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到了用早膳的时辰,婢女端着菜碟鱼贯而入,商君年并不是喜好奢华之人,一向吃的清淡,桌上只有一盘牛肉包子,一盘腌制的小菜,一盘清灼菜心,外加三碗白粥。
赵玉嶂和陆延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如果不是商君年还在中间隔着,他们俩就得打起来了。
商君年顿了顿,有些后悔没把陆延被摄魂的事告诉赵玉嶂,弄得这两个人现在像乌眼鸡一样,互相看不顺眼:“有什么事用完早膳再说。”
赵玉嶂这才拿起一个肉包子咬了一口,他见陆延不动筷子,阴阳怪气道:“怎么,国相府的饭菜入不了风陵王的眼?”
他语罢不等陆延回答,就拖长声调哦了一声:“也是,哪里比得上风陵王府的珍馐美味,一道鸭舌豆腐皮包子内馅只取舌尖的一小块肉,三个小包子起码要用掉上百条舌头,哪怕吃顿清汤面,汤底也得用鸡鸭鱼羊鲍参翅肚吊上几天,这种清粥小菜哪里能比。”
陆延一听他的话就知道这家伙当年没少在后院厨房偷食,故意给商君年夹了一筷子菜,意有所指:“其实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起吃饭的人,和君年在一起,本王就算是吃糠咽菜也心满意足。”
#真恶心#
赵玉嶂脸青了一瞬,随即缓缓吐出一口气:“你既然这么喜欢君年,怎么不考虑考虑嫁来巫云的事?”
他就不信陆延真的拉得下脸来。
陆延果然道:“恐怕要让玉嶂兄失望了。”
赵玉嶂一副我就猜到的表情:“为什么?”
陆延微微一笑:“父皇不让我嫁穷男人。”
“咳咳咳咳咳——!”
赵玉嶂听见这句话差点被包子呛死,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就连商君年的筷子都顿了顿,目光不善地看向陆延:“本相哪里穷?”
陆延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妙,商君年不是真的打算让他嫁过来吧?帝君知道不气死才怪。
“国相大人可不穷,是巫云太穷了。”
陆延用筷子尖轻划碗底,话里有话:“同样都是偏远之地,天水四季如春,巫云却终年苦寒,子民不擅耕种,多以畜牧为生,每年冬天都要冻死不少牛羊,粮食不够的时候还得从天水那里买,再加上给仙灵上贡的分量,一年还能剩下多少。”
陆延状似忧心的道:“玉嶂兄,听闻先帝喜好奢靡,挥霍无度,你的国库已经空的可以跑马了吧?天水又暂停了粮草支援,本王真担心这场仗打下来掏空整个巫云的元气,最后被东郦吞并。”
赵玉嶂倏地抬头,气得咬牙切齿:“天水暂停粮草供给是你捣的鬼?!”
陆延摸了摸下巴:“从前在止风院的时候本王好歹给他带了不少零嘴儿,这点面子公孙无忧还是会卖给本王的。”
赵玉嶂啪地一拍桌,只想骂陆延不要脸:“你什么时候给他带过零嘴,分明是陈婴……”
话未说完,他忽然看见陆延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神态和那个小侍卫格外相似,说不出的熟悉,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陡然一变,惊得瞬间站起了身:“你是陈婴齐?!”
这怎么可能?!!!
陆延不置可否,故意压低声音问道:“玉嶂兄,本王给你带的肉包子可好吃啊?”
赵玉嶂:“!!!!!”
外院的丫鬟原本在扫地,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愤怒的咒骂声,探头往里一看,只见赵玉嶂骂骂咧咧朝着外间走来,他从停枫阁一路啐到了府门外面,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上了马车还在掀起帘子往外啐:
“不就是吃了你几十个肉包子吗!小爷我回去就抠出来吐给你!挨千刀的骗子,活该你断子绝孙!商君年你早晚被他骗得连底裤都不剩!”
“看什么看!回宫!”
商君年身子不舒服,就没有去送赵玉嶂,但他耳力灵敏,多少也听见了一些难听话,抬眼看向桌子对面气定神闲的陆延:“他骂你断子绝孙,你不生气?”
陆延拿起桌上的牛肉包子咬了一口,无所谓道:“我本来就断子绝孙,你又不会生娃娃。”
商君年不着痕迹瞪了他一眼:“仙灵宗室会同意你一个无后之人当皇帝吗?”
