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挣—— by初禾二/初禾
初禾二/初禾  发于:2024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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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终于站上老爷子当年的高度,我才发现,大企业需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老爷子不是不知道那些部门早已不赚钱,他只是想尽可能地为底层收入者提供岗位。人一旦失去工作,毁掉的不止一个人,还有他的家庭。”
“劳务输送会不会给云泉带来多少收入,云泉反而要拿自己的人脉、背景去牵线,担保。我做这些,是为了像老爷子一样,承担起社会责任。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鸣警官?”
梁岳泽的这番慷慨陈词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鸣寒不由得想,事实真的如他所说吗?为无数底层群众创造就业的机会,也就等于掌握了这庞大的劳动力,进一步,更是相当于有了难以估量可支配的人。
人,是最核心的资源,越是底层,就越是容易控制,梁岳泽不会想不到,他只是另外选择了一个高尚的角度,来解释自己的行为。
不过警方目前尚未查出劳务输送会有什么问题,出事的汤小万虽然是靠劳务输送会找到现在的工作,但操控他的是“碧空教”,似乎和云泉集团没有关联。
鸣寒的注意力落在K国商人金孝全身上,在劳务输送会上,像他一样的外国中介还有不少,云泉集团也是经由他们,和外国的企业达成合作,输送劳动力。
鸣寒轻轻嘶了一声,有没有可能,云泉集团真正想做的其实是将劳动力输送出去?
但只是往外输送的话,一来规模很难达到现在劳务输送会的规模,二来审批会很麻烦,必然更加严苛。云泉集团将对外输送藏在了劳务输送会的大框架之下,显得并不起眼。
机动小组正在就下一步的侦查细则开会。汤小万的通讯记录中,有个叫衷哥的人,此人大概率就是给与他毒品,教唆他犯罪的“碧空教”成员。但衷哥使用的是假身份,无法判断背后到底是谁。
卢贺鲸定了两条大的方向,一是查和云泉集团关系密切的外国中介,二是核实这五年来经过劳务输送会找到工作的人。后面这一项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时间,却是必须要做的。
鸣寒在医院待不下去,绷带一拆,就赶到机动小组和大部队会合。“老唐……”
唐孝理看了他一眼,不听他把话说完,就拿起手机。他眼疾手快,赶紧去抢,抢到手一看,唐孝理想拨的果然是陈争。
唐孝理说:“你陈哥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让我好好休息。”鸣寒作乖巧状。
唐孝理说:“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鸣寒说:“抢手机。”
唐孝理:“……啧!”
鸣寒笑道:“老唐,别这么迂腐,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呗,我这也没什么事了,老是躺在医院多麻烦?梁岳泽还在那里,我怕我动不动就去找他麻烦,到时候云泉集团给我来个律师函警告,还得辛苦您给我解决。”
唐孝理头痛,“就你这残废,你想干什么?”
鸣寒说:“那个金孝全还在洛城,他们这些中介今天晚上有个小型酒会,我去凑凑热闹。”
唐孝理认真起来,“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鸣寒实话实说:“没有。但我总不能就这么耗着,我哥还陷在竹泉,我想尽快把这边的事解决,去他那边搭个手。”
唐孝理背着手,走了几步,“那个酒会,我本来打算让文悟去。”
“他没我适合。”鸣寒说:“我好歹有卜阳运这个老子。”
唐孝理思索了会儿,“行吧,你俩一起,但记住,这次只是搜集线索。”
“懂。”
酒会的时间早在劳务输送会之前就定下了,金孝全是主办者,地点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假如没有发生车祸,梁岳泽的秘书小温会是座上宾,但目前情况特殊,云泉集团一个人都没有来,其他部分受邀者也没有出席。
酒会比较私密和低调,金孝全邀请的嘉宾中除了合作伙伴,还有部分出国后混得比较好的人,以他们来作为自己的招牌。
这样的酒会过去也办过,鸣寒打听到,每年都会有削尖脑袋想出国的人通过走后门的方式混进去,只要见到了各位劳务中介,就有在外国站稳脚跟的机会。
鸣寒和文悟这次扮演的就是混进酒会找机会的人。对他们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酒会的保安对这一套见怪不怪,查看证件,收到好处,就放他们进去了。鸣寒用了本来的名字,卜胜寒,而文悟想了半天,给自己改名文争。
鸣寒:“?”
