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弱小可怜但能吃by菇菇弗斯
菇菇弗斯  发于:2024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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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栾不解女儿真意,宋冬灵则早有准备。
她抬起头来,对着父亲粲然一笑道:“父亲大寿,为人子女者,自该奉上寿礼。女儿不才,思来想去后,亲自下厨,给父亲做了一道菜。这道菜在女儿看来,意义不凡,于是也请府中庖厨将食方,复刻了若干份,与诸位贵客共享。”
宋家的姐儿和哥儿,当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小娇养长大的。
宋栾一听自己的爱女居然愿意为了自己下厨,当即乐开来。
“甚好,甚好,为父今日就尝尝你的手艺!”
宋冬灵见状,朝着那队上菜的仆从拍了拍手,一盘盘神仙鸭,正式登场。
主桌的这一份,也当真出自宋冬灵之手。
盘子落在桌上时,宋栾唇边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这莫非是……”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认不出这道菜,面前的菜肴,赫然是亡妻拿手的独家食方,神仙鸭。
宋云幕则选在此时开口,言辞恳切。
“儿子和冬灵深知您对母亲的义重情深,这道神仙鸭,更是您昔日最爱吃的菜色,可惜个中精髓,旁人不得其法。为了赶上您的寿宴,冬灵在灶房中钻研许久,总算悟出了做法。想来没有比让您再次尝到这道菜,更好的寿礼了。”
宋栾看到神仙鸭,确实百感交集不假,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端出来,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只不过,自己亡妻留下的这一双儿女,素来对郭姨娘和二房客气有加,纵然对扶正郭姨娘之事颇有微词,也没真的闹出过什么乱子。
一个是他最信重的嫡子,一个是他最宠爱的千金。
宋栾最终还是选择笃信,他们只是单纯地想要孝敬自己,而且不可谓不用心。
唯有一点。
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着众人的面,还有桑成化这个大舅哥的面,自己必然要表个态。
宠妾灭妻,为世人唾弃。
珍重亡妻,却能得世人赞誉。
宋栾最好面子,当然知道怎么做,才能树立起自己在宾客心目中的形象。
郭姨娘侍奉自己多年,尽心尽力不假,今日过后,将她扶正的事怕是不好再提了。
这也无妨,她本就是个侧室姨娘。
宋栾在众目睽睽下起身,举起酒杯,好生感念了一番自己与亡妻桑锦瑶的感情,又将这道神仙鸭夸得是天上有,人间无。
他这一顿夫妻情深、子女双全的好戏,着实打动了不少人。
何况神仙鸭,是真的滋味不差。
宴席就这样顺顺利利地圆满落幕,无人在意几处角落里,郭姨娘及其三个子女,颓然而苍白的神情。
秦夏作为掌厨,宴席结束后,便去宋老爷面前领了赏。
还有不少做客贺寿之人打听秦记食肆在城中何处,此后还接不接外出做宴的差事。
秦夏最近累得不轻,暂时还真不想干这个差事了,于是没有把话说明,只说要看具体情况。
出府时,宋府依旧派了马车相送。
且比来时的那辆更宽敞、精巧。
秦夏满载而归,除了银钱等,宋府的好食材他也到手不少,这可都是外面轻易买不到的。
郑杏花和庄星,一人更是得了二十两银子的工钱和两方好料子尺头,这会儿心里都欢喜着。
“今天都累坏了,明天食肆只做晚间生意,大家都好好歇歇,不用那么早上工。”
郑杏花和庄星各自谢过,继而路过早晨庄星上车的地方,他先离开,秦夏和郑杏花则一起在芙蓉胡同口下了马车。
秦夏先是拍了拍门,见无人应,只有大福在门后叫唤,便当做虞九阙去寻方蓉了。
打开院门,让宋府跟来的小厮把赏的东西放在院子里,给他们塞了些铜板,就打发他们走了。
“大福,你小爹呢?”
秦夏摸了一把鹅脑袋,开了句玩笑。
堂屋里没亮灯,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当即便在从宋府拿回来的东西里挑了好几样,一起包好,拿在手中往紫藤胡同去。

第59章 阿九失踪
紫藤胡同中, 冬日里光秃秃的紫藤花枝干,早已生出枝叶,垂落在青砖的墙头, 绿油油的一片。
秦夏步履轻盈, 一心盼着早些见到虞九阙, 同他讲讲今日在宋府的见闻。
走到柳家门口, 他举手叩门。
“这就来!”
