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求生游戏by碉堡堡
碉堡堡  发于:2024年06月27日

关灯
护眼

他语罢带着一干侍从离开了卫府,而霍琅仍站在原地未动,他眼见陆延的背影在眼前消失,什么也没解释,只是催自己回府,伸手去碰栏杆上半化不化的雪团,在手里用力一攥,顷刻间便没了形状,淅淅沥沥的雪水顺着指尖滑落,沁凉刺骨。
霍琅闭了闭眼,低声自言自语:“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猜不出,他和陆延真正在一起的时日其实很短,说的话也不多,从前身份有别,最多只是上朝的时候远远打个照面,后来因为对方一句誓言,便心甘情愿跑去边关驻守数年,远远及不上卫郯这个心思细腻又饱读诗书的世家公子知道陆延心意。
现如今他大权在握,陆延也已位登九五,原以为二人的关系能近些,但好似还是比不过与卫郯的情意。
他们之间,总是霍琅倾心得更多些。
霍琅目光暗了暗,心中忽然冷下半截,就好像那凛冽的寒风顺着衣衫直接吹到了肺腑里,听不出情绪的对侍从道:“回府。”
他今天并未坐轿,而是带着几名亲卫策马而来,出门的时候恰好看见陆延的车马朝着宫门的方向缓缓驶去,天边夕阳欲颓,暮色正在逐渐吞噬仅剩的光亮。
霍琅骑于马上,深深看了一眼才收回视线,他拽紧缰绳,正准备调转方向离去,谁料这时道路两旁的石墙上忽然飞快掠过几抹身影,快得就像一阵迅疾的风,目标正是陆延的那辆车架。
霍琅见状目光一凛,立刻张弓搭箭对准那几抹身影射了过去,迅疾的箭矢恰好将其中一人毙命,惊动了整支队伍。
“不好!!有刺客!快快护驾——!!!”
原本安静的长街因为那几名刺客的出现瞬间闹得人仰马翻,跟随陆延出宫的那几名大内高手立刻与对方缠斗起来,就连暗处埋伏的侍卫也一拥而上,却不曾想这伙人功夫奇高,而且招式诡秘,几枚毒烟弹往地下狠狠一掷,黑色的雾气冲天而起,迷得人涕泪横流连眼睛都睁不开。
“狗皇帝!拿命来!”
为首的一名刺客跃上马车,剑势如虹,正准备刺死里面的皇帝,却不曾想眼前寒芒一闪,被暗处袭来的力道击落长剑,紧接着浑身麻痹,控制不住跪在了地上。
陆延眼疾手快扼住此人咽喉,指尖赫然夹着一根见血封喉的毒针,淡淡警告道:“不想毒发身亡就老实点!”
那名黑衣人目光惊骇,显然没想到皇帝竟然武功不俗,这和他所了解的大相径庭,下一秒他的面罩就被人利落拽下,容貌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中。
陆延看着那张脸,不由得愣了一瞬:“是你?!”

第197章 似是故人
就在这时,外间忽然袭来一阵迅疾的破风声,陆延眼疾手快把那名黑衣刺客推开,这才避开霍琅带着杀气的一招,锐利的剑锋刮过皮肤,无端让人打了个寒颤。
“别杀他!”
陆延及时出声制止了霍琅的动作,后者闻言长剑一顿,停在了那名刺客咽喉处,幽暗的眼眸冷冷眯起:“为何不杀?!”
马车外打斗声不绝于耳,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皇城侍卫就会赶来,陆延来不及思考,对霍琅匆匆道:“我现在来不及解释,你一定要帮我保住这名刺客,千万别被宫里的人带走!”