文悟一本正经道:“陈哥名字好听。”
酒会包了酒店的其中一层,音乐悠扬,灯光亮度适中,神秘而华丽,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女在嘉宾中穿梭,洛城的夜景正在落地窗外升起。
鸣寒注意到,像他和文悟这样的求职者有不少,和嘉宾相比,他们的表情局促紧张,想要靠近那些手握出国名额的人,却又有些放不开。当然,也有胆子大的,发现目标就扑上去,恨不得能长在对方身上。
鸣寒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过,所有中介头子都是梁岳泽的合作伙伴,梁岳泽出事,势必对他们的生意造成影响。有的人即便来参加宴会,仍是愁眉不展,有的人端着酒杯,与人客套地交流。
这时,人群的目光聚向一处,鸣寒也跟着看去,只见一位穿着西服的高挑男人微笑着走了过来,正是今天的主角,金孝全。
他是典型的K国人长相,眼长脸长,肩宽,放在人群中很有辨识度。他向众人鞠了一躬,首先表达了对梁岳泽出事的担忧,又说感谢大家来参加酒会,希望今后多多合作,一起为云泉集团在世界上提供更大的舞台。
致辞结束后,立即有求职者上前,这是本就有关系的,被人带着,介绍给金孝全认识。金孝全始终保持笑容,耐心地询问对方具体情况,今后想去哪个国家,想做什么工作云云。
他仿佛是个完美的倾听者,那些塞钱才来到酒会的求职者渐渐不那么紧张。
鸣寒看了会儿,没有贸然靠近,来到文悟身边。文悟已经吃完了五盘生蚝。
鸣寒:“……小文警官,你今天是来干嘛的我请问?”
文悟打了个嗝,认真解释:“钱都花出去了,不吃回来我睡不着。”
鸣寒纳闷,“什么时候这么能计较了?老唐拖欠你工资了?”
“没有。”文悟说:“上回和陈哥一起出任务,陈哥教的,再有钱都不能让自己吃亏,何况我是贫困山区出来的,还没陈哥有钱。”
鸣寒服了,“……你能不三句话把你陈哥挂在嘴边吗?”
文悟又去拿大虾,白鸣寒一眼,“陈哥是我辈楷模,我勇敢开枪,也是陈哥教的。”
酒会的氛围正在逐步高涨,起初那些来了却不敢和中介打招呼的求职者都行动起来。不止是中介被包围,连出去之后混得不错的人也被围住。
鸣寒假装无意地朝一个扎着低马尾的男人走去。这人姓杜,旁人叫他杜哥。他侃侃而谈,说自己从四年前就跟着金总混了,国内又卷收入又低,在M国就不一样,那里乱归乱,但首都蕉榴市很安全,只要不去天天打仗的北方,就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且M国土著很懒,华国过去的人只要稍稍努力一下,就能获得不菲的报酬。
鸣寒挤进去,问:“杜哥,你在M国做的是什么啊?”
杜哥看向他的目光赤裸裸,“酒店,旅游,有没兴趣来啊?我看你这条件不错。”
鸣寒装傻,“我什么条件?我文凭不够啊,读书成绩差。”
“谁跟你说成绩。”杜哥不屑地说,上前两步,手指在鸣寒脸上揩了一下,“我说的是你这张脸,还有身材。”
鸣寒一脸震惊,“啊这!”
杜哥看惯了类似的反应,优越感又上来了,“你们就是这样,想赚钱,却又豁不出去,羡慕别人有,恨自己无,都是自己作的。”
鸣寒虚心求教,“杜哥,你教我,我不懂。”
杜哥也许觉得他确实是个“可塑之才”,招手道:“来,我慢慢跟你说。”
灯光幽暗的角落,杜哥递给鸣寒一杯酒,讲他自己出国后的经历。四年前的杜哥,也是个土包子,在国内混不下去了,得知劳务输送会有外国人,能应聘上的话可以去外国打工。他顿时心动了,赶紧去一探究竟。在那里,他遇到了金孝全的团队,他们看上了他的外形,推他去J国当男公关。
鸣寒故意将酒喷了出来,“就,就是去卖吗?”
“你看看你,没见识!”杜哥鄙视道:“那怎么能叫做卖呢?在J国那是合法的懂吗?女人在我们这儿买到情绪价值,现代社会,情绪价值有多重要,你明不明白?”