陆延笑了笑,明灭不定的眼底依稀可以窥见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在迅速膨胀发酵:“他们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只要我劝说三国退兵,再加上父皇作保,太子之位一定是我的。”
上一世南浔王登基时,陆延就已经受够了那种命运被人摆布的滋味,与其等到帝君百年之后无人做主,倒不如趁现在就把权力攥入掌心。
商君年慢悠悠掀起眼皮:“你就这么确定玉嶂会退兵?没有好处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陆延思考片刻才道:“鹿洲紧靠仙灵与巫云边界,那里一向水草丰茂,又是两国贸易之所,但一直是无主之地,争了这么多年都没个结果,给他如何?”
商君年沉思片刻:“再免巫云三年朝贡。”
有了这两张底牌,他才能在朝堂上说服赵玉嶂退兵,堵住那些主战派的嘴。
陆延一拍桌子:“成交!”
消息传到赵玉嶂的耳朵里,他自然是百般不愿,但不知商君年用了什么法子,硬是劝着他低了头,并且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单方面撕毁了与东郦的合战盟约。
消息传回东郦时,柳阙丹敏锐嗅到了几分不寻常的味道,他在昏黄的烛光中抬起头,眉头微蹙,原本温润的面庞暗藏帝王深沉:“先是天水断粮在前,又有巫云撕毁盟约在后,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吗,会不会是仙灵做了什么手脚?”
柳王爷立于下首,闻言摇了摇头:“仙灵如今是黔驴技穷,能动什么手脚,派去的探子也未打听到什么风声,只是……”
柳阙丹抬眼:“只是什么?”
柳王爷为难道:“巫云国相商君年想请命出使东郦,细谈盟约之事。”
柳阙丹缓缓吐出一口气:“撕毁盟约的是他,想细谈的也是他,朕倒要看看他想玩什么花样,准!”
柳阙丹没想到再次看见陆延会是这种情景。
对方既没有国破之人的狼狈,也没有手带镣铐像囚犯一样被押进来,而是穿着一身低调奢华的绯色王袍,堂而皇之站在了巫云使臣队伍后方,浅笑颔首,和商君年一起行了个半礼。
“我国君主虽已与东郦定下盟约,但恰逢天水粮草阻断,巫云大旱多灾,太清司官员夜观星象,言明近年来不宜出现血光之灾,否则降下天谴子民遭殃,故而暂停出兵,还请陛下见谅。”
商君年的一番解释说得冠冕堂皇,但明眼人都知道只是借口,柳阙丹的视线落在陆延身上,暗藏几分心惊与诧异,掩在袖中的手悄然收紧:“朕见使臣之中有一人颇为眼熟,恐怕是故人,何不现身相见?”
这是私宴,殿内人并不算多,除了巫云使臣再就是东郦的几名重臣。
陆延眼见他们的视线齐刷刷看过来,心知说的便是自己了,他主动上前一步,从容施礼:“陛下好眼力,一年未见,别来无恙否?”
他就像个渣男,见了谁问候的都是这句话,商君年淡淡看向别处,懒得盯着陆延那张四处拈花惹草的脸。
柳阙丹眼眸沉了沉:“朕该唤你为风陵王,还是陈婴齐?”
将他百般折磨的风陵王陆延,耍弄手段骗取他剑招的陈婴齐,这两个身份无论哪一个都让柳阙丹感到了莫大的羞辱。
陆延笑意不变:“二者皆为故人,陛下喜欢怎么喊便怎么喊。”
事到如今,柳阙丹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巫云早已暗中倒向了仙灵,此次前来分明是逼迫自己退兵的。他万万没想到商君年如此“心胸宽广”,当初受陆延羞辱折磨,今日竟也肯调转方向去帮对方。
柳阙丹冷冷道:“给使臣赐座。”
商君年和陆延一起落座,席间酒过三巡,他主动端起杯盏道:“国虽大,不傲慢无礼,力虽强,不无缘伐兵,如今天水与巫云皆因故退出讨伐仙灵的合盟,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柳阙丹并未举杯,只是意有所指道:“国虽小,不受奸人之辱,言虽轻,也知一诺千金,如今仙灵以势压人,东郦焉不反抗?”
商君年面不改色饮尽杯中酒:“听陛下之意,是想继续攻打仙灵了?”
