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不相通by烈火狗子
烈火狗子  发于:2024年0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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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人也太会了……
听到敲门声,殷庆炎也正襟危坐好,才高声说了一句:“进!”
房门被推开,洪健孺带着一身潮气进来,随手关了门,隔绝掉外面的杂乱声响,对殷庆炎说道:“玄鹤掌门,俺们得先收手了。”
“收手?”殷庆炎的表情没显露出来什么情绪,他问道,“为什么?”
“今年这雨下的不太正常,俺们最好先去高地上避一避。”洪健孺抹了一把额前的碎发,一双老眼看向窗外的大雨,“感觉是要起山洪了,先停手,去别处躲躲。”
“……”殷庆炎的血眸中闪露出一丝疑惑,一对金眉微微皱起,“山洪?”
洪健孺看向殷庆炎的金色长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沂国的西边就是大沙漠,沂地是少雨之地,别说山洪了,夏天没闹干旱就算是不错的。后来吞并的玖地虽然地处南方,却水量适中,只下濛濛细雨,玖地境内也没有大的河道,只有连成水网的小河小溪。
沂国人若不是出国,到大燕的南方看到大河决堤,亲眼见识过山洪造成的翻天灾害,否则对于“山洪”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就和常年住在山里的人没有见识过大海一样。
……和连廊下唱着《敕勒川》,却从来没有见过草原的玄鹤卫一样。
洪健孺解释道:“大雨会导致大河决堤,世子可能不知道这种大灾,就跟黄沙淹城一样。虽然大燕这几年建了大堤,但俺们得防患于未然,不能全将安危寄托在朝廷建的东西上。”
丐帮能在这江湖上长久,是因为相信自己趋利避害的本能,宁愿麻烦一点儿,也不将自己的命交托在别人身上。
殷庆炎虽然没见过洪水,但他见过黄沙淹城。一个城镇在一瞬之间就能覆灭,千百生灵成为沙下鬼,灾难发生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于是三个门派的掌门凑在一块儿商量了一下,出于安全考虑,决定暂时停手,不追查剩下的“天劫”据点了,先去别处躲一躲,过个一月半月,等洮河的水位低下去,再继续行动。
“那些‘天劫’的教徒怎么处理?”东阳忘忧问殷庆炎。
“全杀了。”殷庆炎抬抬手,示意站在身后的夏禾去处理,“等外面的雨势小一点,拖出去全杀了。”
审到如今,能问的都逼问出来了。“天劫”是何种规模的组织,又是在信仰什么邪神,为什么要祸害沂国的百姓……玄鹤卫都问出来了,只不过有些涉及家国机密,不能说给另外两位掌门听。
审问环节一直由玄鹤卫负责,玄鹤卫问出来的事和最终传达到另外两个门派的事,是无删版和删减版的区别。
另两个门派只需要知道自己做的事一直处在“正道”上就行了,其他的细节,无需知晓。
殷庆炎也不会让玄鹤卫告诉他们。
虽然三家在明面上是合作关系,但殷庆炎这么多年养成的多疑习惯还是让他去下意识防备别人。既然问出来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那么剩下的“天劫”教徒就得由自己人灭口,以防消息泄露到别家去。
他不是讲义气的江湖人,他是个官。
待谈正事的人都离开房间后,刘照君听见房门被闭合的声音,转头问身旁的殷庆炎:“我们就退回玄鹤刀宗等一个月?”
“一个月,又是大雨,又是总坛被灭的消息传开。一个月后,估计‘天劫’剩下的那些残党都藏好了,改名换姓,重新在江湖上活动,我们再也无法找见。”殷庆炎冷笑道,“怎么老天也跟我作对?偏偏在我们抓消息抓的最全的时候逼我们停手?”
耳边雨声似乎渐渐小了。刘照君叹了口气,道:“冬有雪,夏有雨,都不是好时节。不过他们‘天劫’教主都没了,应该也不成气候了吧?”
殷庆炎转眼看向刘照君那双越来越清晰的眼睛,他笑道:“野草是烧不尽的。”
“斩草除根……你怎么确定自己将其斩草除根了呢?”刘照君好奇地问。
按照现在这个时代的条件,想要彻底查清一个组织实在是难,放在他上一辈子,一个团体的活动轨迹有监控或者车票机票的购买记录可查,要做生意的团体在国家那里还会有登记在册的许可证,怎么都能查。
但这个时代没有那些东西,而且“天劫”还是个“跨国犯罪”的团伙,殷庆炎这边一旦搞不好,大燕和沂国就得开始打仗,到那时候,“天劫”希望的国家动乱就开始了,那个团伙的目的以另一种方式实现。
殷庆炎喜欢给刘照君答疑解惑,因为这有助于他自己理顺思路,整理现状,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他道:“你还记得那次把你迷晕了带走的那个人吗?”