鸣寒作懵懂状,“明……白吧。”
杜哥哼了声,继续说,他在J国虽然也过得不错,但J国人还是太刻板了,而且语言不通,于是他找到中介团队,问能不能给他换个国家。
这次,他换到了M国,到M国之后,他总算是感到自己找到了这辈子的归属。这里很多人都会讲华国话,热情,开放,怎么乱怎么来,只要会哄人,钱简直是像水一样往包里流。
鸣寒问:“哄人是什么意思?”
杜哥观察他片刻,“小卜,你说实话,你是真想出国干?老实告诉你,想在M国赚钱,就是要豁得出去。”
鸣寒说:“当然想出去,要不然我今天干嘛花这么多钱混进来?”
杜哥满意了,“你这条件,去了M国,赚的只会比我多,不会比我少。到时候看在我是你领路人的份上,你可要多多照顾我。”
鸣寒激动得脸都红了,“那是一定的!杜哥,你还没说咱们去了都是干什么。”
杜哥清了清嗓子,“这些话我现在本来不该跟你说的,你去了自己就知道。不过看在你小子单纯的份上,我还是跟你说了吧,不然你过去容易被骗。”
鸣寒全神贯注地点头,“嗯嗯!”
杜哥说,要想出国赚大钱,首先就不能用国内的道德和法规来给自己戴上紧箍咒。M国可以博彩投注,可以身体交易,搞点“粉粉药”也不是什么难事,胆子再大点,去北边倒卖军火就更不得了,一夜暴富指日可待。
像他这样外表出众的,根本无需自己努力,就有人贴上来送钱,懂事点,嘴甜点,什么都有了。
鸣寒又害怕又亢奋,“但,但我听说云泉集团会监管啊,从劳务输送会出去的,干的都是正经工作!要,要是被查到了怎么办?”
“监管?”杜哥笑道:“哪有那么多监管?都是做给上面看的。再说,人都在国外了,他们管得过来吗?这种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出去了就知道,说不定云泉集团还在其中分一杯羹呢!”
鸣寒战战巍巍,“原来如此。那杜哥,我就跟你混了!”
杜哥摆摆手,“什么跟我混,我也只是个打工的,只不过是混得不错,被当做活广告了。你要真有这个胆子,我带你去见金总,他才是咱们的贵人。”
鸣寒看向人群的中心,金孝全端着酒杯,正被人们簇拥。
“金总,我给您介绍个人。”杜哥看准时机,带着鸣寒来到金孝全面前。
和金孝全对视的一刻,鸣寒就发现他的神色动了动,不像是看一个没有打过交道的陌生人。
金孝全向旁边的人说:“抱歉,我先离开一会儿。”
众人的目光落在杜哥和鸣寒身上,一些人似乎知道杜哥和金孝全关系不错,识趣地让到一旁。
“金总,这位是小卜,想去M国淘金。”来到窗边角落,杜哥说。
金孝全全程没有看杜哥,似有深意地盯着鸣寒,“我和小卜聊聊。”
杜哥过去给金孝全介绍了不少人,金孝全对他向来十分尊重,这次却像根本没有他这个人。杜哥一时有些负气,瞪了鸣寒一眼,转身就走。
角落里安静下来,音乐声、碰杯声、人们的高谈阔谈,似乎都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所隔绝。
鸣寒主动开口,“金总。”
金孝全说:“函省省厅的待遇不好吗?怎么连警察也嫌弃铁饭碗,要来跟着我混了?”
鸣寒挑起眉,金孝全原来认识他。
说话时,金孝全脸上带着微笑,但这微笑有一丝嘲讽。鸣寒略微感到意外的是,金孝全就这么直白地点明了他的身份,装都懒得装。
“我们什么时候见过吗?”鸣寒冷静地问。
金孝全语出惊人,“我和你父亲见过,我们还曾一起做过生意。”
鸣寒瞳光微微一动,“你认识卜阳运?”
金孝全笑道:“你知道你父亲苦恼什么吗?他的儿子居然不想像他一样成为商人,赚大钱,反而想当什么警察。”
鸣寒心中升起冷意,他低估了金孝全,此人绝不仅仅是一个和云泉集团关系紧密的外国中介!

第156章 争鸣(08)
“他跟你说的?”鸣寒说:“他当年放弃国内市场,出国投资,不会就是和你合作吧?”
金孝全模棱两可道:“我们确实有过不少合作。我没想到的是他那个警察儿子,居然也有来求我这个‘人贩子’的一天。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跌破眼镜。”
“‘人贩子’?”鸣寒说:“你这么定义你自己?”
