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他在屋里的行动只能通过足迹来分析。他去了每一个房间,但似乎只是进去查看。他是否带走了重要物品,这得等陈争回来检查过之后才知道。
玄关处的足迹显示,他长时间站在这里,似乎是等着陈争回来,发动致命一击。
屋里有血,是陈争的,黑影留下的只有足迹和指纹,没有DNA。
孔兵将信息同步给陈争时,陈争的头脑已经再次运转起来。黑影是“杀手A”,谨慎起见,只能将他定义为和“量天尺”关系紧密。很明显,“杀手A”今天的目标是他,从宾法开始,警察正在成为袭击对象,鸣寒虽然是在追缉汤小万的途中被炸伤,但难保鸣寒不是汤小万真正的袭击对象,被撞的梁岳泽反而是表象。
这次轮到陈争自己,但陈争越是回忆和“杀手A”的交手过程,就越是困惑,对方好像没有打算像杀死宾法那样杀死他。
其一,枪比刀更方便杀人,宾法是被枪杀的,说明这些人有能力搞到枪,那为什么“杀手”这次用的是刀?当然,在近身搏斗的情况下,刀的威力不亚于枪,但考虑当时的实际情况,如果开门之后,黑暗中射来一枚子弹,根本不会有后面的近身搏斗,他已经玩完了。
其二,“杀手A”在搏斗中看似处处下死手,但他也着实伤到了“杀手A”,“杀手A”似乎有某种顾虑。
其三,“杀手A”早早准备了退路——那条足以降落到地面的绳索。如果最终目的是杀死他,“杀手A”为什么要准备绳索?杀死他之后直接从大门离开不就完了?
“目的不是杀死我,那是什么?”陈争皱着眉自言自语,“威胁?下马威?”
“杀手A”,或者“杀手A”背后的人,在警告他,要他停止正在做的事。
可他也是警察,他和别的警察有什么不同吗?其他警察就必须死,而他只是被警告?
就在陈争绞尽脑汁思索这其中的关联时,手机忽然响起,他以为是孔兵又发现了新情况,拿起一看,却是鸣寒。
平稳的心跳一下子变得不平稳起来,他喉结轻轻一动,在接起之前竟是犹豫了。
接通的瞬间,鸣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哥!你……”
陈争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连忙赶在他前面说:“我出了点事,现在在医院,但已经缝完针了,没事了!”
鸣寒那边静下来,只听得见呼吸声。陈争听了会儿,试探道:“孔兵打小报告了?”
鸣寒还是很紧张,“孔兵说你被捅了!”
“没那么严重,我给你……”陈争本想说我给你开视频,但手刚放在纱布上,就犹豫了,这伤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好了以后大概不会对身体机能有影响,但现在伤处还肿着,缝针的地方更是丑陋无比,他忽然就不想给鸣寒看了。
“行,你给我开视频。”鸣寒说。
“医生说才包扎好,拆来拆去影响恢复。”陈争将锅甩给医生。
鸣寒再次沉默,陈争正要开口时,听见他说:“我很担心你。”
鸣寒的语气很轻很沉,连同情绪一起传递了过来,陈争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尤其我现在不在你身边,不能陪着你。”鸣寒说:“你一受伤,通知的是孔兵,不是我。”
陈争解释,“当时比较紧急,孔兵离我最近……”
鸣寒打断,“我知道,所以我才更着急,我连你受伤的事,都是经过孔兵才知道。”
陈争顿时内疚起来,他不是没时间亲口告诉鸣寒,在家里等救护车的时候,去医院的路上,包扎时,检查时……他有无数次打给鸣寒的机会,但理智将他按了下来,起初是伤情未明,不想让鸣寒担心,之后是确定没有大碍,好像也没必要让鸣寒知道了。
如果鸣寒在竹泉市,他发誓第一个电话一定是打给鸣寒的,但鸣寒在洛城,本就伤着,还有机动小组的任务……
“哥,你是不是内疚了。”鸣寒说。
陈争回神,心中像是漫起了潮水,鸣寒已经这样懂他,隔着电话,都能读懂他此时的沉默。
他轻轻点头,“嗯。下次我……”
鸣寒说:“没有下次。我不想这样的事还有下次,不想你再受伤,不想你受伤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陈争无意识地将没有受伤的腿曲起来,他和鸣寒离得很远,但鸣寒的声音很近,他们的灵魂也很近,鸣寒仿佛就在他身边,像在洛城的那个雨夜一样,抱着他。
须臾,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我会照顾好自己,真的。”
“嗯。”鸣寒诉说完自己的担忧,又问当时的情况。陈争将每个细节都说了,鸣寒思索片刻,问出与他相似的疑问:“他不像是下死手,还留了后路,他在警告你?”