刘照君点点头,道:“记得。林苓说那个人和已经被她杀掉的‘浮云’长得很像。”
“是那个已死‘浮云’的同胞兄弟,他肯定要找我们寻仇。”殷庆炎道,“要带走你的那个人不知道是林苓杀了‘浮云’,但应该知道‘浮云’当时是去见你。一个人去见你,还取走了大量钱财,却没能回去。你猜猜,现在你在那个新‘浮云’的眼里是个什么人?”
刘照君木然道:“我是个杀人夺财的混蛋,而且杀的还是他的双胞胎兄弟。”
殷庆炎点头道:“没错。”
“什么没错!我不是!”刘照君悲愤道,“我只夺财,没杀人啊。而且那钱是对方自愿赠与的!”
“那个新的‘浮云’不会信你,他只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殷庆炎揉了两把刘照君的头发,“以前他绑走你,应该是还想拿你来威胁我。不过现在‘天劫’大势已去,他再见你,就只想杀你了。你呢,就好好待在我身边,咱们寸步不离,不要让他有机会,啊。”
刘照君装模作样地抱住殷庆炎的手臂,说道:“殷哥罩我。”
他随即又想到一件事:“之前奇寒寄说的那个‘浮云’呢?找到了吗?”
“还没。”殷庆炎凑到刘照君肩膀上靠着,他背上的伤还没痊愈,昨天晚上睡觉时刘照君没用腿压住他,他在梦里无意识地转身,变成躺着睡了,又压迫到伤口,半夜流了一褥子的血,整的刘照君还以为房子漏雨了,爬起来嗅到浓浓的血腥味,于是奚平事被两位活爹半夜摇起来处理伤口。
“所谓的‘教主’可能只是一个打出来让教徒有信仰忠心的幌子,真正办实事、在接触沂国官员的人,都是‘浮云’。”殷庆炎沉声说道,“解决了‘天劫’的各处据点,最多就是让那些人没了到处蹦跶的资本和人脉。得把那两个‘浮云’揪出来,不然他们若是有心,随时都能再起势力,卷土重来。”
“之前的据点搜查都没有找到他俩,无论是清点尸体还是被俘的人……”刘照君想了想,说道,“现在有四家势力在大燕境内捉他们,并且连续抄了好几个他们能够躲藏的据点。如果你是他们,你面对这个情况,会怎么想办法应对?”
殷庆炎答:“离开大燕,暂避风头。”
刘照君问:“去哪儿躲呢?”
“……”殷庆炎神色一怔,从刘照君的肩膀上抬头,“如果是我……我会躲到沂国去。”
“为什么?”
“按照常人的思路来讲,我们会一直以为他们在大燕的江南地区,因为这里是他们惯常活动的地方,他们的总坛也设置在这里……”殷庆炎猛地一拍刘照君的大腿,恍然大悟,“正好要去地势高的地方躲一个月,我们回一趟天行,趁着现在是江湖势力,不代表陛下,也用不着搜查令,直接去把天行的官员家里搜一遍。”
生死搏上的名单,只是刘子博知道的和“天劫”有关系的人物,奇寒寄所知道的人也跟生死搏记载的大差不差。如果“浮云”去沂国躲藏,那他们在查“浮云”的同时,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找到几个跟“天劫”有来往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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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一个比较有病的笔名,还是我

想的很好,计划的也很好,但无奈天公不作美。
几乎是在殷庆炎敲定了回天行的计划后,紧接着外面的雨势就变小了,最终停下,天空没彻底放晴,但比之前的几天瞧着要明朗上不少。
夏禾招呼远卫把教徒都拖出去捅心,凌剑阁与丐帮的徒子们趁着雨停了赶忙往高处走,那家客栈的老板和伙计听了洪健孺的话,也决定先去高的地方躲一段时间。
奇寒寄本想背着奇寒练走,但面对陡岩高壁,他一个不会轻功的人自己爬都有些难,更别说背着个比自己还重的人了。
奇寒练由玄鹤卫近卫背着,其他人也收拾收拾准备走。
近卫要先一步去和玖地边缘驻守的西昌王接头,确定一下现在进入沂国境内的路线;还有几个要去找刘子博,将林苓和东阳放舟给接去逍遥门。如今计划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也该给东阳放舟百日丸的解药了。
“天劫”教徒被双手朝后地绑着,在客栈外的一处低地上跪成几排,由远卫一个个捅过去。
殷庆炎牵着单手戴尖甲的刘照君从客栈里出来,要抱着刘照君运轻功跳上高岩。
“你背后的伤要紧吗?”刘照君问,“要不叫个玄鹤……门人来背我?”
