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寒:“就这?”
陈争索性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顿时,鸣寒的脸霸占了整个屏幕。
鸣寒故意捂住脸,矜持地笑起来。
喝完热咖啡,陈争沉着下来,“梁岳泽知道‘量天尺’,但他用愤怒和失望来掩饰。我今天打草惊蛇了。”
鸣寒说:“迟早的事,总不能一直装作不知道。”
陈争喝着咖啡,“但他和‘量天尺’的关系可能比我们早前想的更复杂。他现在知道我们在调查他,后面的行动要更谨慎了。”
车平稳地在路上前行,陈争很轻地叹了口气。
鸣寒往右边斜了眼,“哥,怎么了?”
陈争按了按眼窝,“梁岳泽和‘量天尺’有关联的话,他是不是早就知道韩渠潜伏在‘量天尺’里?韩渠这次出事,也和他有关?”
鸣寒思索了会儿,“难说,还是得看他和‘量天尺’的关联到底有多深,他、云泉集团如果只是‘量天尺’的客户之一,那么他没有途径知道韩渠在‘量天尺’,更无法判断韩渠是卧底。”
“我觉得有个很矛盾的地方。”陈争说。
鸣寒问:“哪里?”
“韩渠在‘量天尺’待了那么久,发回的情报中完全没有涉及云泉集团。”陈争说:“假设梁岳泽是‘量天尺’的一般客户,那保密性就没有这么强,按理说韩渠会查到他。”
鸣寒眉心皱起,“要么梁岳泽确实和‘量天尺’无关,要么关系深到我们难以想象?真要这样,韩渠最初踏进去的,不就是个陷阱?”
陈争在脸上揉了两下,“盯梁岳泽一段时间,看看他具体有什么动向。”
就在机动小组的注意力渐渐汇集到云泉集团时,竹泉市出事了。
沉水湾的心理研究所向来太平,老建筑老街道,像是要被遗忘在时间的洪流中。2月13号清晨,门卫老伍像往常一样拿着馒头碎去后门喂附近的鸟,却见墙根边扔着一个麻袋。
老伍退休前是警察,虽然半辈子都焊在基层派出所,但也是出过命案现场的,一看那阵仗就警铃大作,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麻袋解开一条缝,看清一只失去血色的手时,倒吸一口气。
孔兵还没到北页分局,就接到电话,许川的声音带着哭腔,“孔队!孔队你快来!宾所他,被人杀死了!”
孔兵也是一愣,宾法?死了?
这阵子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寻找宾法,从穗广市回来后就没歇过,还派了队员守在宾法家附近,但现在是怎么回事?宾法的尸体被丢在研究所后门?
孔兵连忙通知分局的痕检师和法医,立即赶了过去,派出所已经拉起警戒带,尸体的头部从麻袋里露了出来,是孔兵熟悉的脸。
死的真是失踪的宾法。
孔兵缓缓蹲下,心中涌动着惊涛骇浪。宾法面色青白,额头有一枚黑色的弹孔,看上去已经死了有至少三天。凶器是枪,单这一点就说明宾法的死绝不简单。而且这里是心理研究所,是宾法生前工作的地方。警方最近在寻找宾法,甚至找到了穗广市,凶手在暗处,一定知道。
知道,还要特意在杀死宾法数日之后将他转移到这里来,这绝对是对警方的挑衅和嘲笑!
宾法一只眼睛已经闭上,而另一只眼睛半睁着,眼球早已浑浊,他就像是用最后的力气等着他的队友发现他。孔兵吐出一口浊气,看向四周。
北页分局搬去新楼之前,他曾经长时间在这里工作,熟悉这里的一切。研究所的前门对着一条热闹的街道,而后门则很冷清,是一片几乎没人住,却又还没有拆迁的老房子。平时很少有人会从后面这条街经过,新来的队员甚至不清楚还有这么一个后门。
身后传来哭声,孔兵回过神,只见许川正在擦拭眼泪。他走过去,想说点什么,许川抬起头,他在这个年轻人的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愤怒和不甘。
“是我耽误了时间!”许川哽咽道:“其实最初发现宾所不见了时,我就该警觉起来。那时开始全面调查的话,宾所就不会死!”
