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话,他不敢同穆清说,他希望在穆清眼中他就是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人,总好过机关算尽不择手段。
穆清笑了起来,见到顾其玉时的沉郁一扫而尽,他道:“他既是你的恩人,我多忍让他一些也无妨。”
“委屈你了,日后我定会补偿你。”聂昭亲吻着穆清的头发,怎么都怜惜不够。
第17章
聂昭等穆清睡熟才起身,他站在床边,看着穆清的睡颜,手指揉捏着他的耳朵,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觉得不够,又亲了亲他的鼻子,他的嘴唇,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束宁一直在学舍外等着聂昭,待聂昭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殿下。”
“怎么样?”
束宁低声道:“您离开后,他便去了隔壁雅座,宸王也在。”
聂昭哼笑一声:“聂珏可真是一点气也沉不住。”
束宁也不由扯了下嘴角:“顾公子一进门,宸王就问他您可曾变心,顾公子让宸王放心。”
“他信了?”
聂昭之所以找穆清,只因贵妃母子觉得手中软肋不足以威胁到他,在顾其玉游学前,还曾设计顾其玉勾引他,若非如此,聂昭也不必费心为顾其玉延请大儒,借机支开他。
聂昭只是打算送个软肋给那对母子,可没打算把自己真搭进去,支走顾其玉后便想着找个人做挡箭牌,好打消贵妃母子的疑心,只是没想到……
想到穆清,聂昭嘴角微不可察的弯了下。
束宁看了聂昭一眼,迅速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他继续道:“信了些许,只是还是叮嘱顾公子,让他一定要继续……”束宁斟酌着用词。
聂昭满不在乎道:“拿捏孤?”
“是。”束宁垂首,这话他实在难以说出口。
聂昭讥笑一声,顾其玉自小虚荣心便极盛,喜欢别人围着他转,这样的人最是自负,亦最好拿捏,聂昭只要稍稍表现出来一点待他不同,他自会让所有人都认定他对他情深义重。
如今他要继续“拿捏”,折腾的手段无外乎就那么几种。
聂昭想了想,对束宁道:“待会儿你去找下齐光,让他必要时帮穆清解围,孤担心顾其玉会针对穆清。”
齐光便是当年真正为他请御医的人,只是为了迷惑贵妃母子,表面上他依旧是贵妃党,只是私下里为聂昭办事。
穆清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聂昭已经离开,想到昨晚聂昭的话,穆清轻叹了口气,虽说他不会与顾其玉计较,但若是可以的话,还是不要遇见的好。
洗漱完收拾好东西,阮小六已经给他备好早饭,穆清吃过后便去学堂了。
刚到学堂,便见那些官宦子弟围在他的座位前,穆清缓步走近,这才看到一个少年坐在他的位置上。
少年锦衣玉袍,眉目间皆是得色,他漫不经心的同那些官宦子弟说话,目光四处游离,最终落在穆清身上,嘴角若有似无的勾了起来。
是顾其玉,穆清没想到他们这么快便又见面了。
周围那些官宦子弟见顾其玉看向穆清,也都跟着看过来。
顾其玉站起身,踱步到穆清跟前,上下打量了穆清一圈,啧了啧嘴,语气中满是不屑:“你也在上舍?”
太学分外舍、内舍、上舍,入学会先行考核,成绩普通者入外舍,成绩优异者进内舍,至于上舍,则是从内舍中选精英之才,其中经考核的有二十人,另有十人缺给京中权贵子弟。
穆清来时,上舍便缺一人,没想到竟是顾其玉。
穆清心下叹息,他本不欲同顾其玉起争执,恨不得见了他便绕道而行,可现在却不得不与顾其玉对峙。
他指了指顾其玉刚刚坐的位置:“你刚刚占了我的位置。”
顾其玉回身看向那个位置,又踱步回去,继续坐在那里,他抬着下巴,挑衅的看着穆清,别有深意道:“是你占了我的位置。”
围着顾其玉的那几个官宦子弟见状,立刻站到顾其玉身边,与穆清之间界限分明,他们维护道:“鸠占鹊巢,穆清,识相点还是让开为妙。”
若是之前他们忌惮聂昭还不敢如此嚣张,如今顾其玉回来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敢?
聂昭为何对穆清青眼有加,还不是因为顾其玉吗?如今正主都回来了,还有冒牌货什么事?
