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年站在山峰高处,如是点评道。
四周风雪渐大,寒气几欲侵入骨髓,陆延脸色却难看得可怕,因为此时仙门百家已经在檀越的带领下攻上了魔域,扶光一人之力如何比得上众多高手围攻,被杀得节节败退,他身上绽开大片大片的鲜血,硬生生将衣衫浸成了暗红色。
冰天雪地,刺目之极。
最后十大宗主合力将应无咎封在天罗地网中,圣笔书生金无墨硬生生削去了他持剑的右臂,神机宫主摇头晃脑掐算一翻,说扶光乃万年难遇的魔星降世,需在世间至炎之地赎清罪孽方才能超生,佛门的九难大师便将奄奄一息的扶光带往白骨剑炉,燃起红莲业火,希望“助”他早日焚尽罪业。
陆延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气得双眼猩红,他猛地冲上前想做些什么,肩头却陡然一紧,被奚年死死攥住了肩膀,两相对抗之下,对方的指尖都险些陷入他的肩骨,一片暗色的血迹渐渐晕染开来。
“陆延,我说过,你绝不可以改变他的命运,否则我会立刻终止这场回溯。”
奚年的声音暗藏警告。
陆延红着眼眶回头看向他:“我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
他额头青筋浮现,强自忍耐着什么,声音却忽然低了下来:“最后一面,只说几句话,可以吗?”
奚年心中不忍,低叹一口气,他袖袍一挥,长剑再次变幻,只见四周山林忽然变成了一座堆满白色骸骨的深坑,上方是阴云翻滚的天空,下方是随处可见的炎炎火堆,而在这样极端恶劣的环境下,正中间的位置镇压着一尊铜制通天白骨剑炉,上面遍布着许多圆形孔洞。
透过那些孔洞,依稀可以看见炉内一片赤红,灼热的余温将下方土地烤得干裂焦黑,连白骨都已经接近齑粉状态。
陆延控制不住走上前,伸手抚上滚烫的剑炉边缘,他肩头还落着从苍渊海带来的风雪,也在这一瞬间悄无声息融化,声音艰涩低沉:
“扶光……?”
此时已经过了七百年。
白骨剑炉没有任何动静,只能听见里面东西焚烧时的噼啪声,里面传来令人作呕的肉香焦臭,一度让人怀疑应无咎是否早就被这样滔天的业火所化。
陆延又轻喊了一声:“扶光……”
“砰——!”
原本寂静的剑炉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野兽在里面愤怒撞击,陆延通过那个圆形的孔洞,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猩红可怖的眼睛,好似厉鬼般阴寒。
“嘘,很吵。”
那人的语气竟极其温柔,
“再喊,我就拉你一起进来飞灰烟灭。”
带着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残忍。
陆延不语,只是紧紧攥住了剑炉边缘,他掌心的皮肉被温度烤得焦灼,冒出呲呲白烟,一面被火焰疯狂侵蚀,一面又被体内能量疯狂修补,只有钻心的疼痛永恒。
剑炉中的那双猩红眼睛忽然道:
“我记得你。”
陆延努力想笑,却没能笑出来:“是吗?”
“你猜对了,我后悔了。”
那双猩红色的眼睛靠近圆孔,看起来十分可怖,里面阴霾密布,带着令人心惊的滔天恨意,语气却轻飘飘的,像一场绵密潮湿的雨,低低道:
“等我出去,他们都要死。”
一字一句,认真重复道:
“全部都要死。”
陆延闭目,无声点头:“扶光,他们都会死的。”
那双猩红的眼睛语气阴冷道:“扶光已经死了,这个名字是死人的。”
陆延轻声道:“那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吧,无咎,应无咎,好不好?”
咎者,过也,无咎即无过,他这一生本就不应该承担任何过错。
那双猩红色的眼睛静静望着陆延,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半晌后忽然语气单纯地问道:“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面很痛?”