金孝全哈哈大笑,“开个玩笑而已,鸣警官不会因此把我抓走吧?我是外国人。”
鸣寒说:“外国人在外国做什么我管不了,但在这儿,在函省,我还是有能力管一管。”
金孝全摊开双手,作无辜装,“那我到底是犯了什么法呢?”说着,金孝全看了看四周,视线锁定人群中的文悟,“需要两名警官不惜‘卖身’也要混进来?”
片刻的对视后,鸣寒忽然笑了,“既然金总已经知道我的身份,那我也懒得再演戏了。摊个牌,我是来调查梁岳泽的车祸。”
金孝全神情稍稍严肃,“那件事我也没想到,很遗憾,不过好在梁先生没有大问题,否则……”
鸣寒:“否则?”
金孝全耸了下肩,“我的事业仰仗云泉集团,梁先生悲天悯人,心怀苍生,才会有劳务输送会。假如他有个三长两短,劳务输送会办不办得下去都要另说。现在有实力的企业很多,但有情怀的企业家却不多。”
鸣寒说:“你仿佛是在竭力向我表达,车祸和你无关。”
金孝全说:“你们怀疑我做了手脚,这本来就很不可思议,我和梁先生是合作伙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害任何人,都不可能害他。”
鸣寒问:“那以你对梁岳泽,对云泉集团的了解,指使货车司机的会是哪一方势力?”
金孝全皱着眉,转向落地窗,外面的黑夜灯火通明,他们的位置足够高,看下去仿佛灯海飘浮在脚下。
“坦白说,梁先生这样的人,确实挡了不少人的路。”金孝全说:“我听说要不是因为他,云泉集团已经不复存在。”
鸣寒也看向窗外,“你知道得不少。”
“如果我是当年险些摧毁云泉集团的人,我一定非常不甘,这一次,我不会再失手。”金孝全说。
鸣寒说:“但你失手了。”
金孝全侧身看了鸣寒一眼,“所以那个人不是我。”
鸣寒笑道:“开个玩笑。”
“你们警察的玩笑容易让人毛骨悚然。”金孝全忽然转移话题,“你和你父亲很不一样。”
“嗯?怎么说?”
“他不像你这么有攻击性,和他相处,我总是觉得很舒服。”
鸣寒笑了声,“那为什么不一直合作下去?”
金孝全说:“商场上的事,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说清楚。”
“那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鸣寒问。
金孝全摇头,“很多年没见过了,听说他在G国,欧洲不是我有人脉的地方。”
“说到人脉。”鸣寒说:“你在M国很有人脉?”
金孝全说:“东亚、东南亚、南亚,都是我年轻时深耕的地方。”
鸣寒说:“那M国的金丝岛,你一定也很熟悉?”
金孝全再次打量鸣寒,不久后朝不远处喝酒的杜哥抬了抬下巴,“如果你不是警察,他应该就会带你去金丝岛,那是个赚快钱的天堂。”
鸣寒说:“赌博,毒品,情色交易?”
金孝全低头笑道:“鸣警官,你也许应该睁大眼睛看看世界了,不是每一种你以为的违法行为都是违法的,再说,我从来不沾毒品,我送出国的人,也不沾这个。”
这时,一位秘书模样的人来到金孝全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金孝全道:“有事失陪,鸣警官既然花钱来了,就多走走看看,至少把本儿给捞回去。”
看着金孝全的背影,鸣寒晃了晃酒杯。这个身上疑点重重的男人看上去非常轻松,似乎对警察的出现毫不介意。鸣寒留意到聚焦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转眼,发现是杜哥正盯着自己。和刚才不同,杜哥不再热情,眼神中充满警惕。
金孝全已经离开酒会,鸣寒和文悟等了半个多小时,回到车上。
文悟说:“正常出国打工,确实能赚外汇,但是想要因此发财不可能,今天来的这些人,其实都是奔着非法工作去的。只要出国了,特别是到东南亚,有个牵线的中介,一切就好办。”
鸣寒知道文悟这一晚上不止吃了生蚝,“具体是哪些工作?”
