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江诏说,“我抗揍。”
家里突然多个小孩,陆冼顿时觉得很别扭。
江诏以前也经常来他家住,昨天晚上,江诏还在他家住了一晚。
但是短住几天和长住一年是不一样的,尤其江诏明年还要高考,正是人生的关键时刻,他绝对不能让江诏觉得一丁点心烦。
从没谈过恋爱的陆教授直接跨越到养孩子的阶段。
只能跟养娃的同事取取经了。
陆冼支起下巴:“行,你歇着吧,我去做饭。”
江诏立刻站起身:“我跟你一起。”
陆冼弯起嘴角,看,他就说江诏很乖吧。
不过他还是拍了拍江诏的肩膀:“不用,你好好学习,我做好叫你。”
“哦。”江诏坐回床上,等陆冼出去了,这才拿起手机,打开消消乐。
学个屁习,能过就行。
第二天上午十点,陆冼刚给江诏发消息,告诉他冰箱里有饭,就被博物院院长叫到了办公室。
何情院长戴着眼镜,愁得满脸都是褶:“小陆啊,你看这网上怎么回事啊?怎么有人曝光你,说你包庇弟弟,拒不道歉呢。”
陆冼接过手机一看,视频里许澄满脸都是血,头上缠着好几圈厚厚的绷带,正对着镜头控诉江诏的暴行:“江诏,他仗着自己个高,是学体育的,力气大,欺负弱小。他哥也不是个好东西,还是博物院教授呢,一点都不讲理,他弟把我打成这样,他居然理直气壮地说拒绝赔偿,都是畜生……”
陆冼拧眉:“这头上的血也太假了。”
他上次见许澄,哪有这么严重,顶多脸上青青紫紫。
陆冼试图解释:“院长,你别信他,他在造谣……”
“啊,救命啊!”
陆冼话还没说完,视频里传来一阵尖锐的求救声。
江诏突然从画面外跳进来,把许澄扑倒在地,不断挥拳暴揍。
宋阳光吓得赶紧抱住江诏的腰,试图把江诏拉开:“诏哥,你冷静点,他在直播!!!”
此时此刻,正在看视频的陆冼:“……”
得,校园暴力实锤了。
何院长无奈扶额:“你处理一下吧,我估计等下学校就得给你打电话了。”
何院长话音刚落,陆冼的手机就响了。
“好,我马上过去。”陆冼转身要走,不忘跟院长说一声,“别扣工资啊!”
何院长气得差点把茶水泼他脸上:“赶紧滚吧,再不走,人家把你住哪都发网上了!”
学校办公室,二进宫。
这次连校长都来了,面色凝重地端着保温杯,坐在椅子上。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屋里多一个人:一个肤色很白的男学生,长得挺好看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正低头看地面。
看着挺瘦的,比陆冼矮一点,柔柔弱弱,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校长沉声道:“事情都弄清楚了。许澄尾随沈安然一个多月了,还一直给他发骚扰短信,试图猥亵……”
许澄不服,抬起头:“我这不是没碰到他吗?”
校长声音严厉:“等你碰到他就迟了!”
陆冼明白了,这个瘦弱的男学生就是沈安然。
跟他猜得差不多,只不过受害者实际是个男同学。
这年头,男人走在路上也不一定安全。
校长继续道:“江诏出手相助,这才跟许澄打了起来。沈安然手里有你跟踪他的照片,还有你发给他的骚扰短信,这件事情,几位家长打算怎么解决啊?”
许澄家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不管怎么样,我儿子毕竟没碰到他,这事你拿到法院,那也判不了刑。至于江诏,他实打实地把我儿子打成了这样,他家必须得给补偿!”
陆冼瞥一眼许澄,差点笑出声。
江诏这次出手更重,许澄两只眼睛都青了,鼻子里还塞着棉花,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色彩斑斓。
陆冼走过去,牵起江诏的右手:“没受伤吧?”
