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求生游戏by碉堡堡
碉堡堡  发于:2024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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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延从腰间取出一块金黄色的令牌,上面刻着古朴的纹路:“本王奉帝君之命有要事离京,尔等速速打开城门,否则延误了时机,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将领还是不敢放他:“王爷,陛下有令,出城需有他的手谕,仅凭腰牌怕是不能出去,不如……”
他话未说完,脖颈上忽然多了一柄锋利的长剑,只见跟在陆延身后的一名老者道:“就算没有陛下的手谕,你们难道还认不出风陵王的这张脸吗,再不开城门,一会儿打起来吃亏的可是你们!”
他声音苍老,听着细柔,仿佛是名太监,语罢直接命身后的金乌卫前去开城门,侍卫欲拦又不敢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群人策马出了城。
仲夏郊外,一片蔓延的绿意。
陆延带着人沿小路策马疾驰,避开了如今交战的龙峡道,直奔天水而去。深夜的寒风刮过脸庞,他却连痛觉都感受不到,满脑子都是快一点、再快一点,不仅帝君等着药救命,仙灵更是等着救命。
三国送来的书函中写了,倘若仙灵不投降,再过十日便开战,留给陆延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选择了距离仙灵最近的天水为第一个目标——
谁让公孙无忧耳根子软,就先拿他开刀了。
鹤公公策马跟在陆延身后,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难掩担忧:“殿下,如今深入虎穴,咱们只带这么些人是不是有些太过冒险了!”
陆延狠狠挥了一鞭子:“此事本就不宜张扬,等到了驿站咱们便乔装打扮成过路客商,等进了天水皇城再说,否则万一被巫云和东郦察觉,只怕惹了麻烦!”
陆延走的小路,虽然崎岖了些,却能省下不少时间,他们不眠不休地赶路,水陆并行,终于在第八日的时候赶到了天水国都无忧城。
陆延一行人虽然风尘仆仆,却难掩贵气,进城的时候遭到了不少打量,城门守卫拿着那张假的身份文牒翻看许久,狐疑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怎么瞧着不像天水人?”
天水百姓民风淳朴,多擅耕种织布,唯有贵族才能习剑,风俗与仙灵截然不同。陆延他们虽然穿得普通,但人皆佩剑,气宇轩昂,故而格外瞩目。
陆延笑了笑,拦住准备说话的鹤公公:“江湖一个无名门派罢了,居无定所,谈不上什么从哪里来。恰逢乱世,我奉师父之命带领师兄弟下山游历,听闻天水地大物博,民风淳朴,特来见识见识风土人情,还望军爷行个方便。”
他们都是从宫里出来的,皮肤白净,没有风吹日晒的影子,想装成农夫或商贾都不太像,再则长剑不能离手,唯有江湖门派这个身份最为合适。
要不说天水民风淳朴呢,城门守卫闻言不仅没有怀疑,反而还颇为艳羡地看了眼他们腰间的长剑,毕竟天水剑士不多,身份地位都极高:“原来如此,瞧着诸位武功不俗,何苦屈居山中,倘若报效朝廷,说不定能封个高官。”
陆延接过对方递还回来的文碟,又暗中塞了一锭银子过去,拱手道:“多谢军爷提点。”
他们入了无忧城,只觉与城外景象大为不同,街边摊位琳琅满目,有贩卖时令鲜花的,也有贩卖蚕丝布匹的,还有各色宝石、奇珍药材。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女子簪花,男子摇扇,实在和乐融融。
鹤公公随手拿起摊位上的一块水玉原石,不禁叹道:“都说天水富裕,坐拥宝山,果不其然,这块玉的成色便是送到宫里也使得,没想到街边竟随处可见。”
陆延解下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各有因缘莫羡人,仙灵擅武,天水有宝,哪儿能什么好事都让一个人占齐全了。”
鹤公公颔首,将那块石头放了回去:“公子说得有理,是老奴愚钝,如今已至无忧城内,咱们是否……”
他的意思是尽快入宫面见皇帝,劝说退兵。
陆延却道:“不急,先找个客栈休整一夜,养足精神再说。”
他们已经数日都不曾合眼,全靠内力撑着,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再则现在已经到了下午,入宫也不太合适。
陆延这次出来带足了银两,直接找了城内最大的客栈,开口就要三十间上房,又在一楼大堂定了十五桌酒菜,不可谓不豪奢。
他们坐在一楼吃饭,四人围坐一桌,忽略了周遭投来的打量与视线。陆延看出鹤公公的警惕,笑着道:“无碍,咱们现在已经蒙混入城,就算被人发现也无伤大雅,只管吃好喝好便是。”
鹤公公闻言正欲答应,忽然听见外间传来一阵打斗声,过路百姓都围在一起看热闹,出声询问小二:“外间出了什么事,像是有人在打架?”
