“可斟酌好了?”
穆清仰脸看着聂昭:“我和殿下在一起,还能科考吗?”
聂昭失笑:“林斐便是这么唬你的?”
穆清摇头,又不好把林斐的话转给聂昭听,他想了想,转而问道:“若有朝一日殿下娶妻生子……”
聂昭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迅速冷了下来,语气格外生硬:“我不会娶妻,亦不会有后。”
穆清愣住,聂昭这话说的坚决,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像是早就下定决心,而非安慰他的情话。
聂昭说完才回过神来,他调整了下脸色,温声问道:“还有什么担心?”
穆清想了想:“那你若无后的话……”穆清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聂昭如今还是太子,若问起皇位继承,倒有些大逆不道了。
聂昭知道穆清想问什么,他低声道:“聂家那么多子孙,还愁后继无人吗?”
穆清怔怔看着聂昭,没想到聂昭竟然全都安排好了。
聂昭看着穆清呆愣愣的样子,只觉格外可爱,平日里穆清行事都颇为成熟,也就此时才显出几分少年的稚气,他忍不住掐了下穆清的脸颊,眉眼染上笑意,那笑如冬雪初融,看得人心头发热。
穆清心头止不住的狂跳,想要凑上去亲亲他,他也这么做了。
穆清鲜少主动,如今这么主动,让聂昭不禁心神荡漾。
他翻身压在穆清身上,视线描摹着穆清的脸,最终落在他的红唇上。
穆清立刻就知道聂昭想干什么了,他推了推聂昭,小声道:“还有课呢……”
聂昭应了一声,却丝毫起来的打算都没有,他细细看着穆清,这一刻突然生出几分想要长久的心思来,他拨开穆清颊边的头发,温声道:“清清,自我记事以来,惟你一人真心爱我,我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你若想同我分开,我还你自由,若你不走,那日后便再不许离开我了。”
穆清听了聂昭说他不会娶妻生子,心里那一点纠结已然散去,他抬手抱住聂昭的脖子,深深吻了上去,用行动回答聂昭,他才不走。
第15章
穆清去上课后聂昭便离开了,刚回去,阮民便迎上前来,他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殿下,国舅爷在书房等您。”
聂昭看了书房一眼,整了下衣摆,嘴角勾起一抹笑,大步走向书房,刚进去就看到桌前坐着一个年近不惑的男人,男人方脸阔鼻,面色端肃,正是国舅周朝安,周朝安此时正垂目看着桌上奏折,时不时的还批示两句。
听到动静,他缓缓抬起头来,见是聂昭回来,那张严肃的脸上漾出几分笑,看起来颇为慈爱:“昭儿回来了。”
聂昭笑着,看着周朝安的眼中带着孺慕,他道:“若是知道舅舅过来,便早些回来了。”
周朝安把手中奏折放到一边,示意聂昭坐下,态度闲适随意,仿佛他才是这处的主人一般。
聂昭对此好像满不在乎,他在侧边坐下,看着周朝安陡然严肃起来的脸色,疑惑道:“舅舅这是怎么了?”
周朝安不说,反问聂昭:“你刚刚去哪儿了?”
“太学。”
周朝安拍了下桌子,眉头拧了起来:“所以那传言是真?”
聂昭故作不知:“什么传言?”
周朝安伸手虚点了聂昭两下:“你……”
聂昭笑开:“舅舅何必这么紧张,本朝男风盛行,携宠作乐罢了,当不得真。”
“携宠作乐?”周朝安猛地起身,他走到聂昭身边,来回打了几个转,压低声音道,“你携宠作乐你携一个和武安伯家那小子长相相似之人?若说从前你与他的事尚可说是捕风捉影,现下你这是要把这传言坐实吗?聂昭啊,你这样,京中贵女谁敢嫁你?”
周朝安的话似戳到了聂昭痛处,聂昭垂下眼,讥讽的哼笑一声:“便是没有这传言,谁又敢嫁我?”