“擦边生意最普遍。”文悟说:“不是非要卖身,比较初级的是去娱乐场所陪酒、坐大腿、亲吻,做得好,才能继续往上爬。擦边生意和博彩通常是一体的,我猜其中也有毒品生意,但暂时没打听到。”
鸣寒说:“所以云泉集团并没有宣传的那么高尚,正常的劳务输送只是这些项目的障眼法。”
竹泉市,警方在幸福村周围布控,但那个出现在3单元5-2的神秘人并未再出现,杀死宾法的凶手更是蒸发得无影无踪。值守的刑警轮换,而陈争一直没有休息,越是在现场待得久,他越是有种强烈的感觉,那个影子是冲着他来的。
“你回去睡一觉吧。”孔兵从车上下来,“我都休息过了。”
陈争想起以前,他和鸣寒经常劝孔兵休息,现在倒过来了。
“不是我说你,你这样撑着也不是办法,宾所这案子,还有‘量天尺’,这是个长期的战役。”孔兵开始碎碎念了。
陈争听得走神,被孔兵吼了一声后说:“我回去一趟。”
“这才对嘛。”孔兵说着就要叫队员来开车。
“我车都不会开啊?”陈争说。
“我这不是担心你疲劳驾驶出事……”孔兵话还没说完就自己呸了声,“没有的事!”
陈争笑道:“有事及时联系我。”
深夜,陈争回到枫书小区。这里和他当初还在研究所工作时一样,外面吵闹,里面安宁,普通的人们在这里过着普通的生活,不必操心潜伏在黑暗中的危险。大多数人这一生也接触不到那些阴暗面。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开了,走廊的光芒照进室内的黑暗,陈争在门口站了片刻,声控灯自动关闭的瞬间,一道黑影忽然从屋里掠了过来!
黑影如同一道裹挟着疾风的闪电,扑向陈争,锋利的银光闪烁,是一柄渴望鲜血的利刃。陈争迅速矮身一闪,那利刃堪堪从耳边划过,撕出一道血线。
那一刻,陈争仿佛听到了毒蛇吐出信子的声响。黑影见一击不成,立即调转身形,再次向陈争杀来。
陈争手上并无工具,只能躲避。黑影如同一座极有压迫力的山,却又十分灵活。
黑影将刀挥起来,力道极猛,空气被撕开的声响令人胆寒,他并非毫无章法地挥刀,每一次都直奔陈争的要害而去。陈争飞快闪躲,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黑影的五官像是从海水中浮现出来,长脸,五官深刻。
陈争来不及思索这人是什么来头,在刀又一次斩向自己时,一脚踹起凳子,在凳子飞起的一瞬间,踩着桌子跃起,凌空爆踢,凳子猛然砸向黑影。黑影用手臂格挡,陈争趁着这一间隙,掠至黑影身后,急袭黑影颈椎!
但黑影的反应速度异常变态,竟是瞬间转向,挥刀砍向陈争袭来的手臂!
遭了!陈争心中一紧,迅速撤力,往右边虚晃一枪,躲过这一击的同时,腰部发力,往后腾起,踹向黑影的手腕。只听“哐当”一声,黑影手中的刀落地。陈争看准时机,想要抢过,但黑影再一次展现了异于常人的灵活,在地上两个滚翻,重新将刀握在手中。
但这也让他落了下风,陈争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头上,这一脚全然没有留力,黑影头部歪向一边,趔趄退后。陈争还要再打,他竟然站了起来,往后一闪,想要逃走。
陈争当然不会轻易让他逃走,在刚才的交锋中,他已经从黑影的身形、身手判断出,这人多半就是在“微末山庄”杀死霍烨维,将宾法的尸体放在研究所后门的“杀手A”。他成了下一个目标吗?那他就要让这人留在这里!
陈争操起花瓶砸向黑影,黑影不得不做出格挡,但这不过是陈争出击的障眼法,在黑影的注意力被花瓶转移的刹那,陈争的右拳已经狠狠挥向黑影的上腹。
黑影发出吃痛的声响,但也是在这一刻,黑影的手臂绞向陈争,要扭断陈争的脖子。那像是两道致命的钢索,陈争若是收拳再慢半秒,恐怕就已经身首分离。他借着脚下一滑的力道,从黑影身边擦了过去,在黑影转过来之前,迅猛的手刀砍向黑影的脊背。
黑影再次闷哼,然而这场较量并未结束,黑影居然以空翻卸力,身体矮到最低处时,整个人化作利刃,朝陈争爆铲而来。陈争向右边一滚,肩膀重重撞在桌子上,颇为狼狈。
黑影见一击不成,再次持刀俯冲。陈争以桌子为屏障,在黑影挥刀时,从桌子上翻了过去,双腿绞住黑影的头颅。黑影发出一声怒吼,利刃刺向陈争的左腿!