陆延喉结无声滚动:“知道……”
“七百年前,你把我从黄沙幻境中救出来后就走了,其实那个时候我就想和你做朋友了,如果你能等到我醒过来,我会跟你走,一起去名川大山游历。”
可应无咎不知道,那也只是一次命运的意外。
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借助心核涅槃丛生,向当年的人复仇,然而还是敌不过天命之子的气运,带着绝望与不甘死在了檀越的剑下,就连几大护法也都丧生在了仙魔大战中。
唯有风煞得以幸存,最后远遁南山,替应无咎守墓千年。
这场光阴横跨的太久,渐渐的,奚年也有些维持不住此方世界,陆延眼睁睁看着周遭景物像被时间所腐蚀一般,化作黄沙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最后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伴随着滚烫的气浪——
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红莲幻境中。
陆延抱着应无咎鲜血淋漓的尸体,那颗暗色的心脏依旧沉甸甸地静放在他掌心,尚且温热,他怔愣低头,然后缓缓贴住了应无咎的脸,也不知是想感受些什么。
“对不起啊……”
陆延轻声道歉,
“还是没能救你。”
奚年握着剩下的心魄碎片缓缓走到陆延面前:“陆延,走吧,我们该回空间站了。”
应无咎已死,这片由他创造的幻境也快要坍塌了。
陆延不答,过了半晌才问道:“……尸傀他们还活着吗?”
奚年说:“还活着。”
陆延:“你先出去吧,我替他擦擦身上的血,然后交给尸傀他们好好安葬。”
他或许是有些话想和应无咎说,哪怕对方已经死了,奚年见状也没有在里面多待,身形一闪,识趣离开了幻境。
外间的演武台早就是一片疮痍,阵法损毁,地砖开裂,地面全是歪七倒八的尸体,忽而一阵磅礴大雨落下,将地面鲜血重刷带走,淅淅沥沥不绝,像一条鲜红色的血河。
尸傀、水魅、唐素、风煞、雷女,他们人人负伤,却仍强撑着站在台上,眼神死死盯着半空中那团黑色的漩涡,期望着应无咎能从里面走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身影终于从幻境中缓缓走出,只见他怀中抱着一个血淋淋的人,赫然是应无咎,风煞等人大惊,连忙跑上前:
“尊主!”
“尊主你没事吧?!”
“陆总管,尊主到底出了什么事?!”
陆延不答,只是将应无咎的尸体沉默交到尸傀手中,迎着对方惊骇震惊的神情低声道:
“好好照顾他,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了。”
那一具早就气绝多时的尸体不知为何,并没有半分死气,反而能隐隐看见一缕浅蓝色的流光自体内游走,缓慢修补着里面破损的经脉内脏。
众人一时怔然,不明白陆延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只有风煞没心没肺,好奇歪着脑袋问道:“为什么?你多久才能回来?”
陆延笑了笑:“可能一千年,可能一万年,谁能说得准呢。”
他语罢从怀中拿出一枚丹药,扔给唐素道:“尸蟞丹的解药,我差点忘了。”
唐素嗫喏想说些什么,却见陆延已经转身步下演武台,走进了山林之中,他白衣沾血的身影逐渐被雨水雾气所遮挡,然后缓缓消失在了眼前。
风煞此刻是原形,它在地上刨了刨爪子焦急喊道:
“喂!陆延!一千年太久了!!你走那么久尊主会担心的!”
要知道,凡人的寿命也不过百年而已。
修真者得了大道,才能堪堪活过千年,至于万年……在这个仙缘断绝的世界,没有任何人能活这么久。
可惜陆延已经不能回答了,他和奚年一起回到了空间站基地,带着数块心魄碎片,还有一颗炼化成了心脏的心核。
彼时执行官正站在全透明的落地窗前注视着浩渺无穷的宇宙,那里有三千世界,有无数星球,也有无数故事。她并未回头,栗色的卷发在空气中柔柔飞舞,声音清冷却又温和,似有无限包容:
“陆延、奚年,你们找到了心魄,对吗?”
陆延不知为什么,沉默呆板得有些过分,奚年只好上前,摊开右手将心魄碎片和那一颗心脏交出:“执行官大人,已经全部找齐了,只是心核阴差阳错落入一名人类的体内,变成了心脏。”
执行官闻言终于转身,她缓缓伸出白皙纤长的指尖,将那一颗暗紫色的心脏接入掌心,端详片刻,然后发出一声低低的疑惑:
“嗯?一颗已经拥有自我意识的心脏?”
她微微摇头,叹息道:“可惜被仇恨浸得太深,没办法清除了。”
执行官轻轻挥手,那颗心脏便漂浮到了上空,她迈着步子走到陆延面前,高跟鞋落地时的声音清脆而又缓慢,认真观察片刻,忽然开口问道:
“陆延,你的心脏呢?”
陆延的躯体中,少了一颗正在跳动的东西。
执行官声音低低,再次认真问道:
“陆延,你将自己的心脏给了谁?”