柳阙丹反问:“商相这是在替谁发问?巫云还是仙灵?东郦没有你如此好的气性,受万般折辱也能一笑了之。”
商君年假装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机锋,眼眸微垂,修长的指尖把玩着酒杯:“自然是替东郦问,打仗劳民伤财,倘若攻打不成反被吞,那就不妙了。”
陆延在旁边一唱一和:“商相何出此言,昔年在仙灵时陛下也曾与本王一起切磋剑术,丹青剑法堪称绝妙,远胜仙灵不少。”
现在三国已退其二,东郦独木难支,就算真的打起来仙灵也有七成胜算,故而那些臣子都默不作声,完全不敢掺和进战局。
柳阙丹居高临下看向陆延,目光好似要凝成两把锐利的剑将他贯穿,很难想象一贯温润的人也会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昔年事已是昔年事,今日再比,不知胜负如何?”
对于陆延,柳阙丹满心憎厌,
对于陈婴齐,柳阙丹却视之为友。
然而当初质子出逃,陆延暴露身份,柳阙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件事——
对方假扮陈婴齐靠近自己只是为了套取丹青剑法,就连那些雪中送炭的关怀问候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与利益难舍难分。
柳阙丹曾把君子之义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他也最恨有人为了利益愚弄真情,这件事卡在心底,随着年月流逝俨然成了心结。
陆延闻言一怔,反应过来笑了笑:“小王微末之技,不敢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
当年那件事是陆延做的不地道,他不后悔,但难得服了个软。
柳阙丹闻言从御座上起身,忽然从一旁侍卫的腰间抽了把剑出来,惹得皆惊。只见他持剑步下台阶,剑锋正指陆延,一字一句道:
“风陵王,你与商相远道而来不就是为了劝说朕退兵吗,与朕打一场,你赢朕便退兵,你若输了便滚回仙灵,如何?!”
他话音刚落,剑锋便陡然被一个精巧的酒杯击偏了半寸,力道狠绝,柳阙丹顺着看去,就见商君年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望着自己,暗藏桀骜,深处难以捉摸:
“陛下,您许是忘了一件事,如今不是仙灵求着您不要进攻,而是您该求着仙灵,莫要结盟发兵——”
如今天水与巫云都站在仙灵身后,柳阙丹拿什么和他们斗?
商君年淡淡开口:“您这双手还是适合拿丹青画笔,握剑嘛,力道稍差了些。”
柳阙丹的脸色微妙变幻了一瞬,他后方的臣子也慌忙起身阻拦,笑着打圆场:“陛下早就听闻风陵王剑术不俗,想切磋切磋,方才一时失态,还请商相莫要放在心上,只是退兵兹事体大,东郦还需商议再做答复。”
商君年饶有兴趣反问:“商议?诸位大人想商议多久?”
说话的大臣悄悄看了眼柳阙丹的脸色,试探性出声:“短则半月,长则一月?”
商君年淡淡阖目,斩钉截铁吐出两个字:“今日。”
大臣悄悄拭汗:“怕是太赶了些。”
商君年直接从座位上起身,唇边弧度冰冷:“那就让东郦直接出兵吧!”
他语罢带着使臣转身就要离开,袖子却忽然一紧,被陆延攥了回去,耳畔响起对方笑吟吟的声音:“陛下若要比,小王自当奉陪,不如就请诸位大人做个见证如何?”
商君年一旦有底牌在手,便不会轻易服软,大不了就是撕破脸皮,陆延自觉当年的事亏欠柳阙丹几分,私心想递个台阶给对方,不愿闹得太难看。
商君年也只得勉强压下了脾气。
柳阙丹凝视陆延,咬牙吐出了三个字:“你有种!”
正值午时,烈日当空,御林军的演兵场四周却围得水泄不通。柳阙丹换上一身便装,站在台上锵一声拔出自己的佩剑,剑身在太阳照耀下寒光熠熠,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陆延,拿出你的真本事让朕瞧瞧,不要让旁人觉得你只是一个偷技之徒!”
陆延闻言便知柳阙丹还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他的兵刃太过锋利,若用“别人间”对打难免欺负柳阙丹,便找一名使臣借了把趁手的青锋剑,利落挽了个剑花:“请陛下手下留情,咱们点到即止,切勿伤了和气。”
“少废话,出招便是!”