陈争说:“他们希望我就此退出,但机动小组、省厅已经将对‘量天尺’的行动放在明面上,即便我一个人退出,对整体的局势又能有什么影响?”
情况扑朔迷离,暂时分析不出一个结果。
鸣寒和文悟从酒会上带回的情报侧面说明,云泉集团主导的劳务输送会存在灰色地带,给境外的非法商业活动提供了土壤。但警方目前并没有完整的证据,杜哥随时能够改变说辞,已经核实过的出国务工人员中,无人承认从事非法博彩,提供情色服务。
机动小组深挖金孝全的经历,发现一些和警方早期推断不太一致的地方。他六年前才第一次来到华国,虽是K国人,但在K国,他似乎只是个极其普通的商人,如果不是乘上了云泉集团搞劳务输送的东风,他不会有现在的地位。而他的活动中心并不在老家K国,而是在东南亚,进入他公司的劳动力,更多也是被输送到东南亚。
“这就怪了。”鸣寒支着下巴,眉心凝聚着不解,“他和云泉集团的交集应该更深,他说话基本听不出是个外国人,不该只来了六年。只有六年,他为什么认识卜阳运?他们不仅认识,还合作过。他去过G国?”
唐孝理摇头,“至少我们现在掌握的情报,他没有去过欧洲,主要活动范围一直在东南亚、南亚这一带。”
“那他就是在撒谎。”鸣寒说:“他可能并不认识卜阳运,但他知道我和卜阳运的关系,故意说出来,打乱我的计划。或者他现在这个身份是伪造的,他早就来过华国,在K国也不是个普通商人。”
金孝全还得继续查下去,但机动小组面临一个难题,金孝全随时可能出境。警方没有掌握他犯罪的证据,顶多只能让他配合调查,不能直接将他留在国内。如今劳务输送会已经结束,很多通过面试的人正在接受培训,他完全有理由和他们一起去其他国家。
除了金孝全,机动小组还掌握到一条和云泉集团有关的线索,而这条线索和居南市也有点关系。
云泉集团和居南市的湖韵茶厂看似八竿子打不着,但实际上从九年前开始,这两家企业就建立了联系。湖韵茶厂开辟了一条制药线,当初打的还是茶厂的招牌,云泉集团是最早注资的企业之一。
湖韵制药当初用的也是茶厂的厂区,但经过多年发展,茶厂和药厂已经正式分家,连“湖韵”这个名字都去掉了,改叫南风制药。
这家药企规模不大,即便是在居南市本地,也没有多大名气,生产的主要是减肥药和保健品。
“这和云泉集团的业务也不一致啊。”鸣寒说完忽然想到梁岳泽那张悲天悯人的面孔,梁岳泽说想给更多底层人群提供工作机会,因此办技校、搞劳务输送会,和许多不相关的企业建立合作关系,南风制药似乎并不突出。
“姓杜的还在洛城,拘留一段时间,看他怎么说。”鸣寒忽然站起来,“我去一趟云泉集团。”
唐孝理叫住鸣寒,“你太急了。”
鸣寒皱眉,是,他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但是陈争在竹泉市已经出过一次事,那个身手不凡的杀手还失踪了,难保不会继续出现在陈争面前。
他一秒都不想再在洛城耽误,但他身上亦有使命,他不可能丢下这边的任务,跑去守着陈争。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拨开洛城的迷雾。
杜哥被带到审讯室,他大呼小叫,说警察侵犯了他的人权。
文悟冷冷地盯着他,“你在金丝岛从事什么工作?”