院内方蓉紧赶慢赶地过来开门, 见是秦夏,遂开心道:“今天怎么想起过来了?”
秦夏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这不是今儿出去给人做宴,府上老爷赏了不少东西, 搁在家里也吃不完, 便拿来给您补补身子。”
说罢他朝院内张望一眼, 笑道:“阿九可是在屋里?我顺便接他回去。”
方蓉一下愣住了。
“九哥儿?他未曾来过。”
秦夏也愣了。
“怎会?出门前我们便说好, 若是回家后家里没人,便是他来这边找您说话了。”
方蓉让秦夏进院,把拿来的东西放下,两人凑在一起犯了嘀咕。
“不该啊,九哥儿这人最是周全, 他既跟你说了要么在家,要么来寻我,必定不会去别的地方惹你挂心。”
秦夏莫名地心慌, 想来想去道:“也说不准是为了别的事出门了, 我……我去问问韦家双姐儿, 他们常在一处。”
“也可能是去食肆了。”方蓉安慰他道:“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秦夏自然不愿把事情往坏了想。
“您说得对, 八成出不了事,我去韦家看看, 若是没有,再去食肆瞧一眼,左不过这两个地方。”
作别方蓉,秦夏一路去了韦家。
一问之下,曹阿双只说今日见过虞九阙一次。
“约莫巳时过三刻的时候,有个货郎经过,我想着寻他买点彩线,正好瞧见九哥儿也在门口,我们就一起同货郎买了针头线脑,便各自回家了。”
葛秀红陪着儿媳妇一道出来的,见了秦夏的表情,就觉得说不准出事了,便问:“怎的了,可是寻不见九哥儿的人了?”
得知来龙去脉,韦家婆媳二人也面面相觑。
秦夏强行定了定神。
“我再去食肆看看。”
葛秀红道:“是了,食肆那边也去瞧一眼,我和阿双帮你瞧着家门口,要是九哥儿回来,就让他在家里好生等你,别你找他,他找你的,再各自找散了。”
庄星回食肆有一阵了,今日食肆不开张,他正在后院跟邱家兄妹讲在宋府看的热闹。
正说到兴起,却见秦夏突然从后院的门进了来。
“大掌柜的。”
三人都出了后罩房,得知秦夏是来寻虞九阙,邱川摇头道:“今日小掌柜没来过。”
秦夏的心登时掉到了底。
直觉告诉他,虞九阙或许是真的出事了。
偏偏碍于虞九阙的身份,他甚至不敢去报官。
以防节外生枝,他未曾跟三个伙计说实际情况,只嘱咐道:“我来寻阿九之事,你们莫要同旁人提及,有人打听我和你们小掌柜的事,你们也只说不知。”
又看向邱川道:“小川,你找纸笔重新写个告示,就说掌柜家中有事,食肆暂停业三日。”
邱川应下后,秦夏没多停留,转身离开。
余下的庄星一脸担忧地看向后门,又把邱川和邱瑶推回了屋里,一时间谁也没了议论宋府的心思。
秦夏再次回了家,到了才发现,韦家婆媳,乃至方蓉都来了。
见了他现身,全都围上来问道:“可寻见人了?”
秦夏摇摇头。
“未曾。”
方蓉的两只手一下子在身前绞紧。
“这光天化日的,又不是黑灯瞎火的时候,能去哪里?”