“不是你的错。”孔兵摇摇头,“宾所一定有他自己的顾虑,是他主动避开了我们。”
“可是……”
“没有可是,你现在的任务是稳住研究所,我的任务是抓到凶手。”孔兵镇定道:“你也看得出这案子不简单,可能和陈老师正在查的案子有关。在他来之前,我们得尽可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许川止住眼泪,“我明白了!”
陈争得到消息,难掩震惊,立即动身前往竹泉市,鸣寒则继续盯着梁岳泽的任务。
宾法的尸体躺在北页分局的解剖台上,陈争知道他曾经是穗广市最好的刑警,但与他相处时,他已经是研究所喝茶看报的所长,陈争很难将宾所和宾队联系到一起。此时,看着这具遍布着旧伤的躯体,陈争才仿佛看到那个曾经在侦查一线冲锋陷阵的人。
尸检报告显示,宾法遇害的时间是2月10号,除了额头的枪伤,身上还有严重的束缚伤。在被杀死之前,他受过不少苦头。枪械疑似国外常见的“灰澜-14”。死亡后,他的尸体被平放,结合研究所的监控,是在13号凌晨3点被丢弃在后门。
出现在监控中的是个高大健壮的黑衣男人,面部裹得非常严实,看不到五官。监控没有拍到车,但车当时一定停放在不远处。分局正在排查稍远的监控,寄希望于找到可疑车辆。
宾法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和亲戚也早就不来往,研究所的大家只知道他是个很好说话的领导,而穗广市的刑警和他渐行渐远。陈争看着有一只眼闭不上的他,忽然感到一种莫大的悲凉。
这是个为了真相,偏执得将自己从人群中隔离开来的人。恐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在竭力探寻真相。他失踪是因为得到了某个线索,而在追踪线索的过程中失败了?不,他可能没有失败,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但是他没能将真相传递回来,他被灭口了。
凶手时隔三天,将他的尸体送了回来,不在别处,就在警方面前。
这是对警方的警告吗?不要再查下去,否则你们的下场将和他一样。
稍晚,痕检师在后门提取到的一组足迹经过比对,和霍烨维案中凶手的足迹在鞋码、行走习惯上存在一致,但鞋纹不同。
陈争将竹泉市的情况同步到机动小组,卢贺鲸沉思道:“凶手是同一人,这人是‘量天尺’执行重要任务的杀手?他完全不介意留下他的痕迹,他知道我们很难找到他。”
此人暂时被叫做“杀手A”。
陈争说:“照现在的情况,宾法应该很早之前就知道金丝岛的案子是‘量天尺’干的。‘量天尺’现在才灭口,和我们最近的行动脱不开干系。”
但越是深思,陈争越是感到强烈的分裂感。“杀手A”在“微末山庄”杀死的是霍曦玲的独生子,而霍曦玲是金丝岛案的获利者,现在“杀手A”又杀死了宾法,宾法是金丝岛案的调查者。他们是站在对立面的,然而他们都死在“杀手A”的手上。
“我怀疑‘量天尺’正在施行一场针对警察的行动。”卢贺鲸沉下语气,“可能因为韩渠出事,或者我们不再按兵不动,让他们受到刺激,所以他们开始对警察动手。陈争,你在竹泉市要万事小心。”
陈争愣了下,他这个小舅很少说关心他的话,这是怎么了?
“卢局,你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陈争想了会儿问道。
卢贺鲸沉默不言。
陈争说:“小舅。”
卢贺鲸发出一声叹息,终于承认:“我和老唐都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们。”
陈争警惕道:“是谁?监控拍到了吗?”
卢贺鲸说:“没有,也找不到人。”
陈争听懂了,是直觉,老刑警们基于经验和危机意识的嗅觉。
“那……”陈争一时不知道怎么说,“那你们也小心。”
挂断电话后,陈争看着北页分局外面的树。去年因为案子第一次来这里时,那棵树的叶子正在变黄,从盛夏的旺盛走向秋冬的萧条。现在它的枝干上冒出了新绿,充满生机。
而扑向罪恶的这群警察,却在面临着重重危机。说着“小心”,但有时小心也没用,宾法一定也小心了,但有时候,他们注定要去冒险,去迎向危险。
陈争通知了宾法的前妻古女士,古女士在电话中沉默了很久,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他……有人给他办后事吗?”