小二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嗨,八成是嘉郡王和淮国公家的小世子打起来了,他们两个谁也看不惯谁,每隔几日就要在街上打一场,贵人如果闲来无事,也可以去看看热闹。”
他倒是风趣。
陆延笑了笑:“打的这么厉害,巡城御史不管吗?”
小二道:“官府倒是想管,可惜没人敢管呀,嘉郡王是当今太子的堂弟,淮国公又是三朝老臣,谁吃拧了和他们过不去。”
陆延闻言微微一顿:“太子?谁?”
小二理所当然道:“贵人怕是外地来的吧,本朝统共就一个太子,还能有谁,自然是无忧太子。”
陆延颇觉纳闷:“我去岁就听闻你们皇帝病重,怎么太子还没登基?”
这话就有些犯忌讳了,小二左右看了一圈,见无人注意这里才道:“嗨,国君是病重,不过他是心病,无忧太子回来就好了大半了,再加上御医用天材地宝地养着,恐怕还有几十年好活呢。”
陆延噎了一瞬:“原来如此。”
这下可好了,别人的爹都有救,就他爹还中着毒。
陆延反复琢磨着小二刚才说的话,不知想起什么,对鹤公公使了个眼色:“走,咱们出去瞧瞧。”
街上有两拨人正在对峙,一边是名腰系黄带的俊俏青年,八成就是公孙无忧的堂弟嘉郡王了,另外一边则是名身形孔武的少年,剑眉星目,便是淮国公家的世子。
他们二人各带几名家仆,气氛剑拔弩张,但怎么看都是嘉郡王的火气更大些:“徐闻达!你竟敢撬走本郡王辛辛苦苦找的师父,今日若不把人交出来,我踏平你淮国公府的大门!”
徐世子却不以为然,言语间颇带嘲讽:“公孙嘉,本王知道你与太子交好,可他还没登基呢,我父亲乃是三朝元老,谁给你的胆子踏平我家大门,你留不住师父是你资质平庸,多从自己身上找找缘故,少赖别人!”
嘉俊王更怒:“你找死!”
他们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掀得四周摊子人仰马翻,最后还是徐世子这边的家仆功夫更胜一筹,他们当中不知是谁一掌击中嘉郡王胸口,后者登时便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出去,引起一阵惊呼。
就在众人以为嘉郡王要摔个狗吃屎时,只见一抹黑色的身影忽然凌空飞起,眼疾手快攥住了嘉郡王的后腰,轻飘飘后退落地,燕子般灵巧敏捷。
“人之道和为贵,诸位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伤了性命反倒不美。”
说话的黑衣男子真是世间少有的俊俏,声调不紧不慢,格外沉静。他手握一柄雪蓝色的长剑,剑鞘上雕着神兽睚眦,腰系一颗龙眼大小的鬼工球,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看不出富贵贫贱。
徐世子眯了眯眼:“你是公孙嘉请来的帮手?!”
陆延笑笑:“我既救了他,便算是吧。”
徐世子冷笑一声:“好小子,竟敢不知死活管我的闲事,来人,给他点颜色瞧瞧!”
他话音刚落,便有五名家仆出招袭来,陆延一掌将嘉郡王推出战圈,直接飞身迎了上去,他连剑都没有出鞘,动作快如闪电,不到二十招便将那些家仆全部击倒在地,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唤。
徐世子猛然一惊,竟不知无忧城何时出了这么个厉害人物,脸色几经变换,最后对陆延抱拳行了一礼:“不知阁下尊姓大名,今日是我唐突冒犯了。”
照陆延来看,这些家仆学的不过是三脚猫功夫,比起当年万国宴前的高手厮杀差远了,他反手绕了个剑花,将长剑藏于身后,也不见恼怒:“山野之人,姓名不足挂齿,只是二位当街打架,既妨碍百姓生计,又伤己身,不如卖在下一个面子,各自散去如何?”