江诏的右手手背上多了一块青紫,陆冼低头,吹了一下:“等下出去上药。”
江诏嗯一声,心想那石子真疼,把他手都给磕青了。
不过跟陆冼牵手了,这波不亏。
陆冼看向许澄他妈,神色泠然:“看来事情都弄清楚了。我之前就说过,如果不是江诏的错,我拒绝赔偿。现在看来,我不用赔了。”
许澄他妈一时哑然。
许澄他爸姿态委婉:“你多少赔一点,我儿子伤成这样。”
陆冼干脆道:“那你报警吧,把你儿子怎么跟踪别人试图猥亵,我弟弟怎么仗义出手的事,都跟警察说清楚,到时候警察让我们赔多少,我们赔多少。”
许澄爸妈顿时一脸为难。
这点小事,他们还不想闹到警察局。
尤其许澄变态跟踪别人的事,现在只有他们这几个人知道,闹大了对他儿子名声不好。
许澄他爸干咳一声,把问题抛给学校:“学校打算怎么处理呢,我儿子挨了两顿打了。”
校长早有对策:“许澄,你跟沈安然好好道歉,保证以后别再骚扰他了。江诏,你、你……”
校长“你”了半天,见江诏头偏向一边,假装没听见的样子,最终摆摆手:“你先好好站着吧,我等下再跟你沟通。许澄,你先道歉。”
许澄站直身体,很不情愿地拖长音调:“对不起,我以后绝对不会再骚扰你了。”
“好好说!”校长声色俱厉。
许澄撇了下嘴,收起不正经的态度,假模假样地开口:“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沈安然转身背对着他,根本不想跟许澄说话。
校长也不强求,接着说出自己的解决方案:“这件事情,学校内部也沟通过了,我们还是希望这件事情能在学校里就给解决掉,不要再放到社会上了,尤其你们都是学生,放到网上对你们影响不好。许澄,你把网上的视频删了,以后不要在网上提了,然后学校这边,给许澄提供两千元的营养补贴费,许澄家长,你们看行不行?”
许澄爸妈当然同意,赶紧督促儿子把视频删了,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更何况许澄的视频有很多夸张部分,闹大了搞不好真成造谣了。
许澄不情愿地拿起手机,把网上视频全删了。
校长松了口气:“行,那这事就这么解决了,江诏你以后也注意点,有什么事情跟老师沟通,不能随便打人,这次就不给你处分了,下次再动手打人,你等着留校察看吧。”
“然后沈安然,我跟你爸妈打过电话了,他们在国外回不来,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要许澄不再骚扰你就行。你还有什么想跟老师说的吗?”
沈安然摇头:“没有了。”
校长长舒一口气:“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几位家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许澄爸妈摇头:“没有了。”
陆冼看着校长,问:“什么叫就这么算了?”
校长一顿,回道:“就是,以后大家都不要再提了,就让这事过去吧。”
陆冼眸光冷漠:“他把这事发到了网上,现在网上很多人都在骂我弟弟是霸凌者,这事怎么算?”
校长好声劝道:“没事,这事热度不高,过几天网友就全忘了。”
陆冼不为所动:“那我弟弟白挨骂了吗?更何况他只是把视频删了,网上的风言风语还在,万一哪天我弟弟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别人把这事挖出来,我弟弟是霸凌者的谣言是不是就得跟他一辈子了?”
校长一脸为难:“我觉得你想多了。”
陆冼毫不退让:“不管怎样,这事必须得在网上说清楚,至少以后澄清的时候,还能在网上找到当时澄清的资料。”
陆冼态度坚决,校长顿时觉得头疼。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情最难沟通的人,居然是看起来文质彬彬、最讲道理的陆教授陆冼。
校长揉揉太阳穴:“陆教授,这事要是说清楚,肯定会涉及沈安然的隐私,这事说出去不好听啊!”
而且对许澄影响更不好。
他们身为校方,肯定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许澄再怎么混蛋,到底是学校的学生,他们肯定要尽最大努力,保护所有学生的权益。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能拿到网上说,都怪许澄,没事开什么直播。
校长头都要炸了。
陆冼冷声反问:“他有什么不好听的,不好听的不该是跟踪狂许澄吗?”
许澄立马反驳:“你才是跟踪狂!”