杜哥本名杜田军,被人杜哥杜哥叫习惯了,还真觉得自己就是个哥。酒会上他喝了不少,看到鸣寒长相出众,又是花钱混进酒会找工作的,想把鸣寒拉到自己的阵营,给自己当小弟,才说出出国后的工作内容。
此时他的酒早就醒了,坐在问询室,对面就是摄像头,他哪还说得出当时的话,连忙装傻,“都是正经的工作啊,我们是签了劳务合同的好吧,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文悟说:“我懒得以为你是什么人,你自己早就说了你是什么人。”
杜田军被他噎住,一口咬定自己没犯法,“金丝岛是旅游胜地,需要的服务员多,我呢,就是去服务游客的,他们有什么要求,我们肯定得满足是吧?外国就是有那么开放,我有什么办法?反正我没有做超出工作范围的事,不止是我,金总送出去的人都是清清白白的!”
好一个清清白白。文悟又问:“那你上次提到的毒品是什么?”
杜田军神情有些尴尬,想了会儿说:“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M国允许部分毒品存在,我实话跟你说吧,确实有一些客人是去那个的,但这只是少数,我们这些从华国去的绝对没有沾上那玩意儿,金总也不准。”
文悟说:“你倒是忍得住。”
“肯定的呀!”杜田军说:“毕竟我又不是一辈子留在那边了,我这不是还得回国吗。”
机动小组给杜哥做了毒检,呈阴性,又调查了他的人际网络,他结交的人大部分在国外,国内的只有亲人,他的亲人都没有犯罪记录,算得上是守法公民,而他在外国认识的人,这一时半刻很难调查。
杜田军得意洋洋地看了文悟一样,“文警官,我劝你还是早点把我放回去,我留在这里,也是耽误你们的正事。”
文悟不吃他这一套,硬是要把他关够拘留时长。
而在云泉集团,鸣寒再次见到了梁岳泽。梁岳泽此时本该在医院休养,却已经来到集团,主持工作。
“梁总真是闲不下来。”鸣寒打量着梁岳泽的办公室。
梁岳泽平静地说:“彼此彼此。鸣警官今天又是为了什么而来?”
“我不信你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鸣寒对梁岳泽向来不客气,“你的劳务输送会没那么简单吧?被你送出去的那些劳动力,在东南亚到底干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
梁岳泽单手扶着桌沿,平静地和鸣寒对视,“如果你说的是去酒会‘钓鱼’的话,我确实略有耳闻。”
鸣寒挑了下眉。
“但金总,还有其他中介公司的负责人已经向我解释过,我们向国外输送劳动力的过程合法合规,工人们到了当地,也都遵循当地的法规,没有从事违法工作。”梁岳泽说:“鸣警官,你和金总之间也许有误会。”
“所以我这不是在调查吗?”鸣寒走近两步,“梁总,你和金孝全是怎么认识的?”
梁岳泽说:“这和你的调查有关吗?”
鸣寒反问,“我像是喜欢说废话的人吗?”
梁岳泽皱起眉,有些不悦,“我在国外的交流会上认识金总,他这个人,对如何让不同的人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很有一套。当时云泉集团已经稳定,我也越来越理解老爷子,想做点什么,但一时没有好的方案。和金总聊过之后,豁然开朗。”
鸣寒说:“所以劳务输送会实际上是金孝全的意思?”
“不全是,他只是给我提供了一条思路。”梁岳泽说:“在底层劳动者中,不少人有出国务工的打算。这些人一般比较年轻,怀抱着出国打拼三五年,攒够了钱,回国买房结婚的打算。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他们靠自己很难出去,只能通过中介这条路。但中介水太深,很多人出去了,非但赚不到钱,还成了待宰的羔羊。”
说到这里,梁岳泽意味深长地看了鸣寒一眼,“你说的那些情况,以前出去的人经常遇到,能不能回来都得看运气。所以我想,云泉集团或许有这个能力,将出国提供劳务的行为变得更加规范。对了,金总本身是个中介,他跟所有中介一样,也‘卖’过工人。但我们的合同对他有监督效应,从我这儿走出去的人,他得保证,不将他们带入众所周知的泥潭中。”
鸣寒眯起眼,“他凭什么听你的?”
梁岳泽笑了笑,“凭我能为他提供大量劳动力?在输出劳务这一块,他确实比我专业,但如果不是云泉集团给中介们提供了劳务输送会这个平台,他一个外国人,哪里去签下那么多工人?他和我合作,就要遵守我定下的规则。对他,对工人,其实是双赢。”
鸣寒说:“那你呢?”