“没事儿,我小心点。”殷庆炎刚要去捞刘照君的腿弯,不远处正在捅人的一名远卫突然发出一声痛呼,引得在场的众人纷纷向那边看去。
只见一个满脸刀痕的男人借着远卫的刀割开了绑手的绳子,瞬间反击,夺了那远卫的刀,爬起来就往殷庆炎和刘照君那边跑。
殷庆炎见这人貌似是朝着刘照君来的,当即把刘照君拉到自己身后,抽刀打开对方的刀。
几名在场的远卫见状,急忙要往这边跑。但因为事发突然,没想到没杀的天劫教徒里还有好手,一个远卫被教徒伸腿绊倒,割绳夺刀,从后砍开两三个远卫,直向殷庆炎那边奔去。
祸不单行,先一步跑上高处的人视野开阔,见不远处的山间忽然涌起百丈黄水,惊吼道:“山洪来了!快上来!!”
殷庆炎在挥刀击开疤脸男人的一瞬间,感觉自己背后的伤口又崩裂开来,阵阵发疼,行动因此迟缓一瞬,此时听见有人吼山洪来了,有些懵然地回首向山间看去。
刘照君也懵了,他能听见轰隆隆袭面而来的水声,能听见树木被自然巨力连根拔起的巨响,但这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他分辨不出到底是从哪边来的洪水,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跑。
面对这等灾难,不合时宜地,一些令他有些陌生的幼年记忆忽然闪现在脑海中,还不等刘照君去想明白那是些什么,一只手突然从腋下揽住他,带着他转往一个方向。
殷庆炎一手提刀,一手抱着刘照君要往上跳,突然听见身后似乎有脚步声,于是回首欲劈。
他陷入了一个惯性思维,因为一开始那个疤脸男人是冲着刘照君来的,所以他此时下意识以为对方还是朝着刘照君来的。旁侧的洪水还差两丈的距离就要淹到这里,声震天地,殷庆炎带着刘照君转身,置换了刘照君的位置,挥刀一个横扫,却发现另一个烫伤脸的男人不是冲着刘照君来的,而是——他。
背后血流如注,殷庆炎有些恍惚地想,“天劫”所图甚大,目的从来就不是单纯的刘照君。
那人矮身躲过他的横刀,有个追过来的远卫正要挥刀杀烫伤脸的男人,却被殷庆炎的长刀威胁,下意识也矮身躲招。
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殷庆炎已经来不及收刀格挡了,刀尖直刺入他腹部,疼的他大脑空白一瞬。旁边的刘照君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在刀尖没入殷庆炎腹部的那一刻伸手过来,用尖甲死死地握住敌人的刀刃,不允许它再向殷庆炎的身体里前进一寸。
一切都发生在几息之间。在高岩上清点完近卫和部分远卫的夏禾迟迟不见殷庆炎和刘照君,循着凌剑阁弟子的呼声向山岩下看去,正好目睹了这一幕,目眦欲裂地吼道:“殷庆炎!!!”
他就要跃下高岩去将殷庆炎带上来,两旁的凌剑阁弟子见洪水已经逼到近前,于是死死地拉住夏禾,不让他下去。
近卫事先领了命令,已经走了三分之二,剩下的那三分之一听见夏禾的嘶吼,都意识到了什么,要往岩下跳,但很快被一个几乎有山岩那么高的浪头给拍倒,狠狠摔在地上。
山间骇浪惊天,如海水倒置横灌山岳,轰隆声震撼大地,回荡在天穹之下。人类在这种天地大灾面前形如蝼蚁,再厉害的绝世武功也无法抵挡。
在洪水拍过来的前一刻,跑过来的远卫杀了那个烫伤脸的男人。刘照君将对方的刀从殷庆炎的腹部拔出,对远卫吼道:“带着他走!”