“闭嘴!”许澄他爸赶紧抬手,在许澄后脑勺狠狠拍了一下。
许澄撇下嘴,不敢出声了。
陆冼拽住江诏的胳膊,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把江诏往自己身后拉,接着问校长:“他的隐私很重要,我弟弟的名誉就不重要了吗?凭什么为了保护别人的隐私,就得让我弟弟在网上被别人谩骂?”
校长一时哑口无言。
许久,校长端起保温杯,手抖了一下:“那你想怎么样?”
陆冼没回答,而是看向沈安然:“沈安然同学,我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把这件事情写成博文,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写清楚,发到网上。我不奢望你能支持我,我只希望在我澄清的时候,你不要跳出来反驳我,可以吗?”
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沈安然身上。
沈安然握紧手机,几分钟后,他对陆冼说:“加一下微信,你需要什么证据,我发给你。”
许澄爸妈:“……”
许澄:“……”
几秒钟后,许澄爸妈瞬间发疯:“你把这些东西都发到网上,我儿子以后还怎么做人?”
陆教授笑容和蔼:“没关系的,校长不是说了吗,这事热度不高,网友过两天就全忘了,不需要担心啊。”
校长:“……”
许澄爸妈和许澄:“……”
回旋镖,镖镖致命。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江诏悄悄挠了下陆冼的手心,嘴角偷笑。
他哥真的,帅爆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校长一个人能解决了。
许澄班主任悄悄捣下江诏班主任的胳膊,小声问:“唐老师,这事你怎么看?”
老唐掸掸自己裤脚上的灰尘,面无表情:“我能怎么看?我还等着你哪天带着许澄,亲自来我们班,当众给江诏道歉呢!”
许澄班主任:“……”
这唐老师也不是个善茬。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学校该做的都做了,既然陆冼不愿意和解,非要把事情闹大,那学校也只能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了。
回去后,陆冼加上沈安然微信,收到对方发来的许澄骚扰的证据,把这些证据整理好,陆冼用心撰写了一篇博客发到网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解释清楚。
的确如校长所说,许澄挨打以及他这篇博客的热度都不高,但在他们这个城市,尤其是市里这些高中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黎阳一中出了个变态跟踪狂,一路死追着沈安然不放,甚至在巷角拿棍子,想把人敲晕了带回去。
幸亏江诏及时赶到,那棍子才没敲到沈安然头上。
两天后,学校通过广播,发布一则通告:
“高三九班许澄跟踪骚扰高三六班沈安然,持棍试图行凶,被高三十班江诏发现,及时制止,两人发生摩擦,打架两次。现经学校领导沟通,给予高三九班许澄七天留校察看处分,给予高三十班江诏三天留校察看处分。望同学们引以为戒,以后遇到事情一定要及时告诉老师,不要私下斗殴。”
学校公开处理,那两千块钱的营养费当然也就不会给了。
同桌宋阳光狠狠捣了下江诏的胳膊:“诏哥,亏了!本来私下处理,你都不用背处分的!”
“你懂什么?”江诏手指修长,转了下笔,表情淡然,“他关七天,我关三天,他还挨了我两顿毒打,坏了名声,我血赚。”
宋阳光满心钦佩,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对江诏拱手抱拳:“先生大义!记得多带两条秋裤,学生宿舍可冷了,别冻感冒了,正所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江诏半抬起眼皮:“滚。”
宋阳光:“好嘞。”
到家后,江诏把学校的处理结果告诉陆冼,一向淡定的陆冼难得沉默了下。
过了会儿,陆冼问:“你不会怨我吧?”
他在这样处理之前,并没有问过江诏的意见。
万一江诏不想被处分呢?万一江诏愿意和解呢?
陆冼正纠结着,就听见江诏跟没事人一样,问他:“哥,我秋裤在哪?”
陆教授释然一笑,把保暖裤找给他。
江诏笑着接过,实际根本不会带。
他本来就是学体育的,每天都要出汗,抗冻。
他就是想找个话题,分散一下他哥的注意力。
陆冼还是不放心,走到阳台,悄悄给江诏班主任打去电话:“唐老师,江诏那个处分,会记到档案里吗?”