周朝安噎了一下,只见聂昭神色暗淡,声音也透着几分怅惘:“舅舅,京中人人都知陛下不喜我,都知陛下想废我改立聂珏为太子,如今我这般,谁敢把女儿嫁我?万一……”
“昭儿!”周朝安打断聂昭的话,他严肃的看着聂昭,“不可妄言,有我和你外祖在,我看谁敢废你。”
聂昭沉默了一会儿,笑开:“是了,是我想岔了,让舅舅担心了。”
周朝安叹了口气:“你也别多想,听舅舅的,趁早和那人断干净,也离那顾家小子远点,武安伯怎么说也是贵妃的人,你莫教人捏住软肋。”
聂昭哪里有什么软肋,若不是想安贵妃母子的心,他又何必造个软肋出来?没得恶心人,只是此事不能说与周朝安,便转了话题:“不若舅舅把表妹嫁我,让表妹好好管我,我定与他们都断的干干净净。”
周朝安面色闪过几分不自在,他道:“胡说什么?茵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难堪大任,等日后舅舅必为你择一门良缘。”
“我倒是觉得茵儿天真可爱,惹人喜欢。”聂昭说完,恍然道,“莫不是舅舅信不过我?这才几次三番推辞?”
周朝安讪讪笑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又怎会信不过你?只是茵儿性子顽劣,你舅母还想多留她两年,总不能耽误了你。”
聂昭却是揪着不放了:“能娶表妹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岂会误我?既然舅舅不是不信我,不若我先跟陛下求个旨意,待舅母何时允了表妹出嫁,我们再议婚事。”
周朝安见聂昭似铁了心,只能硬着头皮道:“你舅母不想茵儿入宫,一早就为她相看人家了,此事莫再提了。”说完,又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不等聂昭留人,周朝安已经快步离开。
聂昭看着周朝安有些慌乱的背影,冷笑一声,重新坐回书桌前,他拿起一旁放着的几个奏折,周朝安已经代他给批好了。
夜里,穆清刚刚熄灯,门外便传来三声轻响。
穆达已经离开,此时学舍只有他一人。
穆清半坐起身:“谁?”
门外没有回音,依旧是三声叩门声。
穆清皱皱眉,披了件衣裳走到门边,再次询问:“是谁?”
穆清与同窗走的并不近,莫说是夜里了,便是白日也鲜少有人来寻他。
门外停了好久,终于传来一道带笑的声音:“清清,是我。”
穆清愣了下,忙把门打开,果然是聂昭。
聂昭穿了件月色常服,头发松散的披在肩上,多了几分慵懒。
月下,他微笑看着穆清,似披星戴月。
穆清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聂昭鲜少穿浅色的衣服,乍一看,当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他猛地扑进聂昭怀里,仰脸看着他,眼睛灿若星子,他喜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聂昭扶着穆清后腰,笑道:“怎么这么热情?”
穆清笑笑,不说话,拉着聂昭往屋里走。
聂昭见穆清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打转,恍然明白,他笑道:“这么喜欢?”
穆清点头,聂昭本就生的端方俊逸,浅色衣衫更显他丰神俊朗,只是比起深色衣衫,看起来要少几分威严,多几分温润,向来这便是聂昭常着深色衣衫的缘由。
聂昭道:“那我日后便穿给你看。”
“好!”
穆清拉着聂昭躺到床上,目光灼灼看着他,昨日林斐的话影响了他,今日同聂昭说开,更觉亲近不少。
聂昭被穆清周身那愉快的氛围感染,心情也没来由的松快了几分。
他亲了亲穆清的额头:“明日还要早起,睡吧。”
“嗯。”穆清闭上眼睛,隔了一会儿悄悄睁开一只眼偷看聂昭,被聂昭逮了个正着。
聂昭抵住穆清的额头,轻蹭着他的鼻尖:“还不睡。”
穆清眨眨眼,就想看着聂昭。
聂昭伸手钻进穆清的衣服里,揉捏着他腰间的软肉:“若不睡,那我便要做坏事了。”
穆清眨眨眼,已然有些情动,他仰起脸亲了聂昭一口,聂昭再忍不住,翻身压到穆清身上,折腾到深夜才作罢。
之后几日,聂昭夜夜都来,有时二人只是相拥而眠,有时却要做些亲密的事情。
学舍与学舍之间紧邻,每次穆清都紧咬着牙不出声,聂昭就故意逗他,非得让他叫两声才肯罢休。
转眼便是小年,太学给学子们放了假,待回来便会举行小考。
穆清本想在太学再温两天书,只是当晚聂昭就来把他拐去庄子上了。
知道穆清怕水,聂昭这次直接带他去的小汤池那间屋子。
这里不是太学,伺候的人没有得到允许也不会随意靠近,二人都放纵不少。
一夜缠绵,聂昭抱着软了手脚的穆清在汤池清洗,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啄吻。
穆清半阖着眼,微微躲闪,呢喃着:“别、不要了……”
聂昭闷笑一声:“好,不要了。”
他仔细给穆清清洗着,突然叫了一声穆清的名字。
穆清微微偏头看向聂昭,聂昭的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明灭不定,聂昭好像很久没有叫过他的大名了。
穆清等着聂昭说话,聂昭又迟迟不语,只是看着他。
“殿下?”穆清低低唤了聂昭一声。
聂昭道:“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穆清不知聂昭何故发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无论发生什么都喜欢?”