他语罢似乎是怕霍琅会拒绝,握住对方冰凉的手,压低声音强调道:“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
霍琅皱眉盯着陆延,只感觉对方身上好似迷雾重重,藏着许多秘密,他握剑的手缓缓落下,无声咬紧牙关:
“最多三日,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没过多久,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数百皇城守卫军终于策马赶了过来,为首的人一身湽衣内侍服,赫然是无眉,他翻身下马,只见陆延的贴身侍卫或死或残,那些黑衣刺客都被霍琅的亲卫制住,顾不得许多,连忙跑到陆延面前跪地行礼:
“陛下,老奴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赵康的身体现在每况愈下,陆延是万万不能出岔子的,今日怎么会无端冒出一群刺客?无眉心中暗自阴谋论,难道是卫家动的手?又或者是摄政王府?不管是谁,都代表有人对赵康动了杀机,不可掉以轻心。
这么一想,他看向那群刺客的目光也不由得毒辣起来。
陆延示意无眉平身:“无碍,只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刺客罢了,多亏摄政王及时赶到,如今宫外不便久留,还是尽早回宫吧。”
他语罢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上了马车,隔着一道纱帘,果不其然看见无眉上前一步,向霍琅讨要这些刺客残存的活口:“摄政王劳苦功高,陛下定有重赏,只是这些刺客还请暂且交出,诏付有司严查。”
霍琅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睨着他,眉尾凌厉斜长,瞳仁漆黑,仿佛能洞穿人心,一声嗤笑让无眉觉得格外刺耳:“交出?本王帐下从无这样的规矩,谁抓的就归谁,总管若想要人,只管来抢便是了。”
无眉闻言暗自心惊,心想这些刺客莫不是霍琅派来的,如今担心他们暴露,所以明目张胆包庇?那就更不能让他把人带走了,倘若拷问出什么,说不定还能成为扳倒霍琅的证据!
无眉心中发了狠,对侍卫下令:“那就得罪了,把人给我带回来!”
几名侍卫应声上前,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霍琅忽然张弓搭箭,直接射穿了他们二人的咽喉。
“嗖!”
“嗖!”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猝不及防溅了无眉满身,那两名金鳞侍卫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重重倒在了地上,睁大眼睛看向上空,四周一片惊惶。
霍琅冷冷一笑:“不怕死的只管过来!”
他语罢轻夹马腹,直接调转方向离去,那些亲卫把刺客利落一捆,也齐齐策马跟上,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去,只余满地的尸首狼藉。
无眉抹了把脸上的血,因为处于极度愤怒的状态下,脸颊肌肉控制不住抽搐起来,他万万没想到对方敢放肆至此,恨声吐出了两个字:“霍!琅!”
“嗖!”
又是一枝利箭从远处袭来,直接钉在了马车辕上,尾羽还在轻微颤动,惊得无眉立即住了嘴。
是夜,月色幽寂,屋檐雪水尚未化尽,滴滴答答落下,挂着的灯笼在寒风中轻微晃动,将石子路照得发亮。
霍琅正坐在屋内下棋,他手执黑子,在棋盘上缜密布局,对面坐着一名白发老者,赫然是夏侯先生,他不紧不慢捋着胡须,眉宇间似有担忧:“王爷以为此局该如何破?”
霍琅知他说的是今日皇帝遇刺一事,声音淡漠:“不如何。”
夏侯先生微微摇头:“世人本就疑您有谋反之心,今日大庭广众下您强行带走那群刺客,有灭口之嫌,御史大夫只怕会口诛笔伐,实不是明智之选。”
在这个流言蜚语能淹死人的世道,少有人能担得住如此骂名,否则子孙后代都会抬不起头,遗臭万年绝非夸大其词。
霍琅修长的指尖捻起一枚黑玉棋,黑白对比分明,视线盯着棋盘上无声的厮杀,脆声落下一子:“那便看看是他们的笔墨利,还是本王的刀剑利!”
夏侯先生:“王爷调兵遣将如神,但朝堂之事波谲云诡,并非武力便可解决,还望您三思而行……”
话未说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白子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死局,神色难掩惊讶,手一抖差点连胡须都给拽下来。
霍琅收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先生输了。”
夏侯先生捻着棋子左右为难,最后发现实无破解之法,末了只能摇头长叹:“老夫输了,不曾想王爷棋艺如此精湛,深藏不露!”
府中上下都说摄政王霍琅虽然擅武,但对于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传得有鼻子有眼,夏侯先生不免也信了几分,如今看来分明是传闻有误。
霍琅虽下赢了,看起来却并不开心,他垂眸摩挲着指间的一枚黑子,只可惜二者冰凉,谁也暖不了谁,末了当啷一声扔入棋篓,意兴阑珊:“闲暇自学的罢了,担不起精湛二字,今日是先生手下留情,我们改日再行比过。”
夏侯先生还欲再说,却被霍琅抬手打断:“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本王这里还有一条规矩,那就是输棋不语亦君子,本王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但多说无益,先生还是回吧,莫要被人当了枪使。”
这府中幕僚无一不知悉他的脾气,听闻今日之事,虽觉不妥却无人敢劝,便撺掇着刚来不久的夏侯先生当出头鸟。
夏侯先生起初还没听明白霍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等到他糊里糊涂走出房间的时候,忽然发现好友桑夫子正躲在院门外面瞧热闹,不由得重重跺脚,又怒又叹:
“你这个老东西!数十年的交情也如此坑害于我!”