徐世子心想此人功夫不俗,对方既不愿报上名字,自己又不能强行逼问,看来只能私下再打听了,挤出一抹笑意道:“阁下既然如此说,我自要卖一个面子,这就散去。”
徐世子也是个利落人,语罢摆摆手,果真带着家仆走了,四周围观的百姓见无热闹可看,也三三两两散去,陆延正准备回客栈,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喊声:“恩公!”
嘉郡王终于从刚才的生死一线中回过了神,他捂着胸口快步上前,看向陆延的眼睛满是亮晶晶的光芒:“恩公,刚才多谢你出手相助,否则我不死也残了!不知可否让小王在家中备一桌酒席,以谢救命之恩?”
陆延道:“举手之劳,不必挂齿,还有朋友等着在下,只怕不太方便。”
嘉郡王下意识扫了眼客栈,这才发现里面还坐着几十名佩剑男子,心中微微一突:“恩公是从何处而来,瞧着不像天水人?”
陆延微微一笑:“在下从南边而来,奉师父之命带着各位师弟下山游历。”
嘉郡王更喜:“原来是江湖侠士,小王生平最喜欢听江湖事了,这间客栈如此寒酸,岂不是委屈了各位,恩公一定要随我去府上吃顿酒菜才好。”
他语气殷切,一副陆延不答应就不走了的样子,再加上陆延有意通过他入宫,假意推脱几次便答应了下来。
“恩公的剑术如此不俗,倘若行走江湖岂不埋没,倒不如我将你引荐给太子,将来封侯入相不在话下。”
嘉郡王是公孙无忧的堂弟,无论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与太子玩得极好,如今得见人才,哪儿有不举荐的道理。
陆延今天经不住嘉郡王的苦苦挽留,带着鹤公公住进了郡王府,夜色渐深,对方却似一点都不困,还拉着他说东说西。
陆延坐在桌子旁低头擦剑,剑身寒光熠熠,一看便知不是凡物:“郡王客气,不过我游历山野惯了,后日便要离开天水,实在无心朝堂之事。”
嘉郡王一急:“后日?这么快?”
他苦口婆心劝道:“恩公,如今四国混战,实属乱世,太子殿下贤明,必不会让你白白埋没,不如这样,我明日便带你入宫引荐给太子,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陆延闻言似乎有些为难,低头陷入了沉思,房间内一时只能听见烛火噼啪的声响,片刻后才听他道:“也好,那就见见吧。”
嘉郡王脸上这才见了些笑模样:“还未来得及问恩公尊姓大名?”
陆延将长剑收入鞘中,缓缓吐出了三个字:“陈婴齐。”

今夜便在蝉鸣声中悄然流逝了。
翌日清早,公孙无忧原本还在用早膳,冷不丁听见嘉郡王说的话,筷子一抖,连菜都夹不住了,倏地抬头问道:“你说那人叫什么?”
嘉郡王道:“陈婴齐,堂哥,此人剑术非凡,绝对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那日在街上徐闻达就已经有意招揽他,你可千万不能被他先下手为强啊!”
公孙无忧缓缓搁下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陈婴齐,陈婴齐,难道真的是陆延来了天水?!可如今两军交战,他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怕死吗?
公孙无忧皱眉道:“他人在何处?”
嘉郡王:“偏殿候着呢,堂哥,你可要召见?”
公孙无忧却道:“不必,孤去见他,你不用跟来。”
虽然两军开战,但仙灵到底还是没有被攻破,帝君依旧是十二洲的主人,哪里有他召见陆延的道理。
公孙无忧语罢挥退跟随的侍从,独自去了偏殿,他步入里间,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背对着自己,一时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提心吊胆,语气复杂地喊了一声:“风陵王?”
“无忧太子,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否?”
陆延原本在欣赏正堂挂着的山水画,闻言这才转过身,他仍是以前没心没肺的模样,哪怕两军交战也不见悲苦,让人觉得世间没有什么事能影响他的心情。
短短一年不见,公孙无忧也脱了稚气,现如今和国君一起操持政事,俨然有了独当一面的风姿,再不见从前的单纯天真,只那双眼睛仍是漆黑灵动,上下打量着陆延:“你一人来的?”
陆延:“带了五十金乌卫。”
公孙无忧抿唇:“你可知如今两军交战,你孤身前来天水,很可能被人捆了送到三军阵前祭旗,用来挫仙灵的锐气?”
他是知道的,开战书函中巫云和东郦都指名要仙灵把陆延交出来,此时此刻,对方不好好在仙灵窝着,怎么千里迢迢跑到了天水来?