陈争说:“暂时还办不了后事,要等到案子结束之后。”
古女士说:“那,那到时候你通知我一声吧,夫妻一场,我来送他最后一程。”
陈争打算再去宾法的家一趟,上次去的时候宾法只是失踪,现在已经确认遇害,勘查的思路和方向都得改变。
但在路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卢贺鲸在电话中的警告,他隐约感到一道似有若无的视线跟随着自己。
此时是黄昏,天光正在淡去,黑夜从城市各处升起,人造的灯光描摹着阴影,真实和虚假像墨水一般混合在一起。
相对来说,竹泉市是一座还算安宁的小城市,就算去年诅咒娃娃案将全市的校园搅得人心惶惶,经过一个春节,基本已经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
但陈争感到那视线就像抵在他背后的刀,当他回过头,刀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是在嘲笑他的疑神疑鬼。
第153章 争鸣(05)
宾法家中和上次来时没有两样,痕检师正在整理东西,准备将它们带回分局。陈争找宾法的邻居聊了会儿,对方不记得这段时间看到过宾法和其他人一同出现。
“他总是独来独往的,以前也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我们也不大好和他打招呼。”邻居有些内疚地说。
客观来说,犯罪分子接近这个家属院的可能性很低,但是他们怎么确定,宾法家中不会有对他们不利的东西存在?他们确定宾法已经将重要证据销毁了?还是确定宾法手上从来就没有重要证据?
春天还没有正式到来,天一黑,温度降得很快。分局的队员先回去了,陈争看看时间,也准备离开。但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影子在对面的房子里晃了晃。当他定睛看去,本该有人的房间已经一片漆黑。
那栋楼不是家属院,是一栋普通老居民区,当地人叫它幸福村,和家属院隔着一条马路相望,窗户对着窗户,认真看的话,看得到彼此的家中陈设。
有人在对面监视着宾法?现在变成监视他们这些刑警?陈争高度紧绷,当即打算去幸福村一探究竟。
两栋楼看起来很近,但大门却正好在相反的方向,还有红绿灯,陈争赶过去时,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
幸福村的保安将陈争拦住,“哎干嘛的?往里面冲干嘛啊?咋没见过你?”
陈争一边拿证件一边说:“警察。”
他还没把证件拿出来,对方啧了声,“啥警察啊,我跟你说,我隔壁这院儿全是警察,我……”
陈争亮出证件,保安噎住,“真警察啊?”
陈争不跟他废话,快步向3号楼走去,一边走一边观察此时出现在院子里的人。小区老,但住户并不全是老人,外卖员进进出出,也有下班回家的青年匆匆上楼,有人在楼下遛狗遛孩子,看着都是生活在这里的人。
出现可疑人影的房间在五楼,这是楼梯房,一层有四户。陈争在心中画出户型分布,站在5-2门口。春节刚刚过去,不少门上贴着春联和福字,而这一户门上只有小广告。
陈争手从栅栏铁门伸进去,将锁一拨,铁门打开了。隔着仅有的一扇木门,要打开是件很容易的事,但他并无入户调查的许可,而且只是追着一个影子而来,任谁都会说他没有根据。
他将栅栏铁门推回去,在木门上敲了两下。
没有回应,并且听不到任何响动从里面传出来。
他接着敲,这时一个中年女人提着口袋走上来,狐疑地打量陈争,“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陈争问:“这户没人?”
中年女人说:“一直就没住人啊,这家缺了大德,收钱放骨灰,被我们赶出去了,就再没人住过!”
陈争记得清清楚楚,人影的确就出现在这一户。如果说这里根本就没人住,那他刚才的感觉就更可靠,确实有人在这里观察着宾法家中的动向。
陈争立即给孔兵打电话,申请入户调查。房门一打开,一股陈旧的香烛味飘了出来。
陈争在门口的开关处按了按,灯没亮,电已经被断了。借着走廊上的光,看得出里面陈设的轮廓。当初放置骨灰盒的柜子已经全部被拆走,墙上有印子。客厅中间摆着一张大桌子,是放贡品、做法事的地方,不过现在桌子上什么都没有。墙角有没用完,也没扔掉的香烛,关门闭户不通风,所以味道才那么大。
通电需要时间,孔兵联系户主,他一听警察上门,吓得声音都撕了。
此时做不了痕检,只能看个大致情况。陈争小心走到其中一间卧室,当然,它已经不是卧室了,也没有床。脏污的窗帘拉着大半,并没有藏人。但那个人影不久前就是在这个窗边,看着宾法的家,看着他。
孔兵有点着急,“陈老师,你说的那个人是盯着宾法还是盯着你?”