穆清不欲与他们争辩,何况不过一个位置罢了,他也不愿因此跟顾其玉起争执,他不想聂昭为难。
穆清没再理会他们,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自谢敬贤退学,裴修文告假后,上舍便又空出两个位置。
顾其玉见穆清不与他争辩,甚至表情都无波无澜,虽然他一招得胜,却丝毫不觉痛快,他那一拳好似打在了棉花上,让他格外难受。
一上午顾其玉都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折腾穆清才能痛快。
虽说他知道聂昭爱他爱到不可自拔,知道聂昭只是把穆清当做他的替身,可一看到穆清,想到别人拿他当自己的替身,还是有些不忿。
他堂堂武安伯嫡幼子,自小锦衣玉食,受尽万千宠爱,便是当朝太子都对他青睐有加,而穆清,不过是个乡巴佬,靠着识几个字便妄想取代他,简直是荒谬可笑。
顾其玉侧目看着穆清,穆清穿着太学统一做的澜衫,澜衫套他身上松松垮垮,不显半点身形,再看他发髻上只插了一支朴素木钗,又得意起来。
他自小到大聂昭不知送了他多少东西,再看看穆清,怕也收不到什么好东西,赝品毕竟是赝品,怎配让人费心?
穆清自然不知道顾其玉的想法,聂昭给他送了很多东西,只是他多少有些不自在,是以聂昭不逼着他穿,他便不会穿。
起先聂昭也会让他穿戴,之后见他确实不爱,便作罢了,转而开始给他送书本笔墨,这些穆清自是欣然收下。
上午讲学结束后,穆清抱着书本便离开了,几乎每日聂昭都会来陪他用饭。
穆清刚出学堂就见聂昭立在不远处的亭子里,他嘴角翘起,刚要往聂昭的方向走,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人,狠狠撞了他一下,他没防住,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好在身后有人伸手扶了他一下。
穆清回头看去,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穆清依稀记得这人叫齐光,也是官宦子弟,只是不怎么同其他人厮混,只默默站在那一堆人里,无声无息的像个透明人。
穆清颔首,谢过齐光,再转过头去,便见顾其玉朝着聂昭跑去,边跑边扬声喊着“太子哥哥”。
穆清站在原地,看着顾其玉扑向聂昭,聂昭稳稳扶住他的胳膊,二人虽未靠近,却姿态亲昵。
顾其玉本想冲过去抱住聂昭的,没想到聂昭竟然推开了他,他不悦的噘着嘴,双手背在身后,扭动着身子,嗲声嗲气道:“太子哥哥这是嫌弃我吗?”
聂昭温和的笑笑:“怎会?只是在太学,以你名声为重,若与我太亲昵,恐伤你名声。”
顾其玉闻言,立刻笑开,他就说嘛,聂昭怎么可能嫌弃他?
“那太子哥哥是来找我的吗?”顾其玉瞄向一旁的食盒,看到食盒上的描金字,眼睛瞬时亮了起来,“是荟萃居的?”
聂昭着点头:“知道你爱吃,特意给你送来的。”
“就知道太子哥哥对我最好了!”顾其玉说着,又要往聂昭身上扑。
聂昭往后退了一步:“其玉,你忘了我刚刚说的话了?”他面上依旧一片温和,仿佛真的是在为顾其玉着想。
顾其玉有些不乐意,可聂昭为他考虑他也不好发作,于是提要求:“那太子哥哥陪我一起吃。”
“好。”聂昭应下。
顾其玉立刻上前准备挽聂昭的胳膊,只是想到聂昭的话,转而又去拉聂昭的袖子,他扭头去找穆清,恰好对上穆清的视线,立刻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他拉着聂昭的袖子,大摇大摆的从穆清面前走过。
聂昭提着食盒,看起来对顾其玉极为宠溺,路过穆清的时候,聂昭看过来,顾其玉立刻跳起来阻挡他的视线,他边跳边说:“太子哥哥别看他,我不喜欢他!”
聂昭顺着顾其玉道:“好,不看他。”
聂昭的话清晰的传进穆清的耳朵,穆清抿着嘴,眼中闪过一丝愠怒,聂昭倒是答应的痛快,若顾其玉以恩情相要挟,让聂昭与他分开,再同他欢好,聂昭也答应吗?
穆清转过身,气呼呼的离开。
顾其玉回头看了眼穆清形单影只的身影,这才觉得心里痛快不少,跟他斗,凭穆清这个乡巴佬也配!