梁岳泽说:“我说过,对云泉集团这种体量的公司来说,必须肩负一定的社会责任。劳务输送会是不赚钱的,完全是我们在回馈社会。起初,我的想法只是将想出国的人送出去,保证他们在国外的安全。但实际操作下来发现,劳务输送会这么大的规模,如果只是将人送出国,那太浪费了。”
“事实上,有更多的人希望在国内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所以到现在,来参加劳务输送会的人里,百分之八十是想留在国内,出国务工倒成了小众。不过这也没关系,输送会的整体规模非常大,影响力每年都在提升,所以即便只有百分之二十,具体的人数还是非常可观,足够让金总等中介从中获利。”
梁岳泽说得条理分明,丝毫不乱,鸣寒看了看他,问:“所以其实你也知道,金孝全手上有许多灰色生意,尤其是在东南亚一带?”
梁岳泽叹息,“我和他只是在劳务输送会上有合作,他在别国还有什么业务,我实在是无权干涉。”
鸣寒在偌大的办公室踱了两圈,“我哥上次来找你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办公室吗?”
梁岳泽对他忽然提到陈争有些意外,“在另一间,有什么问题?”
“你们之后还聊过吗?”鸣寒闲散地靠在桌边,环抱双臂。
梁岳泽神色暗淡下来,有几分凄凉感,“陈争怀疑我,我们已经聊不到一块儿去了。”
“他出事了。”鸣寒看着梁岳泽的眼睛说。
梁岳泽一怔,有些惊慌,“什么意思?”
“被不明人物袭击。”鸣寒说:“他的调查让某些人非常不安,这些人想要除掉他。”
梁岳泽眉间皱得很深,“他有没有事?现在是什么情况?”
鸣寒说:“看来你还是很关心他。”
梁岳泽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我们……毕竟是多年的朋友。”他叹了口气,“听你的意思,他应该没有大碍?”
鸣寒问:“你猜,袭击他的人是谁?”
梁岳泽顿了顿,“你是在试探我吗?你觉得是我干的?我想害我的发小?”
鸣寒笑了声,“我没这么说,但我这人向来比较冷血,从来不相信什么发小情谊、兄弟情谊能永恒不变。”
梁岳泽摇着头坐下,“一个个的,都来试探我,却没有一个人肯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不是忘了,我的家人才是当年的受害者?陈争暗示我,当年的凶手已经有眉目了,却不肯透露线索给我。你也一样,想让我知无不言,却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鸣寒略感意外,梁岳泽这是失控了?
“也好,也好。”梁岳泽扶着额头,眉眼被阴影挡住,“你们既然怀疑我,那就把我云泉集团查个底朝天,最后再让陈争来给我解释清楚!”
鸣寒走到梁岳泽的侧面,似是要离开,却道:“梁总,你对居南市熟悉吗?”
梁岳泽不解,“去过,怎么?”
“我们查到,云泉集团曾经在九年前投资居南市的明星企业湖韵茶厂,当时湖韵茶厂正在开辟新的业务,制药。”鸣寒说:“现在这两家企业已经完全分家了,湖韵茶厂是湖韵茶厂,南风制药是南风制药。我比较好奇的是,云泉集团怎么会和茶厂药厂合作?你们的业务根本没有交集。再说当年你也还没开始履行你所说的社会责任。”
梁岳泽沉默半晌,“我们家老爷子是湖韵茶厂的忠实顾客,他这辈子品尝过的茶无数,金贵的不少,但他最喜欢的还是我们函省本地的茶。”
说起家人,梁岳泽语气温和下来,似乎非常怀念。他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跟着老爷子生活,老爷子的办公室、房间总是茶香弥漫。他的父母热衷享乐,花天酒地,早就让老爷子失望,他这个长孙倒是颇受宠爱。但他也是个不学无术的,屡屡让老爷子失望。
后来,被老爷子带在身边的成了梁语彬,他不再围着老爷子转,但那抹茶香始终停留在记忆里。
九年前,湖韵茶厂经营困难,成了被留在旧时代的老人。一部分人想要将它改造得符合年轻人的口味,一部分人想扩展制药业务,双方争执不休,茶厂岌岌可危。
一位茶厂的老领导找到梁岳泽,请求云泉集团的帮助。梁岳泽并不认识他,他却拿出来多年前和梁家老爷子的合照。
原来,老爷子曾经以私人名义造访湖韵茶厂,结交了茶厂当时的几位高层,酒席上,老爷子还保证,今后茶厂如果有需要,尽管向他开口!