老唐言简意赅:“这你不用担心,高考前都会撤销的,不会记到学生档案里。不过这事你别跟江诏说,免得他知道以后无法无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陆冼松了口气,接着忍不住为江诏辩解:“江诏很乖的,以后不会再惹事了。”
老唐:“……”
他算是看明白了,陆教授哪都好,就是眼神不好使。
陆冼挂掉电话,一扭头,被身后的江诏吓了一跳:“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啊?”
江诏把衣服往晾衣杆上挂:“我晾衣服。”
陆冼跟逗猫似的挠挠他的下巴:“早点休息,明天我送你去学校。这个给你。”
陆冼收回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江诏。
钥匙串上还挂着一枚纪念币,正是前几天去古玩街上买的那个。
陆冼:“这家里的钥匙,收好。”
“嗯。”江诏接过钥匙串,脖子微微前倾。
陆冼轻轻笑了下:“干什么?”
江诏垂眸看着他的右手:“下巴痒,你再帮我挠挠。”
“小屁孩,”陆冼嘴上这么说,手还是搭了上去,轻轻帮他挠了挠,“还跟小时候一样,爱撒娇。”
江诏这次留校察看,居然跟老唐住一屋。
他一进门,就听见老唐乐呵呵地问他:“来了。”
江诏提着行李箱,差点跪了。
他低着头,把行李箱提进屋,非常不情愿地叫了声:“老师好。”
老唐热络地招呼他:“你好你好,把行李箱放那就行,吃过饭了吧,过来写作业吧。”
唐老师非常贴心地把办公桌上的教案往旁边挪,给江诏留出写作业的地方。
江诏哪会写作业,他从书本里翻出一本从没用过的数学题本,假模假样地坐到班主任旁边。
江诏皱眉看了下数学题:这写的什么玩意,看不懂。
他拿着笔看了半天,一个字没动。
老唐写着教案,转头瞄一眼:“你倒是写啊。”
江诏实话实说:“不太会。”
“不会你倒是问啊,老师教你。”老唐一把扯过他手里的题本,接着静了两秒。
老唐是教地理的,这什么破题,早忘了。
班主任干咳两声:“你换地理卷做,我教你地理。”
“哦,”江诏低着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过了会儿,江诏咬下笔头,好奇道:“老师,我为什么跟你住一屋?许澄也跟他班主任住一屋吗?”
“这倒没有,许澄自己单独住间学生宿舍。”班主任换了支笔写教案,深藏功与名,“我怕你惹事,特地跟学校申请,跟你住三天。这三天我看着你。没带手机吧?不许玩手机!”
唐主任突然声音严厉。
江诏撇了下嘴,睁眼说瞎话:“没带。”
老唐写好教案,端着保温杯,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你这体育成绩我不担心,你这文化课成绩太烂了,你这瘸着一条腿,肯定上不了好大学啊。你不想别的,你想想你哥,你到时候考不上好大学,你哥得多难过啊。”
江诏划水的笔尖停了下,重新拿起刚才那本数学题。
题后面有答案,他看着解析,说不定能做出来。
老唐没骂他看答案,只是问了句:“你这答案还没交吗?”
江诏:“数学老师没收。”
老唐哦一声,说:“明天我跟数学老师说一声,让他把答案收了。”
江诏:“……”
你是真不做人啊。
晚上,陆冼收到江诏窝在被窝里发来的微信。
[哥,我跟班主任住一屋。]
[班主任呼噜声太大了,吵死了!]
[受不了了,他脚滂臭!]
陆冼笑出了声,随即安慰道:[就三天,忍忍就过去了。]
[你班主任洗脚了吧?]
江诏:[洗了,洗完还滂臭。]
[幸好我们不睡一张床,你听听,他的呼噜声。]
江诏打开录音,把手机悄悄伸到被窝外。
不一会儿,陆冼就收到江诏发来的语音。
点开一听,唐老师拖拉机般的呼噜声如魔音贯耳,听得人精神衰弱。
陆冼心疼了:“明天我给你买个耳塞。”
江诏:“嗯。”
他戴上耳机,决定放点轻音乐隔绝一下老唐的呼噜声。
陆冼给他打字:[其实,你班主任挺好的,经常给我打电话,沟通你的学习情况。]
陆冼说:[其实我也挺担心的,你的文化课成绩可怎么办啊,照现在这个成绩,肯定上不了北体,我又不敢跟你说,怕你心烦。]
江诏缩在被窝,盯着屏幕。
三秒后,陆冼点了撤回。
陆冼重新给他发了一条:[加油,我弟弟是最棒的!]