【我的心脏永生不死,愿他亦然。】
陆延被关进了尼克斯之界面壁万年,那是一个仅有黑夜的无尽空间,堆积着数不清的混乱故事,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在里面将那些被扰乱走向的故事重新拨正,直到一万年过去。
奚年同样因为擅自改变他人命运受到了惩罚,不过他的时间相对来说要短暂些,只有五千年。
这个期限对普通人来说很长,对时空管理者来说却是再寻常不过,因为空间站冷冷冰冰,永远只有无限接近于死寂的枯燥乏味,所以无论待在哪儿都差不多。
在空间站,时间最是廉价不过。
陆延日复一日修正着那些繁冗的故事,一度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台不知疲惫的工作机器,在濒临报废边缘的时候,尼克斯之界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那一线光亮从黑暗中陡然破开,让人觉得刺目。
陆延却盯着门口一动不动,直到外面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奚年已经结束了惩罚,他站在外间对陆延示意了一下,声音低沉,却难免让人有些恍惚:
“一万年到了,陆延,你可以出来了。”
这一万年间发生了很多事,例如执行官早已退休,鉴于陆延和奚年都曾违反规定,所以她的位置最后也没能交给这两个心腹接手,而是一位来自暗部的副主宰。
陆延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些,他更想知道,有关应无咎的结局……
奚年带领他来到掌管三千世界的虚拟空间,无数个鸡蛋大小的光球环绕在他们四周,一颗球代表一个世界,也代表着无数人的命运。
“陆延,你要知道,空间站的一万年,代表人间的五万年,就算你的心脏永生不死,也同样会受到天道的压制。”
陆延闻言心头一跳,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应无咎怎么了?”
奚年指尖轻勾,角落里的一颗光球便缓慢飞到了他的手中,这是应无咎存在的那一方世界,不同于其他光球的蔚蓝通透,反而渗着如血一般的色泽:
“他没有如何,一夕顿悟,飞升成仙,忘却了人间的一切俗事。”
或许是不想陆延再惦记着那名人类犯下错事,奚年故意说的轻描淡写。
当初陆延把自己的心脏给了应无咎,后者便死而复生,修为恢复全盛时期,成为了那方世界唯一一个触碰到仙缘的人,只是应无咎一直游历人间寻找陆延的踪迹,至死也不曾飞升。
第一个千年,天象异变,苍渊海上有仙阶降下,应无咎却视若无睹。
第二个千年,天门大开,再次降下仙阶,应无咎依旧避之。
第三个千年,世人都在缓缓死去,这已经是修真者的极限了,若想长生不老,除了飞升没有任何办法,应无咎就算有着一颗永生不死的心脏,也不过比旁人多活万年。
天界再次为应无咎降下仙阶,他却于南山闭关,再拒仙门。
千年又千年,万年又万年,到最后应无咎已经成为了三界实力最高深莫测,不可言说的禁忌,甚至成为世人惊羡的存在——
因为在这数万年之间,天阶曾为这个凡人降下过三十三次。
然而应无咎却没有一次选择飞升,他的足迹遍布名山大川,治荒平乱,解苍生于倒悬,以至于世人都忘了他曾经是一个臭名昭著的魔头,百姓反而争相替他立碑塑相,盖庙立祠,人间香火鼎盛绵延。
起初应无咎的身旁还跟着五名护法,后来时日一长,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旁人只知道这位尊主似乎在等一个人,却不清楚那个能让应无咎拒了三十三次仙阶的人到底是谁,而这个秘密注定也无人知晓,因为在第三万年的时候,应无咎于苍渊海中坐化了。
凡人寿命不过百年,修真者寿命不过千年,上古神兽也不过万年,应无咎不飞升不成仙,硬生生靠着修为续命三万年,已然是极限。
他似乎不想让旁人觊觎他的尸身宝物,
却也不想灰飞烟灭,等不到来者。
传闻应无咎将自己的尸身自沉入海,以毕生修为下了一道禁咒,从此苍渊海上百里皆为三界禁地,生人不可踏入,妖魔不得侵扰,等待有缘之人来解封。
但旁人心想那个有缘人恐怕是再也不会到来了,三万年都没等到,难道死了就能等到吗?
陆延并不知晓这一切,他听见奚年说应无咎早已飞升成仙,忘却人间一切俗世,莫名觉得心空了一瞬,下意识抚向自己的心口:“那……挺好的。”
是啊,挺好的,飞升成仙是修真者最好的归宿了。
陆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他试图用心脏来感知,然而摸了片刻才缓慢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没有心脏了。
奚年看着他道:“我会向新任执行官求情,让你重新管理时空,以后不要再犯傻了。”
陆延一愣:“新任执行官?”