陆延洒脱一笑:“祭旗就祭旗吧,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死了又不知道疼,管他们怎么做呢,就算把我的皮扒下来做鼓也使得。”
公孙无忧道:“你倒是心大,可知巫云和东郦恨毒了你?”
陆延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笑着反问道:“那你呢?你也恨毒了我吗?”
公孙无忧皱了皱鼻子,这才显出几分孩子气:“我们天水人才没那么小气呢,你当初舍命救我归国,我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有天大的恩怨也一笔勾销了,实话跟你说吧,这次打仗是巫云和东郦挑的头,我们根本就没想掺和,这才退居后方只出粮草的。”
天水是个墙头草般的存在,只能依附强国生存,现如今另外两国联合,他们总不好太过置身事外。
陆延闻言目光闪动:“此话当真?”
公孙无忧颇为得意:“骗你做什么,我们又不喜欢打仗,在这里舒舒服服待着多好,他们点名要仙灵将你交出来,我看在你从前对我不错的份上,都没跟着凑热闹呢。”
好小子,以前没白给你带零嘴儿!
陆延上前问道:“你既然无意打仗,可否帮我一个忙?”
公孙无忧吓了一跳:“你该不会让我退兵吧?这件事我说了可不算,我父皇说了也不算,得听巫云和东郦的。”
陆延道:“我当然知道这件事你做不了主,只是我若能说服巫云退兵,届时独剩东郦,你可愿与我站在一边?”
公孙无忧思考片刻才道:“你若能说服巫云退兵,东郦自然难成气候,届时不用你说,父皇都会从乱局中抽身而出,大军粮草将至,如果你真要去巫云,我可以想办法拖延几日替你争取时间。”
陆延听公孙无忧这么说,心中的石头放下了一大半,他想起帝君的病情,迟疑开口道:“你们天水还有血蟾丸吗?”
“还?”
公孙无忧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天下至宝,一共就那么一颗,你以为是街上卖的肉包子吗,随随便便就可以买一筐。”
陆延没有说帝君中毒,毕竟此事干系重大,不能泄露:“你知道的,我从前遇刺,心口受了一道剑伤,如今还没好全,太医说若能用血蟾丸医治最好,否则恐怕有碍寿数。”
公孙无忧摇摇头:“你要别的天材地宝我或许还能给你搜罗一番,不过这血蟾丸确实没了,我实话同你说,血蟾丸其实有两颗,当初一颗献给了仙灵,另外一颗被我父皇吃了……哎,你怎么不让帝君给你,他对你如此疼爱,想来不会吝啬区区一颗丹药。”
陆延只道:“那颗早年已经用掉了。”
他见血蟾丸没有多的,不免有些心灰意冷,只能再想别的法子帮帝君解毒,拍了拍公孙无忧的肩膀道:“今日之事无论成与不成,我都多谢你,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也必不会牵累天水。”
“我是秘密而来,不便在此久待,今日离宫便出发了。”
公孙无忧见陆延一身风尘仆仆,仅带着几名侍卫前来,不由得开口叫住了他:“哎,你当真不怕死?”
陆延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不禁笑了笑:“怕,也不怕,但总归世上还有许多事比死更痛苦。”
公孙无忧道:“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赵玉嶂原不想攻打仙灵的,只是你当初遇刺醒来便性情大变,又将商君年关入地牢折磨,他这才发了狠要给你一个教训的。”
听他提起那段空白的记忆,陆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沉默以对:“……”
公孙无忧瞥了他一眼:“我当年送你的那条坠子还在吗?”
陆延回过神,从怀里掏出了那枚通体血红的玉坠递给公孙无忧:“一直带着呢,这次来就是想还给你的,你不说我都险些忘了。”
公孙无忧没接,定定看了他一眼才道:“你千里孤身而来,我佩服你的胆识,都说祸害遗千年,你这样的人不该早死,这玉就不必还了。”
他语罢解下出宫的腰牌扔给陆延道:“你走吧,日后天水若逢大难,还望你念及今日的情分帮上一把。”
陆延彼时还没听出他话中玄机,道了一声“自然”这才转身离开。等出了宫门,陆延越琢磨越不对劲,下意识停住脚步掏出了怀里的血魂玉坠。
他仔细观察一番,用内力暗中一捏,只见外面的玉体破碎,里面竟包裹着一颗浑圆剔透的血蟾丸,不由得惊了一瞬——
这块吊坠里面竟还藏着一颗血蟾丸?!