柳阙丹语罢剑锋一转,直直朝着陆延刺去,气势凌厉,仿佛要泄了心头多年怒火。丹青剑以灵巧敏捷著称,他能使出如此力道,可见并不似外间传闻的那样只擅书画,分明武功不俗。
陆延起初只是避让,后来发现柳阙丹出招专攻死穴,渐渐也使出了几分真本事,两个人在演武台上打得不可开交,兵戈相碰,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太阳逐渐西斜,在四周值守的御林军已经晒得汗流浃背,他们却眼也不眨地死死盯着台上,高手过招的场合不是谁都有机会看的,一招一式变化多端,精妙绝伦,但凡他们能从中参悟几招便受用无穷。
不知过了多久,局面终于隐见分晓。
陆延身形凌空一跃,挥剑向下狠狠劈去,柳阙丹举剑格挡,却抵不过对方力如千钧,兵刃“铿”的一声断裂飞溅,胸口被陆延一掌击中,趔趄着后退半步,险些掉下演武台。
而陆延也足尖一点,轻飘飘退到了台边,他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剑,已然出现了裂痕,手腕暗中运劲,剑身便“当啷”一声从中间震断,只剩半截残铁。
陆延笑着看向柳阙丹:“陛下,你我的兵器俱被折断,不如便算平手如何?”
他话里有话,
“倘若仙灵与东郦相斗,只怕下场便如这两柄残剑一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共结永世之好?”
柳阙丹艰难咽下嘴里的腥甜,抬眼看向陆延,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一生之敌。他当初归国登基便立刻联合另外两国攻打仙灵,原以为可以一雪前耻,但没想到还是败在了陆延手中。
方才陆延有意相让,他如何看不出来,对方的剑术如今远胜他许多,非是这一年苦练便能赶上的。
柳阙丹哑声问出了那个他许久都没想明白的问题:“陆延,你武功明明不逊于朕,当初为何扮作陈婴齐来套剑法?”
陆延不语,反手挽了个剑花才道:“忘了。”
柳阙丹皱眉:“什么忘了?”
陆延笑了笑:“丹青剑法,我已经忘了。”
柳阙丹闭了闭眼,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地,陆延的话不仅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反而让他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一道阴影陡然在眼前投落,有人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力道轻缓却不失强硬,柳阙丹正准备开口训斥,却见伸手搀扶的人居然是商君年,一时错愕,下意识顺着对方的力道站起了身。
商君年仿佛叹了口气,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道:“当初若不交出传国剑法,帝君必不会放你们活着回去,就算有陆延一路护送,追兵也能杀到渡口将你们全部捉回。”
“昔年你一路平安归国,路上从无追兵,可曾想过缘由?”
柳阙丹眼底闪过一丝震动:“你什么意思?”
商君年松开搀扶他的手:“没什么意思,你只要知道他当年是为了救你们的性命就够了,陈婴齐就是陆延,陆延就是陈婴齐,他们二人从无分别。”
“如今比武已成平局,东郦万千百姓的性命皆系在你一人身上。”
太阳西沉,原本灼热的温度终于有所缓解,天边一片火烧似的红云,在这样广阔的天色映衬下,皇城更显巍峨孤寂。
柳阙丹抬头看向远处,不免有些恍惚,自言自语道:“朕还有得选吗……”
没过多久,一封印着国玺的休战书就越过千山万水,安稳飞到了帝君的御案上。
“陛下,大喜!大喜啊!!如今三国皆已退兵,且派使臣递上国书,愿与我仙灵共结永世之好!!!”
刘侍郎欣喜若狂地跑进殿内,因为太过激动还摔了个跟头,他连帽子都顾不上扶,直接冲进大殿报喜去了,然而找了一圈却没瞧见帝君的踪影。
“哎呦喂刘侍郎,瞧您急的,咱家在后面喊了您半天,您怎么一句话都不听啊!”
佘公公抱着拂尘从殿外走进来,步伐不紧不慢的,看起来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陛下不在万年殿,今儿个一早就去太一阁了,您还是明日再来吧。”
刘侍郎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等明天,本官这就去太一阁……”
他话未说完,便被佘公公用拂尘拦住了:“您啊还是歇歇吧,今天是那位女主子的忌辰,陛下吩咐了不许打扰。”
刘侍郎闻言脚步一顿:“女主子?莫不是风陵王的生母?”
佘公公与他是老熟人,用拂尘在半空中轻弹了一下才道:“都说您消息最灵通,怎么不好使了呢,如今不该叫风陵王,该改口叫太子殿下了。”
刘侍郎一惊:“可我没听见陛下的旨意呀?!”