他话音刚落,外间忽然响起一阵哒哒哒的高跟鞋声,不紧不慢,无端透着风情。一名身形高挑,腰身好似水蛇的女子出现在了门外,不同于上任执行官严肃的白金制服,她身上的制服通体都是黑底加紫色水晶装饰,面容妩媚,眼眸幽紫,看一眼就仿佛会被吸进去,让人后背无端泛起一阵寒意。
奚年颔首抚肩,率先行礼:“切茜娅大人。”
空间站拥有三千世界,除星际执行官外,另外还有一位副主宰,名叫切茜娅。
据说她是一名异界堕天使残留下的神魂之力所化,拥有世间最阴暗的力量,掌控着世间的欲望之源,她最喜欢诱导人们走向堕落,与星际执行官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
总而言之,不好相与。
陆延也认识切茜娅,心中猜测难道执行官退休后难道是她接管了空间站,不过倒也不稀奇,空间站一直是她们两个轮流掌管的,他微不可察皱眉,从容颔首行礼:“切茜娅大人。”
切茜娅是一个浑身充满毒性的绝色女人,只见她踩着高跟鞋在陆延身旁来回踱步,鲜艳的红唇微微勾起,声音低哑:“陆延,恭喜你,一万年是不是有些太久了?我早就和白洱说过,这样的惩罚太重了。”
白洱就是上一任星际执行官。
你也可以理解为,切茜娅在挑拨离间。
陆延颔首:“切茜娅大人,那是我应得的惩罚。”
切茜娅饶有兴趣哦了一声,修长的指尖绕着海藻般的卷发,一举一动都足够颠倒众生:“可那是白洱给你的惩罚,而不是我给你的惩罚,陆延,你说我是不是也该给你一次惩戒呢?”
奚年脸色微变,上前一步:“切茜娅大人……”
陆延不着痕迹拦住奚年:“切茜娅大人,很乐意听听您的教导。”
切茜娅一向邪性,否则也不会统领暗部,陆延要是早知道她接替了执行官的位置,宁愿再进去待一万年,当然,对方如果借机把他打发得远远的那就更好了,因为在切茜娅手下工作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这个女人喜欢眷顾混乱与邪恶,更喜欢吞噬痛苦。
切茜娅低低笑了一声,目光极是魅惑:“白洱可真是疼你们,犯下这样的大错也只是罚进去面壁,如果换了我,一定会让你们进入书中世界轮回百世的。”
她话锋忽然一转:“不过你一直兢兢业业,这样的惩罚未免有些过重了,陆延,就罚你去虐文部轮回七世怎么样,我会暂时封住你的记忆,如果你能成功存活七世,所有的账就一笔勾销。”
奚年欲言又止,明显看出了女人的恶趣味。
陆延思考片刻,却答应了:“如果这是您的惩罚,我愿意接受。”
他大概猜到切茜娅没安什么好心,但还是那句话,这个女人太过邪性,又是他的上司,躲是躲不过的,倒不如见招拆招。
“白洱带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
陆延耳畔响起切茜娅似是夸赞的声音,他下意识抬头,却见女人纤细修长的手轻轻搭在自己肩上,紫色的眼眸仿佛漩涡般让人深陷,盯久了连意识都开始恍惚起来。
渐渐地,陆延只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轻,眼皮子越来越沉,最后像一片飘上天空的羽毛。彻底失去了知觉。
奚年在旁边看得分明,陆延已经被切茜娅投入了书中世界,而女人白皙的掌心上方漂浮着一根浅粉色的、亮晶晶的、像丝线一样柔软的东西。
奚年脸色又变了变:“切茜娅大人,您为什么要抽出他的情丝?”
切茜娅唇角勾起:“你不觉得这样子很有意思吗?”
她走到操控屏前,随手选了一个癌症病人的开局身份给陆延,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开口问道:
“有一个灵魂等了他三万年,是吗?”
【是~伟大的切茜娅大人~那名人类死后灵魂就被收录到空间站了~】
伴随着这道有些夸张的声音响起,奚年这才发现切茜娅身旁还跟着一颗通体漆黑的系统光球,赫然是空间站最会拍马屁的比比罗。
切茜娅微微一笑,兴致盎然:“将那个灵魂也和陆延一起投放过去吧,毕竟等了三万年呢,让他们见见面吧,唔,我可真是善良~”
【是,切茜娅大人,不过给那个灵魂安排什么身份呢?】
切茜娅红唇轻启:“抹去记忆,让他转世成陆延的生死仇敌,世世被人辜负,我很想知道结局是陆延死在他手上,还是他死在陆延手上……”
奚年声音略冷的打断道:“切茜娅大人,这样做是否有些过分?!”