另外一边,霍琅收拾了残棋,这才披上一件暗金大氅去瞧今日擒住的刺客。王府地牢里,那七八个人都被捆得严严实实扔在草堆上,为首的那个靠坐在墙角,阴影笼罩全身,不言不语。
霍琅有些受不住里面的寒气与腐臭,他用白帕掩鼻,压住肺腑间的低咳,哑声道:
“将人带过来。”
立刻有人打开牢门,将墙角的黑衣刺客拖了过来,只是地牢光线昏暗,看不清面容,霍琅左看右看也没发现这人有什么奇特之处能让陆延出言相护,沉声开口:“抬起头来。”
那人不动,亲卫便攥住他的头发迫使其抬头,等面容暴露在空气中时,四周的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对方脸上遍布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痕,交错纵横,一道叠一道,在光影下凹凸不平,双目猩红愤恨,宛如地狱归来的恶鬼。
霍琅微微眯眼,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熟悉:
“卫鸿?”
面前这名黑衣刺客竟是卫家那个奉命接应粮草,结果在风雪中走失无踪,至今杳无音信的二公子卫鸿!
卫鸿喉间发出一阵低沉疯癫的笑声:“摄政王慧眼,竟是还记得我这个故人。”
霍琅缓缓倾身,狭长幽暗的眼睛带着几分兴趣:“外间都说你接应粮草走失,多半丧命在归雁关外,没想到居然还活着,刺杀之事到底是你一人指使,还是卫家指使?”
卫鸿冷冷反问:“你觉得呢?!”
霍琅:“你母亲宁可忍辱至此,也不肯起兵造反,想来此事是你一人策划,只可惜棋差一着,落在了本王手中。”
卫鸿无声咬牙:“要杀便杀,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
霍琅蓦地笑了一声,他平常是不喜欢笑的,一旦笑起来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也好,本王正愁没有把柄去收拾卫家,如今扣个造反行刺的名头上去,也算师出有名。”
卫鸿闻言恶狠狠看向他,直接扑到了牢笼边:“你今日为何要救那个狗皇帝!我杀了他,你直接起兵造反登基为帝不好吗?!你为什么要救他?!”
“登基为帝?”
霍琅闻言微微偏头,带着几分疑惑,仿佛在不解卫鸿为什么会问出这样蠢的问题。他用白帕掩鼻,外人只能看见他眼底忽明忽灭的光影,殊不知欲望与野心正在暗处悄然膨胀,藏着仅有自己知道的妄念,声音低沉缓慢:
“本王想造反随时都可以,只可惜……那个皇位填不满本王的胃口。”
他要的,是皇位上的那个人。
卫鸿闻言倏然一惊,皇位都填不满霍琅的胃口,这人到底想要什么:“今日之事与镇国公府无关,皆是我一人所为,你若想替狗皇帝泄愤,杀了我便是!”
霍琅轻笑一声:“本王倒是想杀了你。”
只可惜,死是世间最痛快的事。
面前这人是卫郯的亲哥哥,倘若自己杀了卫鸿,皇帝说不定会恨死他。
霍琅不想承认,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陆延对卫郯情意非凡,远远胜过自己,否则也不会连刺杀谋逆的罪名都不计较,还央求自己保住卫鸿的性命,皆因为对方是卫郯的亲哥哥罢了。
而陆延这么多年对自己诸般讨好,想来不过是畏惧他手中的兵权,当年的利用谋算,霍琅未必全然不知,只是他有时候宁愿自己笨一点、蠢一点,别想那么透彻才好……

有些事不能想深了,否则伤人又伤己。
霍琅站起身,终于弄明白了陆延为什么执意要保住这名刺客,他正准备带着人离开地牢,身后却猝不及防响起了卫鸿低哑的声音:
“你真以为大军耗死在归雁关外是因为粮草未至吗?”
“霍琅,皇帝今日除的是我卫家,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他的语气出乎意料平静,在阴森的地牢内响起,莫名让人后背冒出一股子寒气。霍琅默不作声将双手掩入袖袍,敏锐从这句话里听出归雁关一事并不简单,缓缓转身看向卫鸿。
昔日策马游京的贵族公子如今面目全非,再也寻不到分毫从前的影子,他望着霍琅,笑得浑身震颤,却怎么看都像极了哭,眼睛红得好似在滴血:
“我奉命去接应粮草,结果在断龙峡遇到埋伏,兵士尽丧,跳下悬崖才逃过一劫,你猜那些人是谁派来的?”