江诏无声笑了下,翻了个身:[哥,等我考上北体,你能答应我件事吗?]
[现在还没想好,等我考上了,我再告诉你。]
陆冼:[好。]
陆冼关掉手机,关灯睡觉。
江诏躺在床上睡不着,总想着跟陆冼再聊点什么,被角突然被人掀开。
“是不是玩手机呢?”老唐突然走过来,悄悄掀开他的被角。
被窝里,江诏面朝里,闭着眼睛正睡得正香。
老唐叹口气,轻轻帮他把被子盖好,掖好被角,然后蹑手蹑脚走回对铺。
等身后没声音了,江诏这才悄悄缩回被窝,拿起手机,更新了一条屏蔽班主任,以及他哥陆冼的朋友圈:
[受不了了!开除我吧,别再让我留校察看了!师娘,您真是宽宏大量的人间仙女,居然能忍老唐这么多年,真是让徒弟钦佩!]
宋阳光都要笑发财了:[你跟老唐住一屋?]
江诏:[嗯。]
宋阳光:[[抱拳],就当是为沈安然献身了。]
江诏:[?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阳光:[沈安然今天下午来找我了,怕你冻着,让我把围巾递给你,我给忘了,明天给你。]
江诏:[?]
宋阳光嘿嘿一笑:[你懂的,仗义出手的大英雄。]
江诏:[不需要。]
江诏:[我哥给我了,我有了。]
三天后,江诏终于刑满释放。
他脖子上缠着陆冼送他的蓝色围巾,用力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终于自由了。
这几天没睡好,江诏木着脸,耷拉着眼皮,很没有精神。
宋阳光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走,我请你吃烧烤,庆祝一下。”
江诏提着行李箱,看到校门口陆冼的车,回道:“不去,我哥来接我了。”
陆冼远远看到江诏和宋阳光,对江诏点下头,示意他过来。
江诏赶紧加快步伐,冲他走过来。
放好行李箱,江诏打开车门,坐到副驾上。
陆冼坐上车,帮江诏系好安全带,少年突然头一歪,靠到他肩上。
江诏闭着眼,声音低哑,带着几分成年人的成熟与性感,跟他撒娇:
“哥,好困。”
江诏头发细软,全身心依赖地靠在他肩上。
陆冼不敢动,直到后车鸣笛了,他才轻轻把江诏的头移开,接着回到驾驶位。
车子很快开到家,明天又是周末。
江诏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起床,看到陆冼坐在茶几旁,戴着眼镜,手里正捧着一本《中国古代乐器》的书查看。
江诏端着两杯牛奶走过去,把其中一杯递给陆冼:“哥,你要学乐器啊?”
“不是,”陆冼抬头看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去,继续翻书,“牛奶放那吧,我等下喝。”
江诏把牛奶放下,陆冼又翻看两页,皱眉解释道:“我最近在修一件唐三彩马,那是一件带人俑的唐三彩。马背上骑着一个乐师,乐师弹着一把琵琶,那琵琶就剩一个琵琶头了,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我翻翻书,参考一下。”
江诏喝一口牛奶,穿着宽松的毛衣,提醒道:“可以看一下别的乐师人俑。”
陆冼回道:“我都看过了,没找到合适的。饭在锅里,你热一下吃吧。”
“嗯,”江诏打开电视,把声音调低。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条简讯:“近日,我市在挖通地铁时,在承湘镇发现一座距今八百多年的宋朝古墓,经专家初步判断,这或许是一座古代某位王侯的古墓。古墓被盗严重,墓口堆放大量瓷器,有不少瓷器已损毁严重……”
闻言陆冼眉头紧锁,抬头看着电视:“又要加班了。”
江诏把牛奶喝光:“哥,你又要下墓吗?”
陆冼:“有可能。烦死了,我马还没修好呢。”
那件唐三彩都掉色了,他还不知道上什么颜色好呢。
陆冼正愁着,接到院长打过来的电话。
“小陆,你下周一不要过来上班了,考古队缺人,让你过去帮忙,及时对文物进行修复。”
陆冼问:“那唐三彩马吗?”