葛秀红也问曹阿双,平日可曾听过虞九阙提起什么地方。
曹阿双也犯愁。
“九哥儿和我大都也只是互相串门子,去河边洗个衣裳,没怎么出去过,平日里他便是和秦夏一样,食肆和家里两处来回走罢了,这一时半刻的,还真想不到什么。”
几人凑在一起,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最后一致决定,还是先喊几个信得过的人,四下找找。
又不好找得太多,这哥儿姐儿的无故不见人,遇上那爱嚼舌头了,转头就指不定编排你什么。
考虑到这个,方蓉回紫藤胡同叫了郑杏花,又去孟家喊回了过去帮着干活垒鸡窝的柳豆子。
韦家这边,是葛秀红和曹阿双婆媳两人。
韦朝和韦夕到了时辰自会回家,到时候,也让他们一起帮忙。
食肆那边,照旧留邱家兄妹看家,庄星和郑杏花走一路。
然而从天亮找到天黑,仍旧没有结果。
齐南县太大,要藏一个人,实在太容易。
一直到戌时前后,大家伙重新聚在秦家,一个个都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韦朝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汉子之一,又比秦夏年长,说道:“秦老弟,实在不行,就等天亮报官吧。”
在场的人都是大雍的普通百姓,就算生在县城,也没见过两回县老爷。
在他们眼里,一个人不见了,要到报官的地步,说不准就是凶多吉少。
韦朝觉得秦夏不一定爱听这话,可总该有个人说。
实际上,秦夏心里是有个猜测的。
毕竟只有他知道,虞九阙并非什么普通小哥儿。
在他身后,还盘踞着错综复杂的关系,那关系,甚至左右大雍的朝局。
可这些话,无法对面前这些个关心他与虞九阙的人们讲。
秦夏只好先请众人回去,说自己再在家中等上一夜,若还不见人,便去报官。
现下去是不成的,一个成了年的哥儿才丢了这么几个时辰,衙门不会理会。
“累得大家伙晚食都没好好用,待阿九平安归来,我们在食肆,给诸位摆上一桌。”
大家见他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下不忍。
末了除了方蓉母子,其余的人都走了。
走前都道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让秦夏务必开口。
秦夏谢过,亲自把他们送出了家门。
回来后,将方蓉和柳豆子请去了堂屋坐。
二人打定主意要陪秦夏一夜,要知道秦家也没别人了,能算得上亲人的,只有他们。
回屋坐定,找了个由头支走了柳豆子,方蓉觑着秦夏的神情,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说道:“小夏,你同干娘说句实话,是不是九哥儿不见了这事,你心里有数?”
秦夏心头一跳,面上仍故作不解。
“干娘这是何意?”
方蓉心知自己不该在这时说这个,但细想来,九哥儿这孩子身上本来就迷雾重重。
她这干儿子是个聪明人,每天和小哥儿睡一个被窝里,不会猜不透。
“干娘说一句猜测,你别怪干娘,九哥儿是个好孩子,但……你说他会不会是被从前的家里人寻去了?”
秦夏一时沉默。
他很想说,对此自己确实有些猜测,只不过并非什么“家里人”,而是“宫里人”。
因为时下三月,按照原书剧情,虞九阙本该已经恢复记忆,并且开始为返回盛京做筹划。
只是原著中对这部分一笔带过,秦夏并不知虞九阙从恢复记忆到返回盛京的中间,在齐南县经历了什么。
孤身回京,怕是可能性不大。
真是那样,怕是还没进京城就要丢了小命。
秦夏这会儿认真分析,总觉得虞九阙在齐南县时,一定是通过什么方法,联系上了过去效忠东宫的人。
太子被废后,东宫旧臣四散,前朝的太子一党偃旗息鼓。
有人蛰伏自保,以待来日,有人遭贬偏地,起复无望。
但这批臣子,却对东宫忠心耿耿,从未放弃过再度拥立太子的念头。
从后续剧情和书中虞九阙的人设来看,他和东宫明显是在互相利用。
他是东宫在内宫的钉子,而东宫则是他一步步走向人臣之冠的铺路人。
秦夏有理由怀疑,虞九阙在养伤期间,联络上了东宫旧臣,双方达成了一致。
不然无法解释虞九阙作为一个失踪数月的内侍,缘何能够顺利回宫,连过去的位子都还空着。
如果……
秦夏不由设想了最坏的结果。
剧情多半仍在无形中推动,虞九阙或许无可避免地要被卷入其中,那么眼下三月之期已到,他倒宁愿带走虞九阙的是东宫之人,而非仇家。
至少那样的话,说明虞九阙没有危险。
这些话不可为方蓉道,秦夏又不能坐在屋中空等。
便起身四处翻一翻找一找,想看虞九阙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方蓉眼看他打开放在床尾的一口衣箱,把里面的衣裳、被褥等抱了出来。
他单纯地想,虞九阙办事缜密,若是想藏东西,定会藏在一个不易发现的地方。
这么一折腾,倒从其中飘出一张纸。
秦夏弯腰捡起,登时脸色一变。
“小夏,纸上写得是什么?”