夜里穆清早早躺在床上,却迟迟无法入眠,他时不时的看向门口,却始终没有等来聂昭。
不知不觉睡去,迷糊中似乎听到有人进来,接着一具带着寒意的温热身体钻进被子,紧贴着他的后背。
穆清倏然睁开眼,立刻拉开和聂昭的距离,他回身看着聂昭,目光清泠泠的。
聂昭以为穆清已经睡下,没成想竟还醒着,他半支起身:“怎么还没睡?”
穆清幽幽道:“等你。”
“万一我不来呢?那岂不白等?”聂昭说着,伸手去拉穆清,又被穆清避开。
聂昭索性坐起身跟穆清对坐着,看着穆清绷着小脸,估计穆清是因为白日里他和顾其玉离开生气。
聂昭也不想,可皇帝身体每况愈下,贵妃母子异动频繁,他不想打草惊蛇,在大权得握之前,他只能忍耐。
他强行拉过穆清,把人抱进怀里,柔声哄着:“好清清,我错了,莫要生气了。”
穆清动了动身子,挣开点距离,盯着聂昭的眼睛,突然模仿着顾其玉的语气道:“太子哥哥别看他,我不喜欢他!”
聂昭愣了下,埋进穆清怀里,闷闷笑了起来,笑得格外张狂。
穆清不悦的推了推聂昭,推不动,只能由着聂昭笑,待聂昭笑够了,小声嘟囔道:“有什么好笑。”
聂昭又忍不住笑倒了。
穆清气急:“不许笑。”
聂昭直起腰,紧抿着嘴,可眼睛还在笑。
穆清气道:“我是认真的。”
聂昭努力克制,让自己看起来严肃点,只是没憋多久又破功,他看着穆清的眼睛:“清清,再叫我一声太子哥哥好不好?”
“你!”穆清更气了,“我不和你说了,你走!”
“好,好,好,我错了,你说。”聂昭忙拉住要从他怀里挣开的人,又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人哄住。
穆清看着聂昭,认真道:“我接下来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不许骗我,否则我就不理你了。”
聂昭点头,心下有些歉疚,他注定不能或者说不敢跟穆清说所有的实话,从出现在穆清面前时他就是一个假象,他不敢赌穆清究竟是喜欢他,还是喜欢那个层层伪装后的他。
聂昭伸手覆在穆清手背上:“你问吧。”
穆清道:“他们说你喜欢顾其玉,是真的吗?”
聂昭摇头,面不改色,声音坚定:“那些都是谣言,我从未喜欢过他。”
穆清弯了弯嘴角,继续问:“那他喜欢你吗?”
聂昭道:“亦不喜。”
穆清皱眉,他不懂了:“既如此,他为何要与你那样亲近,你又为何要听他的不理我?”
聂昭沉吟着,琢磨该怎么跟穆清说才合理,毕竟真相全是肮脏算计,他不想这些污了穆清的耳朵。
“嗯?”穆清盯着聂昭的眼睛,“你准备骗我了?”
“怎会?”说着,聂昭便道,“那是因为他是武安伯家幼子,自小被宠着长大,性子极为骄纵,做事也为所欲为,我担心他会伤害到你,倒不如让他如意些,也好让你安宁。”
聂昭没有跟穆清说顾其玉自小被他祖母抚养长大,深谙后宅那些手段,更没有说顾其玉自负狭隘虚荣心盛,若说了,穆清恐怕更不理解他为何还要纵着顾其玉了。
穆清沉默了会儿,缓声道:“宠子未有不骄,骄子未有不败,明明娇纵是害他,为何无人管呢?”
聂昭轻笑一声,心下嘲讽武安伯一家都自大狂妄,说与穆清时又换了种解释:“许是因为他是家中幼子,光耀门楣不需要他,所以才娇纵着些吧。”
“那你呢?”若说顾其玉家人娇惯他情有可原,那聂昭呢?他又为何对顾其玉如此放任?
聂昭无奈道:“傻清清,他家中长辈尚且如此娇纵他,我一个外人,怎好越俎代庖?”何况,顾其玉不过是他落在贵妃母子那里的一颗棋子,他是好是坏又与他何干?他纵着他,不过是还没到收子的时候罢了。
“那……”穆清顿了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
穆清垂下头,不去看聂昭的眼睛,声音也低落不少:“若他要你和我决裂,与他欢好呢?你也会让他如意吗?”
聂昭皱眉,捏住穆清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胡言乱语些什么?你说当如何罚你?”
穆清眨了眨眼,他也希望自己是胡言乱语,可顾其玉有恩于聂昭,虽说聂昭说顾其玉对他无意,可顾其玉对他却有敌意,今日他不让聂昭看他,明日又会如何呢?