佘公公意味深长道:“快了,快了。”
一人力劝三国退兵,救仙灵于水深火热,此等不世之功,封个太子又如何?
太一阁内香雾袅袅,帝君罕见一身素服,在静室里盘膝打坐,他面前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是名身着戎装的女子,英姿飒爽,美艳不可方物,眉眼依稀与陆延有几分相似。
司命官捧上一卷经文道:“陛下,为女主子抄写的祈福经文都在此处了,还是像去年一样焚烧吗?”
帝君睁开眼,声音低沉:“烧吧,将那几封求和国书也一并烧下去,她总该看看我们的孩子有多么出息。”
司命官应了声,正准备退下,却听帝君问道:“朕欲立风陵王为太子,你意下如何?”
司命官闻言一顿,轻轻跪下:“微臣不敢妄言国本,不过师父当年给风陵王的批语便是紫薇帝命,只是乌云遮蔽,需隐二十三年,度过一大命劫,方才紫薇光耀,当上江山之主。”
“二十三年……”
帝君叹了口气:“去岁他在郊外遇刺,真是从鬼门关拉回来了一条命,朕原以为他会一直混沌下去,如今总算是醒了过来。”
司命官深深叩地:“此乃天下之福,百姓之福。”
帝君摆了摆手,声音威严:“罢了,命人拟诏吧,风陵王一旦归国,立刻封为太子,群臣若有反者,诛之!”
“啊啊啊啊啊!朕要杀了陆延这个混账东西!他滚回仙灵也就罢了,居然还带走了朕的国相!立刻派人去追!追回来!”
襄元宫内,赵玉嶂揪着侍卫的衣领快气疯了,他今早收到消息,说陆延昨天不仅带着侍卫回了仙灵,就连商君年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他的脑子本来就不好使,陆延把商君年抢走了,以后他可怎么办?!!
彼时陆延已经带着商君年抵达了两国边界之地,他们二人骑着快马在前方遥遥领先,身后是匀速行进的队伍,隔着百米远的距离都能听到陆延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玉嶂现在一定气死了,满殿乱摔东西呢!活该,谁让他敲锣打鼓的给父皇上折子叫本王嫁到巫云去和亲,这就叫现世报!”
陆延毫无形象地趴在马背上,笑得直打跌,如果不是功夫够好,早就掉下来了。商君年骑着马走在旁边,只觉得没眼看,凉凉问道:“怎么,嫁到巫云来殿下就这么不情愿?”
陆延擦了擦眼泪才道:“你傻呀,我回了仙灵还能继承皇位,留在巫云那个地方有什么用,除非赵玉嶂能把皇位让给我。”
“你现在可是自家人,胳膊肘不能往外拐!”
商君年一想也是,陆延费了这么大的劲才劝说三国退兵,如果不趁着立下大功的时候加封太子,迟则生变:“那你也该给他留个信,何必走的如此匆忙,他退兵的时候到底卖了你一个人情。”
陆延道:“你倒是让他打,巫云的粮草够用吗?”
商君年却意味深长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本相傻,还是赵玉嶂傻?去岁巫云就开始囤积粮草了,真要打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赵玉嶂就算没想到这一点,商君年总不会想不到,一年前巫云就开始为攻打仙灵做足了准备,岂会把宝都押在天水身上。
陆延略一思索就想通了关窍,坐直身形叹道:“看来我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他这么傻,能坐稳江山吗,本王是不是不该偷偷带着你私奔?”
商君年懒得纠正“私奔”这两个字,他看向远处起伏的峰峦叠嶂,山风迎面吹来,只让人觉得世间已没什么可值得仇恨的:
“这江山本就该让有情义的人来坐,倘若连他们都坐不稳,别人就更坐不稳了。”
陆延笑了笑:“也是。”
他抬手搭在眼前,只见不远处是一汪圆月形的湖水,在阳光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四周平原起伏,牛羊遍地,实在生机盎然:“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倒是挺有意思。”
商君年顺着看去,笑意莫名:“此处叫明月渡,当年打仗的时候,天下有七成以上的高手都死在了此处,你们仙灵死的最多,是个风水宝地。”
陆延:“你是不是在损我父皇?”
商君年:“有吗?”
陆延:“没有就好,以后你也得管他叫爹。”
“啪——!”
商君年直接一马鞭抽在陆延的坐骑屁股上,马儿得到指令立刻开始疾速奔跑,陆延手忙脚乱才稳住身形,回头遥遥喊道:“喂!本王死了你可要守活寡了!”