切茜娅:“两个相爱的人互相仇恨,这不是很有意思吗?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上,可比死在无关紧要的人手上要幸福的多呢。”
她说着不知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忽然捂着嘴低低笑出了声,声音柔媚阴冷,像一个疯子,莫名让人后背蔓延一阵寒气。
奚年无声攥紧指尖,低低出声:“如果他们没有互相残杀呢?”
“这不可能,当然,如果有的话……”
切茜娅无谓耸肩,
“嗯哼,我不介意成人之美的。”
比比罗凑上来支支吾吾道:【但是切茜娅大人,最近暗部人手紧缺,一时抽不出多余的系统去捆绑陆延。】
切茜娅指尖隔空轻点,只见空气中缓缓浮现出了一颗黑色的心脏,赫然是当初的那枚心核,因为它在应无咎体内待得太久,受仇恨浸染,已经拥有了自我意识,所以前任执行官白洱并没有把它销毁,而是派往暗部工作。
“让它去吧。”
切茜娅很喜欢这颗心脏里面充斥着的恨意与杀意,唇角微微勾起,示意系统看向光屏中的一名俊美男子: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第603任宿主,明白了吗?”
【是。】
那颗黑紫色的心脏周身闪过一道电流,声音带着无机质的冰冷,随即身形一隐,飞去了陆延所在的世界。
外间正在下雨,天色晦暗不明。
老旧的出租屋内,灯光昏黄,雨水蜿蜒着爬过玻璃窗,静得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客厅沙发上躺着一名昏睡的男子,他仿佛做了什么噩梦,眉头紧皱,忽然浑身剧烈一抖,从沙发上惊醒坐起。
呼吸声粗重,难掩不安。
陆延怔然环视四周一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间陌生的出租屋里,毕竟他只是一个得了癌症没钱治只能在医院等死的穷光蛋,离火化就差临门一脚了。
【让我们玩一个游戏吧。】
一颗黑色的心脏忽然鬼魅般出现在他的眼前,把陆延吓了一跳,对方带着模糊的电流的声音莫名让人想起老旧荒凉的电影,说不出的遥远:
【我带你进入不同的小说世界,只要你能在里面成功存活三十天,累计一定的生命值,你的癌症就能彻底治愈。】
“……”
陆延懵了,他并没有在意对方嘴里奇奇怪怪的话,而是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戳了一下面前的心脏:“你是……一颗心脏?”
活见鬼了真的是,这年头心脏都能成精?!
系统静默一瞬:【……算是吧。】
陆延:“那你怎么会说话?”
系统:【与你无关。】
他忽然意识到这名宿主废话有些多,直接领着对方走到窗边,隔着拉开的帘子缝隙,隐约可以看见外面密匝匝缠绕着的老旧电线,还有一名在巷口处抽烟的陌生男子。
对方不知在雨夜站了多久,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黑色上衣的帽兜牢牢遮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一个苍白冷峻的侧脸。
他站在遮雨棚下沉默点烟,身后阴霾蔓延。
说不出的熟悉。
系统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杀气,带着几分蛊惑:【看见他了吗?】
陆延下意识点头:“看见了。”
系统一字一句低声道:【杀了他,你才能活,否则你会死在他的手上。】
陆延有些讶异:“但是……”
系统:【但是什么?】
陆延目光疑惑,皱眉喃喃自语:“他好眼熟。”
他曾叹人生苦长,一见那人又忽觉光阴太短。
仿佛曾为对方生而复死,死而复生……
陆延的指尖无意识抚上胸膛,心口明明空荡荒芜,然而外间大雨滂沱,一股痒意蔓延,仿佛有万物疯长。
听闻千千万万年前,有一人在苍渊海上坐化,历惊蛰风雨声,他本为邪魔,死前却曾向神佛许愿:
倘若能使天下离散之人重逢,
我愿再入白骨剑炉,
受七百年业火焚烧……
神佛或许,听见了他的愿望吧?
雨幕模糊,喻泽川似有所感,掐灭烟头往上看去,他锐利阴郁的目光穿透黑夜,隔着窗户与一双熟悉的眼睛对视,那一瞬间不知为什么,藏在外套里的手控制不住抖了一瞬。
连刀都拿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