聂昭亲了亲穆清的眼睛,额头抵住穆清的额头:“清清,你信我吗?”
“信。”穆清若是不信,便也不会再问聂昭这些了。
聂昭听着穆清语气中的坚定,心下一阵熨帖,他握住穆清的手:“清清,我如今掣肘颇多,行事未必事事从心,累你受委屈了,待大局稳定,我定好好补偿你。”
穆清不是初来京城,对京城局势丝毫不了解的时候了,他知道聂昭的艰难,想到自己刚刚对聂昭的质问,心下一阵愧疚,他没有能帮到聂昭什么,还跟聂昭使小性,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穆清迫切的想要帮他。
聂昭笑道:“你呀,就好好准备春闱,到时一举夺魁,届时便好好辅佐我,你我一起青史留名。”
“好。”
听着穆清语气轻松下来,聂昭笑问:“心情可好些了?”
“嗯。”
“可我心情不好,你要怎么哄我?”聂昭故意沉下语气,吓唬穆清。
“怎、怎么了?”
聂昭道:“听闻你昨夜与林斐把酒言欢到深夜?”
穆清昨夜只顾着难过,未曾多想,如今一听聂昭误会,忙解释:“未曾把酒言欢,只是林监正以为……宽慰我一下罢了。”穆清含糊了一下,虽然林斐没有说,但他猜到了林斐的来意。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林斐几次三番劝他和穆清分开,一看就没安好心。
穆清忍不住笑了起来:“林监正是个好人,你别这么说他。”虽然之前林斐几次劝他和聂昭分开,但后来想想也知道林斐是出于好意,便也没那么气了。
聂昭眯了眯眼:“他当初可是劝你我分开的,怎么就成了好人?他莫不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穆清撞了聂昭一下:“别胡说。”
“当真没有?”聂昭往穆清近前又凑了几分。
穆清向后躲了躲:“当真没有。”
“我不信,我得检查检查。”聂昭说着,不由分说吻上穆清的嘴唇,舌头灵活的探了进去。
“唔。”穆清低呼一声,推了聂昭两下,不仅没把人推开,整个人都被聂昭箍进了怀里。
聂昭的手探进他的衣摆,在他身上四处游动,穆清身子止不住发颤,一声声低叫着“殿下,殿下”。
聂昭放开穆清,额头贴着穆清的额头,微微喘息,呼吸和穆清的纠缠。
“清清,唤我名字。”
“不、不行。”虽说同聂昭已有肌肤之亲,可在穆清心里,聂昭始终是君,直呼他的名讳,实在是僭越了。
“清清,清清……”聂昭呢喃着,细碎的吻落在穆清眼睫鼻尖,“唤我名字……”
穆清还在犹豫,就被聂昭铺天盖地的吻打败,他仿佛被蛊惑一般,不由自主的唤道:“聂昭……”
短短的两个字在聂昭胸腔炸响,这一瞬他和穆清离得很近很近。
都说高处不胜寒,聂昭虽未登那至高的九五之位,可身边亦没有什么亲近之人,即便在之前,和穆清之间亦好似隔着一道看不到摸不着的墙,如今,那道墙坍塌了。
聂昭紧紧抱着穆清,灼热的吻落在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聂昭热切的想要和他融合。
穆清觉得这一夜聂昭比往日都要急切和热烈,折腾他直到三更才作罢。
第二日醒来,被子里暖烘烘的,身后是炙热的胸膛。
穆清愣了下,猛地坐起身来,看着睡眼朦胧的聂昭,他惊道:“你怎么还在?”