穆清再次点头,眼神真挚而热烈。
聂昭突然笑了起来。
穆清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聂昭在笑什么。
他翻过身,面对着聂昭,聂昭看着穆清被水雾氤氲后的面庞,只觉如雾里看花,美得惊心动魄,他揽过穆清,再次吻了上去。
聂昭从不信这世间有真心,可他竟会对穆清问出这种蠢问题。
穆清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聂昭已经离开,桌上是聂昭留的纸笺,让他这两日在庄子里过,他今日需得回宫。
穆清在家的时候,是同他奶奶一起过小年的,如今远在京城,也不知道老人家怎么样了。
有聂昭的吩咐,庄子里的人也不敢怠慢穆清,再加上穆清生的好看性子也好,和庄子里的人也算是和和美美过了个小年。
夜里穆清还是在小汤池的屋子睡下,迷蒙中,只觉被子里一阵寒凉,接着一具温热的身躯便贴了上来。
身后是熟悉的味道,还夹杂着浓郁的酒味儿,穆清想要翻身面对着聂昭,聂昭已经紧紧拥着他,埋首在他后颈。
穆清缩了缩脖子,叫了一声“殿下”,聂昭闷闷应了一声:“睡吧。”
穆清没再说话,乖乖任聂昭抱着。
身后呼吸逐渐绵长,穆清翻过身,细细看着聂昭的眉眼。
聂昭的眉头皱得很紧,即便在梦中都不得安宁。
穆清抬手想要帮聂昭抚平眉间褶皱,只是手还没来得及碰住,聂昭倏然睁眼,眼神冷冽,像是淬了冰似的,握住穆清手腕的那只手的力道也极大,几乎要把穆清的手腕捏碎。
“殿下?”穆清有些紧张的看着聂昭。
聂昭眼中满是寒意,他盯着穆清看了好久,似乎这才从梦魇中醒来,他松了手上力道,合上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眼中寒意已经散去,复又恢复往日温和。
他轻揉着穆清的手腕,声音有些沙哑:“吓到你了?”
穆清摇摇头,俯下身抱住聂昭,过了好久,聂昭紧绷的身体才彻底放松下来。
刚刚他又梦到了幼时的事情,梦里的每一个人都在费尽心机的要他的命,他向母亲求救,换来的是母亲的冷眼,去向父亲求救,说所有的证据消失殆尽,他虽有父母,却始终一人,就连待他好的外祖和舅舅,也不过是拿他当做夺权的武器,天地之大,竟寥寥只他一人。
聂昭动了一下,垂眼看向怀里的人,穆清也正抬头看着他,眼中满是担忧。
这一刻,聂昭忽然觉得心中被一股暖意充斥,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穆清。
第二天起来已经日上三竿,聂昭鲜少起这么迟。
外面是穆清的声音,声音不大,但聂昭耳力不错,全都听到了。
“放两颗石子做眼睛吧。”
“姐姐可有胭脂,拿胭脂给它点唇。”
聂昭从屋里出去,外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穆清正和庄子上的丫鬟堆雪人。
见聂昭出来,穆清转头看向他,眼睛晶亮,满是喜意,颊边梨涡更是讨喜,他跑到聂昭身边,拉过聂昭的手:“殿下,来堆雪人。”
聂昭笑笑:“这么开心?”
穆清点头,他还未曾见过这么大的雪呢!