这问题陈争答不上来,他甚至拿不出有人盯着对面房子的证据。
电来了,光明顿时照亮房间的每个角落,即便不用专业的设备,也看得出地上有明显足迹。从大小和款式看,躲在这里的似乎是女人。
鸣寒第一反应是徐荷塘。吕鸥被郝乐关在刺青店里时,她在现场留下过足迹,可以比对一下。
警方勘查时,户主赶到。陈争问:“你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户主想了半天,“两年多了吧?不让我做骨灰生意,我就搬走呗。哦对,去年说要断我的水电,还叫我回来交物业费。开什么玩笑,我又没住,凭什么让我花钱?”
陈争问:“那除了你,谁还有钥匙?”
户主说:“没了,这地方,谁敢来啊真是……”
然而事实却是,有人利用了人们不敢进入这里的心理,将此地作为据点。她的目的是什么?
2月14日,洛城,一场声势浩大的春季劳务输送会正在进行,主办方正是云泉集团。这劳务输送会已经举办了五年,但今年才进入警方的视野。
鸣寒和周决打扮成找工作小年轻的模样,混迹在人群中,在会场上缓慢地往前挤。会场非常大,很多企业申请了摊位,志愿者正在发传单,介绍各种工种。
人们神情各异,在五花八门的摊位前抻长了脖子,有的热情地推销自己,有的蠢蠢欲动,却不敢上前。但他们每个人眼中都写满了希冀,渴望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找到一份能够养家糊口的工作。
“鸟儿,你来过这种招聘会吗?”周决说:“怎么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啊?”
“你想象的是什么样?”鸣寒说:“西装革履,全都带着公文包?”
周决抓抓寸发,“差不多吧。这怎么跟菜市场似的。”
鸣寒说:“电视剧看多了你,还是脚踏实地,看看普通人的生活吧。”
周决不乐意,“嘿,我怎么就不脚踏实地了!”
鸣寒指了指不远处挂的宣传语,“劳务,看到了吗?来这儿找工作的人,基本上都没有读过大学,属于社会的底层,他们一般不会进写字楼当白领,想找的基本是运输、烹饪、保洁、家政、建筑、农业、服务之类的工作。”
说着,鸣寒看了看对外劳务输送的服务区,云泉集团还和国外的相关企业建立了联系,符合要求的求职者在经过系统培训后,可以去国外工作。
周决想体验一下找工作的感觉,来到一个运输公司的摊位前。面试者是个中年人,问了下他的工作经历,他随便编了个身份,对方上下打量他,似乎对他的块头很满意,让他填了个表,等通知。
“这就完了?”周决拿着表,对鸣寒说,“找工作还蛮容易。”
鸣寒说:“那你赶紧跳槽,我回头帮你给老唐说一声。”
周决将表敲在鸣寒头上,轻飘飘的,“怎么说话的。”过了会儿,周决又感叹起来,“我发现只要来到这里,大方一点,有一份技能,找工作确实不难,就算在国内找不到工作,还能试试出国,赚点外汇。但难就难在,组织这么大的招聘会。”
鸣寒说:“要请来这么多企业,提供这么多岗位,会场有条不乱,云泉集团确实有本事。”
周决说:“云泉集团这是在做慈善吧?”