方蓉不识字,见秦夏反应如此,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
秦夏却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
面前的纸上,笔迹潦草,字句零星,看得出虞九阙每次写时都很仓促。
但纵使如此,也足以令秦夏拼凑出一个事实——虞九阙的记忆,早就开始恢复了。
他正一点点通过回忆起的碎片,拼出自己的过往。
“小夏?”
方蓉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秦夏猛然回神,快速把纸张叠起,脑筋飞转,好歹是编出一个说辞。
“这些……是阿九写给我的。不是这回留的,是从前就有的。”
在方蓉看来,虞九阙写得一笔好字,必定也有好文采。
秦夏既然这么说了,那纸上写得,怕是什么只有两口子能看的私房话。
“干娘不问了,你快些收好。”
秦夏顺势把纸塞进自己的前襟,陷入了沉思。
既确定虞九阙至少找回了从前七八成的记忆,那么秦夏更加断定,自家夫郎的失踪不会简单。
继而又想,如若小哥儿真的回不来,他要找,该去哪里找。
秦夏严谨地开始琢磨,若想离得近些,总该也去盛京。
天子脚下的酒楼,便是皇子王孙、朝中高官也时常光顾,听闻前朝宫里的皇帝还乐意叫“外卖”,引得不少小贩每日在宫门外摆摊。
内侍做到虞九阙那个位子,在宫外也必定有宅子。
到时自己去偶遇一番,不知小哥儿还会不会认他这个“糟糠之夫”?
东想西想,秦夏都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给搞得无话可说。
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等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已经从堂屋出来,身在灶房。
他现在急需手上干点什么,让头脑冷静下来,捋顺思绪。
秦夏站在灶房发了一会儿愣,果断搬出面粉袋子,打算蒸上一锅大馒头。
刚出锅的大馒头,一个比巴掌还大,白胖暄软。
虞九阙胃口好时,一个人一顿饭能吃四五个。
他把面粉倒进盆中,一边和面,一边开始思索接下来的对策。

暗室之内,虞九阙正坐在一张软塌之上。
他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在一点烛光的照耀下, 显得脸色格外苍白。
记忆的最后, 停留在去柳家的路上, 自己突然遭了暗算。
对方将他强行掳走, 不知用什么法子软了他的手脚, 继而似要伪造出他被人玷污继而灭口的样子,弄乱了他的衣服,又掏出了一把刀。
生死攸关之际, 虞九阙本以为逃无可逃, 却没想到突然又冒出一伙人, 结果了那几个贼人, 把自己劈晕带走。
再醒来时,就已在此处。
枕边多了一个打开的木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方玉佩。
玉质温润,水头十足得好,看起来便是连宋府那样的豪富之门, 都不一定有一块这样的好玉。
很奇怪,在虞九阙看到这枚玉佩的第一眼,他就意识到, 自己认得。
这枚玉佩就像是一根线头, 顺着它向外拽, 无数清晰、鲜活的记忆在刹那间撞入脑海。
虞九阙足足呆坐在原地一刻钟,才勉强理清了这些事实。
梦里的红墙百转、九重宫阙。
梦里的袅袅宫香、金织蟠龙。
通通有了解释。
他甚至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虞九阙。
他本是流落盛京的孤儿, 因生得秀丽端正,不得不在街头乞讨时故意扮丑。
阴差阳错下, 他被宫里的一个虞姓太监在出宫时发现,认作养子,起了名姓,为的是将小哥儿送进宫中培植。
“小小年纪,便得了副狐媚子相。小九儿,这可不是你的错处,恰恰是你的长处!等你入了宫,听干爹一句话,只要舍得下脸皮,舍得下清白,凭你这副模样,要什么有什么。”
后来虞九阙干爹的计划说成也算成了,因为虞九阙确实在宫中出人头地。
说败,却也败了,因为在虞九阙得知自己是要被送去某个得势老太监的床上当玩物时,便想尽了法子,在保全自己的同时,送这位干爹去了冷宫扫地。
随之设计整治了老太监,把他踢下去后,自己得了个惜薪司提督太监的差事。
惜薪司听起来平平无奇,其实也是个颇要紧的地方。
掌着内廷里外上下的薪柴炭火用度,有足够的油水可捞不说,那些个宫里头不受待见的主子,为了多分几筐好柴好炭,还要赶着打发手下人来送孝敬。
不然任你是什么嫔妃贵人,大冷天的照旧挨冻。