聂昭倒是见过这么大的雪,只是身份使然,再加上幼时过得极为艰难,哪有闲情逸致堆雪人?此时见穆清玩的开心,也不想扫兴,便顺着他的力道过来,跟他一起堆了起来,只是堆着堆着,穆清突然朝他丢过来一个雪球。
雪球砸在身上,不待聂昭反应,穆清已经跑开。
聂昭起身去追人,穆清便躲闪边朝聂昭丢雪球,最终二人双双倒在雪地里,衣服被雪水浸湿。
穆清侧目看着聂昭,见他发丝凌乱,丝毫不见往日端方,看起来竟多了几分少年气息,穆清有些遗憾,若是能再早些见到聂昭就好了。
“怎么了?”聂昭扶穆清起来,掸去他衣服上沾着的雪,穆清也帮他整理着衣衫。
他们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对视一眼,没忍住笑了起来。
“回去泡下汤泉,换件衣裳,别染了风寒。”聂昭拉着穆清回屋,又吩咐下人备上姜汤。
换好衣裳进了汤池,热水包裹住他,体内的寒意散出,穆清没忍住打了个激灵,他回头看向聂昭,聂昭正闷笑的着看他。
他扑到聂昭身上,佯怒道:“笑什么?”
聂昭扶好穆清,亲了他嘴巴一下:“笑你可爱。”
穆清把脸埋在他颈窝,笑了起来,待笑够了,他起身看着聂昭,也学着聂昭的样子亲了下聂昭的嘴唇,一下不够又一下,不知道亲了多少下。
他看着聂昭眼中越发深的笑意,轻声问:“殿下,你好些了吗?”
他始终记得昨晚的聂昭,他不知道聂昭承受了什么,聂昭不说,他便不问,但不影响他心疼他。
聂昭愣住,轻飘飘的一句话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眼睛莫名酸涩,他弯了弯唇角,揽过穆清的腰,下巴卡在穆清的颈窝,不让他看到自己的失态。
他说:“嗯。”
和穆清稍稍泡了会儿俩人便出来了,穆清还得回太学。
用过午饭,二人又在庄子上待了几个时辰,这才驱车回太学。
到了太学门口,依旧是聂昭先下去,他回身朝穆清伸出手,穆清刚要把手搭上去,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太子哥哥!”
那声音带着浓浓的少年气,穆清循声望去,一个与他年龄相当的少年站在不远处,锦衣玉袍,红色披风更显娇憨。
他们距离不算远,他能清晰的看到少年的柔眉杏眼,与他的有几分相似,只是少年的神情更显骄纵,穆清没有见过他,但却立刻就想到了他的名字,顾其玉。
穆清不止听一个人提起过顾其玉,他们说他像他,说聂昭是因他与顾其玉有几分相像才注意到他的,他从未信过,可这一刻,他动摇了,他们确实相似,而从顾其玉对聂昭的称呼听来,他们也确实亲昵。
他转头看向聂昭,聂昭已经朝顾其玉走去,而他的手悬在半空,还没来得及放到他的手上。
一阵风过,手上是刺骨的寒意,他缩了缩手,把手收进袖中,再抬头看去,顾其玉已经朝着聂昭跑去,他听到顾其玉欢快的喊着“太子哥哥”,然后如一团火焰般扑进聂昭的怀里,那画面灼得他眼睛生疼。
聂昭站在原地张开手,稳稳接住顾其玉,然后顾其玉大笑起来,笑得张扬肆意。
他从聂昭怀中离开,仰脸看着聂昭,声音软软的,娇娇的:“太子哥哥,你可想我了?”
聂昭笑道:“怎会不想?”
顾其玉轻哼一声:“你就会哄我,想我怎么不曾给我写信?”
聂昭道:“你去学习,我怎好一直打扰?”
穆清踩着脚凳下了车,站在车旁,看着聊着热络的两个人,他们熟悉亲昵,周身有别人插不进去的氛围,他站在一旁像是个观众,他们的世界与他无关,甚至在这里,聂昭也仿佛与他没了关联。
穆清不由自主朝着他们的方向迈近一步,就见顾其玉背起手,冷哼一声轻,语气中满是轻蔑:“骗人,若当真想我,怎会在身边养娈宠?”