生死一瞬,人类最本能的欲望就是求生,但刘照君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虑占据上风,他想,殷庆炎得先活着。
一直都是这样的,殷庆炎活着,他才会活着,如果殷庆炎死了,他离死也不远了。殷庆炎身上系着那么多人的身家性命,挑着很重的担子,不能轻易死去。
在话出口的一瞬间,刘照君给自己的思虑找了很多借口,但其源头,就是不希望殷庆炎死而已。
即使他自己也身处险境。
那远卫刚要扶住脱力的殷庆炎,一股足以催筋断骨的力道就打在了他们上身,洪水裹挟着来不及逃往高处的人狂奔而去,天地间一片浩浩汤汤,再也分不清人与水。
夏禾几乎是被人拖着往更高处跑,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靠在一起的人在一瞬间被洪水淹没,心惊胆裂,脑子里就剩下了两个字:
大水中,刘照君一手搂着殷庆炎的腰,以防两人被冲散,一手则捂在殷庆炎腹部的刀口上,企图以此来止住那些不断外流的血。
而殷庆炎一条胳膊依旧死死地拦在刘照君的腋下,另一只手还握着刀。他能看得见,辨得清方向,带着刘照君在奔流的大水中使尽全身力气地往水上一挣,“呼吸!”
两人急吸一大口气憋住,又很快被一个浪头打入水下。
刘照君紧闭着双眼,能感觉到水中有很多东西打在两人身上,半棵树、一个人,他如果能顺着水流提前感觉到,就替殷庆炎挡开。
在不知道多少次奋力挣上水面时,殷庆炎猛地伸刀,将其狠狠地插在一旁的土壁上。
刘照君能察觉到两人被什么东西拽住,停在水中,他顺着殷庆炎的肩背,去摸索殷庆炎的另一只手,而后猜测了个大概方位,借着殷庆炎的支撑,将自己戴着尖甲的那只手狠狠地抠入沿岸的土层。
在大水的冲刷下,这种土层的支撑力维持不了多久,这时候也顾不上怎么动会不会撕扯到伤口,快点从水里上去才是正道。好在刘照君练逍遥拳练的臂力奇大,硬生生用一臂之力将两人拉向岸边。
殷庆炎又是流血又是被水冲,到此时已经精疲力竭,见刘照君抓住了岸,他精神一松,脱力地松开了握刀的手。
本以为就要被水流冲走,但刘照君抓着他的腰,猛地将他往岸上扔去。
脸朝下摔在泥地上的那一刻,殷庆炎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认识刘照君的力气了。
刘照君把自己给拽上岸,还没等站起来,就喊了一声:“殷庆炎!”
殷庆炎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在这里……”
刘照君形容狼狈地爬过去,把尖甲脱下来挂在腰间,伸手摸索着抱起殷庆炎,有些慌乱地说道:“你看看哪里还算安全,我们先找个地方,给你处理一下伤口……你带着止血药,对吧?”
殷庆炎一声不吭地伏在他怀里,疼得浑身颤抖,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疼就哭出来吼出来,别憋着,注意呼吸!”
“往前……”殷庆炎颤抖着深呼吸了两下,死死地抓着刘照君胸前的衣料,艰难道,“……我带着药。”
刘照君抱着殷庆炎站起来,向前走去。他怕自己站的地方不安全,走的有些急,如今的殷庆炎可没有精力注意他的脚下,有碍事的东西也看不见,刘照君被一段从泥土中裸露出来的树根绊了一下,差点向前摔倒。
每当这种时候,习武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刘照君对于自身重心的处理几乎是教科书式的标准,立马就稳住了自己,免得让怀里的殷庆炎受二次创伤。
殷庆炎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偏着头看路,指导他往哪个方向走。因为抱着需要用手臂从对方背后勒过,刘照君能清晰地感觉到殷庆炎的肩背在颤抖,伤口渗出的血液流淌在他的手臂上,带着殷庆炎身上独有的那种灼热感,像是生命的热度正在流失。