“死不了,我在你后面跟着!”
商君年微微勾唇,笑得开怀又肆意,浅色的衣角被风吹得翻飞不止,身后的青山绿水仿佛都藏在了他盈盈一袖间。
风声呼啸,一颗黑色的心脏悄然浮现在空气中,不紧不慢跟上了陆延,冰冷的机械音久违而又熟悉:【宿主,你的任务成功了。】
陆延颇为稀奇地看了它一眼:“原来是你呀,成功了就成功了呗,本王成功了,你是不是就该走了?”
系统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你想留在这吗?】
陆延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它一眼:【本王不仅马上就要成亲,而且很快就要继承皇位了,不留在这里还能去哪儿?】
系统“哦”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它心想这个宿主大概率还是会做出和上辈子一样的选择,问了也白问。
黑色的心脏隔空落在陆延头顶,轻若无物,经过系统扫描,只见他的脑子里有一根浅粉色的、亮晶晶的、像丝线一样柔软的东西漂浮着。
上辈子陆延为了和他交换百年寿命,用一根情丝做了交换,按理说他应该没这个玩意儿了,没想到居然又长了出来。
系统匪夷所思,幽幽出声:【没想到你居然是……】
后面几个字声音太轻,陆延没听见,好奇问道:“是什么?”
恋爱脑。
系统慢半拍把这几个字咽了回去:【没什么,等你死的时候我再回来接你吧。】
陆延:“呸呸呸!”
陆延对它做了个鬼脸:“本王肯定能长命百岁,你才死呢,想接我再等个一百年吧!”
他语罢用力一挥鞭子,大笑着策马而去,身后的商君年快速跟上,二人在山道上疾驰,两抹身影渐行渐远。
他们于风雪严寒中相识,将来又会一起度过无数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青山叠嶂,绿水长流,那一刻连风都在送他们归家。
第88章 命悬一线
“路德维希少将,虽然我们都知道您未来的雄主来自三等星,大概率还没来得及熟悉帝都的规矩,但皇子殿下的包厢并不是什么闲杂雄虫都能擅闯的,请您多加管教。”
海兹城最大的拍卖会场二楼聚集着一堆军雌,无形之中分成了两拨,气氛隐隐有些剑拔弩张。
哈提总管在三殿下身边伺候多年,胖墩墩而又苍老的面庞永远都是那么讨喜,很少有这么刻薄的时候。他语罢拍了拍手,身后侍卫队便将一名喝得醉醺醺的雄虫押送过来,用力推到了对面,但因为没有虫伸手搀扶,他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在了地板上,直接开始呼呼大睡。
路德维希少将淡漠垂眸,不紧不慢转动着无名指上的鸢尾花戒,丝毫没有要去搀扶的意思。他的面庞在灯光下实在完美无可挑剔,铂金色的发丝闪耀夺目,只是那张比玫瑰还要艳丽几分的唇瓣吐出的话通常都不太好听:“哈提总管,我能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哈提总管忍着怒火道:“您的未婚夫安珀阁下刚才闯进了三皇子的包厢!”
“哦,那听起来真糟糕。”
路德维希淡淡挑眉,视线扫过对面那几名训练有素的军雌,意有所指道:“不过哈提总管,我真为三殿下的安危感到担忧,整整五名A级军雌,居然连一只区区的低阶雄虫都没拦住,看来他们真该打发到荒星去服役。”
哈提总管沉声道:“路德维希少将,望您知晓,一只雌虫的清誉有多么重要,这位安珀阁下刚才如果不是打着您的旗号来拜访,侍卫又怎么会轻易让他闯进去!”
路德维希状似恍然的点头,随即笑着行了一个抚肩礼:“原来如此,但无论如何,请代我向三皇子致歉,改日一定登门赔礼。”
哈提总管铁青着脸道:“赔礼就不必了,请您管教好自己的雄虫。”
事情解决,哈提总管终于带着侍卫离开了这里,只是楼上楼下的围栏处依旧有不少贵族在探头张望,他们端着精致的高脚杯,摇曳的酒色便如心中起伏的探究欲,当馥郁微涩的酒液淌进唇舌时,吐出的则是对路德维希意味不明的叹息与同情。
“虫神在上,我从未想过大名鼎鼎的路德维希居然会找这么一只丢脸的雄虫做伴侣,他一定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