聂昭揽过穆清:“今日休沐,不用上朝,再陪我睡会儿。”
穆清侧目看着聂昭,幽幽道:“可我还要上课啊。”
抱着穆清的手僵了一下,聂昭埋首在穆清脖颈,深深嗅了一口,无奈道:“来,我服侍你更衣。”
“就穿澜衫。”穆清道。
“好。”
聂昭给穆清穿好衣服,手指从他修长的脖颈滑过:“围个毛领吧。”
“嗯?”穆清摸上脖子,似想到什么,忙冲到铜镜前,果然,脖子上遍是红痕。
最终穆清不情不愿的围上毛领,这才出门上课。
临近年关,不少人都有些坐不住了,穆清去时,学堂里还没有多少人。
顾其玉姗姗来迟,刚进门就被穆清脖子上那圈毛领吸引了视线。
穆清穿着打扮向来清贫,再加上一个赝品而已,还不配成为他的对手,可今日不过是配了个毛领,顾其玉便觉不对劲了。
澜衫依旧是那件澜衫,可因着那一圈洁白狐毛,衬得他面色如玉,整个人透着股清贵。
凭着穆清自己的背景,定然是不可能拥有这般上乘的围领,那只能是聂昭送的。
顾其玉记得聂昭少时曾猎过一条白狐,当时他便想着从聂昭手里弄来那狐皮给自己做个围领,可聂昭竟然拒绝了他。
他记得当时聂昭说那狐皮是要日后给他的妻子做聘礼的,可如今那所谓的聘礼却出现在了穆清的脖子上。
他大步朝着穆清走过去,他不信聂昭会把这个送给穆清。
穆清本在温书,听到动静抬眼看去,不待反应,脖子上的毛领忽地被拽开。
穆清愣了下,抬手去挡脖子,可顾其玉还是看到了他脖子上斑驳的红痕。
顾其玉十六岁便有了通房,他虽对这些事上没什么兴趣,可穆清身上的痕迹代表着什么,他一清二楚。
一想到聂昭想着他却是和穆清缠绵,一股怒火直窜天灵盖,他狠狠摔下毛领,拳头握的咯咯作响,看穆清的眼中满是杀意。
他虽然对聂昭无意,可聂昭也绝不能对他变心,哪怕他对穆清无意,可不过是一个玩意儿,怎配那些金贵好物?
顾其玉转过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他紧抿着嘴唇,眼神阴冷,什么狗屁替身,聂昭身边的那个位置,即便他不要,他也绝不容许其他人占了!
下午是骑射课,刚练习没一会儿顾其玉就招呼着大家打马球。
穆清不会打马球,也不喜打马球,何况,马球场上的脏污手段他简直不要见识太多,本想避让,哪知刚要离开,顾其玉就拦在他面前。
顾其玉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恶意:“你要去哪?”
穆清有些无奈,他自问从未得罪过顾其玉,而顾其玉又不倾心聂昭,他实在不懂顾其玉为何总是针对他,只是看在聂昭的份儿上,他忍了,他叹了口气,语气平缓道:“我不会打马球,就不参与了。”
“怎么?穆大才子看不上我们吗?”顾其玉抬着下巴,言语间夹枪带棒。
穆清虽来太学未久,但他才学极佳,为人又谦和有礼,很讨教授他们课业的老师们喜欢。
顾其玉自觉自己也颇有几分才名,却也不见那些老师于才学上夸赞过他半分,这让他对穆清更是看不惯,只觉他一边委身聂昭做着下贱的勾当,一边又自命清高,实在可耻得很。
穆清压下了脾气,好声好气道:“我确实不会打马球,就不扫大家兴了。”
说罢,绕开顾其玉便欲离开。
刚走到马场门口,便听顾其玉朗声道:“你这么着急离开,怕不是要回去处理赃物的吧?”
“你说什么?”穆清回身,拧眉看着顾其玉。
顾其玉调转马头,见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这才幽幽开口,语气中颇有几分惋惜:“此事我本念在你家贫的份儿上不想提的,可你却三番四次对我的示好冷脸以待,着实让人寒心,穆清,我现在只问你,你把太子哥哥送我的发簪藏哪儿了,你若据实以告,我便不与你为难,否则,我只好请大理寺来主持公道了。”
穆清根本不知道聂昭送过顾其玉什么,也没注意过顾其玉戴了什么发簪,更别说知道那发簪去哪儿了。
他脸色沉了下来,抿嘴看着顾其玉,顾其玉眼中得色颇盛,看起来有恃无恐。
再观其他人,那些曾经站在谢敬贤身后的,如今站在顾其玉身后为他撑腰,有些中立的,依旧不参与他们之间的斗争,还有些纯粹是不想给自己惹来麻烦,只安静做个看客。
穆清盯着顾其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没有拿过你的发簪。”
顾其玉根本不听穆清的话,自顾自道:“我知道你因为太子哥哥的缘故对我多有不喜,可那支发簪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只要你还给我,我绝对不同你计较。”
穆清简直要被顾其玉气笑了,他道:“敢问顾公子,那发簪长什么样子?于何时何地遗失?顾公子又为何一口咬定就是我窃取?”