那时湖韵茶厂还在鼎盛期,在老爷子辞世之前,都从未有人向老爷子提过要求。
老领导说,湖韵茶厂内部矛盾很多,已经无法靠卖茶盘活了,他和几位同事尝试过不同的自救方法,只有向制药转型,才可能有一条出路。但现实的问题是,他们缺少资金。
因为老爷子当年随口许下的诺言,梁岳泽答应考虑向茶厂注资。经过专业评估,湖韵茶厂搞制药,并非只是最后捞一笔钱,如果经营得当,资金充足,是有可能逆风翻盘的。而云泉集团经过几年耕耘,已经实现涅槃重生,有能力向湖韵茶厂注资。
就这样,茶厂拿到了救命钱,制药业务逐渐走上正轨,茶厂本身也在改革,有了制药业务的反哺,茶厂终于起死回生。不久,茶厂药厂正式分家,如今经营都在良性循环中。
梁岳泽愁眉不展,“难道南风制药有问题?但云泉集团从未干涉过具体运营,也只提供过一次资金。”
鸣寒说:“没,我只是出于个人兴趣,对这件事很好奇。居南市春节期间发生过一连串案子,你应该听说过?”
梁岳泽说:“其中一名死者还是个大明星,霍家和我也打过交道。”
“那其他被害人呢?”鸣寒说。
梁岳泽摇头,“不清楚,我没有太多时间看社会新闻。”
“部分死者是湖韵茶厂的老工人。”鸣寒说:“多的我也不方便跟你透露。不过湖韵茶厂这地方有点邪门,还有几桩失踪案没有侦破。所以呢,我发现云泉集团居然投资过湖韵茶厂,就忍不住多想。”
梁岳泽看着窗外,没出声。
“行吧,今天我就先回去了。”鸣寒客气地说:“又打搅你了,梁总。”
梁岳泽将他送到电梯门口,“你受伤这件事,我很抱歉。”
鸣寒:“哦?”
“凶手是冲我而来,你只是尽警察的责任,去追他。”梁岳泽说:“所以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你受伤,是被我牵连。”
鸣寒低头笑了笑,伸手在梁岳泽肩头一拍,“客气了,梁总。”
梁岳泽忧心忡忡,“我希望能够早日解除误会,我和你之间的,我和陈争之间的。”
电梯已经到了,鸣寒走进去,转过身,按下1楼,在梯门即将关闭时说,“我也希望,你能坦诚一点。”
梯门彻底关闭,磨砂门上映出梁岳泽的身影,他整了整领带,面容在低调的银灰色中逐渐被模糊。
“什么?”孔兵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要去当诱饵?我不同意!谁都能去当诱饵,但你不行!”
陈争淡淡地看着他,“为什么我不行?因为我不是北页分局的人,不算你的自己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孔兵急了,“就算需要一个人去当诱饵,也绝对不是你!你给我说,这诱饵要怎么当,我去!”
陈争笑起来,轻松道:“你看你,你连这诱饵怎么当都不知道,还要代替我去。小孔,你这不是坏事吗?”
孔兵本来就不淡定,陈争这声“小孔”更是将他惹炸毛了,“什么小孔!你是不是要跟我摆架子?”
“是你不拿我当自己人。”陈争正色道:“我去当诱饵,就这么说定了。”
孔兵赶忙将他拉住,“什么就说定了?我警告你,我不同意!”
陈争叹气,“孔队,现在情况对我们很不利,有人已经开始向警方下手了,我这个伤,是他们给与的警告,他们并不满足于警告我一次。如果我们再不出击,就无法拿回主动权,今后会越来越糟糕。”
“正是因为他们还有下一次,所以我才不放心你去当诱饵!”孔兵费劲地表达,“你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我们只是地方警察,鸣寒以前跟我说过,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是因为级别没有到。但你掌握的情报远远比我多,看到的也比我多,如果你出事了,损失比失去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大!”
陈争看着孔兵因为着急而红起来的眼睛,心中动容。他深吸了口气,耐心道:“孔队,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跟你说客套话,这个诱饵必须我来当,换成任何人都没有意义。”
孔兵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感觉得到,他们这次是冲着我来。”陈争说:“我和其他警察对他们来说意义不一样,那天在我家,那人的目的不是让我死。按理说,这么来了一次后,他们应该暂时从我身边撤退,但没有,我还是能够感受到那道视线焊在我身上。”
孔兵说:“那你怎么知道下一次,他们不会对你下杀手?”