“也是一种宣传手段。”鸣寒边说边刷着手机,可以看到,因为连续五年举办劳务输送会,极力提供底层就业岗位,云泉集团的口碑越来越好,很多人都说,那些大企业捐钱捐物都是虚的,云泉集团才是在真正做实事。
的确,对普通人来说,一份可持续的工作比什么赠送、关怀都要实在。
相对国内的岗位,围在对外劳务输送区的人较少,基本都是年轻人。鸣寒假装感兴趣,走了过去。这里来自K国、J国,以及东南亚的企业比较多,这些地方也都是很需要劳动力的地方,离华国也近,提供的岗位多是农业、加工业、建筑等相关工作。
鸣寒看了一圈,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招聘、面试、培训流程至少在表面上看是很正规的。
他和周决今天来这一趟,是为了查云泉集团。陈争怀疑云泉集团和“量天尺”有牵连,但双方是以什么形式合作,警方尚不知晓。
这时,2号门传来一阵骚动。鸣寒立即看过去,只见一群保镖模样的人挤了进来,簇拥着一名男子,正是梁岳泽。
来了。鸣寒想。
过去的劳务输送会,梁岳泽一般会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来到会场,代表云泉集团感谢应邀前来的企业,同时祝愿来找工作的人们。今年,梁岳泽是第三天来的。
主持人介绍,云泉集团的梁岳泽先生来了,会场上爆发热烈的掌声。很多人并不知道梁先生是谁,但看这阵仗,一定是主办方的重要人物,云泉集团给他们提供了工作机会,那云泉集团的重要人物,他们当然欢迎。
人们的情感朴素又真挚,鸣寒听见身边的年轻人叫好鼓掌,也跟着鼓起掌来。
梁岳泽没穿西装,反而打扮得和许多来找工作的人一样,一身轻便好行动,且耐脏的运动服。他简单介绍了劳务输送会的性质,重点提到云泉集团会尽全力做好沟通工作,为求职者保驾护航。尤其是选择出国务工的人,云泉集团体谅大家在外的不易,出国之后遇到困难,都可以找云泉集团。
他的慷慨陈词赢得激烈的掌声。他似乎很懂得点到为止,发言时间并不长,掐在人们快要感到疲惫的时候停下,最后给云泉集团的技校打了个广告,笑着离场。
鸣寒已经和周决走散了,场馆内信号不太好,鸣寒给周决发去一条信息,立即从2号门挤了出去。
会场外,梁岳泽已经上车,那是一辆迈巴赫,十分显眼。鸣寒和周决的车停的位置不太好,鸣寒将车开出去时,迈巴赫几乎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好在他对洛城的道路烂熟于心,超了条近道,终于赶了上去,隔着三辆车,跟着迈巴赫。
迈巴赫行驶的方向和云泉集团的方向相反,看不出梁岳泽要去哪里。展馆占地广,因此修建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此时他们已经开到离展馆4公里远的位置,但周围的人流量还是比较低。这一带高建筑的密度很低,视野相对开阔。鸣寒一边开,一边观察周围的马路。
前方有红绿灯,变红时间还剩10秒。他踩了一脚油门,超车,否则很可能眼看着迈巴赫在眼皮底下溜走。
但就在他加速的一刻,一辆小型货车从右边的缓坡上冲了下来。那里刚好有一栋高楼,在鸣寒所处的位置,根本看不到右边的货车。倒计时变成了个位数,鸣寒和迈巴赫之间已经没有其他车辆,而迈巴赫马上就要通过红绿灯。
小型货车就是在这一瞬间撞了过来,炮弹一样轰向迈巴赫。鸣寒猛然踩向刹车,安全带紧紧勒住他扑向前方的身体。
撞击带来的冲击像是无形的刀剑,悍然切割在他的挡风玻璃上,那巨大的震响强烈地刺激着他的耳膜。小型货车根本没有停下来,迈巴赫被撞到逆行的车道,又和从对面驶过来的出租车相撞,出租车侧翻,迈巴赫被逼停在绿化道上,马路上喇叭声此起彼伏,而肇事的小型货车竟是加速扬长而去!
鸣寒看向迈巴赫,车里情况未知,再看小型货车,它正驶向出城方向。
“艹!”鸣寒骂了声,选择先追缉。
“周决!”鸣寒死死盯着前方,“马上通知人,到中嘉大道来,梁岳泽的车被撞了,不是一般事故!”
周决此时还在会场里,连忙跑出来,找在现场执勤的特警借来车,飞快朝事发地点开去。
因为突然发生的车祸,中嘉大道一侧已经堵死,消防、救护车从另一侧驶过去,警报声震耳欲聋。
周决赶到时,医护人员刚将迈巴赫和出租车里的人转移出来,地上一滩血,看不出每个人的伤势。周决联系鸣寒,鸣寒只说了句“还在追”,就挂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周决甩了下头,挤到救护车边,出示证件,非要一同前往医院。医护人员本来不让,但交警看到他是机动小组的人,大喊道:“让他跟着!”
救护车朝医院驶去,周决看着满头是血,昏迷不醒的梁岳泽,大感不妙。机动小组刚盯上梁岳泽,他就在鸣寒眼皮底下出事了。谁胆子这么大,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人?