原来这药一共有三颗,天水皇后担心公孙无忧去了仙灵遇到性命之忧,特将药丸嵌入其中给他保命,没想到阴差阳错落入了陆延的手中,这下属实是欠了一个天大的人情。
看着手中的血蟾丸,陆延心中最大的一块石头也落了下来,他不敢耽搁,立刻快马加鞭回到驿站,将血蟾丸交给了鹤公公。
“你拿着此物立刻赶回仙灵,将血蟾丸暗中给父皇服下,千万不要让旁人知晓,否则只怕会引来争夺。”
鹤公公忧心问道:“殿下,您不与我一起回去吗?”
陆延摇了摇头:“我还要去巫云一趟,想办法劝说他们退兵,父皇的病情耽误不得,我又不信旁人,只能劳烦你走这一趟。”
鹤公公原不愿将陆延一个人舍下,但思及他如今剑术不俗,想来应该足够自保,再加上帝君病情危急,只好乔装打扮快马加鞭赶回仙灵,陆延则带着剩下的五十名金乌卫朝着巫云而去。
“天水忽然来信,说粮草在押送途中出了些问题,恐怕要耽搁几日才能送到后方。”
国相府后院的枫树下,一名红衫男子正自顾自下着棋,他闻言头也不抬,操控黑子吃掉了一颗白子,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阴影,声音淡漠:
“让他想法子如期送过来,战帖已下,倘若不能如期开战,于军心不利。”
赵玉嶂掀起衣袍在他对面落座,身上的衣服绣着五爪金龙,再不是当初任人宰割的质子,而是一国之君:“东郦野心不小,到时候若是攻下仙灵,城池如何分割也是个问题。”
商君年又吃掉一枚白子,他修长的指尖捏着白玉棋,在桌边不紧不慢敲击:“我知道柳阙丹在打什么算盘,巫云地广人稀,要那么多国土无用,城池让他几座也无妨,只是人一定要给我带过来。”
赵玉嶂知道这个“人”指的必然是陆延,没忍住呸了一句:“杀了他都便宜了,还用城池去换,我才不吃这个哑巴亏。”
商君年抬眼看向他,眼眸漆黑,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赵玉嶂撇了撇嘴:“我没忘,不就是把陆延带到你的面前嘛。”
商君年微微勾唇,只是让人察觉不到丝毫笑意,一字一句提醒道:“记住,是活捉,我不要尸体。”
他语罢手腕一翻,指尖松开,掌心里捧着的棋子便簌簌落入棋盒,就像落了一场黑白色的雨,相互撞击,声音清脆。
赵玉嶂盯着他身上锈红的衣衫,有些不满:“你从前甚少穿这样夺目的颜色,偶尔一两回穿穿便罢,这一年到头都不曾见你变过。”
这样华丽的颜色,分明是从前陆延的做派,那人最喜欢穿着一身绣金蟒的红袍四处行走,本来就是个扎眼的长相,这么一穿便更是夺目,仙灵若有十分绝色,对方必要占去九分。
一年了,赵玉嶂总觉得商君年该忘记了,就算忘不了,也该放下了,可看着对方身上冶艳的红衫,他就知道对方不仅没忘,反而越念越深。
爱与恨,无论哪个字单拎出来都是刻骨的,这两样混杂在一起,便是死也难忘。
当初陆延遇刺命悬一线之时,商君年心中有多绝望,在看到对方醒来做的那些荒唐事时,心中便有多恨。赵玉嶂远在巫云,看了奏折尚且气得掀翻桌子,更何况商君年。
赵玉嶂思及此处,咬牙道:“你还惦记着他做什么,依我看直接杀了了事,他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商君年的神色毫无波澜,仍是那句话:“我不要他的尸体。”
死人既不会动也不会说话,更不会疼,要来有什么意思,他要活生生的陆延。
盛夏时节,院子里种的枫树未红,仍是一片苍翠的绿色。暮色落时,庭院便更显幽寂,只能听见阵阵蝉鸣,一条石子路蜿蜒着通向楼阁,在月色照耀下珍珠般莹莹发亮。
商君年推门走了进去,只见里面赫然是一间刑房,四面的墙壁挂着千奇百怪的刑具,尖端泛着寒芒,无端让人脊背发寒。
一名穿着青衫长袍的男子原本坐在桌后打盹,听见商君年进来的动静连忙起身,然而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见对方打开机关门直接去了地牢。
这间屋子是专门用来替赵玉嶂拷问别国细作的,近日战事四起,心怀鬼胎的人也不免多了起来,原本空旷的牢房一下子塞得水泄不通,但值得让商君年亲自拷问的人唯有那一个。
斑驳的木架上钉着一个人,他手腕脚腕俱被砍去,唯有用六寸长的铁钉刺入皮肉死死钉住后方木板才能稳住身形,过长的头发垂落下来,因为血迹干涸凝成了硬块,比路边乞丐还要狼狈万分。
这人看见商君年过来,喉间发出一阵惊惧破碎的叫声,像极了未开化的野兽,浑身颤抖不已,俨然害怕到了极点。
商君年从旁边的桌上取过一把擦拭干净的长刃,然后用刀尖缓缓挑起他的下巴,盯着男人浑浊的眼睛问道:“你在怕本相?”