顾其玉的话像一巴掌狠狠甩在穆清脸上,穆清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可这话从顾其玉口中说出,他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穆清看向聂昭,聂昭摸了摸顾其玉的头,虽是帮他辩解,语气中无丝毫嗔怪:“别胡说,穆清是太学学子。”
顾其玉撇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巧够传进穆清耳中,他道:“太学学子怎会行娈宠之事,真是丢脸。”
穆清深吸了口气,直视着顾其玉,故作不解:“为何丢脸?学生不解,还望公子解答一二。”
顾其玉没想到穆清敢跟他顶嘴,他不悦的看向穆清,刚要说话,聂昭已经先开口:“穆清,你先回去,我与其玉久未见面,今日要为他接风。”
顾其玉见聂昭为他出头,顿时喜上眉梢,他得意洋洋看着穆清,见穆清不说话,只是盯着聂昭看,立刻挡在聂昭面前,冲着穆清呼喝:“太子哥哥的话你听不到吗?”
穆清看向聂昭,聂昭没有说话,穆清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心里好像有些酸涩,又好像有些麻木,他深吸了口气,拱手行礼:“是,太子殿下。”说完,向后退了几步,深深看了聂昭一眼,大步离开了。
聂昭朝着穆清的方向迈了一步,转而便觉胳膊上缠上一双手,顾其玉喜滋滋的看着他:“太子哥哥,你打算去哪儿为我接风啊?”
聂昭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胳膊上那双手,那双手纤白细嫩,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手,可他却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可惜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他收起眼中情绪,看向顾其玉,弯起的嘴角弧度完美而虚假:“你想去哪儿?”
顾其玉丝毫没有察觉到聂昭的情绪,他撒娇的晃了晃聂昭的胳膊:“去荟萃居吧,我一早就想吃他家的鲥鱼脍了。”
穆清回到学舍的时候,学舍亮着灯,有人在厨房忙活着,是聂昭之前安排来伺候他的人,名叫阮小六,据说是阮民族弟,能把他身边大太监的族弟安排过来,多少也抬举他了。
见穆清回来,阮小六笑道:“公子回来了,饭菜马上就好。”说完,朝穆清身后看了一眼,见只有穆清一人,刚要问,穆清便道:“殿下有事便不过来了,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那怎么成?若叫殿下知道,我该挨罚了。”阮小六憨厚的笑了两声,便又钻进厨房了。
饭菜很快就好,阮小六把饭菜端上做,刚准备回厨房等着,穆清突然叫住他:“今日只我一人,这么多也吃不下,你也一起吃吧。”
阮小六忙摆手:“那不成,那不成。”
穆清道:“吃不完倒了也可惜。”
阮小六正纠结着,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他如蒙大赦:“定是太子殿下来了。”说着,忙不迭的跑去开门。
门打开,门外青年一身青衫,披了件黑色大氅,长身玉立,却不是聂昭。
阮小六认得来人,是太学的监正,他回身看向穆清,穆清起身上前,朝林斐作了一揖:“林监正。”
林斐笑笑,举了举手中酒菜:“闲来无事,想着你应当也是一人,便来找你一起喝酒,不知是否叨扰?”
穆清侧身让开:“怎会?监正里面请。”
阮小六见有人在,便告退出去了。
“酒菜刚好,尚未开动,监正请坐。”穆清请林斐入坐,在林斐对面坐下,他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林斐买的下酒菜不多,酒却不少,想来他过来应是临时起意的,何况他与林斐并不熟悉,还没到私下能把酒言欢的地步。
穆清低垂着眼睫,遮挡住眼中的情绪,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林斐应当是看到聂昭和顾其玉了。
林斐给穆清斟了酒,向穆清举起杯:“请。”
穆清举起杯,和林斐的就被虚碰一下,一饮而尽。
他不擅饮酒,也不爱饮酒,可此刻,却是真的想一醉方休。
他一杯接一杯喝着,喝的有些急,不过几杯就有了醉态,可他还觉不够,又要拿酒来倒,手刚碰住酒坛就被林斐摁住,林斐担忧的看着他:“穆清,你醉了。”
穆清看了林斐一眼,默然收回手,果然不再喝,只是默不作声的吃着东西。
林斐确实是看到聂昭和顾其玉,只是他不知穆清见没见到,便想着过来看看,现在见穆清如此,便知道他看到了,可当真要开口去劝,又不知该如何去劝,只在一旁默默陪着,不去提聂昭和顾其玉,似乎真的只是来找他喝酒。
穆清支颐靠在桌上,脑袋一点一点的,他很困,脑子却又格外清醒。
林斐侧目看着穆清这般模样,再想他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心下叹息,他起身走到穆清身边,低唤了两声穆清的名字:“我扶你去休息吧?”