顾其玉本以为穆清是个懦弱性子,哪知道竟然敢公然与他叫板,他刚要发怒,恰见聂昭朝着马场走来,立刻红了眼睛,身形更是如弱柳扶风,摇摇欲坠:“我只求你把太子哥哥赠我的发簪还我,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说话间,聂昭已经过来,他朗声道:“什么发簪?”
顾其玉立刻从马上下来,他贴到聂昭身边,挽住聂昭的胳膊:“我去年生辰你送我的发簪,被、被……”顾其玉往穆清那里看了一眼,话却不说完,等着聂昭发落穆清。
聂昭过来,就是因为跟在穆清身边的暗卫前去禀明情况,他才急急赶来。
穆清终日读圣贤书,怕是没有见过后宅里那些个阴私手段,他担心穆清吃亏。
“被什么?”聂昭故作听不懂。
顾其玉咬咬嘴唇,还是不肯说,可架不住他身后有一群追随者为他冲锋陷阵。
果然,其中一个人跳出来道:“被穆清给偷了!”
“哦?”聂昭眯眼看着那人,“你亲眼所见?”
那人被聂昭这么一盯,立刻打了个激灵,默默退下,他险些忘了穆清如今可是太子的入幕之宾,虽然顾其玉回来了,但太子对穆清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也不过是他们的猜测,万一当真对穆清有几分上心的话,他们如此这般对待穆清,岂非自寻死路?
顾其玉见聂昭维护穆清,心生不悦,他冷哼一声:“太子哥哥这是不信我了?”
“怎会?”聂昭挑高语调,“只是你一没人证,二没物证,若是告到学监那里,岂非是你理亏?孤是担心你的名声啊。”
顾其玉一听,知道聂昭全是为他着想,心里这才稍稍舒服点,他道:“谁说我没物证?”
“哦?物证在哪里?”聂昭问。
顾其玉看向穆清:“搜一搜不就有了?”
穆清道:“看来顾公子也不过是猜测,如此这般,那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不若每个人都搜一搜,顾公子以为呢?”
“我看你是心虚了!”在场的贵妃派系他不愿去得罪,那些中立派,是贵妃极力拉拢的,他自然也不能得罪,穆清倒好,随便一句话便想让他把人都得罪了,当真是心机深沉!不由怒急。
穆清哪里有顾其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可聂昭却不一样。
他这番话虽把顾其玉架于火上炙烤,无形中却也得罪了人,那些人当中以后恐有和穆清同朝为官的,得罪他们于穆清来说多少有些不好。
聂昭见穆清还欲再说,直接道:“既然其玉疑心你,不若你便让他查探一番,也好洗清你的嫌疑。”
穆清不可思议的看向聂昭,圆睁的眼睛瞬间染了几分薄红,他凄然看着聂昭,张开手:“既然殿下都说了,那便来搜吧,不知要从哪儿搜起?”
聂昭看着穆清黯然的眼神,只觉心间一阵刺痛,他嘴唇动了动,想要安抚穆清,硬生生忍住了,顾其玉善妒,他对穆清越是好,那他便越是要折腾穆清,何况,贵妃的人也看着,他不敢对穆清表露一丝情意,否则,贵妃恐怕就真正捏住他的软肋了。
聂昭收回目光看向顾其玉,目光中染了几分不耐:“发簪在哪里丢的?”
顾其玉立刻道:“应当是在学堂丢的,只是谁知道是不是藏在身上呢?”顾其玉就是要羞辱穆清!
“太学学子岂是是随意构陷侮辱的?你既拿不出证据,那便所有人都搜人,当然,你也要。”林斐沉着脸走过来,刚刚他收到一封墨迹尚未干透的匿名信,信上说有学子被人污蔑,请林斐主持公道,林斐虽不知送信人是谁,亦不知真假,可若当真有学子受冤,他自然应该主持公道,只是没想到,受冤屈的竟是穆清。
他冷眼看着顾其玉,压抑着怒气,他此前没有同顾其玉接触过,但也听说过他骄纵的名头,今日看来,传言到果真不假。
林斐道:“不过便先从你搜起,好洗清你私藏污蔑的嫌疑。”
顾其玉变了脸色,他没想到林斐竟然来了,林斐是贵妃极力拉拢的对象,亦深得圣心,他不能得罪,可若要搜他的身,顾其玉才不肯,只能道:“发簪尖锐,应该不是藏在身上,估计是在学堂藏着,不若先去学堂找找吧。”
“估计是在学堂……”林斐轻笑一声,“也就是说你无凭无据就认定是穆清拿了你的东西,甚至还要对他搜身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