“也许我还有用。”陈争说:“但你要我给你打包票,他们不会杀掉我,我不可能打这样的包票,谁也不能。要掌握主动权,冒险是必须的。除此之外,我还想证明一个猜测。”
孔兵问:“什么?”
陈争摇头,“现在还不好说。总之孔队,这个诱饵我必须当,不能再让那些人肆无忌惮地行动了。我会尽一切可能保护好自己,剩下的就交给你。”
见他意志坚决,说的也在理,孔兵没办法,只得道:“我也会尽一切可能保护你。”
陈争笑了笑,在孔兵肩上捶了一拳。孔兵本来魁梧耐造,但此时心事重重,尽是没站稳,踉跄一步。陈争又开他的玩笑:“有点儿虚啊小孔。”
孔兵臭着脸,“外地人,去去去!”
陈争这个外地人背着手走了,一出分局,那种被视线黏住的感觉又来了。陈争知道,这一方面是因为的确有人盯着他,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精神已经高度紧张,感官被无限度地放大。
第158章 争鸣(10)
陈争回到枫书小区,这次家中并无异常,孔兵在附近安排了队员,没人能够在警方的眼皮底下对他怎么样。
次日,陈争通知孔兵,撤走这些队员,孔兵非常恼火,但也知道,陈争既然要当诱饵,就得给大鱼上钩的机会。
陈争独自行动的时间变多了,凶手身手了得,迟早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这次不能再将人放跑。
在洛城,机动小组正试图找到能够证明劳务输送会涉嫌犯罪的线索,而因为鸣寒特别在意云泉集团助力湖韵茶厂转型这件事,唐孝理额外加派人手前去居南市。
“梁岳泽这个人,不像是那么听话的人。”鸣寒见过梁岳泽之后,就回来对唐孝理说。
唐孝理道:“当年云泉集团还没有完全从创伤中走出来,即便梁家老爷子答应过湖韵茶厂,他也不应该批款投资?”
鸣寒点点头,“梁语彬出事后,梁老爷子还说过可以放弃整个集团,他也没听。怎么到了湖韵茶厂的事上,他就那么听话了?”
唐孝理思索几秒,明白鸣寒在意的根源在哪里,“我听小陈说,你们在居南市查案时其实留下好几个疑点,其中就有茶厂那些失踪的孩子?”
鸣寒眉心不由得皱起来,“这就是关键。准确来说,失踪的七人不应该叫孩子了,都是高中生,最大的当时已经十七岁,具备完全的行为能力。但当时调查之后,家属、当地警方都认为他们是被拐卖,这个结论放在以前,没什么问题,尤其是后来梅瑞回来了,确实是被拐卖。可唯一回来的梅瑞,其实和另外六人的遭遇不一样。”
唐孝理对湖韵茶厂的失踪案并不熟悉,听鸣寒往下说。
七个人的家庭各不相同,有的和睦,有的有矛盾,梅瑞本人和父母的矛盾非常大,她是主动离家出走,然后落到歹人之手,辗转卖到戈子镇。另外六人没有和父母吵架,却先后失踪,时间非常密集。
“我对过时间,他们失踪时是茶厂最混乱的时候,一派要改革,一派守旧,厂里人心惶惶,云泉集团刚开始注资,谁也不知道茶厂能不能起死回生。”鸣寒眯起眼,“不能说他们失踪一定和云泉集团有关,但一是云泉集团的投资本来就值得琢磨,二是这时间就是这么巧。真是拐卖的话,这么大的孩子拐卖起来很麻烦,不如几岁的孩子方便。还有,居南市同期没有其他的孩子被拐卖。所以我想,他们是不是遇到了比拐卖更可怕,更严重的事?以至于居南市查了那么多年,始终没有眉目?也许从一开始,方向就完全错了。”
唐孝理以为鸣寒会主动提出去居南市,但鸣寒摇头,“老唐,我想请个假。”
2月26日,陈争再次来到宾法的家附近,幸福村一派祥和,没人知道危险藏匿在哪一片阴影中。忽然,陈争在后视镜中瞥到一个身着黑衣的影子,当他注意到影子时,影子仿佛也感知到了他的视线,立即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