滴答……
一滴雪水从屋檐上直直掉落,砸在地上明明寂静无声,却莫名让人心悸。
陆延身形剧烈一抖,数不清第多少次从睡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他抬眼盯着头顶上方漆黑的帐子,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身在寝殿,起伏的情绪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就像退潮的海水消失无痕。
陆延又梦到当年的那桩血案了。
他掀开被子起身,闭目抹了把脸,一旁负责守夜的哑奴听见动静,倒了杯茶水过来,陆延接过来喝了一口,出声询问道:“无眉呢?”
哑奴打了一遍手势:【在密室,与陛下,议事。】
陆延闻言动作一顿,眼底悄然闪过一抹暗芒:“进去多久了?”
哑奴:【约摸半盏茶的功夫。】
陆延轻轻摆手,示意她退下,然后起身披了件外袍走到隔间,也不知他在墙上做了些什么,那一整面博古架忽然缓缓偏移,露出了后方的密道入口,两边镶嵌的夜明珠绿光惨淡,愈发显得尽头漆黑阴森。
陆延取了一盏灯烛走进去,穿过曲折的道路,最后停在了一面石壁前,上面有一处不易察觉的小孔,他收敛气息,放轻脚步,依稀可以听见里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陛下……三日后卫家必会途经麒麟关……守关城将是先帝给您留下的老臣……届时传信动手……万无一失……”
这道细柔苍老的声音一听就是无眉,他话音刚落,便响起另外一道男声,毫无疑问是赵康,陆延第一次发现对方原来也可以这么中气十足,咬牙切齿,仿佛卫家和他有深仇大恨:
“做的好!只要卫郯一死,卫家便再无男丁袭爵,孤就可以顺势收回兵权,再加上西陵的襄助,一定可以除了霍琅这个心腹大患!”
这座地宫错综复杂,为了透气,四面八方留了不少狭窄的气道,其中一条便紧贴着地宫寝殿,靠近墙壁就可以听见里面传来的谈话声,陆延也是无意中才发现的这个秘密。
赵康想除掉卫家,陆延是知道的,在对方返回封地的途中暗中埋伏,也不算稀奇,但那句“西陵的襄助”是什么意思?难道赵康私下和西陵勾结在了一起?
陆延伸手遮住跳跃的烛火,温润的脸庞在光影中透出了点点阴霾,这是他前世不曾察觉的事,现在细想却觉得早有端倪。
怪不得西陵会无缘无故发兵,怪不得赵康一定要任命泾阳王负责督办粮草,怪不得镇国公用兵如神却阵亡疆场,几个儿子死的死伤的伤,原来北殊里面出了内鬼。
陆延第一次发现这个病秧子皇帝远比自己想象中心思深沉,赵康为了将大权夺回,竟是不惜以数万将士的性命去布局下棋,他到底开出了什么条件才让西陵如此襄助?
金银?城池?冶铁之法还是制盐之法?
西陵是游牧民族,多以放牛为生,草原上极缺铁器与食盐,每年都只能以数不清的牛羊从北殊交易,倘若赵康真的用这些换取西陵出兵,或可解一时之困,却给北殊留下了无穷无尽的后患。
陆延没有再听,端着灯烛离开了密道,现在当务之急是保住卫家满门的性命。
赵康手中确实有几名先帝留下的老臣,而且藏得极深,轻易不在朝堂冒头,骁勇将军呼延伽便是其中之一,他镇守麒麟关有数年之久,根基深厚,倘若出手截杀,卫家妇孺恐怕凶多吉少。
翌日清早,朝堂之上。
京中向来没什么秘密,皇帝昨日遇刺的事情今早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这便也罢,只是摄政王强行将那群刺客带走调查,难免落人话柄,那些不怕死的御史大夫果然第一个跳了出来,参霍琅的折子在右上角堆了厚厚一叠。
“启禀陛下,自古君臣有别,尊卑天定,摄政王却屡次冒犯天颜,豢养私兵,殴打朝臣,强控兵权而不交,大大小小共犯罪名七十二条,长此以往必然酿成大祸!微臣听闻昨日陛下前往镇国公府吊唁,回宫途中遇刺,结果刺客被摄政王当街抢走,此事必有蹊跷,还请陛下严惩霍琅,削其兵权,诏付有司详查!”