何院长:“你忙完了再过来修啊!”
陆冼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不是说下个月要展览吗?”
何院长理直气壮:“所以你抓紧搞啊,搞完了回来修。”
陆冼:“……我叫陆冼,我不叫陆八爪,我没有八只手!”
何院长好言相劝:“哎哟,谁不知道你陆冼啊,你肯定能修完,我相信你,加油。”
说完院长又补了句:“我广告都打出去了,反悔多丢人啊。陆冼,你必须得把我那马修好!”
陆冼深吸一口气,气得想打人:“院长,你要不在新发现的古墓旁边,也刨一个坑,把我埋了算了!我跟墓主人做个伴去!这么多东西,我肯定弄不完!”
何院长赶忙劝道:“哎哎哎,给你发奖金!”
陆冼犹豫片刻,回道:“那行。”
何院长笑了:“你小子,行,那我挂了。”
院长挂掉电话。
陆冼把书合上,准备去古墓看看,一抬头,看到江诏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陆冼问。
江诏眨眨眼睛:“哥,那琵琶的事,我可以帮你。”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江诏小时候,他爸妈为了培养他的艺术情操,特意给江诏找了一个精通古筝的民族乐器大师,听闻这位大师擅长各类民族乐器,尤其喜好钻研中国古代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各种乐器。
不过江诏从小就四肢发达,毫无艺术细胞,那大师教了他三天,吃了两颗降压药。
江诏现在还有他的联系方式。
陆冼拿着那本书,在江诏的带领下,找到这位大师。
“裴老师,你好,我叫陆冼,在省博物院工作。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让您帮我看看,这种琵琶头的琵琶大概长什么样子。”
陆冼把手机递过去。
裴源远凝神仔细看了看,陆冼把书也递过去,问:“这书上有没有?”
裴源远:“有,在第三十七页,第三张图。”
陆冼一愣:“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裴源远微微一笑:“这书我写的。”
陆冼翻到封面一看,果然看到裴源远的名字。
终于找到了,陆冼很高兴:“谢谢。”
从裴源远家出来,陆冼手刚搭在车门把手上,就被江诏拦住。
“哥,看在我帮你找到琵琶的份上,你能不能陪我走走?”
陆冼温和一笑:“就算你没帮我找到琵琶,你想让我陪你走走,我也会陪你走啊。”
于是两人把车停在商场,沿着商场门口那条小路往下走,很快来到一条铺有鹅卵石的公园走廊。
走廊两侧种满紫藤萝。现在紫藤萝都谢了,只剩下灰褐色干枯的枝桠。
也正是因为藤萝花没开,平时挤满小情侣拍照的地方反而没什么人。
走廊地面上每隔三十厘米铺上一块地砖,地砖中间铺有鹅卵石。
陆冼走在平坦的地砖上,江诏专踩在鹅卵石上。
江诏说:“之前下雨,后来又碰上考试,秋季运动会推迟了,学校说下个月补办。”
陆冼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挺好的。”
每年运动会,都是他们体育生大出风头的时候。
江诏跳到他面前,面对着他,后退着走路:“哥,我报名三千米了,最后一天跑,到时候你开车来接我。”
陆冼点头:“好。小心点。”
江诏背后走过来一个人,陆冼赶紧伸手,把江诏往旁边拉。
等路人走远了,江诏这才盯着地面,说:“哥,你听说了吗?在这条紫藤萝走廊下,如果遇到一枚特别圆的鹅卵石,来年就会有好运。”
江诏说着低头在地面上找起来。
陆冼赶紧把人拉住:“你干什么?这鹅卵石铺着让你走路的,不是让你捡回家的!”
“我没说要捡回家,只是碰到,碰到就会有好运气。”江诏蹲下身,认真观察着地面,果然在地砖缝隙里找到一块特别圆的鹅卵石。
江诏也不嫌脏,把鹅卵石吹干净了递给他看:“哥,许个愿吧。”
陆冼无奈笑了下:“你多大了?”
“试一下。”江诏手往前伸。