支援的警力已经赶到中嘉大道,警笛轰鸣,堵住了小型货车的去路。小型货车一个甩尾,但鸣寒挡在它的另一边。
小型货车停顿一瞬,竟是加速朝鸣寒撞了过来!
机动小组的车很多经过改装,皮实耐造,但鸣寒这次开出来的只是普通车,性能比不过梁岳泽的迈巴赫,小型货车连迈巴赫都敢全力撞上去,根本不把鸣寒放在眼里。鸣寒猛打方向盘,子弹上膛,对着小型货车的前轮果断开枪。
“砰——砰——”枪声几乎同时响起,小型货车前后轮中弹,拖着尖锐的摩擦声冲向路边,轰一声翻倒在地。
鸣寒向前方的警车看去,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举了起来,是文悟。
在机动小组里,文悟枪法其实还行,但有个致命问题,就是开枪犹豫。周决说文悟这枪法白练了,不敢在实战场合开枪,那还当什么警察,不如去当运动员,打表演赛。
来不及思索文悟这次怎么开枪开得如此果断,鸣寒立即下车,朝小型货车走去。
货车里只有司机一个人,他被卡住了腿,正在艰难地挣扎。鸣寒据枪走近,忽然瞳孔一缩,司机手上居然拿着一个爆炸启动装置。
“跑!”鸣寒大喊道。
话音刚落,司机顶着一额头的血,狞笑着将按钮按了下去。一时间,世界仿佛被静音,只见烈火和气浪在鸣寒身后高高腾起,像是地狱的门洞开,邪恶在火焰中肆意地舞蹈,吞噬着妄图靠近它的逆行者。
鸣寒被冲击波掀了起来,他紧咬着牙,用尽全力抱住头部。身体落在车顶的强烈撞击之后,听觉、痛觉,一切都回来了,时间终于再次开始流动。
车窗已经被震碎,他痛得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双生锈的手撕扯,张口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小型货车还在燃烧,道路两旁的树木被殃及,也都燃了起来。鸣寒费力地往后看,原本晴朗的春季天空已经被浓烟和火焰染成了黑红色,硝烟弥漫,灰尘滚滚,小型货车正在被烧成空架子。
鸣寒握紧拳头,用力砸在车顶。他一动,就吐出一口血。
“鸟!鸣寒!”文悟的声音从浓烟中传来,听上去很着急,嗓门那么大,应该没有受伤。
文悟穿过火焰带,看到鸣寒的一刻,举起的手却不敢动了,鸣寒的状态在他眼里太糟糕了,他生怕动鸣寒一下,鸣寒就要断气。
“我……没事。”鸣寒气若游丝,“消防,救护……”
文悟红着眼说:“马上就到!你挺住!”
鸣寒对自己的身体还算有数,他是受伤了,刚才那一撞着实难扛,但不会有生命危险。他的脑子很清晰,仍在为没能活捉司机感到遗憾。
那司机是谁?收了什么好处,这么干脆地撞向迈巴赫,又那么干脆地启动炸弹?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鸣寒呼吸着硝烟,剧烈地咳嗽起来。答案恐怕暂时无法知道了。
在鸣寒被送到医院之后,陈争才得知这场诡异的车祸,他脑子嗡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
孔兵在一旁着急地说:“你快问问鸣寒怎么样了!”
陈争拿起手机时,指尖轻微发抖,一种比当时在南山市云乡剧院救鸣寒时更加浓烈的不安袭来。鸣寒追踪肇事车,爆炸时离中心很近。
鸣寒到底……
号码拨出去,却无人接听。他的心跳忽然不受控制地加速,一个声音说:打他的肯定没用,打其他人的!
他找到文悟的号码,正要拨出去,手机忽然响了,屏幕上闪烁的是“小鸟”。
他连忙接起来,“鸣寒,你……”
“陈哥,是我。”文悟的声音传来。
陈争心中一空,汗水从额角滑了下来,“鸣寒他现在怎么样?”
文悟说:“已经没有危险了,但医生还在给他做检查,他接不了电话,手机在我和周决这里。”
陈争忽一闭眼,那种像是被虫蚁啃食的感觉终于稍稍消退,“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其他人呢?有没有受伤?是怎么回事?”
文悟站在医院的走廊上,说下了当时的情况,“我们都没事,离货车比较远,鸣寒还提醒了我们,他自己离那近,他也是想活捉司机,没想到那个司机那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