男人抖若筛糠,身上蒙着的布条也滑落了下来,露出满是疮洞烂孔的躯体,最深的一道伤口甚至能看见里面的白骨。
商君年笑了笑,语调不紧不慢:“你怕本相做什么,你应该谢谢本相,日日用灵芝血参这种天材地宝吊着你的命,帮你续命还魂。”
说话间,他手中的刀刃已经缓缓下滑,贴着腰侧骨骼,漫不经心削下了一片带血的皮肉,被吊着的男子痛叫声愈发撕心裂肺,偏又说不出话来,他瞪大血丝遍布的眼睛,里面满是对死亡的渴望,希望这个人一刀结果了自己。
在这样人间炼狱似的地方待着,死亡都变成了一种奢侈的东西。
商君年却视若无睹,手中的刀刃在男子身上缓缓游移,思考着还有哪里可以下刀,最后失望发现已经没有多余的肉可以让自己切了,这才“当啷”一声把匕首扔到了桌上,叹了口气道:“虚不受补,给你灌再多的东西只怕也长不出什么肉来了。”
男子喉咙里嘴巴里塞满了搅碎的银针,天长日久,化脓生血,真是比割了舌头还难受。
商君年走到刑桌后方,寻了一张干净的椅子坐下,他闭目倒入椅背,仿佛只有这个地方才能让他彻底放松,自言自语道:“你今日所受的苦痛,又怎么及我当初万分之一……”
“仙灵国破后,我就能见到他了,你最好想想该怎么把他的魂换回来,否则今日之苦,永无止境。”
寂静空旷的地牢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商君年一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就是当初陆延中剑苏醒时的情景,对方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不见从前的笑意与明朗,有的只是残忍嗜杀,就像毫无感情的野兽。
商君年从那时便觉陆延不大对劲,可无论是仙灵帝君还是旁人,都不觉得陆延的反常有任何问题。他暗中以武功试探,结果陆延连他三招都接不了,还反被对方扣上行刺的罪名关入了地牢。
这一年来,商君年对刑架上的人百般拷打,可谓用尽了世间酷刑,对方终于禁不住痛苦吐出真相,承认对陆延用了摄魂之术。
换句话说,那个陆延,根本就不是陆延。
商君年用指尖缓缓摩挲着脖颈,那里有一道浅褐色的旧伤,是被陆延一剑刺伤所致。他当初虽然是为了试探陆延的身手,但出手时也处处留情,不曾想陆延却招招致死,趁他不注意一剑刺喉,当初若不是鹤公公拼死拦了一把,只怕他早就死在了仙灵。
指尖控制不住收紧,苍白的手背浮现青筋,仍是心结难解。
商君年倏地睁开眼,看向钉在木架上的男子,听不出情绪地问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肯放过你吗?”
男子浑浊的眼出现了一丝希冀,然而下一秒又被碾得支离破碎。
他看见商君年笑了笑,身上锈红色的衣衫像是鲜血凝固后的颜色,无端透着危险,又像是毒蛇吞吐着信子,牵扯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慌乱不安:
“我尚未放过自己,又如何能放过你?”
声音轻轻响起,像反问,更像自问。
“但你若能把他的魂换回来,我便给你个痛快。”
商君年意识到陆延被摄魂之后,立刻就想带对方离开仙灵,捆也好绑也好,说不定便有办法把魂换回来,然而孤身一人到底难以行事,被囚地牢不得脱身。
好在他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既然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总之一定要把陆延从仙灵带过来,只要人在身边,什么都好说,他总能想到法子把对方的魂魄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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