谏议大夫黄士安便充当了这个出头鸟,他们这些读书人官位不高,俸禄不多,脾气却是一个赛一个的硬,胆子一个比一个大,读了满脑袋的之乎者也,僵硬不知变通。
今日皇帝若听了黄士安的,那么他便是为民除害的能臣,倘若皇帝充耳不闻将他杀头,那也能落得一个名留青史的美誉。
总而言之,横竖都是赚!
陆延高坐龙椅之上,垂下的冕旒遮住了他的眼眸,以至于难辨喜怒,不过声音温和平静,倒是不见发怒:“爱卿何出此言,孤昨日当街遇刺幸得摄政王相救,否则早就身首异处,你们二人都是北殊的肱股之臣,应当尽心竭力为江山社稷共谋福祉,而不是在此互相猜疑,此事休要再提,退下吧。”
他摆明不想处置霍琅,明眼人就该顺着台阶下去,偏偏这个黄士安是头死倔驴,站在堂下言之凿凿道:
“陛下!就算摄政王有救驾之功,也不该当街抢走刺客,既然他赤胆忠心,何不将刺客交出由刑部拷问,也可免去灭口之嫌!”
黄士安前面一番状告本就令人震惊,这下更是激起千层浪,什么叫灭口之嫌?这不是摆明说刺客是摄政王派来的,所以故意带走灭口吗?
霍琅在朝中派系颇多,当即便有大臣跳出来反驳,两边骂得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横飞,就差动起手了。
“什么叫灭口?!你胆敢污蔑摄政王行刺,本将军就先灭了你的口!”
“摄政王忠心耿耿,一心为国,怎容你这个酸腐书生戳着脊梁骨骂,老夫看你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北殊早有律法,亲王部曲最多不可超过三百之数,摄政王府的甲兵却足有上千,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他故意称病,久不上朝,分明不将陛下放在眼里,桩桩件件,论罪当诛!”
眼见着两拨人都快打起来了,殿外忽然出现一抹黑色的身影,只见霍琅发束玉冠,腰佩仪剑,在众目睽睽之下步入大殿,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冰冷的目光淡淡一扫,那群臣子便自发安静下来,就像被人掐住了嗓子似的。
“本王竟不知朝会何时变成了街口菜市,有些大人也算饱读诗书之辈,怎么比笼中鸡鸭还要吵,嗯?”
霍琅说这话时恰好走到黄士安面前,他缓缓摩挲着腰间的仪剑,看对方的眼神淡漠而又散漫,仿佛在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怎么,黄大人对本王有什么不服?”
黄士安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霍琅骂道:“摄政王,你来的正好,快快将那些刺客交出,圣驾遇刺之事非同小可,你将那些刺客私藏劫走莫不是想掩人耳目?!”
霍琅闻言唇角微勾,笑意莫名:“怎会,本王只不过想严刑拷打,查查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指使刺客行刺罢了。”
黄士安咄咄逼人:“那你查出来了吗?!”
“自然是查出来了。”
霍琅语罢毫无预兆扼住黄士安的手腕,狠狠反拧,只听一阵骨骼噼啪声响起,竟是硬生生折断了对方的筋脉,黄士安痛得当即跪地,惨叫痛哭不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群臣皆惊!
霍琅饶有兴趣盯着黄士安,胸腔蓦地溢出一声讥笑:“怎么,这便受不住了?本王还当你有多大的能耐,原来也是个脆骨头,方才在堂上言之凿凿的那股劲去哪儿了?”
黄士安疼得浑身打摆子,冷汗浸透朝服,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咬紧牙关恶狠狠瞪着霍琅,艰难吐出了一句话:“佞臣……贼子!”
“咔嚓——!”
又是一声惨叫,黄士安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拧成了麻花,五指扭曲错位,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来得痛快,旁人看见这一幕无不胆寒心惊,吓得纷纷后退了两步。
朝堂上的气氛僵硬压迫,一度让人喘不过气来。
霍琅转而盯着明堂之上那位处变不惊的帝王,目光微暗,周身气势桀骜霸道,一字一句缓慢问道:“陛下认为微臣有谋反之心吗?”
陆延隔着冕旒看向霍琅,声音不大不小,却像沉入水中的白玉,剔透温润:“自然不会。”
霍琅冷笑着将黄士安揪到身前,下颌轻抬,难掩反骨:“那陛下以为,此人该如何处置?”
咄咄逼人!