刘照君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这个破时代的落后,没有救援队也没有救生艇,走出去十里遇不到个人。他在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脏话,“天劫”、“浮云”、洪水、刚刚打在两人身上的任何东西,都被刘照君在心里颠来倒去地骂了一遍。
两人走出好长一段路后,殷庆炎才说停下。脚下似乎是踩着草地,刘照君将殷庆炎轻轻放下,脱了自己身上的外披拧干,又扒掉了殷庆炎身上的湿衣服,用半干的外披给殷庆炎擦身体和伤口周边的水。
现在的天并不阴暗,甚至可以称得上明亮。刘照君的眼睛已经能在亮环境下看见些东西了,虽然还是有些模糊,但能够分辨色块,分辨出哪里是草地,哪里是殷庆炎的身体。
且殷庆炎的身体于他来说,绝对算不上陌生,他以触感记物的功夫如今已经练的出神入化,更是熟知殷庆炎身上的每一寸肌肉与骨骼。
趁着殷庆炎从衣服里找出止血药粉给腹部上药的时候,刘照君又把自己的上衣全都脱了,干净的里衣拧去水,撕成条给殷庆炎包扎伤口。
这已经是目前能有的最好的材料了,将就着用,总不能让殷庆炎那三道伤口都暴露着。
“背后,你来。”殷庆炎这会儿疼劲过去了些,将装着药粉的小瓶子往刘照君手里一塞。
刘照君借着光,去看殷庆炎背后的那两道刀伤。破了愈合,愈合了又破,这两道伤想不留疤都难,殷庆炎的皮肤白,那两道极长的血痕十分显眼,刘照君隔着眼前的一层模糊效果都能看见。
给伤口撒上药粉,用布条包好,刘照君又把两人的衣服都给拧了一遍。这衣服湿着还不如不穿,他干脆将衣服都先系在两人的腰间,蹲身要将殷庆炎背起。
他背对着殷庆炎,向后伸着手,却没有等到殷庆炎趴上来,还以为对方没力气了,正要收手转身去帮殷庆炎一把,却感觉到一个带着些体温的小东西被放在了自己的手心。
他拿到眼前来,用自己模模糊糊的视觉一看,是一根很有分量的金属棒,顶上是一个圆圈,像是钥匙。
“百日丸解药的那个匣子。”殷庆炎顿了顿,又低声说道,“……的钥匙。”
“……”刘照君看了两眼那把模糊的钥匙,摸索着抓到殷庆炎腰间搭的上衣,将钥匙放进了衣服的夹层里,“自己去给他们。”
他将殷庆炎背起来,又道:“别睡着,看路。觉得困就跟我聊天。”
“往西北方向走。”殷庆炎在刘照君的背上趴着,脊背微微弓起,在自己和刘照君的背上架出一个能够存放他腹部伤口的地方。
殷庆炎把头枕在刘照君的肩膀上,微微转头,看着刘照君的侧脸。
他发现了,刘照君对于任何事都能泰然处之,无论是眼睛瞎了,还是家被抄了,或是被谁给绑架了,都能立即接受,并开始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活下去。
但唯独对他的生死,刘照君不能处之泰然。
他目前所见过的刘照君的慌乱失态,一次是他在马车上装死,一次是刚刚,刘照君磕磕绊绊地向他爬过来的时候。
刘照君是不是察觉到他松开刀柄时的死意了?于是凭单臂的力量,就将他扔上岸,刚刚喊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趴在刘照君背上的殷庆炎突然饱含遗憾地长叹了一口气。
刘照君忙问:“怎么了?”
“我们应该提前成个亲的。”殷庆炎遗憾地说道。
刘照君:……???
成亲?什么成亲??大哥,你现在不应该想“如果奚神医在就好了”吗???
殷庆炎虚弱地继续说道:“咱俩成亲后,要是我死了,你就成了鳏夫。你长这么好看,当鳏夫一定很有韵味。”
刘照君:“……”
要不是时机不对、情况不对,他真想往殷庆炎这个傻缺东西的脸上来一巴掌。
去他爹的鳏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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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刘照君为什么会穿越过来,以及为什么这一具身体会有刘照君逍遥拳的功底,很快就要揭晓了。 刘照君的眼睛也快要能看见了。

“被你气死了。”刘照君面无表情地说。
殷庆炎又问:“想让我把你葬在哪儿?要什么木头的棺材?要什么陪葬品?”