而虞九阙与废太子的瓜葛,正从一筐冬日的宫炭说起。
他进宫前是个大字不识的孤儿,进宫后在内书堂勤学苦读,才通晓文墨、明白事理。
却也眼见得曾经人人都称道的贤明太子,一朝成为废弃宫殿里的“囚犯”。
虞九阙虽是个内侍,却也记得自己还是不入流的小太监时,曾在办差路上不小心冲撞了一个大太监。
对方登时就要上手掌嘴,恰逢太子路过,救了他一回。
为了当初太子的一句话,虞九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人偷摸往圈禁废太子的地界送了点炭火。
而后……
他就暗地里成了东宫的人。
这样也不错。
虞九阙想,此事起于报恩,归根结底,还是他想要获得权柄。
在宫中,底层的内侍只会受人欺辱,只有爬到足够高的位子,才能保全自身。
太子见他年纪尚小,根骨颇佳,便暗中遣人教他练习拳脚功夫。
出宫前三月,他已在东宫旧臣的暗自运作下,得以从惜薪司去了御马监。
在大雍,御马监素来与司礼监分庭抗礼。
一个掌权,一个掌兵。
司礼监尽数是二皇子的人,太子只好求其次,先把虞九阙塞进了御马监,想着给那群老太监添添堵也好。
如今眼前的玉佩,无疑是东宫信物。
此刻,黑暗里突然响起一道人声。
“虞公公,公子对您信重有加,自从得知您外出办差的路上遭了埋伏后,便下令四处搜寻您的下落,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暗卫一路追寻千里,发现您重伤后记忆全失,被人牙子辗转卖到齐南县。”
“正巧,齐南县正乃本官任职所在,我们本正在计划如何同您搭上线,哪知对方突然派人发难,对您下手,仓促之际,本官只得以救人为先。又担心您不解状况,产生误会,故而……对您下了些重手,还望公公见谅。”
虞九阙刚搞明白自己的处境,还没消化掉过去种种,就又被来人兜头撒了一脸“惊人之语”。
同时,他果断意识到了对方这一席话里最重要的一点。
“您说齐南县乃是您的任职所在,莫非……”
对方显然没打算藏头藏尾。
很快自黑暗中现身,朝虞九阙拱手行礼。
“在下齐南县县令,梁天齐。”
谁能想到这齐南县的县令,也是太子党的一员。
事到如今,他只有一个问题。
“梁大人为何笃定,我已经恢复了记忆?”
梁天齐直言不讳。
“实不相瞒,在下的夫人出自岐黄世家,深通祖传针法。方才请虞公公来此后,便请内人为公公把脉、施针。”
虞九阙淡笑一声。
“梁大人把玉佩公然摆在此处,显然也是在试探咱家。若是咱家恢复了记忆,那便是皆大欢喜,若是未曾恢复……咱家猜测,怕是一时半会无法从此处离开了。”
听到虞九阙换了的自称,梁天齐心下了然。
“公公言重了。”
虞九阙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没有怪罪梁天齐的意思,不如说,现下的自己还要仰仗对方。
谁让他明面上还是齐南县的小哥儿阿九,而梁天齐则是齐南县的父母官。
“大人想必在得知咱家身份后,已在暗中……观察了许久。”
梁天齐轻咳一嗓。
他的确派了暗卫监视,哪知日日看到传回的,都是这位虞公公和相公如何蜜里调油地过日子,以至于自己在送回京中的密信里,都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总不能说,虞公公看起来已经打算专心致志当食肆掌柜的夫郎,看起来没有半点回宫的意思。
要是虞九阙只是个无关痛痒的人也就罢了,偏偏他那次出宫办差,表面上是领了御马监的差事,实际却暗中也得了太子密令。
为了扳倒三皇子,太子命他办差时暗中在当地搜寻,三皇子勾结当地商户敛财养私兵的证据。
“见此信物如见公子。”
虞九阙面朝梁天齐道:“还请大人准备纸笔,咱家自当修书一封,与公子说明。”
他特意强调。
“包括先前公子托付的差事,幸不辱命。”
暗室之内不见天光,虞九阙以东宫密语写完长信,只觉得手腕发酸。
梁天齐还算妥帖,给他准备了些粥水饭食。
“公公见谅,内人说您先前中了迷药,体内药性未除,若是贸然吃油腻之物,只怕会反胃。”
“不妨事。”
他见眼前正常男子饭量的一碗粥和两碟小菜,早已饥肠辘辘。
只是大约是吃久了秦夏做的东西,这碗粥喝起来,当真同喝水没差别。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他还是强行都灌进了肚。
梁天齐很快去而复返。
“密信已交由暗卫,三天内必定以咱们的路子,加急送到公子手边。”
虞九阙心道,自己虽晚了数月,但也算交了差,奈何心里半点轻松也无。
因为前事虽了,却还有后事等着。
“敢问梁大人,公子对我有何安排?”