第199章 缠绵悱恻
霍琅的性子一向喜怒无常,谁也捉摸不透他的脾气,如今在众目睽睽下折断黄士安的手臂,也不知是在向皇帝示威还是挑衅,纵观古今,敢如他一般狂妄的臣子一个巴掌都能数出来,而且无一例外都是谋反之辈。
众人噤若寒蝉,都在等着陆延的反应,就连黄士安的哀嚎声也渐渐低了下去,痛得几度昏厥。
陆延敏锐察觉到了霍琅的心情不太好。
为什么呢?
肯定不是因为黄士安,区区一个谏议大夫,根本入不了霍琅的眼,难道是因为自己?
陆延思及此处,微微倾身看向堂下,眼前珠帘晃动,折射出一片潋滟的光,他此刻就像古时候为博美人一笑的周幽王之流,如今为了博这摄政王一笑,连家国律法都不顾了:
“不如此人便交由摄政王处置如何?”
顺毛捋,总是没错的。
霍琅淡淡挑眉:“死也可以?”
陆延眼中笑意渐深,声音温和,却让有些朝臣心都凉了半截:
“他污蔑朕的爱卿,自然该死。”
这副作态稍稍安抚到了霍琅即将爆发的怒火,他闻言直接将烂泥般的黄士安丢在一旁,态度轻描淡写,却莫名令人胆寒:“那便绞去舌根,使快马拖其绕皇城三十圈,陛下以为如何?”
绞去舌根便罢,倘若把人扔在地上,用快马拖行皇城三十圈,只怕到最后肉都被生生磨光了,能不能剩个骨头架子都难说。
陆延颔首,却只说了一个字:“准。”
这场早朝以一种近乎血腥的方式收尾,众人都有些捉摸不透皇帝的态度,连带着对霍琅的跋扈也有了全新的认知,如今卫家已经上了折子请求返回封地,只怕将来的朝堂是摄政王一人的天下了。
“摄政王今日好生威风,怎么,谁惹了你生气?”
神康殿内,陆延屏退左右,亲自给霍琅斟了一杯茶递过去,雾气袅袅升起,却也挡不住他眼底的笑意,再硬的心肠也得软了半分。
霍琅偏无动于衷,他面无表情盯着陆延,喜怒难辨:“本王就不能是因为那个御史大夫生气吗?”
“黄士安?”
陆延笑了一下,然后将茶盏搁在一旁:“难道不是昨日的那名刺客吗?”
他这句话一出,空气陡然陷入了寂静,连带着气氛也微妙起来。
陆延掀起衣袍在榻边落座,端起茶盏轻嗅了一下茶香,霍琅不算是一个多么乖觉的人,昨夜肯定去盘查了刺客的底细,认出那人便是卫鸿。
卫鸿会对霍琅说什么呢?
多半也不是什么好话。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卫家赤胆忠心,皇帝都能暗中下手铲除了他们,霍琅又岂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怕等有朝一日兵权在手,他也逃不过一个被皇帝抄家灭门的结果。
陆延只靠猜,就把卫鸿昨夜在牢中对霍琅说的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也恰好戳中霍琅心中的痛处。
霍琅闻言走到陆延面前,直接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这人抬头看向自己,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擦过皮肤,算不上舒服,阴沉的语气就像蛇一样缓缓爬过后背,说不出的潮湿难受:
“本王今日在殿前那般无礼,你就不生气吗?本王豢养数千私兵,你就不担心本王会造反吗?有本王这柄剑悬在头顶……”
他声音忽而低沉,靠近陆延耳畔一字一句问道:“小皇帝,你真的能夜夜安枕吗?”
倘若霍琅与陆延换个位置,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他一定会彻夜难眠,想尽办法要除了陆延,如此方能高枕无忧。
所以陆延呢?是否也是同他一样的念头?面上看似亲近随和,实则做梦都想除了自己,卫家忠君爱国尚且被对方逼得家破人亡,那自己将来又该是何等下场?
霍琅只要这么一想,心都凉了半截,他不怕死,但如果死在最爱的人手中,实乃锥心刺骨之痛。
他昨日一夜难眠,眼底满是血丝,如今离得近了,光影明灭不定,多少有些阴鸷得骇人。
然而陆延只是伸手一拉,就把霍琅搂入了怀中,他修长的指尖摩挲着对方眼下的青黑,似笑非笑道:“你便是为了这件事不高兴?”
他言语间好似并不把这看做是什么大事。
霍琅没说话,周身气压愈发低了,他无声咬牙,过了片刻才低低问道:“若有一日你收复朝中大权,本王该是如何下场?”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