刘照君不言。
“你快说要我。”殷庆炎把头拱在刘照君的背后,胡搅蛮缠道,“你快说要我陪葬。”
“……你再说些鳏夫或陪葬的话,我就现场找大蒜吃了跟你接吻。”刘照君咬牙切齿道。
殷庆炎轻笑一声,那笑声怎么听着都有些开怀,也不知道是在开怀些什么。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刘照君又说道:“你不用说些浑话来逗我开心,怕就说出来,哭出来,我又不笑话你。”
背后的殷庆炎没说话,刘照君怕殷庆炎睡着了醒不过来,轻轻抖了一下肩,“别睡着了,帮我看着路,不然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话落,他感觉有滴水在了自己裸露的肩膀上。
下雨了?刘照君下意识抬头要看天,随后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有殷庆炎放脑袋的那边肩膀上滴了水。
那是眼泪。
殷庆炎一条胳膊支在刘照君的背上,撑着自己,一只手环着刘照君的脖颈,片刻后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在刘照君耳边低声说:“……我好疼啊。”
疼的好像要死了。
腹背接连受伤,又在水里被乱七八糟的东西砸了很久,伤口还泡了水,不知道流进去了什么东西,沙疼沙疼的。血流的太多了,他现在四肢无力,眼前阵阵发黑,脑袋重的抬不起来,身上又冷又热,一直在出冷汗。
他是所有玄鹤卫里,对于大燕江南水土不服症状最严重的沂人,可能是因为以前一直待在干旱之地,从来没有碰上过这么多的水;又或是以前锦衣玉食惯了,这些天在荒郊客栈里住的实在是不算好。
纵观前二十年人生,他唯一吃过的苦就是练武练刀,还都是些不会致命的。
以前就算跟人砍杀的再凶,那也是在天行之内,有太医院天天候着给殷庆炎治伤,受伤了就能回家躺着睡大觉,唤一声就能叫来三福伺候,身边从来不缺帮手。
可现在不同。现在不是在天行,他没有能随时去就医的靠谱地方,也没有能躺下来安歇的地方,他身边就只有一个看不见的刘照君。
无知予人以恐惧。刘照君看不见他身上的伤势具体怎样,只是大概地知道他伤的很重,没有力气,走不动了。他不想把自己的伤势轻重程度表现出来,免得让刘照君又慌了神,不喜欢看刘照君害怕的样子……以前人们也不想听他的懦懦之言。
……可刘照君让他怕就说出来。
那一句话落后,他因为疼痛和难受而红了许久的眼眶一酸,刘照君抖肩把他那些积蓄已久的泪给抖了下来,负面情绪就跟山洪一样倾倒了出来。
好痛,好难受,想睡觉,想杀人。
又是些想要害他的人,跟同伴走散了,烦躁无比,伤口好痛。
他想回家。
殷庆炎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眨掉那些挡着视线的泪水,再睁开眼时,见刘照君偏头,轻轻吻了吻他的眼角。
“……”殷庆炎的那些坏心情全都先往后靠了靠,他微微偏头,颤着声音说,“这边也亲一亲。”
刘照君依言亲了亲殷庆炎的另一边眼角,被殷庆炎的软睫毛挠的人中发痒。
“你身上毛发都那么软,怎么胯那么硬?”刘照君突然说道,“等你伤好了,还是得给你开开胯。”
殷庆炎:“……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啊。”
刘照君转眼看看前方的路,发现前面有一条竖着的深色宽线,他问:“前面是不是有一棵树?”
“嗯。”殷庆炎转头,将下巴放在他的肩上,“往左边走,右边的石头太多了。”
刘照君背着殷庆炎往西北方向走了一下午。傍晚时分,天上又落下雨来,本来就潮湿的空气中又盈满水分,衣服干不了,也找不到能用以生火的干燥枯枝,这荒郊野外,连个能正常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殷庆炎指导着刘照君带他躲入一节横倒的树干中。这段有三人合抱粗的树干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倒了,树心被掏空,只剩一层又硬又厚的树皮横在地上,中间正好能用来避雨。
江南密林中有许多这样的空心古木,不知因何而成,来往的人们将其当做暂时避雨的宿地,樵夫也不会将其砍毁做柴。
刘照君坐在树皮上,而殷庆炎坐在刘照君腿上,偏头靠着刘照君的肩膀。两人就这么坐着听雨声,直到天黑下来。
如果殷庆炎身上没有那么多刀伤,他们还能冒雨走,但现在不行,伤口再沾水就彻底溃烂了,不知道要感染成什么样。且现在外面的洪水还没退去,在大雨的时候行走在外,不是被水淹,就是遇上泥石流等灾害,到时候避无可避。
且两人从水里挣扎上岸,已经精疲力尽了。
刘照君听着雨声滴落的所在,伸手接了点雨水喂给殷庆炎。外界湿凉,怀中人的体温却越来越高,应该是伤口发炎和受凉导致的发热。刘照君稍微一低头,就能感觉到殷庆炎腥烫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脸上。
怎么办?
刘照君无意识地握紧殷庆炎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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