刀锋撕裂皮肉的闷响在黑暗中格外突兀,空气中顿时浮起血腥气。陈争此时根本感受不到痛,要制服这样的怪物,不可能一点代价都不付出。他踹向黑影的面门,腿伤几乎没有影响他的速度和反应,而黑影未能第一时间将刀拔出来,影响了其后的动作。在黑影迟疑的关头,陈争挥拳打向黑影的下巴,紧接着又是一记肘击,黑影连战连退,被逼至窗边。
这时,让陈争始料不及的一幕发生了,黑影居然撑住窗沿,飞身跃出,从九楼高度跳了下去!
陈争下意识伸出手,熟悉的绳索摩擦声在夜空中响起,黑影抓着一条从上面悬吊下来的绳索,顷刻间已经落地,消失在黑夜中,只剩下绳索还在轻飘飘地晃动。
不可能再追上去了,陈争极快的心跳逐渐慢下来,这时才终于感到腿部的剧痛。他用手按住伤处,抹了满手的血,裤子已经被血浸透,方才高强度的打斗和失血带来激烈的晕眩,他靠着窗户,缓缓坐下来,几秒后,又艰难站起,开灯,找到掉落的手机。
孔兵的声音很快传来,“咋了,不是让你休息吗,你……”
陈争冷静地说:“我被人偷袭了,来帮个忙,送我去医院。”
孔兵愣了下,“什么?我马上来!”
和孔兵一起赶到的还有救护车,陈争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用衣服将伤处扎起来。黑影那一刀没能刺到要害,但要是偏一点,就要刺穿血管。
孔兵一看,大骂道:“谁干的?”
陈争朝窗户抬了抬下巴,脸色因为失血而苍白,但头脑依旧清晰,“跑了。我怀疑是杀害宾所的凶手,他不是从门进来,是从楼上,我楼上那户经常不在家,你知道的,绳索也是从他家挂下来。等下你查看监控,我这儿的监控一直开着,他删也没用,有云储藏……”
“别说了,走了!”医护检查了伤势后催促道。
陈争满头冷汗,孔兵也赶紧催他,叫了两名队员护送。他躺上担架,被抬上救护车,看着救护车的门关闭,忽然想到鸣寒。
爆炸之后,鸣寒也是这样被抬上救护车的吗?鸣寒比他伤得重,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刻,他有强烈的冲动,想给鸣寒打电话,但又不想让鸣寒知道自己被捅伤了。他脑子里还很混乱,暂时无法冷静地分析黑影这次的行动意味着什么,想不明白,就说不明白,鸣寒知道了,只会担心。
陈争闭上眼,手臂挡住眼睛,身体像是被丢入了冰冷的水中,水中漂浮着数不清的线索,他想要抓住,但每次伸出手,碰触到的都是破裂的泡沫。
许川闻讯赶来,陪陈争检查、缝针。所幸刀上没有涂抹药物,陈争的伤只是物理伤,缝了九针,伤口看上去非常狰狞,像一条趴在腿上吸血的虫。
许川又愤怒又激动,“那些人刚害死了宾所,又打你的主意!陈主任,我们怎么才能逮住他们?有什么我能做的?”
陈争说:“宾所这一出事,研究所就是群龙无首,我也不能一直守在研究所,所以你就是主心骨,你不能乱。”
许川眼睛红了,“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陈争笑了笑,“是谁当初给我说,要改变研究所?怎么现在又打起退堂鼓来了?”
许川低下头,“那是因为当时有宾所和你在上面罩着,我才那么嚣张。现在……”
“但是年轻人总是要成长起来。”陈争说:“赶鸭子上架也好,一夜长大也好,你得去适应。”
护士来给陈争换输液药水,许川退开,几分钟后,他像是想通了,认真道:“陈主任,你放心,我会做好研究所的事。”
此时在陈争家中,孔兵已经调完了所有监控,痕迹也提取完了。黑影是在7点打开楼上10-3的门,据物管说,10-3的住户春节后出差了,家中无人。7点半,黑影通过绳索来到陈争家中,监控拍下了他从窗户进来的一幕。
随后,他将绳索藏在窗外,如果不将头伸到窗外,很难发现外面有绳索。
他在客厅来回走动,发现了监控,随后断了监控的电,但让孔兵不大理解的是,他没有删除监控内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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