梁天齐迟疑一瞬后道:“公子有言,若您性命无虞,自当尽力医治,也盼您早日返京。”
是了,他乃内侍,知晓多少东宫秘闻、乃至皇室秘辛。
太子纵然仁善,也是曾经的天下储君,哪里会放任他在宫外自由自在。
他纵然不回京,自此往后,也同秦夏过不了什么安生日子。
大约是感受到了虞九阙的抗拒,梁天齐也见识过那个叫做秦夏的汉子对虞九阙的照顾,私下也认定,这两人怕是早就动了真情。
他只得换了个角度道:“公公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秦掌柜考虑。既然对方已知您的下落,这贼人能来第一批,便就还有第二批。”
“梁大人的意思咱家明白。”
虞九阙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大拇指根,依稀记得,过去这里好似有个扳指。
“公子可说过,要我几时返京?”
梁天齐摇摇头。
他们本就刚寻到虞九阙的下落没多久,还没摸明白路数,若非今日的意外,两方怕是还未曾见面。
“我会回京,只是在那之前,要安顿好相公。”
虞九阙忽而又换回了自称,梁天齐似有所感,最终却没说什么。
说罢,他又朝梁天齐施了一礼。
“如我离去,大人还在此任,万望多多照拂。”
照拂的对象,自然是秦夏和秦记食肆。
梁天齐回礼道:“这都是本官分内之事。”
梁天齐无疑是个好官。
虞九阙虽来齐南县没多久,可也知晓齐南县政事清明,百姓安居。
梁天齐的保证,是可信的,现下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回去,同秦夏交代。
小哥儿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最终选择看向梁天齐道:“梁大人,尊夫人既懂医术,那想必也知晓伤到哪里,不涉及要害。”
梁天齐隐约察觉到他的意思。
“公公是想……”
虞九阙颔首。
“还请梁大人问过尊夫人后,遣人过来,伤我一回。对外直说我遭贼人所掳,幸被官差所救。”
虽说失踪多时,带伤回家,一定会惹得秦夏更加担心。
但有伤在身,反倒能遮掩不少疑处,也好省去些解释。
虞九阙自问已隐瞒秦夏良多。
或许不久后他们便要分离两地,谎言这种东西,还是能少一句,就少一句。
深夜,丑时末。
方蓉被秦夏劝回了家,柳豆子没走,留在这里陪秦夏,自己裹着被子去了另一件屋里躺着。
秦夏独守空窗,毫无睡意,一味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发呆。
等着等着,突然听闻大福对着门外大叫起来。
紧随其后的,竟是连着的叩门声。
秦夏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冲向大门。
柳豆子睡得迷迷糊糊,却也踩着一只鞋跑了出来。
“小夏哥,是不是嫂夫郎回来了?”

“大半夜的, 外头什么动静?”
“听着像是秦家的动静,今天隔着墙根听见一耳朵,好似是九哥儿不见了。”
“好好一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他家日子过得好, 总不会是跟人跑了。”
“跟人跑了还有命在, 就怕是遭人惦记……”
胡同里藏不住事, 虞九阙失踪半日的消息早就长了腿传开了。
夜半四下安静, 敲门声更是令不少人自睡梦中惊醒,有实在心里好奇地,甚至套上衣裳起身, 把大门拉开一条缝往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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