穆清迷迷瞪瞪睁开眼,眼神迷蒙的看着林斐,突然站起身,摇晃着身子朝林斐拱了拱手:“我失态了,还望监正别见怪。”
林斐扶住穆清,重复道:“不会,扶你去休息吧。”
穆清忙摆手:“哪有客人还在,主人便去呼呼大睡的道理?”
林斐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了。”
穆清想想也是,他不能不让林斐休息,他挣开林斐的手,扶着桌子:“我送你。”
林斐摇摇头,穆清这样还怎么送他?
他道:“我扶你过去,你且安眠,不必管我。”
“不成,不成。”穆清嘴上说着,可腿脚根本不听使唤。
林斐知道跟醉酒之人说不通,不由分说把穆清扶到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好,轻轻拍了拍:“你且安心休息,我走了。”
穆清偏过头,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有看他,只是不住低喃:“失礼了,失礼了……”
林斐离开后,阮小六收拾了碗筷也离开了,他在太学另有住处,穆清的学舍是留给聂昭和穆清的。
屋里只剩下穆清一个人了,他躺在床上,失神的盯着屋顶,明明喝了那么多酒,为何却越来越清醒了呢?
他拉起被子蒙住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往下掉,他知道他不该多想,至少要先问过聂昭再做定论,可聂昭今日的作为他全都看在眼里,过往他不屑一顾的谣言在此刻如万千细针,不断侵袭他脑海的每一个角落,扎的他头疼欲裂。
聂昭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穆清蜷缩着身子,整个人裹在被子里,被子一抖一抖的,时不时的传来几声抽泣。
聂昭皱着眉,大步走到床边,伸手要去掀被子,穆清却抓的被子死紧。
聂昭手顿住,他脱了鞋在穆清身后躺下,把穆清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轻轻拍着被子,低声哄着:“清清莫哭,听我同你解释好不好?”
穆清没有说话,聂昭也不逼他,只是不断拍着被子安抚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穆清抽泣的声音终于歇下,他平复了下呼吸,从被子里钻出来,瓮声瓮气的说:“解释吧。”
聂昭道:“你转过来,我同你解释。”
穆清立刻就要拉被子再把自己遮住。
聂昭忙摁住穆清的手,哄道:“别气了,我与他什么事都没有。”
穆清动了一下,依旧不回身,聂昭就继续说:“你也知我母后和陛下都不喜我,我幼时宫人对我多有懈怠,有次我中毒,无人为我请御医,是其玉路过帮了我,他……”聂昭沉默了一下才接着道,“他于我有恩。”
穆清翻过身来,眼睛红彤彤的,其间夹杂着心疼难过,他知道聂昭艰难,却不想竟自小就如此艰难,他以为至少皇后作为他的母亲,该是爱他的。
他把被子搭在聂昭身上,靠进聂昭怀里,紧紧抱着他,他虽父母双亡,但身边之人皆待他极好,便是他小病小痛,也有一堆人挂念,可聂昭贵为太子,他身边之人却罔顾他的性命,再想到聂昭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穆清更觉难过,不禁也对顾其玉生出几分感激。
聂昭回报着穆清,几乎要把穆清嵌入他的骨血,面前的少年为何会如此的可人疼,他有些后悔拉他入局,却又不舍得放他离开。
他合起眼,声音轻缓却又苍白,他说:“其玉性子骄纵,说话口无遮拦,若是有什么让你不开心,你且忍让几分,回来告诉我。”
穆清轻笑一声,随口道:“难不成你还帮我出气吗?”顾其玉是聂昭的恩人,穆清又怎忍让聂昭为难?
聂昭道:“对,帮你出气。”
聂昭没有骗穆清,现下虽不能立刻就还回去,但他会一笔一笔记着,待时机成熟,他定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至于恩人……聂昭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当初他中毒确是将东宫腰牌给了顾其玉,只是顾其玉是聂珏的伴读,又怎么会管他的死活?他半路丢了腰牌,腰牌被另一个孩子捡到,是那个孩子为他请了御医,他才得以保命,可事后,顾其玉竟冒认了他的“恩人”,认的心安理得。
聂昭知道其中少不了贵妃的手笔,可惜没有一个人为他撑腰,他只能默默忍下这口气。
之后顾其玉便借着恩人的名义经常出现在他左右,聂昭知道他接近自己定然是被授意,既然贵妃他们想要一个能拿捏他的软肋,那他便送他们一个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